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等會兒就不是……
“我去!他都那樣看你了, 肯定也喜歡你呀!”
“救命救命,我覺得我要見證愛情了!”
“予詩,你小聲點啊……”司玫輕輕掩了一下聽筒, 又起身掩住木門,怕吵到正在隔壁複習的岑露。
“嘿嘿, ”陸予詩低笑兩聲,聲音也跟着壓低了,“黏黏, 你明天畢業典禮是嗎?”
“……嗯。”
“那會見到他吧?”
司玫不那麽确定,“應該, 會吧。”
“不是應該,是絕對!我敢保證,如果他喜歡你, 在最後無論如何都會去見你的。”陸予詩又頓了頓,“搞不好,他會跟你表白!”
“予詩, 你……”
司玫臉頰發燙,她這一句像是要制止朋友的話, 可她卻只說了一半。
她覺得不可能的事,卻同樣期待這件不可能的事發生。
陸予詩說:“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麽?”
“我賭你畢業典禮後必脫單!”
司玫吃吃笑了下, ……“那萬一沒呢?”
“沒脫單, 我把我哥介紹給你!沒脫也得給我脫!”
哪有這麽不講道理的人啊?
司玫被再一次逗樂了, 忍不出發出兩聲輕笑, 仰到了床上陷進柔軟的被褥。
念在時間已經不早,司玫明天還要早起,兩人後續沒聊太久,互道了晚安。
翌日清晨, 天空蔚藍,豔陽高挂。
空氣裏帶動着恰到好處的微風,尚無明顯的熱意。
早上七點多起床,司玫起床洗漱,畫了一個淡妝。
岑露也收拾好了,兩個人一塊兒搭車去學校,到學校後又按照班群的通知,去專教集合。
廢紙、模型材料、馬克筆亂丢的教室,髒亂了整整五年,只有兩個時間最幹淨:大一開學第一天,和大五的最後一天。
大部分在外地實習、工作的同學都趕了回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講話敘舊,氣氛熱烈得像節日。
這樣嘈嘈切切的場景很是神似,三十號人齊到這個班的第一天,彈指間啊,大學五年就這麽過去了,極熱鬧的背後,總少不了一句兩句來日天涯海角、再難相聚的嘆惋。
司玫也和四個舍友聚齊,聊起近狀。
舍友道:“還好司玫和岑露還在一塊兒呢。”
另一人附和:“是啊是啊,回頭我們回霧城來玩,還有你倆能接風。”
司玫與岑露對視一笑。
和諧融洽的氛圍裏,毫不遲疑地同意。
這會兒,班長和團支書在給服裝租賃的老板打電話。約莫過了十幾分鐘,班長站上講臺,“哎哎,男生們下去領學士服啊!最後一天服務咱們班女同學了,積極一點,搞快搞快!”
幾分鐘後,班長帶領着男生們上來按照尺碼分發學士服,又一聲吆喝,“女同學在專教換,男生跟我去走廊。”
最後,又吩咐大家換完衣服去樓下拍完集體照,就可以去校園裏打卡拍照留念了,“大家記得九點鐘一刻去大禮堂樓下集合,參加畢業典禮啊!”
畢竟,第一次大學畢業嘛……
這會兒,司玫沒空想其他的了,只是很興奮,跟着全班二三十號人一起下樓。
烈日頭已經上來了,室外的太陽亮得刺眼。
班長提議,大家就在他們建院大樓的大廳拍照,剛好能以大廳裏紅鐵構築的“建築與規劃學院”,為背景。
大家紛紛列隊,司玫則舍友們被推着往C位走。
這時一旁的剪刀樓梯走下來了幾個人,人們最先聽到解院長的聲音,望過去。
後續,才聽到女生堆裏傳來的竊竊私語:
“哎哎,看後面那個人,顧連洲知道嗎?他去年來咱們學校的。”
“草,我們學院什麽時候有這麽帥的老師了?”
“沒被他教過也太可惜了叭。……我不想畢業,我覺得我還能再肝一年!”
他的名字,反而讓人心虛,臉熱熱的。
舍友扯扯司玫袖子,“哎,司玫,那個老師是給我們那一波畢業答辯的吧,好帥,你快看,我當時就覺得他好帥了!”
她輕輕笑着應一聲,瞥去一眼,只一眼卻又讓人失神。
就跟初見那天一樣,熨帖的白襯衣與黑色西褲,正扶着樓梯下來,樓梯間光線偏暗,他那個人站在那裏,卻像鍍了一層薄光。
偏頭聽解院長講話,偶爾笑兩聲,清隽舒朗。
但她好像又比別人知道的多一點,譬如有時候他身上有帶着點散漫輕蕩,并非表面上一成不變的斯文矜貴。
“解院長!”
“解院長好!”
……
學生問好聲此起彼伏。
司玫側身在舍友身後,混在人聲也離跟了一句。
他們班學生黑壓壓一片,而她穿着泯然衆人的學士服,司玫便明目張膽地望向他,心裏卻依然有種偷窺的隐秘與緊張。
班長向來會來事,他幾步過去,跟兩位老師問好。
又笑着給院長介紹他們班的情況,問院長能不能幫他們班拍個集體照,好沾沾院長的喜氣。
解院長欣然:“這有什麽不行,是我沾你們年輕人的朝氣!”
“我來吧。”
在一旁的顧連洲忽然道。
班長愣住。
顧連洲回頭,又看了眼那群黑壓壓的學生。
逡巡片刻,瞅到了縮在裏面的少女。她下巴擱在別人的肩膀上,略歪頭,學士帽上的流蘇散在肩頭,一臉稚氣,目光直率地看過來。
卻在看到他的一剎,扶着別人的肩膀,怯怯往後一縮。
像只,倉鼠。
“顧老師?”
顧連洲失笑,回過神:“嗯……讓院長跟你們一塊照相吧,我幫你們拍。”
“那太好了,謝謝啊,顧老師!”
他接過手機,淡淡:“不謝。”
另一邊。
“哎,司玫,剛剛顧老師在往我們這邊兒吧?他最後還笑了下哎。”舍友瘋狂扯司玫的袖子。
司玫鼓起腮幫子,又手背蹭了蹭臉,“我……不知道。”
在大廳拍完照,顧連洲就和解院長走了,約莫是還要忙今天畢業典禮的諸事。
建築1班的人也作鳥獸散。
司玫她們宿舍一行四人作伴,去湖邊、山塔、水杉林、長石階等幾個地方,挨個打了遍卡。
不知不覺,已經快九點,踩着綠草茵茵,她們慢慢往大禮堂回。
“講真,我覺得我真的還能再在建築學這破專業熬一年——如果顧連洲帶我。”
“我也是我也是……被他罵方案撕圖紙我都願意!!”
岑露笑了:“哈哈,那我有機會,我考本校研!努力繼續當他的學生!”
一舍友偏頭:“哈哈,司玫,你怎麽想?”
“啊?我……我就算了。不讀了。”
越是心虛,越不敢跟着人雲亦雲地起哄。
尤其,只有她和顧連洲打過交道,司玫格外不敢在背後說道他。
——有個比喻很難聽,卻很貼切:她與顧連洲的交際不為她們熟知,有種近似“偷.情”羞恥感。
舍友們不甚在意,樂呵呵地翻過這篇,又往彩妝、護膚、以及選秀Pick誰出道上聊。
司玫是一個幾乎與娛樂斷絕的人,聽三個人講的時間居多。
偶爾神游,思緒跟着飄遠。
想起昨晚和陸予詩最後那通電話。
如果他喜歡你,在最後無論如何都會去見你的。
搞不好,他會跟你表白呢?
她現在心裏挺微妙的。
說見,算見過的,人群裏那樣匆匆一瞥,也足夠讓她心裏的小鹿亂撞,不知歸途。
但是這可以用偶遇解釋,後半句聽上去更像是無稽之談。
走到附近圖書館附近。
學生來來往往,她們四個人穿着學士服,引人注目。
這時,身側突然有人叫了聲,“司玫學姐——”
四人皆是愣住了,順着聲音偏頭,只見是駱鈞從圖書館前的廣場小跑了過來,跟她招手。
三個室友面面相觑。
咿呀咿呀幾聲,看來她們眼裏都沒看錯,畢業回來這趟見司玫,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溫軟下來好多,有種脫單的預兆。
看,桃花這不就來了?
駱鈞是很簡約運動系的打扮,寬松的白T,齊膝的五分工裝褲,單肩上還挂着只背包。
大男生很禮貌,看了看周圍,“學姐你們好啊。”
“你好你好。”
“你有事找司玫啊?那我們先走了,先走了!”
“對對對,司玫,我們先去大禮堂了,你快點來啊。”
三個人,一個拖着一個,溜得飛快。
司玫頭皮緊繃,尴尬極了,擡眸,“……駱鈞,你有事嗎?”
“司玫學姐你着急去禮堂?就,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介意我陪你走過去嗎?”
想着時間所剩無幾,司玫堪堪答應。
“有什麽事,你撿重點講吧,我畢業典禮馬上就開始了。”
駱鈞低低“啊”了一聲。
他本還想醞釀的,又怕耽誤她的時間,猶豫了片刻,擡起一雙真誠的眼睛,“學姐,就……你收到我給你的信件了嗎?”
“什、什麽?”
司玫目光一凝,完全一無所知的反應。
“你沒收到嗎?”
駱鈞卻松了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躲着我。”
沒,只是已經去工作了,所以鮮少回學校,對學校的很多事都不清楚。
司玫如是解釋,又頓了頓,“所以,你想跟我說什麽?”
駱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心理鬥争。
忽然停步,望了眼旁邊人跡罕至的林蔭小道,“司玫學姐,我們能去那邊說嗎,那條小路涼快點,而且……離禮堂近。”
司玫感覺她好像能猜到男生的後話了。
但走在主幹道上,拒絕好像也是間難為情的事。她勉強答應下來。
林蔭濃密,水泥地上的碎金搖晃。
身後的主幹道上,傳來叮鈴的自行車聲,鳥雀在樹林間上下跳動。
“那我就直說了,學姐……其實我之前給你寄了本《貝聿銘全集》。不知道你住哪個宿舍,所以寄到你之前去過的工作室了,以為你會收到。”
“扉頁裏夾着、我的表白信,司玫學姐,我喜歡……”駱鈞情緒有點激動起來,上前一步扼住少女的右手。
司玫眼底一空,完全怔住,喪失了掙紮的本能。
不是因為面前熱烈表白的男生,而是他身後不遠……
茂密的泡桐樹,微涼的風。
日光在翠綠的枝丫閃爍,男人白衣黑褲,鼻梁上一副銀絲眼鏡,卻很清晰地感知到他注視着她,像要把她看穿。
“顧老師……”她喃喃。
駱鈞如被劈中,霎時噤了聲,僵着脖子回頭,“顧、顧老師好。”
顧連洲步伐如風,已疾步走到跟前,沒理會男生的問候。
徑直走到她面前,往下瞥一眼,直接拉斷了男生掐在她手腕的手,定定看着她,“不喜歡,不會拒絕嗎?”
“顧老師,我……”
她只覺得心髒快要跳出嗓子。
眼裏只有他,耳邊除了風,還是風。
直到不遠處圖書館的鐘樓,傳來咚咚撞鐘的聲音,播報九點整。
來不及反應,手腕被他反手一捉,問她還愣着幹嘛,不打算去參加畢業典禮了還是怎樣。
她就這麽被他牽走。
物理意義上的,牽着走。
他矜貴修長、骨節分明,拿着Montblanc鋼筆的右手,此時此刻正環在她手腕上。
骨骼相抵,皮膚相觸,她幾乎足以感覺得到指尖血流的滾動、噴湧。
短短他拉着她往前走的幾步,是時間暫停的虛空,她腦海亦是一片虛空。
片刻,才又聽到風、聽到鳥鳴、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手腕往回稍縮,“顧老師,我是學生,我們……”
“師生嗎?”顧連洲回頭,“等會兒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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