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魏南河拉着他家寶貝去抹藥,請杜佑山自便,說是抹藥,實則是教訓,進了卧室門一關就掐一把樂正七的臉蛋,沉聲威脅:「不許再跟杜佑山閑扯!瞧他那副色樣!」

「哦……」七仔揉揉臉。

「你和為嶼打架,以後不許和他玩了!」

樂正七垂眼低頭,抱住魏南河的腰大搖尾巴,裝出誠心認錯的态度,「保證以後不打了。」

「和柏為嶼就只學瘋鬧,一點好的都沒學。」魏南河見柏為嶼和樂正七一下鬧騰一下親熱,心裏吃醋又不便明說,酸酸的情緒只好憋在肚子裏,就此不計較了。

初秋的氣候幹燥微熱,山裏的夜間很是涼爽怡人,風裏帶着濕潤芬芳的草木氣息,杜佑山扶魏老到妝碧堂的涼亭裏看看星星聊聊天,然後随意散個步,繞到工瓷坊後時發現倉庫裏亮着幽幽的橘黃色燈光。

他推開大門,看到楊小空,不由一笑,「就你一人?為嶼呢?」

「他應該在屋裏玩游戲吧。」楊小空坐在水泥地上,也不起身,揚揚嘴角禮貌性地打個招呼:「杜老板,你還沒睡?」

「沒呢,南河一會兒會給我整理客房。」杜佑山大大咧咧地走過去,俯身拿過楊小空手裏的青花瓷片,「康熙山水,分水分的一般。」翻過來看看底板上的梧桐葉底款,「一葉知秋,這瓷片在鬼市上大概能賣三、四十塊錢。」

楊小空仰望着他,帶着崇拜的語氣驚道:「連價格你都能知道?」

「我是做這一行的,怎麽能不知道?」杜佑山在楊小空身邊蹲下,「你也用瓷片練習鑒定年份?」

楊小空搖頭,傻乎乎的,「沒有,我就是看圖案好看,畫下來做素材,以後創作的時候或許可以當作參考。」

「條件這麽好又有興趣,完全可以學學的。」杜佑山笑着揀出兩塊瓷片,「你看,這兩塊的風格,你喜歡哪種?」左手是乾隆官窯鬥彩,右手永樂民窯青花。

楊小空指向潦草粗糙的民窯青花。

杜佑山頗有些驚喜,「為什麽?」他舉舉左手上的瓷片,「這個比較稀有,也貴!」

楊小空偏偏腦袋,想了片刻,說:「我不知道它們有什麽價值,但從繪畫方面來看,那塊色彩多的反而畫的太刻板,而那塊青花的只用幾筆就勾勒出一個人物,像水墨寫意一樣,有味道。」他從瓷片堆裏撿出一塊另一塊人物鬥彩,「同樣是花花綠綠的,這塊就逗趣多了,顏色也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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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鬥彩,你對瓷器還真的一點都不懂,該多和南河學學。」杜佑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楊小空手裏那塊能不好嗎?成化可是鬥彩的鼎盛時期呢。

「鬥彩?」楊小空一臉無知。

「以前有人也叫它五彩,其實鬥彩和五彩還有區別的,鬥彩是在胎體上用青花料繪形和線條,上了釉之後用一千三百度燒制,出窯後以色料在瓷器上填色,再用七八百度低溫燒制,是釉上彩釉下彩結合的,你看,釉上彩的地方都可以摸得出起伏,老東西沒有保存好的的話顏色就會磨掉。」

「哦,這樣啊。」楊小空垂眼仔細觀察手裏的瓷片,睫毛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黑暈,看過去很是恬靜,「我什麽都不懂,不過我基本能分辨出官窯和民窯,太明顯了,官窯的紋飾精細繁複,一絲不茍,而民窯随心所欲,可以更準确地反應畫者當時的手藝和心情,有的甚至可以看出應付了事的痕跡,人物也常畫的歪瓜裂棗的。」

杜佑山盯着楊小空的發旋,介面道:「民窯中自然不乏精品,但官窯容易拍上高價,在鬼市上連塊官窯瓷片都是搶手貨,更何況全品?我見的太多了,真少假多,真的中還有一部份是以假亂真的,連用碳十四鑒定都是老貨,其實嘛……」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其實都是像魏南河這樣的鬼手做出來的,這點我不得不佩服,連我都辨不出真假的東西,它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哪怕在全世界流通都不會出差池。」

楊小空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這個文物販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笑容溫文爾雅和藹可親,舉手投足都顯出一股子貴氣,口氣又謙遜禮貌,完全不是魏師兄形容的那麽不堪嘛!

但是楊小空完全估計錯誤,杜佑山比魏南河形容的還要不堪得多,嘴巴上滔滔不絕,腦子裏卻将楊小空意淫了幾千萬遍,心下癢癢的,這小子長相很俊很天真也就罷了,連性子都挺溫順,啧啧啧,羊羔子滋味應該不錯。

「杜老板。」楊小空擡頭,對上杜佑山色眯眯的眼神,「你說的也是,這裏條件這麽好,我應該對瓷器多了解一點。」

流氓杜瞬間換了誠摯的目光:「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還不快跟我要手機號碼!

楊小空收起速寫本,「呵,問你多麻煩,問魏師兄不就行了?」

媽的,怎麽忘了魏南河這龜兒子?杜佑山讪笑:「這門道可深了,他可不一定知道?這樣,我那有很多書,先借你一些看看,圖文并茂,理論結合實際!」

「不用麻煩了吧?」楊小空覺出不對勁,這人今天才剛認識,有必要這麽殷勤嗎?

杜佑山站起來,幹脆使出一招合情合理的欲擒故縱,「幾本書而已,一點也不麻煩,只是我有時忙……」低頭望着羊羔子的眼睛,做正人君子狀沉吟幾秒,道:「這樣,下次我到南河這來時再給你帶幾本書就是了。」

楊小空躊躊躇躇地點了頭:「那先謝謝了,杜老板。」

「不用客氣,楊同學。」

楊小空失笑,「你剛才不還叫我名字嗎?」

流氓杜攤手,「可你一直叫我老板。」

杜佑山在楊小空隔壁房間睡了一晚。第二天吃頓所謂農家風味的早餐,而後施施然開着他的凱迪拉克下山了。

魏南河目送客人,笑容可掬地揮手致意,「有空再來玩,慢走。」待那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這才把煙丢到地上,惡聲惡氣地說:「趕快滾,最好半路翻車。」

楊小空抹把冷汗,「魏師兄,你怎麽了?」

柏為嶼往杜佑山離去的方向豎個中指,「那是個人渣,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三天後,楊小空一覺醒來頭暈腦脹,驚愕地發現自己發燒了,毫無預兆,連鼻涕都沒有流一丁點,這病還真是來得莫名其妙。他在床上掙紮了半天,出奇的難受,只好摸出手機打電話給柏為嶼,氣息奄奄的道,「為嶼,我病了起不來,你上來看看我吧。」言下之意,給我送點吃的吧。

工瓷坊裏的一夥人正在吃早餐,樂正七和柏為嶼是又愛吵架打架又愛湊在一起玩,這又搶走柏為嶼的手機去玩游戲,順便接了電話,抽抽鼻子說:「感冒了是吧?我也感冒了,沒啥大不了的,你還要別人伺候?」

楊小空啞了,只好勉強下了床,叼上牙刷拖着毛巾進浴室沖個澡,讓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一點,他扶着牆搖搖晃晃的從木樓出來,在門口的臺階上絆了一跤,腳下虛浮地趔趄幾步,差點一頭撞在柱子上。

柏為嶼嚼着油條嘎嘎怪笑:「縱欲過度?淋病?梅毒?痔瘡?」楊小空沒力氣和他窮辯,逞強笑一下,全無胃口地喝了兩口粥。

魏南河拿來兩包感冒藥,「剛好,你和小七吃完飯一人一包。」

魏老煞有其事地搭着楊小空肩膀,兩只瞎眼睛放出光來:「有喜!有喜啦!」楊小空無語問蒼天。

樂正七感冒,依然流着鼻涕活蹦亂跳;楊小空感冒,整個一半死不活的模樣,坐在木樓門口的石凳上曬太陽,忽冷忽熱,連喘氣都費力。直到中午,曹老準備搭車回家去吃販,順道過來看看楊小空,見他臉都燒紅了,病的實在蹊跷,不禁有點心慌,問道:「小空,你到底哪裏難受?」

楊小空動動嘴唇:「不知道。」

曹老喊來魏南河,囑咐他載楊小空下山去看看病,楊小空沒有推托,這病确實來得古怪,好像不是感冒。

魏南河開着車帶楊小空出了工瓷坊大門,柏為嶼從妝碧堂奔出來,淚涕橫流狀,從車窗處伸手拉楊小空,嚎啕道:「師弟……我舍不得你啊……」

楊小空也不由紅了眼,虛弱道:「為嶼,我只是下山去看個病,不會死在半路的。」

魏南河冷眼看着柏為嶼,「你再裝吧。」

柏為嶼抹一把眼淚:「師弟好走。」本想應景地從口袋裏摸出條手怕,卻只摸出筆、橡皮擦、便條紙之類,再摸,摸出條襪子,勉為其難地揮了揮,「我在這裏等着你,路邊的野花可千萬不要采啊……」

楊小空往座椅裏挪了挪,有氣無力地對魏南河說:「魏師兄,走吧,我被為嶼吵得快要昏倒了。」

柏為嶼揮舞着襪子目送車子遠去,自言自語:「師弟真像小花一樣嬌弱,感個冒都這麽折騰人。」

樂正七嘴裏塞滿了食物,「真的很嬌弱啊!以後我們叫他羊小花好了……」

黃昏的時候,魏南河把楊小空送回來,他的病因查出來了,水痘,初步診斷是化學漆的一些微量毒素進入呼吸道,沒能順利排出而沉積在體內引起的。

打開車門時,柏為嶼發現楊小空的皮膚已經開始出現紅疹。

曹老徹底沒轍,心想,用大漆會過敏,用化學漆會長水痘,我該拿這孩子怎麽辦才好?

楊小空曉得自己的病會傳染,回來後便悶不吭聲地躲進自己房裏,心情消沉到極點,樂正七和柏為嶼面面相觑,也沒有心情去陶侃他了。

柏為嶼端着飯菜,敲敲楊小空的門,「小空,吃飯。」

楊小空應道:「你放門口吧,會傳染的。」

柏為嶼讪笑:「又不是麻瘋病,沒事的啦。」屋子裏沒有聲音了。

樂正七抱着紙巾盒擤鼻涕,用胳膊肘頂頂柏為嶼,「說話真難聽。」

柏為嶼将碗碟放在門口,悻悻然道:「你還好意思說別人?」

兩個人無所事事,把土狗們抓出來洗澡,樂正七拖出個木桶,倒進溫水,先将瘦黃狗扁扁丢進去。扁扁嗷嗷慘叫着亂跳,兩前爪搭上木桶邊緣,這才老實一點,柏為嶼仰望頭頂上的月牙兒,老頭子似的嘆口氣道:「小空真可憐,這下該怎麽辦呢?」

樂正七眨眨眼睛,「不學漆畫又不會死。」

「會死啊,會死的很慘!」柏為嶼透過朦胧水汽看了眼樂正七,「他這三年枉然了,考上了不念可惜,勉強混着吧,大漆不能用,用化學漆會長水痘,什麽都做不了,混個三年又浪費時間。」

「水痘長一次就終身免疫了!」

「說的那麽輕松!」柏為嶼往扁扁身上倒沐浴乳,喃喃說:「現在只是長水痘,天曉得以後會發什麽病,再說,我們是整天和漆打交道的人,長期用化學漆也不是辦法,不出三、四年,呼吸系統多少會出毛病,做一輩子的話,老了十有八九會得帕金森氏症。」

兩個人一陣沉默,樂正七揉着扁扁水淋淋的尾巴,小聲說:「先不去想他了,為嶼啊,我明天要去陝西了,那裏有個西漢的墓。」

柏為嶼吓了一跳,「什麽?你又出什麽簍子?不怕魏師兄揍你?」

「我也不是很想去。」樂正七擡起左手,借着月光打量那道疤痕,語氣裏帶着點兒悲哀:「下雨天前這裏癢的難受,我的左手沒有以前靈活了,我怕再受傷,會疼。」

柏為嶼握住他的手腕,惡言相向:「廢話,能不疼嘛?我看魏師兄就該買條狗鏈拴住你。」

樂正七抽回手,嘴巴一扁,可憐兮兮地說:「老蠻昨天找南河說那個墓的情況,南河沒理會他,他一早就走了,我偷偷打電話和小蠻談了談,不告訴南河,我單獨和他們合作。」

「又是小蠻那龜兒子!」柏為嶼沉下臉色,「你這孩子翅膀硬了,還是叛逆期來了,剛剛還說疼,又想找疼去?」

「我會小心的。」樂正七揉揉手臂,故作輕松地說:「上次受傷後我游手好閑的待了半年,整個人像個廢物……」

柏為嶼截斷他:「你就當個廢物乖乖的游手好閑吧,免得給國家和人民造成損失!」

樂正七一笑,「雖然我也不喜歡盜墓這個行業。但我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麽呢?閑久了,我很無聊的,南河要我念書,我又沒興趣……」

柏為嶼知道自己勸不了,尋思良久,說:「我陪你一起去。」

樂正七失笑:「呵,曹師叔肯放你走?」

柏為嶼嬉皮笑臉:「陝西嘛,你盜墓;我把風,老師那裏我去處理!」

「門都沒有!」樂正七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你和小蠻一樣,只會給我扯後腿!」

回到木樓,飯菜還是擺在門口,楊小空什麽都沒有吃,樂正七惱了,一腳踹開房門,「楊小空,你給誰使性子?」楊小空吓了一大跳,用被子蒙住腦袋,露出一只眼睛怯怯地望着對方。

樂正七把飯菜擺在床頭,伸手扯他的被子,「這是什麽天呀?被子蓋這麽嚴幹什麽?小心又長水痘又長痱子!」

楊小空往床裏縮了縮,「別動,會傳染的!」

「傳個屁!」樂正七一把掀開他的被子,「老子十歲就得過水痘,早免疫了。」

楊小空一頭短發捂得亂七八糟,四肢及臉部的紅疹愈發厲害了,他蜷在床角,精神萎靡的道:「我吃、我吃,你們出去吧。」

柏為嶼拉過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我們看着你吃,吃完飯才能吃藥。」

楊小空悲憤地瞪着柏為嶼,端起碗吃幾口,「我沒什麽胃口。」

樂正七頗有興致地看着他愁眉苦臉,「你別哭啊,一個禮拜就能消下去,別用手抓就不會留疤,幾個月就能好了。」

楊小空委委屈屈的帶着哭腔說:「我沒哭。」

「得了,沒哭也快哭了,你吃,我們陪你說說話。」樂正七盤腿坐在拔步床床沿,「我出水痘那時候還在墓穴裏,我爸就把我放在棺椁中,他去村裏診所給我買藥吃,只是我爸一走,棺材裏的家夥就開始動了……」

柏為嶼:「咳咳……」

樂正七比手畫腳的說:「我一看,還是個……」

柏為嶼:「咳咳咳……」

樂正七不滿地斜了柏為嶼一眼,然後看向楊小空,「還是個肉粽子!它起來到處亂爬……」

楊小空不解:「肉粽子?」

「就是沒腐爛的屍體啦!」樂正七有點渴了,端起楊小空的蘿蔔湯喝一口,「本來它沒對我怎麽,是我看到它帽子上有顆夜明珠挺閃亮,就伸手去拔,結果被他咬了一口……」楊小空冷汗淋漓。

柏為嶼虛弱地站起來拉他,「七仔,讓小空休息休息。」

樂正七甩開,「我還沒說完呢,說到哪了?哦,我被它咬疼了,也去咬它,它可真臭,我從它肩上咬下一塊肉,蛆都爬到我臉上了……」楊小空吞口口水,剛醞釀出來的一點食欲又退下去了。

「後來那家夥被我爸一刀殺了,我爸以為我必死無疑,抱着我哭得唏哩嘩啦,我還是第一次瞧見我爸哭,但我沒死成,睡一覺就沒事了!更奇怪的是後來不管在哪個墓穴裏遇到肉粽子,它們都以為我是它們的同類,只追我爸不追我……」

柏為嶼插話:「狂犬病還有十多年的潛伏期,你什麽時候發作了別咬我。」

樂正七翻白眼球給他,繼續說:「所以說嘛,小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倒黴一場,肯定會有另一場好事等着你。」楊小空捧着碗,原本還不想哭,這下便紅了眼眶。

柏為嶼偏過臉偷笑,回眼見樂正七喝完楊小空的湯又吃起肉來,哭笑不得,他一腳跨入拔步床內,俯身用手穿過樂正七的腋下,拖起來就走,「好了好了,寶貝七,你別吃病號餐了!」

樂正七第二天一大早便找借口回姐姐家陪爸爸幾天,下山了。

山裏的清晨天氣涼。魏南河找出一件破舊的牛仔夾克給樂正七套上,順手把拉鏈一拉到頂,然後拍拍他的臉,「有空常回娘家去乖乖待幾天,多陪你爸說說話,別惹他生氣。」

「我哪有機會和他說話,回去就和姐姐、姐夫說說話,他都不理我。」樂正七氣鼓鼓的,「我姐給他買一只藏獒後他就更沒正眼瞧我了!」

魏南河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一下,「過年時我去一趟,給他陪罪送個禮……」

「小心他放狗咬死你這衣冠禽獸!」

魏南河一笑,「別學你爸罵我。」他伸手攬住樂正七,靠近對方的耳朵輕聲說:「那個元青花罐子當聘禮,師伯肯定喜歡。」

樂正七眯眼笑了:「你這奸商!我自己挖來的東西當我自己的聘禮,你……」說了一半,「呸」一聲道:「去你媽的聘禮!」擡手抓住魏南河的短發一陣亂扯,「你要胡言亂語氣死我爸才得意啊?老流氓!」

柏為嶼從二樓窗內往外看着那兩個人打情罵俏,酸味在心頭繞來繞去,怎麽也趕不跑,将自己酸得夠嗆!他把窗簾放下來,在黑沉沉的屋子裏打轉,嚷嚷道:「小空,別窩在被子裏,出去走走嘛!」

楊小空蝸牛似的蜷成一團:「為嶼,你少進我房裏,會傳染的。」

「我天馬流星靠!誰像你這麽嬌弱啊?羊小花!」柏為嶼拉開他的被子,「總要起來吃飯的吧!」

楊小空:「嗚嗚,真會傳染的……」

「哎呀,我的咩咩。」柏為嶼吓了一跳:「怎麽越發越多了?」

楊小空:「嗚嗚,你別碰我,前一個禮拜是傳染病菌的高峰期……」

「得了,我給你把飯送上來。」柏為嶼沒法子,只好丢下楊小空下樓了。

魏南河有個茅山派傳人老蠻勘墓,杜佑山手裏有個風水師霍梨,與那個糟老頭子不同,霍梨是位光鮮亮麗的美女,年紀和杜佑山相仿,底細很是神秘,至于怎麽和杜佑山摻和在一起,無從得知。

老蠻在遙遠的陝西勘出一個西漢墓的同時,霍梨就在本市管轄下的一個縣城查出一處明朝官窯遺址。

官窯遺址和墓不同,墓穴裏非但機關暗藏還有肉粽子出沒,像個迷宮似的東轉西轉風險極大,真摸到陪葬品還不一定能搬出來,而官窯遺址就不同了,古時候進貢朝廷的瓷器講究到極致,一個窯燒出來的瓷器只有幾件乃至根本沒有一件達到朝廷的要求,其餘的瓷器不能在民間流通,只有一條去處……摔進坑裏埋了。

這不能說那些報廢品都是垃圾,古時候的窯工和陶工們拎着腦袋燒制瓷器,幾乎每一件在當今看來都堪稱精品,這些幾百年來深藏在土裏的精品,不是一件兩件,一旦挖進窯裏去,是幾噸幾噸的瓷片運出來的!大部分碎得厲害,可以在鬼市和古董行裏以明朝官窯瓷的行價流通,差一點的幾十塊一片,好一點的幾百塊;一些磕去些許,很容易便能以幾千的價格找到下家;還有極少數是完整品,那就更值錢了,拿到杜佑山自己的拍賣行,最低都能拍出十幾萬。

杜佑山叼着根煙,志得意滿地笑着囑咐手下的人:「先把那塊地皮買下來,僞裝成挖地基,想掘多深都沒人管我。」

杜佑山的得力助手兼保镖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退役軍人,名叫武甲,斯文清爽的長相,瞧着像個書生,別小看他,他當年在所處的陸軍營可是武狀元,退役後跟了杜佑山好幾年,行事果斷狠辣,平常隐形人般站在杜佑山身邊,從無多一句廢話。

說來,杜佑山這人心眼不大也不好,他可不理會什麽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早把武甲全身上下啃了幹淨,嚼都嚼不出味來,偏偏還不肯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看,他嫌武甲的額頭長的漂亮,就命令人家留個長浏海直蓋到眉毛,又嫌人家生了一對靈動的丹鳳眼,便丢過一副沒度數的黑框眼鏡,武甲則逆來順受,像個軟柿子,任他愛怎麽捏就怎麽捏。

武甲的辦事效率極高,十分鐘後進辦公室,交給杜佑山一張地圖:「杜老板,這片地動不得。」

「有什麽動不得的?」杜佑山摸出打火機,嗤笑道:「那塊地是民宅還是花園?找到負責人,多少錢都沒問題!」

武甲淡淡道:「那是縣派出所。」

杜佑山一窒,連煙都沒點,用驚悚的眼神望向霍梨,「派出所?」

「杜老板怕啦?周遭幾個省市你不都有弟兄?」霍梨笑顏如花,口氣裏帶着挑釁的味道:「你上次不還說就算有寶貝埋在市政府樓下你也會把市政府推了嗎?」

杜佑山抓抓腦袋,将煙在膝蓋上點了點,嘆道:「霍梨啊,你真是給我出難題!武甲,你看怎麽辦?」

武甲略一斟酌,道:「把派出所門口的一些店面全租下來,白天雇人僞裝作生意。晚上關門挖地道,從圍牆外往內挖進去。」

霍梨莞爾:「我總覺得只要找武甲商量事就行了,杜老板只會說:「武甲,你瞧瞧。武甲,你看怎麽辦。」到底誰是老板啊?」

武甲扶扶眼鏡,謙恭地說:「作決定的當然是杜老板。」杜佑山斜眼一瞧他,心下唾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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