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劍中靈有情三 不可對其他龍的血有太多……

劍君姓崔, 單名一個涯字,他既無道侶也無子嗣,這些年在東西二洲游歷, 很少回中陸。故此, 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換女一事,劍君并不知曉。

宗賢三言兩語将當初的事一說:“……他們兩家為求一個公平, 在淩火道君的主持下, 讓姜如遇将在上陵姜家所得之物都還回去,想必, 這就是其中之一。”

“還東西回去?”劍君凝視着姜如遇手中的蘭若劍, 依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 這劍的品質原本只是普通上品,是因為有劍靈,才将這劍的品質給生生提成了絕品。

“這不過是柄普通上品靈劍, 有劍靈才成絕品。若果真是為了公平, 只要劍就夠了,為何還要将劍靈一并據為己有?”劍君面上不免帶了幾絲輕蔑之色,他雖醉心修劍,但對于世俗的把戲倒也看得透徹:“不過是假借公平二字, 行占人天地靈寶之實。宗小友,這樣的把戲就和我們之前去秘境奪寶,我們誅殺妖獸奪得秘寶之後,還有貪婪之輩冒出來要從我們手裏搶奪秘寶一樣。他們殺不了妖獸, 得不了秘寶,就想搶別人的,和這件事比起來,是一個道理。”

“只是, 絕大多數人用武力搶奪秘寶,像上陵姜家這樣奪人劍靈不說,還以公平恩義粉飾,說是別人欠自己的把戲,很是少見。”劍君修為頂尖,身後無宗門、家族,所以他可以毫不顧忌上陵姜家的權勢,公然拆穿、點評他們的把戲。

他諷刺道:“什麽叫劍是他們的,所以他們就得讓人連劍帶劍靈一塊兒還回去?修真界有無數柄劍,已知的劍靈卻只有這一只,把劍的價值和劍靈的價值劃等號,不過是故意裝瘋賣傻。”

劍君不是不知道劍靈對于修真界人士的誘惑,但是,強搶的手段都比這樣的手段來得光彩。

劍君要點評誰,哪怕是松筵峰峰主都不敢置喙,更遑論本就覺得劍君說得有理的宗賢等人。

松筵峰峰主懷裏的姜扶光卻渾身焦躁起來,她捂住腹部,哪怕吃了止血丹,現在腹部裏面也被一股子劍氣攪得生疼,但更令她坐立難安的是劍君的話……

“不……不是這樣。”她急得連着咳嗽幾聲:“劍、君……那日……那日還劍……她已……應允。”

姜扶光氣若游絲,身受重傷卻還是不肯閉上眼睛。哪怕松筵峰峰主幾次三番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安靜,她也不想閉嘴,“她……放棄了……劍。”

姜扶光認為上陵姜家要說有錯的地方,只一點,就是對姜如遇太嚴苛。但是還劍的事,就連姜如遇本人都應允下來,現在劍君不該拿着此事來攻擊上陵姜家,明明是姜如遇自己甘願放棄的。

劍君……劍君不是讨厭別人放棄劍?那他應該也讨厭姜如遇才對。

姜扶光竭力睜着眼睛,楚楚地看着劍君,一雙眼欲語還休:“她……放棄了劍,現在……又來……拿劍。”

姜扶光的臉上恰到好處的帶着幾絲痛苦心酸,就好似,如若姜如遇不出現在蘭若劍面前,不讓蘭若劍留戀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一樣。然而,劍君卻對她視若無睹,就像她是透明人一樣,只看向姜如遇。

姜如遇握緊蘭若劍,劍君目光如炬,姜如遇也不躲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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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開口:“一整院的上陵姜家人以淩火道君為首,圍困了我和我的叔叔。我的叔叔們不過是返真期,我廢了修為……我們沒有談判的資本,她們将這說成是我甘願放棄劍靈。”

姜如遇一直沉默寡言,她原本一直默認自己拿不回劍靈,原本一直只想确認劍靈安危便可。

但是,難道姜如遇傻嗎?

難道她不知道劍靈的價值獨一無二?難道她不知道上陵姜家只該有權收回蘭若劍,不該強占蘭若劍靈?難道她心甘情願失去自己的佩劍化靈?

只是因為當時大戰一觸即發,她甚至需要廢掉修為和手筋,才能走出上陵姜家。她離開的時候經脈盡毀,渾身是血,這種情況下,她見到蘭若劍生出劍靈,她又能怎麽辦?她搶得過來嗎?她當時快死了啊!

她能撿回一條命離開就不錯,而她的離開,便被人默認為甘願放棄劍靈。之後她看到姜扶光對蘭若劍态度有問題,前去調查,姜扶光更是說既然劍靈不是她的了,她就應該應該離劍靈遠點。

姜如遇一直捏緊蘭若劍,劍柄将她的手勒出紅痕“如果我姜如遇,是在有選擇、真正公平、公正狀态下甘願放棄蘭若劍靈,我絕不食言。可是……”

她聲音壓低,壓不住的憤怒快要轉成如有實質的劍意:“我沒有那樣的環境,所以,我絕不甘願看到蘭若劍靈被人壓制,我做不到無動于衷。”

姜如遇一把攤開手中的黑鏈,黑鏈上刻滿秘法:“這是她們壓制蘭若劍靈的秘法。”

燈月峰峰主見她身上劍的意猶如實質,吓得瞪大眼睛:“徒弟,別別……你如果再克制不住用出一次萬劍朝宗,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你,你別激動。”

萬劍朝宗消耗的靈力太大了,他這徒弟,要不是他剛才給她補了一次靈力,現在她哪有說話的力氣?

劍君也立即拂袖,不知用什麽神通斷掉姜如遇周身的靈力。

“萬劍朝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你要用它,也得用在合适的地方,別大材小用。”他一伸手,姜如遇手中的黑鏈到他手上,劍君只看了一眼,臉色便如壓低的烏雲,“哼!無燼之海的滅劍石,鬼宗的噬靈咒,這兩者搭配起來,專是為了壓制劍靈所用。”

他心生了然:“因為無法收服劍靈,才要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壓制劍靈,為她所用,這是什麽旁門左道的東西。”

他将手中那肮髒的黑鏈一扔下,正好扔在姜扶光裙邊:“你那日分明告訴我,這劍靈是你家中長輩幫你催生。”劍君指了指姜如遇:“她是你家中長輩?你膽敢撒謊欺瞞本君!”

明明是搶奪別人的劍靈,意圖損毀劍靈,還大言不慚撒謊說是別人送的,劍君哪裏見過這樣的女子?

高階劍修的威壓還沒來得及壓下,就讓姜扶光渾身戰栗。她本該羞慚的,可是此刻,卻更怕劍君的責罰,原來高階修士的怒火這麽可怕。

姜扶光現在整個人都似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松筵峰峰主忙求情:“劍君,手下留情。”

他道:“此事乃是淩火道君所為,我這徒弟這麽小的年紀,她人微言輕,哪怕不贊同道君所為,也不敢反駁。”

姜扶光被劍君威壓一壓,只覺話都說不利索。她身上本就疼,想想她的遭遇,更是覺悲從中來:她道:“我……不敢反抗祖母……”

姜扶光此刻被堂堂劍君這般叱責,她完全忘卻自己得到蘭若劍時的欣喜,只餘下許多後悔。明明她才是被天南姜家虧欠了的上陵姜家尊貴的女兒,她應該站在道德制高點,為什麽她後面見到姜如遇都有心虛慌亂,想讓姜如遇消失的心态?

就是因為她內心裏知道蘭若劍靈原本該是屬于姜如遇的,她才會心虛。

如果她沒有蘭若劍,應該是姜如遇在她面前心虛。如果沒有蘭若劍,她現在更不會被當衆掀開這樣的醜事。

姜扶光現在沒辦法抵賴,知道越說越錯,只想快些翻過去蘭若劍的醜事,哭着認錯:“……我怕……祖母不喜歡我……也、咳咳,也不敢告訴你們……劍靈是誰的,我怕,你們瞧不上我……”

她凄然地攤開手,露出手心的劍繭給別人看:“我……從來沒有……懈怠過練劍。”姜扶光歪頭看向姜如遇:“對不起……我起初不知道秘法是以傷害劍靈為代價……對不起……我原本只想收服它。”

話一說完,姜扶光唇角又流出鮮血,似是腹部的傷口迸裂,她凄然暈倒過去。

姜扶光認錯的姿态太快,把一切都推到淩火道君頭上,她在宗門內一向形象好,這副模樣真是看起來溫柔而可憐。松筵峰峰主着急忙慌去探她的脈,發現沒有性命之憂方道:“是啊,諸位有誰不知道淩火道君的脾氣?扶光除了順從,還能做什麽。”

他嘆息道:“扶光已經被劍靈傷成了這般模樣,也算是因果相宜。她初初學劍,加上常常被淩火道君拿來同曾經的姜如遇做對比,自然難免急功近利,舍不得劍靈。今日劍君已經當衆叱責過她,我私下回去也會好好教導……”他轉了轉眼珠,朝衆人作揖,“還請劍君、宗主和各位師兄給她一個機會,人年少時誰不犯錯,若因此事,她被亂了道心,可就毀了前途。我們為人師表,誰願意見到這樣的事情?”

劍君沒有說話,他對姜扶光毫無好感,松筵峰峰主把姜扶光說得清清白白,但是在劍君看來,姜扶光身為一個既得利益者,哪有絕對的清白?

宗賢也不言,他心裏明鏡一樣,只是确實不好因為這一件事就真要對姜扶光如何,不說姜扶光背後的上陵姜家,就說姜扶光也有不差的天賦,如果以後她能回頭,端正道心,倒也算不上太壞。

松筵峰峰主見衆人沒有異議,忙要帶着姜扶光下去治傷。劍君一指蘭若殘劍:“就這麽走了,恐怕不好。”

松筵峰峰主忙作揖:“劍君高見?”

“她在劍身上刻祭靈秘法,已經算得上是蓄意誅殺同門,你們宗門不是不許殘害同門?”劍君似笑非笑道。

松筵峰峰主心中一突,見宗賢也望過來,不得不道:“等她養好傷,我立即帶她去水牢領罰。”

這還差不多,劍君沒再說話。

燈月峰峰主撇嘴,這就是姜扶光同他的笨徒弟的區別,遇事不決就暈倒,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姜扶光腹部開個口子就暈了,他這傻徒弟施展了萬劍朝宗都沒暈,燈月峰峰主怪笑兩聲:“扶光師侄就是命好,一暈過去就有師兄你護着怕她毀了道心,我這徒弟喲,一個劍修,為了要回自己的劍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挨揍挨得,差點還被自己的劍戳個對穿,全宗門恐怕都真以為這劍是扶光師侄的,我這徒弟的道心就不值錢?”

他拉住宗賢的袖子:“宗主,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劍靈究竟是誰的,是不是該讓劍靈物歸原主。宗主,我們可是天下第一大宗,這事你要是再不管……”他瞅瞅蘭若殘劍,“恐怕劍靈真能被扶光師侄毀了。”

燈月峰峰主悄悄給姜如遇使眼神,示意她也像姜扶光一樣朝宗賢裝裝可憐。

姜如遇沉吟一瞬,她收好蘭若劍,對着崔涯劍君和宗賢的方向一跪:“劍君,宗主,弟子心系蘭若劍靈,不願放棄它。如今蘭若劍劍身已殘,只剩劍靈以弟子劍意為食,如今劍靈接近湮滅,僅剩劍身殘軀溫養它,弟子想帶走它和殘劍,卻恐道君不願。”

姜如遇這話明為說給宗賢和劍君聽,實則,她只寄希望于劍君一人。

不是說宗賢不好,而是宗賢畢竟是玄陽宗宗主,一宗之主要考慮的不僅是個人喜好,還有背後玄陽宗和上陵姜家糾纏的利益。

果然,劍君大笑一聲:“這有何難?”

他淩虛而立,飄浮于半空中,抽出背後那柄長劍,捉着酒壺痛飲一口,以劍在半空中虛畫着什麽。他畫出的明明該是劍氣,最後卻變為一只仙鶴,仙鶴長鳴一聲,在空中拍拍翅膀,轟然一聲如同撞開空間。

他居然一劍能劃開長空!

那仙鶴似乎撞出了另一個空間,空中投射着上陵姜家院落的模樣,仙鶴作為引路者,這才消失。劍君威嚴的聲音在上陵姜家上空散開:“上陵姜家,淩火道君可在?”

“上陵姜家,淩火道君可在?”

等兩聲過後,淩火道君攜其餘人駭然從院內出來,她環顧四周,居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以淩火道君的修為,都找不出來人的所在,她渾身驚出冷汗,可不敢在這樣的大能面前擺譜,溫聲道:“不知前輩大駕光臨寒舍,可有要事?”

姜如遇時隔一年多,見到淩火道君那張原本刻滿蠻不講理和咄咄逼人的臉上,此刻居然是謹小慎微,

她面無表情,心中無怒無恨,只再一次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會遭遇那些。

她遭遇那些,源頭根本不是什麽真假千金,僅僅是她不夠強。

淩火道君其人,面對強者是一種姿态,面對其他人,又是另一種姿态。

劍君見到淩火道君出來,冷哼一聲,青袖一揮,原本看不到玄陽宗內景象的淩火道君眼前忽然一亮,玄陽宗的風景映入她的眼簾。繼而,她第一眼就見到姜如遇那張臉。

淩火道君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猛然變得大怒和扭曲,姜如遇?!

“淩火道君。”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這一聲如震在淩火道君神臺之中,她渾身一顫,把視線從姜如遇身上移開,等看到劍君時,她脫口而出:“崔……劍君!”

淩火道君是返真期,但是崔涯,是在許多年前就到達返真巅峰的劍修,全修真界唯一一個劍君。

崔涯的實力深不可測,淩火道君也不敢造次,她正想問發生了什麽,劍君的手再度一擡,本掉在地上的黑鏈慢悠悠飛起,朝淩火道君所在的地方急射而去。

劍君道:“淩火,好大的出息,借給別人一柄劍,末了讓別人還你劍和劍靈。”他道,“這樣的買賣哪裏還能做,能不能叫上本君?”

“……”淩火道君猝不及防被說到這件事,她見劍君那邊還有玄陽宗的許多人,登時覺得面子上挂不住,卻又不敢造次,只道:“劍君說笑了,家師昔年曾向晚輩說起過劍君,劍君……”

“他既然向你說起過我,就該知道本君最厭惡不尊重劍的人。”劍君道,“用滅劍石來毀劍靈,淩火,我們劍修這麽久才出一個劍靈,你當本君死了?可以任你胡作非為!”

他說話之時,滅劍石猛然炸開,碎屑炸到淩火道君身上。

淩火道君心裏窩火,卻沒敢翻臉,劍君道:“如今你家的劍身已殘,劍靈同殘劍歸姜如遇所有,你可有異議?”

“……”淩火道君不願意,卻又不得不願意。

她雖然蠻橫不講理,但不是不識時務,她能同姜如遇耍橫,但如果面對崔涯,就沒有必要因為一柄殘了的劍和崔涯鬧翻——她剛才可是看到了,蘭若劍已經殘了,和廢鐵差不了多少。

一柄殘劍,和一個斷了右手的殘廢,沒有劍君的庇佑算個什麽東西?

淩火道君只能按捺下怒火,答應下此事,衆目睽睽之下她也無法抵賴,劍君随即撤開空間。

一切塵埃落定,姜如遇強撐着的身體便傳來陣陣暈眩,她使出萬劍朝宗還撐在這裏,不為別的,只為了能拿回蘭若劍。

劍君見她這樣,朝她擺擺手:“下去休息。”

他頓了頓:“我還會在這裏留三天,能有三天的時間點撥你劍法,切記來尋我。”

劍君之前以為姜扶光是劍意之主,教錯了人,如今找到姜如遇,自然要兌現之前的承諾。

姜如遇應是,其實三天的時間,有點不夠她休息。她之所以能順利施展出萬劍朝宗,是因為她在那一瞬間發動了燃血之法。

姜如遇現在雖然還不大能體會萬劍朝宗的真正威力,但是那一瞬間,發動萬劍朝宗幾乎損耗了她全身大半的血。

三天——如果沒有充足的、夠等級的妖獸血補充她身上的血,她絕對沒辦法去和劍君學劍。但姜如遇并不想放棄和劍君學劍的機會。

她被燈月峰峰主帶回燈月峰。

燈月峰峰主一邊帶姜如遇回去,一邊嘚瑟的奸笑:“哦呵呵,徒弟,你有沒有看到淩火老太婆剛才的臉色,哦呵呵,便秘三個月差不多也就是那個臉色了。”

姜如遇失血太多,臉色蒼白:“是,只是以後恐怕她不只對我有意見,對師尊你也不會有好臉色。”

淩火道君今天丢了這麽大的臉,她一定會恨屋及烏。劍君她不敢得罪,可是她和師尊,一個返真期,一個靈心期,定然會被記恨。

燈月峰峰主半點不怕:“這有什麽,你不是會萬劍朝宗?為師聽說你們劍修的萬劍朝宗很是厲害啊。”

“……弟子只在古籍上見過,具體的威力我也不知道。”姜如遇道。燈月峰峰主道:“你去找劍君學,學完告訴為師訣竅。”

“是。”

有燈月峰峰主不時插科打诨,姜如遇才沒有暈倒在半路。她到了燈月峰,燈月峰峰主給她留下丹藥靈石後出去,而姜如遇卻慢慢坐起來。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她現在需要血,足以能為鳳凰靈血補靈的血。

咕嚕。

不知道為什麽,姜如遇下意識想到那條魔龍的血,那血蘊含太多靈力……姜如遇皺眉,把自己腦子裏的想法去掉。

她用血只是為了練功,不可對他人或者其他龍的血有太多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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