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被連累

早朝剛過，徐公公跑着小碎步，跟在順元帝的背後回了前殿。

順元帝腳步急促，直到坐下了胸口還在喘着粗氣，似乎是被什麽事惹怒了。

桌上有宮女事先準備好的茶水，他順手端起。

杯沿有些燙，順元帝直接就把茶杯扔到了一邊低頭站着的宮女身上，“連茶都泡不好，朕養着你們有何用！”

此宮女正是早上剛回宮報道的如意。

夏日衣衫薄，滾燙的茶水直接浸透傳到了她的胳膊上。

她跪下來，平靜道，“皇上息怒！”

徐公公早就看到如意在書房，本以為她能平息皇上在早朝上的怒火，可沒想到看到如意，皇上心中怒意更盛。

甚至把茶杯直接摔到了她身上。

徐公公弓着身子，又重新倒了一杯水送過去，順元帝這時才好似發現了地上跪着的人是她，對徐公公怒道，“都給朕滾出去！”

“是。”徐公公道，給如意使了眼色，兩人一起退了出去。

等到小聲地關上房門，又向外走了好幾步，徐公公才對着如意感嘆道，“哎呀可憐見的，委屈你了，今天早朝不順利，皇上心裏窩了些火，你別介意啊。趕快回去換身衣服，小心別着涼了。”

那表情，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如意聽出他話中有話，笑道，“沒事，現在天氣熱，一會就幹了。”

徐公公嘆口氣，倚着柱子道，“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皇上，他是恨鐵不成鋼，自己心裏悶得慌。”

“怎麽回事啊？”如意接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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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邵家的事。今天早朝大理寺少卿上奏，說邵家公子當街搶占民女，毀了人家的姻親不說，還把人家未婚夫給打殘廢了。沒成想那女子是個有骨氣的，當場撞牆自殺了。”

徐公公沒好氣地道，“這也就算了，偏偏她那未婚夫也是個有計謀的，他沒有去報官，直接攔住了大理寺丞的轎子。那寺丞最近正看不慣邵家，這不，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兩人一合計，一張狀紙捅到了今天的早朝上。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啊，邵将軍剛在前線立了大功，賞賜邵家的聖旨剛寫好還沒發出去呢，這又出了這事，這不是打皇上的臉嘛。”

如意點頭，“确實有些巧。”

好像是有人故意這樣做似的。

“誰說不是呢。”徐公公像是沒聽出來，感嘆道。

忽而他又一驚一乍道，“哎呀雜家竟然忘了，皇上還沒有用早膳呢。如意，快去禦膳房看看早膳準備好了沒有，要是餓着皇上了，雜家可饒不了他們！”

如意知道他是在幫皇上解釋方才的事情，怕自己心存芥蒂，一時心下有些感動，于是笑道，“好，奴婢這就去。”

徐公公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着揮揮手，“路上慢點啊，別着急。”

***

宮中從來都不缺眼線。

早朝結束不到半個時辰，後宮的德妃就知道了大理寺丞，狀告自家小公子的事情。

德妃家中并無兄弟，說的邵家公子指的是她的堂弟邵李迎。

當年堂弟出生的時候，恰逢嬸母難産，好不容易活下來之後祖母就把他接到了身邊撫養，自此養成了他驕縱跋扈，無法無天的性格。

德妃是這一輩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對這個小堂弟也很寵愛。現在聽說邵李迎被大理寺關進了牢中，一時氣急攻心，咳了兩三聲才反應過來。

她喝了一口水，看貼身丫環翡翠走了進來，問道，“大理寺裏，有咱家的人嗎？”

翡翠點頭，“大理寺少卿鄭立明，早年來過府裏，給老太君祝過壽。”

德妃明白她的意思，不屑道，“一個小小的寺丞，竟敢在早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狀告李迎，他想釜底抽薪，本宮就讓他好好的‘抽薪’。”

翡翠有些擔心，勸道，“娘娘.....”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德妃眼中的涼意震懾住，低下了頭。

她和珍珠不一樣，珍珠是陪着娘娘一起長大的，兩人情誼自然深厚。

她是後來老太君送過來的，明着說是怕珍珠照顧不好她，其實是老太君怕德妃脾氣暴躁，在宮裏為邵家帶來不好的影響，讓她過來時時提醒的。

德妃也知道。

所以自入宮之後，就提拔了珍珠為昭仁宮的掌事宮女，而自己只能屈于珍珠之下。

前段時間珍珠外出，不知為何從橋上滑了下去，摔斷了雙腿。

德妃身邊一時無可信賴之人，這才讓自己近身伺候的。

可是如今邵家看似風光正盛，其實高處不勝寒，朝中暗裏盯着邵家的大有人在。

有些事情私下處理也就罷了，今日這事被大理寺丞拿到早朝上說，那就相當于擺在了明面上，如果他和那個原告未婚夫出了意外，所有人都會想到是他們邵家動了手腳。

而且聽說，皇上下朝的臉色，并不好。

翡翠想着府裏老太君的囑托，斟酌之下還是開了口，“娘娘，奴婢覺得這件事老太君和二老爺會看着辦的。昨天皇後娘娘不是說要請您過去賞花嗎，要不咱們現在出發吧？萬一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德妃心中正有氣，聽她提起祖母和二叔，李迎變成如今這副纨绔子弟和他倆的縱容脫不了關系！

早前父親在京城時還好，有他看着，祖母二叔他們并不敢太過于縱容。

可自從父親帶兵駐紮邊關，祖母的行為越發的厲害了起來，讓李迎在京城的年輕一輩中，只留下了個庸碌無為的名聲。

她不能回去，只能命人傳話回去。可祖母總是嘴上答應，轉頭就忘。等李迎在她面前撒個嬌滴兩滴貓尿，她又過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眼下又聽到翡翠這麽說，德妃氣的轉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放肆！這宮裏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翡翠雖說為丫環，但自小就是老太君放在身邊的大丫環，連冷臉都沒有受到過，更何況是明晃晃的巴掌了。

尤其現在宮裏還有其他的小丫環小太監在。他們雖說低着頭跪在地上，翡翠卻覺得所有人都在心底，嘲笑自己，做到了珍珠的位置又如何，還不是不得主子的喜歡！

這瞬間她只覺羞憤比疼痛更厲害，像火燒一樣湧上她的臉頰和耳尖。

“滾開！”德妃推開她，讓候在一邊的丫環水晶扶着自己，出了殿門。

德妃走後，殿裏突然變得靜悄悄的。其他人都低頭退了下去，輕緩的腳步聲像一個個巴掌一樣，打在翡翠的臉上，心上。

她強撐着尴尬，找了冰塊自己冷敷着。

這時候哪怕她再想找個地方自己躲起來，可殿內不可無人主事，翡翠也只得守在殿內側廳，對着鏡子小心地抹着藥。

也幸好德妃脾氣不好，經常打罵他們，所以她房間裏才随時備着各種藥膏。

和皇後娘娘約的賞花的時辰快要到了，可德妃還是沒有要回來的意向。翡翠看着空闊的宮殿，心裏越來越着急。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皇後身邊的宮女雨荷出現在殿門口，“翡翠在呢。”

雨荷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往常嫔妃見了也要給她三分薄面。

翡翠立刻站起來，手上包着冰塊的布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雨荷走進了才發現翡翠紅腫的臉頰，驚叫道，“呀，你這是怎麽了？如今你可是德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呀，誰欺負你了？娘娘呢，她沒為你做主嗎？”

明知道她的關心帶着客套和虛假，翡翠心裏還是忍不住委屈起來。

她搖搖頭，“奴婢沒事。姐姐是來找娘娘的嗎？”

雨荷笑道，“是啊，皇後娘娘說快到賞花的時辰了，讓奴婢們去各宮請娘娘主子們過去呢。哎呀你這臉越來越腫了，正好我這裏有上次皇後娘娘賞給我的上好的藥膏，我等下給你送來。”

“多謝姐姐了。德妃娘娘剛才出去禦花園了，奴婢現在就過去尋一下。還請姐姐回去和皇後娘娘說些好話，我們娘娘等會就過去。”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還要準備各位主子們的糕點茶水，有的忙呢。回頭你要是沒事，多去姐姐那裏說話。”

“嗯，我送姐姐~”

兩人在門口道別，雨荷又對着她的臉唏噓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她為人和善，人緣很好，遇到別的宮的宮女太監總能說上一些話。

翡翠看着她走走停停，直到拐了彎身影消失，她才呼口氣出發去找德妃。

德妃仗着家世無視皇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不是什麽大事，皇後也不在意。所以這次賞花會，德妃如果遲了或者幹脆不去，皇後也不會生氣。

可翡翠也不知道心底是怎麽想的，像是賭氣一般，她就想找到德妃，勸她去赴宴。

哪怕德妃生氣，再打自己一巴掌。

可是越着急，越是找不到。

往常德妃喜歡去的地方，全都沒有她的身影。打掃的太監也說，沒有看到娘娘來過。

花園沒有，湖邊沒有，千鯉池沒有，哪裏哪裏都沒有！

翡翠的心開始煩躁起來，在被一個撒水澆花的小宮女弄濕了裙角之後，她內心的不甘煩悶委屈惱怒全都一股腦的發洩了出來。

她像德妃打自己一樣，擡手就給了那個小宮女一巴掌。

惡狠狠的。

最後右手下落的時候，她還刻意彎着指尖，讓指甲重重的劃過她的臉頰。

一道血痕頓時出現在小宮女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