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血色侵月(一雙如燒着烈火岩漿般的妖...)
“姜嘯……”魏欣的聲音激動地響起, 但他現在卻不知自己已經半點聲音也發不出,張口都是氣音。
姜嘯有些木然地看向魏欣和其他弟子的方向,他手裏托着焚魂锏, 朝着那邊走了一步,兩步。
他滿嘴、滿眼、滿身都是血腥, 他為了不被哭魂琉猁壓死, 進入了他的腹部之中,攪碎了它的內髒,打碎了它大得不可思議的內丹, 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夜風吹過他糊滿了鮮血的身體, 他整個人卻如同陷入一種十分詭異的境地當中, 視線空茫而游離。
這種被腥鹹包裹的黏膩感覺, 似乎不是第一次,他的記憶中有個畫面一閃而過, 他看到有個身着黑衣的女人,将他推進了血池之中。
他似乎變得很小, 血液淹沒口鼻的腥鹹和窒息, 順着他的脊梁如惡鬼般寸寸爬上來, 他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斷斷續續不真切地傳來, “你生來便是罪孽滿身, 因你而死的人不計其數,你本該死的……”
姜嘯看到自己陷入了血池中, 下意識地掙紮。
而後他看到了一雙陰冷的眼睛, 那眼睛很美, 卻看着他如同看着這世上最惡心的東西。
姜嘯猛地醒神,看到了幽暗的叢林, 下一瞬,他終于力竭,昏死了過去。
月亮隐沒在烏雲當中,這樹林中的蟲鳴響起,伴随着樹葉的沙沙聲,僞造出暫時的靜谧安逸。
魏欣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将姜嘯從那哭魂琉猁的身邊拖入了他們休息的凹陷山坡,這裏連個山洞都稱不上,根本不存在什麽隐藏和躲避的功能,只能算是露天休息的地方。
所有幸存的弟子,顧不上任何的血腥和污濁,甚至顧不上幕天席地的危險,便盡數昏睡了過去。
他們甚至自嘲地想,若是危險到來,能夠無知無覺地死去,也好過眼睜睜地看着同門,看着自己死于這些可怖的巨獸口中。
遮蔽月亮的烏雲散去,月色如血。
岑藍已然身在焦山,她看着天邊月色上的血沁,不知為什麽心中有些不安。
“仙子,沖虛池的草藥已經加好了,還有我的血也放在了池邊,”五鴛說,“仙子随時可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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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藍點了點頭,指着遠處的月光問,“你見過這樣的月光嗎?”
五鴛看了一眼,“沒有,不過我聽聞,血色侵月,是不祥之兆,據說只有上古妖族出世才會如此。”
岑藍腦中有什麽呼之欲出,卻不曾清晰,抓尋不住。
“仙子,你現在開始嗎?”五鴛又問了一遍。
岑藍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又說,你先進去,我聯系一個人。”
岑藍從容天法袍之中,摸出了一塊玉牌,這玉牌本有兩個,給了姜嘯一個,用作分別聯系之用,與弟子們的同音玉牌并不相同。
她催動靈力召喚另一塊,可是那邊始終沒有回音。
姜嘯這時候還在昏死,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除了焚魂锏全部都在第一次妖丹爆炸的時候遺失了,包括準備了幹糧和許多用品的儲物袋。
當時妖丹爆炸之後,緊接着就引來了許多異化的妖魔獸,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尋,那儲物袋被強大的爆丹之力崩得七零八落,現如今正在無人處的溝壑草叢之中隐隐發亮。
岑藍沒有召喚到姜嘯,心中有些不安,但到底也沒有多想。
畢竟姜嘯在同許多弟子一起歷練,算算時間,他們越是朝着秘境的深處走,就會遇見更強大的妖魔獸,這玉牌他平時放在儲物袋,想來這個時間,是來不及拿出來看的。
岑藍感嘆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黏糊,笑了一聲将玉牌塞進儲物袋。
她親自去過那秘境,各門派将那其中的妖魔獸等級定得比她預想的低得多,姜嘯好歹被她親自帶了那麽久,脫物化形都使得那般熟練了,能有什麽事。
于是她進入了內殿,來到了沖虛池的旁邊,端起池邊五鴛早早放好的血,一飲而盡。
接着褪下容天法袍,邁步進入了池中。
這種痛苦,早年間岑藍日日夜夜都在承受,她乃邪修入道,就是憑借這能重塑經脈的沖虛池,将自己生生扭回正道的。
淬骨洗魂之痛,非常人能夠忍受,若非有非活不可的意志,真的很難在沖虛池活下來。
岑藍進入其中卻連表情都未曾變過,五鴛在身旁看着,為她護法,看得也不由咂舌。
岑藍進入沖虛池之後,便開始運轉靈力,尋找體內殘存的神獸獸丹,以五鴛的血覆蓋上去,試圖化解。
她完全進入一重內窺的境界之中,全身心的都在找到無法化用獸丹的症結,對外界全無感知。
她不知道,姜嘯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每天生死幾遭,他們終于被守秘境的弟子發現出了問題,可是通知各派之前,自鎖的陣法無人能夠沖開。
而這秘境當中的世界先亂了,外面的世界也跟着亂了,紅光在天邊凝聚不去,無論是這秘境之中放置的妖魔獸,還是各門派之中鎮壓的妖魔獸,全都吸取了這紅光異化。
迅速進境的妖魔獸沖破了禁制,開始四散奔逃,各門派被攪合得翻天覆地,到處奔逃的妖魔獸沖入人間,開始四處作亂。
修真門派迅速派出弟子聯合追擊絞殺,奈何這些妖魔獸不斷地吸取籠罩不去的紅光,宛如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若非爆掉本命丹,根本不死。
而唯一受到波及較少的,便是有夜游傀儡鎮壓的城鎮,這些傀儡本身也是雙極門收服的妖魔獸,鎮壓神魂等于拔掉了爪牙,素日只做夜游鎮邪作用,無甚攻擊力,小兒将其視為玩物,乞丐甚至要在冬日裏藏匿于其毛發中過冬。
可這些素日看來不過行屍走肉的東西,一旦遭遇入侵的妖魔獸,便遇強則強,厮殺起來頗為厲害。
這些傀儡很大程度上為各門派減輕了許多的麻煩,而修真界和長老們紛紛醒悟,無不再度敬佩雙極門老祖的大能。
猜想她定然是早早算到了人間浩劫,這才在這些年間,不斷地朝着人間投放這看似隐患無窮的夜游傀儡。
到這時,各門派之中,最最秩序井然的,也是雙極門。雙極門中兩大掌門,陰煞門的掌門姚連池,和陽真門掌門姜蛟,在出事的第一時間,便已經迅速地組織了門中弟子,朝着受到逃逸的妖魔獸攻擊之處趕去。
那些平常在雙極門中特立獨行的各投奔門派,還有在人間只是名字挂在雙極門之下的,在修真界衆人看來的野雞門派,都在雙極門一道危機令下,紛紛在四海活動起來,穩定人間局勢。
姜蛟剛從極南翼魔塔趕回來,聲稱知道紅光來源,召集各門派掌門迅速集結,并且将閉關修煉的兩個師兄都給生揪了出來。
而在這天下大亂的局勢之下,增援歷練弟子的各門派稱得上是姍姍來遲,整整十日,才有高階弟子趕到,開啓了自鎖的陣法。
而整個秘境之中早已經是妖魔獸的天下,所有幸存的弟子,都被逼到了一處峽谷的裂縫之中,所有體型瘋漲的妖魔獸鑽入不得,只能在外憤怒地咆哮,撞擊着峽谷的山石。
這些天被逼得精疲力竭的弟子,終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時間,此次參加歷練的門派所有弟子加起來足有二百人,現如今幸存于這峽谷之中的,不足三十人。
所有弟子心中俱是一片悲涼和絕望,因為這些天了,居然沒有人來增援他們,他們求救的信號也完全送不出去。
這裏變成了與世隔絕的人間地獄,他們就像是一群被門派抛棄的,甚至有人開始陰謀論了起來,說他們就是被專門扔進這變态的秘境中喂這些妖魔獸的。
不過幸存下來的人,大都是修為尚且不錯的,剩下的弟子們散的散死的死,怕是沒有逃進這峽谷的,全都兇多吉少,畢竟整個秘境,達到八階的妖魔獸數量比他們這峽谷裏面的弟子還要多。
這是什麽概念,他們各個門派之中鎮壓的那種為禍人間窮兇極惡的妖魔獸,九階的一共加起來也沒有十只!
這簡直像是整個修真界的高階妖魔獸都被聚集在這秘境之中,怎麽可能是他們這些低階的弟子能夠對付得了的。
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連他們當中的某些妖修魔修,也開始發生異變,甚至攻擊同門,不慎被殺的弟子比比皆是,中途被他們所殺的也不少。
到現在整個峽谷的裂縫當中,已經全都是正常的人修修士,姜嘯的兩個大牛師兄,全都沒了。
入夜,夜風都帶着腥臭的味道,從外面鑽入了峽谷之中。
這代表,外面的妖魔獸全都在蟄伏着,守着他們這些活食物,戀戀不舍,不肯離去。
弟子們之間只有很低的交談聲,個個形容狼狽,精神狀态十分差,沒有誰顧得上去消耗靈力施清潔術,這裏沒有食物,沒有水源的補充,他們都在抓緊一切時間吸收靈力維持自身的體力。
姜嘯和魏欣坐在一個角落,魏欣看上去尚且還算完整,但是姜嘯的頭上包裹着髒兮兮的布巾,布巾遮蓋住了他半邊臉,還有他的口鼻,血色順着那下面浸透出來,将布巾幹涸在他的臉上,不用看都知道多麽慘烈。
魏欣在黑暗中湊近姜嘯,才一伸手,姜嘯就突然睜眼,一把抓住了魏欣要去碰他遮面布巾的手。
“我幫你看看,”魏欣滿眼都是心疼,這是在遭遇一個飛翼魔獸,姜嘯同其他弟子一起掩護大家跑的時候,被……生生啄去了眼睛,撕裂了嘴。
可是現在他連自己都沒有能力治愈,更遑論治愈姜嘯,魏欣想到他的兩個師弟,頓時心中氣血翻湧,幾乎當場嘔出血來。
但他還是壓抑着自己,伸手試圖聚起靈力,去治愈姜嘯。
姜嘯搖頭,聲音低沉且啞,說着話,卻沒有擡頭看魏欣。
他壓住魏欣的手,“魏欣師兄,快點休息,這裏靈力太過稀薄,無以為繼,不要浪費了。”
“怎麽能是浪費,你……”
“我沒事。”
姜嘯說,“我沒事,我不是還活着嗎。”
魏欣幾乎帶着哭腔嘆了口氣,接着靠在石壁上閉上了眼睛。
終于,幾乎所有交談的聲音都消失了,姜嘯悄無聲息地起來,朝着峽谷出口的地方走去。
他沒有出峽谷,而是來到了一處晶亮的石壁前面,他看了一眼衆人所在的方向,然後慢慢的解開了遮蓋頭的布巾。
那髒污染血的布巾被從頭頂上落下,遮蓋住的地方卻不是失去眼眸的空洞,而是……一雙如燒着烈火岩漿般的妖異紅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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