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太陽落山之後……
司玫參加畢業典禮只請了一天的假。
次日, 她又成了兢兢業業的打工人,準時準點上班打卡,打開電腦, 打開繪圖軟件,簡稱“三打”。
入職至今有一個多月餘, 司玫已經基本上習慣了事務所的工作日常和節奏。
她最近在輔助主創做一個商業中心的收尾,忙完這陣子,稍歇幾天, 大概率可以接觸更多類型的公建設計。
忙活了半個小時後,陸予詩奉行朝九晚五的準側, 才姍姍來遲,她将包往工位上一壓,笑盈盈地湊過來, 攔住她的胳膊,“黏黏,你昨天畢業典禮上的事兒, 不給我細講講嗎?他給你撥穗了,然後呢?”
司玫臉頰一熱。
搖頭, 沒有……就沒有然後了啊。
陸予詩笑着啧啧兩聲,也打開電腦, 不複追問。
兩個女孩性格大相徑庭, 但不愛窺探旁人隐私、窮追不舍, 維系恰到好處的社交界限這點, 倒是很相似。
一上午過去,臨近中午,事務所主創把設計一、二組的所有人召集起來開會,簡要彙報各項目進展。
乙方講問題向來單刀直入, 不像甲方那般蜿蜒迂回,不到半個小時便彙報完畢,散會,沒占用一點兒午休時間。
“司玫,”王恪欣在會議桌的端頭,收攏手中的稿紙,“你留一下。”
“……嗯,好。”
司玫飛速地陸予詩了發微信,說午餐不用等自己,又快步轉頭回去,“恪欣姐,什麽事?”
王恪欣遞過來一沓資料:“這個,等你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再看吧,到時候需要你輔助龔工他們,做一套投标方案,下去可以拉個群了。”
她認真點頭:“嗯,好的。”
“那就沒事了,吃飯去吧。”
“好的,恪欣姐再見!”
剛走出去,陸予詩正端兩捧精致的木質餐盒進來,原來她今天自己點了某家高級餐廳的私房。
“司玫,我今天請你吃好的呀!”
司玫愣了一下,也不好回絕:“……那就謝謝了,你下回別再點。”
“哎,那有什麽?都是朋友嘛。”陸予詩笑笑,“吃飯時間了,你在看什麽?”
“嗯?”司玫愣了一下,把資料理整齊放到一邊,“恪欣姐發了一個北方的項目任務書下來了,我在看一些同類型的案例。”
“你後面要做方案了?”
“……嗯。”
“不錯不錯,恭喜!”
但是當下,更緊要的事,是不是幹飯嘛?
陸予詩催促她快嘗嘗,順道問她口味怎樣。
“好吃。”
司玫嘗了一口蝦仁,很慶幸……在忙忙碌碌、疏于人際交往的大學末尾,抓到了友誼的尾巴。
但心裏又忍不住燃起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心情。
終于呀,她入職之後将要正式接觸一套完整的項目方案了。
不過,吃完飯,她還有當下要緊的事——要把手頭上的事情忙完。
午休時間,司玫沒有去休息室小憩,也沒趴桌子上休息,對着電腦努力趕進度。
下午兩點半,辦公室恢複正常的運作,清脆的鍵盤敲擊聲起起落落,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噪音,模型桌那邊不時傳來幾聲關于方案的急躁争辯。
不知不覺,日光鬥轉,漸漸隐沒落入西山,團成一線暖橘的光。
司玫從座位上起來,站在床邊伸了伸僵硬的脖子,鳥瞰着随東而逝的江水,而江面上的那渚沙洲靜靜地伫立,也染上了一層暖色的調子,江風吹動蘆葦,搖搖晃晃。
……發呆的片刻,精神和注意力恢複了點。
她無端抿平了唇,趁沒人在意,悄悄把手機攝像頭貼到通透的玻璃幕牆上,鏡頭虛晃,對了半天才聚焦。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司玫,下班了,你不走嗎?”
“啊?”司玫慌張地點下拍攝,迅速轉身,“……我手頭的商業中心,後天就要交稿了,今天還是得加班。”
“啊,這麽辛苦!”陸予詩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那好吧,我就先走了啊。”
司玫輕輕嗯了聲,笑着揮手拜拜。
舒展好僵直的腰身,司玫舒了口氣,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機點份外賣,以勉勵自己繼續出圖。
但是這會兒,留在辦公室的都是今晚要加班、甚至通宵的同事,他們都不急于這一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着圖紙,更多人擡起頭來講話聊天。
司玫想起來什麽,重新打開相機。
令人無限驚喜的是,剛才拍的那張照片居然沒糊,構圖比她原先卡的位置還要好些。
江水金光粼粼,沙洲漂浮于水中,日光烘托出溫柔的橘子汽水色調。
少女私心蕩漾……司玫鬼使神差地,點進了朋友圈,将這張照片搭了句極矯情的文案發出去。
然後,她捧着手機,勸自己冷靜,不要總刷新……所以隔三分鐘刷新一次。
她忽然能夠理解追星女孩發博艾特愛豆,被愛豆翻牌的心情了。
然而過了十個刷新的周期,外賣到了。
點贊和評論的,只有寥寥幾個同學……
外賣送足以慰藉患得患失的少女。
司玫舒了口氣,放寬心,吃完晚餐後,破釜沉舟般地把手機一丢,專心致志地對着電腦出方案圖。
一忙就到晚上九點多,天已經黑透,幾小時前的落日早已不知所蹤。
司玫想到今明兩天還有時間,并不想在公司熬夜到太晚,堪堪關了電腦,提着托特包趕地鐵回去。
乘上車,她又翻了一遍朋友圈。
忙了一整天,只剩倦怠與瞌睡,即便是站着,司玫也傾身靠在扶杆上,頭昏沉沉地低下去,将睡将醒的。
就在這時她握在掌心的手機一震響起聲提示音,猛得将她弄清醒。
司玫心跳猛得回縮,無比期待地拿起來一看,無比失望的垃圾短信:
……您有新的快遞送到xx驿站,請注意簽收。
客廳無燈,只有卧室的門縫裏,漏出一點點的燈光。
司玫快十點才到家,在玄關換鞋,岑露推開房門,正端着只馬克杯出來,驚訝地看過來,“你怎麽這麽晚才回。”
“社畜啊,有什麽辦法?”司玫笑笑,“你還在學習?”
“我倒杯水溫水就睡了。”
司玫笑着嗯了一聲,“好的,那我馬上洗澡!”
岑露睡眠很輕,又在忙着備考,司玫自然而然想着,多遷就些她的作息時間。
岑露也笑了笑,捧着杯子回去,“那晚安了。”
司玫沖澡飛得很快。
怕電吹風吹頭發的聲音擾民,又怕如果不吹頭發會頭痛,司玫索性沒有洗頭,想着明天早上起來再洗不遲。
她在浴室洗漱、護膚,十一點鐘,便輕手輕腳地出來,返回自己的房間,也準備休息。
這時,她擱在電腦桌上充電的手機忽然響鈴。
而她又剛走到房間門口,加快步子小跑過去,老房子的瓷磚起翹,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夜裏不安分的老鼠。
司玫趕緊去拔了電源,壓低聲音接電話。
牙縫裏,還裹着口冷氣,大晚上的,不知道岑露睡了沒,又是手機振鈴、又是底板聲的……
“請問是司玫?”
她沿着唇,“……我是,有事嗎?”
“這兩天電商購物節,速遞箱本來就不夠用,你快遞都在驿站的箱子裏放一天了,還來不來拿啊?”
“啊,我……我快遞?”
還以為那個下午那個短信是發錯了。
她最近本沒買任何東西的。但驿站方不聽解釋啊,她趕忙壓低聲音道歉,問他明天早上六點五十去取行不行。
“你六點五十上班?八點半開門啊。”
“可是我……”
“你現在就下來吧,今天取貨的人多,現在還沒關。”
“……那好吧,麻煩您了。”
司玫頭皮發麻,無可奈何地披了件薄衫。
為了一個根本不是她的郵件,還得出門一趟,保不齊又要搞出一陣響動。
還好快遞驿站離她住的單元不遠,下樓走了百十米,就到了。
驿站的卷簾門降了一半,白熾燈還沒關,門口站着位大叔。她忙去拿身份碼取貨,又給人道歉,解釋自己下班太晚實在沒空,給他們添了麻煩。
這大叔只是脾氣躁,心卻善,沒再說什麽,反催她天色太晚了,趕緊回去。
如此折騰一通,終于到家。
瓦楞紙箱裏不知裝了什麽東西,司玫捧着箱子從電梯廳走回來,竟還覺得有點手酸。
真的是她的快遞嗎?誰會給她寄這麽重的東西。
就着臺燈的微光,給紙箱掀了個個兒。
司玫找到封條,大腦明明白白地嗡了一聲。
收件人:司玫
寄件人:顧連洲
也不顧倉促得弄出響動,司玫抓過手機點開微信。
朋友圈上方有個極勾人的紅點,她遲了一下,沒沖動地點開與他的對話框,還是到了朋友圈裏去——
四小時前。
司玫:【落日與沙洲陪我。[圖片]】
一分鐘前。
顧連洲:【太陽落山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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