24 貓的表白 …
馬科輕輕巧巧地下了樹,纖瘦的背影消失在圍牆裏,西門放心頭有些意猶未盡,又有些悵然若失。
一旁的馬車門簾忽被掀開,一個年過五旬的婦人扶着個丫頭下了車,道:“方才那姑娘是誰家的?”
西門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氣度雍容,儀态端方,西門放沒料到母親竟問起馬科來,忙颔首道,“您還記得馬淮麽?”
“沖州的馬老板啊?”西門老夫人記性極好,一提便想起來了,“上次監察院的事兒,多虧了他幫忙置辦的那批皮子,人是個好人哪。”
“正是那位馬老板。适才樹上那個小姑娘便是他的獨生女兒。”
“喲,這閨女恁得标致,怎麽長的,竟比她爹娘都強上千萬倍。”西門老夫人微笑,搖着檀香扇沖馬科家看了看,道,“聽老周說她生意做的不錯,還給咱們家的鋪子供貨呢?”
“是。”西門放扶着母親往大門走去,絮絮解釋道,“馬老板竟必幫過我的忙,如今他出了事,幫一把也是應該的。”
“生意上的事兒都随你,不過,說起來……”西門老夫人撇嘴一笑,斜了西門放一眼,道:“你這三四年也沒納妾了。”
西門放皺眉,原先他胡天胡地地納妾,母親要唠叨,這幾年自己收心斂性不納了,她老人家怎麽還要唠叨。
“最小的來娣兒都兩歲多了,也不見你那班不争氣的婆娘給我生出個孫子來。”西門家世代人丁單薄,西門夫人說着不禁數落起來,“我看吶,這城裏的女人都嬌慣壞了,中看不中用,倒不如村姑兒身子好。”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西門放苦笑,跟在後面的十幾個夫人們紛紛低頭咬牙,最小的十三姨娘忍不住低聲嘟哝:“不就是會爬樹麽,瞧她那細腰小屁股,能生兒子才怪。”
隔着兩道牆,馬科滑下桃樹,一落地便打了個噴嚏。
花見之前隐約聽見他和牆外的人對答,見他下來不禁好奇地問:“哥,适才你跟誰說話呢?”
馬科手指壓在唇上“噓”了一聲,低聲道:“隔壁那鬼宅竟然是西門大官人他們家的,這會兒招娣盼娣連帶着她們的娘們都過來了。”
“啊?西門家?他十三個老婆都在外面?”花見八卦之心頓起,“哎喲讓我瞧瞧她們長的俊不俊……”
“別八卦了。”馬科一把将她拽住了,道:“沒的讓人笑話,你又不是狗仔隊……去去去,收拾收拾桃子給鄧梁家送去吧,早點回來好幫我做飯……我得去換衣服了,定邦也快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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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劉曉東颠兒颠兒地跟在定邦後頭回了家,一進門便沖到食盤邊“喵喵”叫着要飯吃,餓死鬼投胎一般。
也不知道他一宿一宿出去幽會累不累,馬科心裏十分不爽,但看它可憐巴巴的樣子還是給它先盛了飯。
劉曉東歡叫一聲,讨好地蹭了蹭馬科的小腿,便一頭栽進食盤去狼吞虎咽起來。
它吃的歡脫,馬科卻吃的索然無味,半碗米飯還沒吃完就放下了碗,花見嘟囔道:“都這麽瘦了,你怎麽還吃的這麽少?你瞧劉曉東一個小貓兒,吃的也比你多些。”
馬科皺眉敷衍道,“下午桃子吃多了,肚子脹吃不下。”
花見嘆氣道:“哥,我也瞧出你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如一會兒我陪你去地裏轉轉吧,咱家的玉米最近長的可美了,比旁人家的都好。”
“是麽?”馬科本沒什麽心情出去,但想想呆在家裏也沒事,不如出去散散步,便道:“好罷。”
出門時馬科回房去找劉曉東,想帶它一起出去溜溜,沒想到這家夥竟然已經趴在桌子底下睡着了,打着呼嚕還帶着哨,唏呼唏呼的那叫一個舒坦。
萬惡淫為首!
馬科忿忿走到它旁邊,惡作劇般在它耳邊狠狠跺了跺腳,劉曉東吓的一哆嗦,呼嚕驟停,左眼睜開一道小縫,待瞄見是馬科,哼唧一聲又閉上了。
馬科見它對自己居然愛答不理地,心中不禁更加生氣,冷冷道:“怎麽,累着了?”
劉曉東閉着眼睛胡亂點了點頭,馬科道:“夜夜笙歌你也不嫌煩,拜托你稍微節制點好不好?”
聽到“夜夜笙歌”四個字,劉曉東詫異地睜開了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馬科:“喵?”
“別裝了。”馬科哼了一聲,道,“你真是勞模精神,是不是兒子都生了好幾窩了?”
“?”劉曉東一愣,囧囧看着馬科,眼神十分複雜,帶着些困惑,還帶着些委屈,良久眼睛忽然一亮,蠕動蠕動挪到馬科腳邊兒,“喵喵”地叫了幾聲,聲音中帶着難以言喻的欣喜和不确定。
馬科居高臨下冷眼睥睨着它,不明白它這是幹什麽,說是心虛不好意思什麽的又不像,說興高采烈欣喜若狂倒更貼切些。
“喵喵——”劉曉東站起來用前爪扒着馬科的裙子,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馬科瞪了它半天,自己心先軟了,嘆了口氣蹲下身來,道:“幹什麽叫的死乞白賴的?”
劉曉東不停喵喵叫,但它再聰明伶俐也不過是只小貓,平時簡單些的馬科還能明白,這長篇大論的哪兒猜得懂啊。
不明所以,馬科摸了摸它的頭道:“行了別叫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又不是那種保守的家長,早戀就早戀吧。唉……只是以後節制點兒,別整宿整宿地在外面鬼混了。”
劉曉東見馬科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急的在地上轉了幾個圈,最後無奈地蹲下了,擡起爪子伸出指甲使勁兒看着,卻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良久撇了撇嘴,一臉悲哀地摳住他的手舔了舔。
小貓舌頭軟軟的,馬科心中更加柔軟,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個道理我是懂的。可你跟別人不一樣啊。這個世上的人啊,不管是我娘還是花見,說到底,疼愛的護着的,都不是我,而只有你,對我的感情跟馬珂沒關系。”
劉曉東溫柔而傷感地看着他,馬科又道:“二十六年的歲月,就這麽‘倏’一下沒了,我就是神經再大條,也是會難過的啊……要是有一天你走了,我的過去,就只存在于我自己的回憶裏了,那我得多悲催啊,你懂麽,劉曉東?”
劉曉東後腿一弓跳上馬科膝頭,前爪搭在馬科肩頭,小小的腦袋輕輕蹭了蹭他側臉,也不說話,單是擁抱一般貼着他的胸口。
隔着單薄的夏衫,馬科能感覺到小貓快速搏動的心跳,輕而疾,雖然和人類的心率完全不同,這一刻卻和馬科的思緒亦步亦趨,絲絲入扣,讓他感覺平靜極了,踏實極了。
人上了年紀,一旦換一個陌生的環境,到底還是會脆弱啊……馬科感嘆,伸手将劉曉東抱在臂彎,道:“好啦,別跟我表忠心啦,以後真要在外頭成家立業了,逢年過節別忘帶着你的貓崽兒回來看看我,就算你有孝心了。”
劉曉東沉默不語,馬科站起身來:“走吧,陪我去田裏散散步吧。”
今年開春時本來年景很好,風調雨順的,不知為什麽收了麥子以後竟變了,連着一個多月都沒下過一場透雨。玉米最是喜水,天旱便長不好,所幸鄧莊旁邊有一條南河,水量還可以,農民們都靠着它灌溉,勉強還維持得住。
臨近日落暑氣漸消,晚風吹來頗有幾分涼意,馬科心情漸漸好了些,不一時便跟花見走到了自家田間。
說來也怪,不到一個月的樣子,自家的玉米竟長高了許多,雖然間距仍舊是原先參差不齊的樣子,植株卻都長的茁壯,綠油油地泛着光澤。
“你瞧,我沒騙你吧,咱家的玉米是不是全村最強?”花見洋洋得意。
“奇怪了。”馬科抽抽鼻子,覺得晚風裏帶着股輕微的臭味,十分熟悉,“這是什麽味兒?”
“肥料麽。”花見随口說,“大概白天裏定邦哥剛追過肥。”
“哦……”馬科還在細想,一旁鄰居家的老農看見了他,打招呼道:“喲,馬姑娘,來地裏瞧瞧?”
馬科上前寒暄,那老農在鞋幫上敲敲旱煙,道:“也不知你家小夥兒怎生種的,這半個多月來莊稼長的這麽好,咱們都看着眼紅呢。”
馬科笑笑:“我也不知道,您明兒直接問他罷,他是個直性子,不會騙人的。”
老農重新裝上煙鍋,抽了一口,嘆氣道:“這一個多月都沒下雨了,南河也要幹了,若是老天爺再不開眼,咱們這些莊稼恐怕都要活不成啦。”
這年月種地本就是靠天吃飯,馬科看了看天邊的火燒雲,暗暗搖頭,看樣子明兒又是個大晴天。
“村長今兒說了,從明天開始咱們鄧莊和隔壁的王莊要限水了。”
“啊?”馬科詫異,“限水?怎麽限?”
“灌溉渠上邊有個閘。”老農指了指遠處,“水從南河引進來,在水閘那兒分成四路,分別流向咱們兩個村的四個方向,限水麽,就是不能跟現在似得四個閘都開着了,怕是要換着關幾個,以後咱們這半片的地啊,恐怕四天裏只有一天能澆上水了。”
“哦。”馬科對農業是一竅不通,要不是原先認識劉曉東這個果蔬大王,連白菜都以為是樹上結的呢,聽他這麽說也不明白限水這事兒有多嚴重,“那樣是不是水就不夠澆了?”
“是啊。”老農面色凝重,“玉米最是貪水,尤其是長到這個節骨眼上,弄不好就得旱死,要是南河的水再一幹,秋收的時候大家都得哭啦。”
“這麽嚴重啊?”馬科望了望遠處的水閘,“您看現在這天氣,過幾天能下雨不?”
老農搖頭:“不好說啊,聽說村長今天已經找長老們去商量了,恐怕要全村一起籌錢,去城裏請鐵算仙來求雨了。”
天色漸晚,馬科抱着貓回了家,劉曉東雖然跟着他出來遛彎兒,可是打着呼嚕睡了一路,連眼睛都沒睜一下。
馬科脫衣上床,劉曉東睡眼惺忪地“喵嗚”了一聲,蹭過來盤在他身旁卧下了,乖乖抱着他的胳膊,不一會又發出了鼾聲。
值夜班就是辛苦啊,馬科無奈苦笑,輕輕将它的爪子撥開了,劉曉東睡夢中哼唧了一聲,閉着眼,小爪子摸摸摸摸,不依不饒又抱緊了,怎麽也不肯放松。
馬科嘆氣,警告道:“半夜走人的時候別弄醒我,不然我跟你急啊。”
劉曉東抖抖胡子,沒吭聲。
睡到子時左右,馬科準時驚醒,意外地發現今晚劉曉東居然沒出去,仍舊乖乖卧在他旁邊,且大概是因為白天睡醒了的緣故,正瞪着兩只又大又圓的眼睛怔怔看着自己。
馬科莫名奇妙心情大好,擡手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不出去了?”
劉曉東湊過來舔了舔馬科的手,無限眷戀地蹭進他懷裏,發出意味深長的嘆息。
馬科撓了撓它的下巴,溫和地道,“怎麽,想起我的好啦?”
小貓點頭,馬科笑道:“別人都是娶了老婆忘了爹,就你喜新不厭舊,挺好,挺孝順。”
“喵嗚。”劉曉東來了勁,爬到他胸口,伸出小爪子摟住馬科的脖子,濕漉漉的鼻頭在他頸窩蹭來蹭去,不時還用小舌頭舔他的下颌。
“別鬧別鬧,乖乖睡覺去!”馬科被它鬧的身上發癢,躲來躲去擺脫不了它的魔爪,不一會心裏竟也有些發癢,渾身都燥熱起來。
“喂,你夠了啊!”馬科一張臉紅到了脖頸,佯裝生氣的樣子将它使勁兒從自己身上扯開了,側身背對着它,道:“要發春還是去外頭找你的相好吧。”
一語既出,馬科倏然驚覺自己話裏竟帶着些醋意,頓時如五雷轟頂,囧的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如果說BI攪基什麽的他還都能淡定的話,戀物人獸什麽的那可就太下限了……
大熱的天馬科一頭冷汗,自己竟然被一只貓撩撥起來了,這是多麽大的悲劇啊,更悲劇的是,這貓還是公的。
我怎麽不去死一死呢……馬科內牛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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