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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芈從殿內出來,渾渾噩噩地在宮內行走,不知身在何處,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身上,正是屈穰。
原來屈穰聽說聯姻的人選已經定下來,心中擔憂,急忙進宮打探消息,先遇見了叔芈。見叔芈步履飄浮,眼神游離,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連忙拉住叔芈,問:“怎麽了?”
叔芈見是屈穰,從屈穰懷中擡頭,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眼中卻透出懇切來。
叔芈一向自持穩重,不知道受了什麽打擊才如此可憐模樣。屈穰見大道上來往人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拉着叔芈到了自己宮內臨時休息的內室,給叔芈倒了一杯熱水。
原來,因為屈穰是丞相之子,王後的外甥,是以經常來往深宮,有時便在宮內歇下,是以在宮內有專門一處所在供勳貴休憩。
屈穰行事謹慎,見二人獨居一處不符禮數,且男女有別,有些不适合貼身服侍的地方,趁好屈成今日也進了宮,便出了門去找了屈成來。
屈成是公卿之女,來了之後叔芈還沒有緩過來,癡癡愣愣的。屈成連忙扶叔芈在塌上坐了,又為叔芈整理了下衣裳,看叔芈二人似乎有話要說,會意地退至門口守着。
屈穰上前一步,輕聲問:“這是怎麽了?”
叔芈擡頭,示意屈穰,說:“阿兄。來,坐。”
二人對坐。叔芈問:“兄長知道我的身世?”
屈穰訝異叔芈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這個,回答:“有所耳聞。”
叔芈問:“成姊在門外?”
屈穰點頭回答:“是。”
“兄長顧慮得是。”叔芈說,“不過還是讓成姊回去。”
屈穰忖度叔芈要說些什麽不為人知的,走出門勸屈成回去,不用管他們二人。返回屋內坐下,說:“已經讓她回去了。”
“好。”叔芈點頭說,“國人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我雖然貴為荊國公主,可是自幼卻和姊妹不同。我自知不是國君血脈,心中沒有不平。可是今日,母親卻告訴了我一個驚天秘密。”
原來,荊王娶了翟君的小女兒,未足月便生下的叔芈,國人都有些疑惑。宮內風言風語,說叔芈不是荊王的骨血,直到荊王将叔芈封為公主才平息。可是王家的事,誰又說得清。屈穰是王後的外甥,的确聽說過一些傳言,如今聽叔芈這麽說,看來傳言是真的。
叔芈張了張口,卻突然失去了聲音,眼神絕望地望着屈穰。
屈穰見叔芈如此眼神,知道她有說不出的苦楚,不知道該不該勸,也不知道該不該問,面露為難。他為人溫文,又一向傾慕叔芈,此刻見她難過,心中大痛,說:“你平日裏也勸我與子起,出身更改不了,憂傷無用,不如在此世奮起。不必為此憂心。”
叔芈搖搖頭,道:“不是的。”想要繼續說,卻說不下去。
屈穰安撫道:“不着急,慢慢說。”
叔芈緩了好一會兒,說:“母親告訴我,我的舅舅是翟國的太子,自幼英明神武,與母親二人感情深厚。”叔芈扭頭看了屈穰一眼,眼神絕望,好不容易才說,“便如齊襄公和文姜一般無二。當年,外祖父要将母親嫁入荊國,舅舅不同意。母親到了荊國,才生下的我。父王也是知道的。”
屈穰喃喃自語:“齊襄公與文姜……”齊襄公與文姜以親兄妹□□聞名于世。
荊王好色,後宮多美人,以國內大族屈氏女為王後,屈穰作為王後親眷,對荊王後宮事也知道一二。翟是小國,蠻夷之邦,翟姬為人清高,不懂婉轉阿谀,膝下又只有叔芈一個女兒,是以翟姬母女并不得寵,也不為王後等忌憚。倒是之後叔芈日漸出衆,才得荊王青睐。關于叔芈出身的傳聞,後宮流言不斷,不過荊國風俗開放,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本以為叔芈是翟姬來荊國之前與人野合所得之子,不料竟然是兄妹□□的産物。叔芈得知此事,自然心亂如麻,屈穰也驚吓不淺,不過此時最要緊的是安慰叔芈。屈穰喚道:“叔芈。”
叔芈繼續說:“母親甚是想念故國,不知道翟國如何?不知道我的舅舅,如今的翟國國君如何?”叔芈臉色蒼白,失魂落魄,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屈穰道:“人無法改變出身,只能接受。”
“虧我自诩行比伯夷,才超老莊,原來是個……”叔芈道。
屈穰連忙攔住叔芈,問:“自怨自艾有什麽用?”
叔芈苦笑起來,說:“我也知道,可是我要怎麽辦?”
屈穰問:“你可知我今日進宮所謂何事?”
“何事?”叔芈問。
“我聽聞與燕和親的事情已經定下來。”屈穰道。
叔芈雖然眼神迷離,到底還是能夠抓住重點,問:“是誰?”
“不知。”屈穰說道,“所以,叔芈,你現在不能倒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得打起精神來,不然,燕國內亂,和親對你沒什麽好處。若真的選的你,大王一定會找你談一談。你要振作起來,想一想你的母親。”
“我明白了。”叔芈慢慢地點頭道,“對,你說的對,我要振作起來,為了母親。”
屈穰看見叔芈緩和過來,看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說:“我要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也快回去,也許大王要相召。”
屈穰起身整理衣裳打算離開,叔芈笑着問:“表兄,我該如何感謝你。”
“你我不用言謝。”屈穰回頭道,“不過,此事,不能再有人知道了。”
叔芈點頭:“我明白的。”
叔芈回到宮殿,侍女來報:“屈子來問,今晚要不要她伺候?”
“成姊?”叔芈道,“讓她今晚來我這兒,我有話要和她說。”
不一會兒,內侍來傳荊王口谕:“大王有請。”
叔芈問:“父王有說什麽事嗎?”
內侍推說不知。
叔芈來到清涼殿,荊王剛見過群臣,細看滿臉疲憊。叔芈乖巧地請了一個安,問:“不知父王召見女兒,所為何事?”
荊王招叔芈上前,問:“這段時間忙,都沒有問你功課。”
叔芈道:“女兒不過學着玩,幾位哥哥的功課才要緊。”
荊王道:“寡人的兒子,寡人自然知道。在諸公子中,授課的三闾大夫獨獨誇贊了你,說可惜不是男兒身。你若是男子,寡人也不用憂愁百年之後将王位傳給誰。”
叔芈笑道:“父王這話可不能說,教人知道,女兒可要睡不安寝。”
荊王也知道,這個女兒不是他的血脈,太過寵愛,找人嫉妒,反而是害了她。于是問:“叔芈,你今年多大了?”
“回父王的話,十五歲。”叔芈回答道。
“十五歲。”荊王回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荒唐事,不禁笑起來,又道,“十五歲,是個大姑娘了,聽聞國中公卿之子你都看不上,只鎮日裏與屈相之子和另一個野小子厮混,可有此事?”
叔芈回答:“連父王也知道,可見女兒行事張揚,要改。”
“寡人的女兒,看上哪個是他的福氣,不必管別人怎麽說。”荊王問,“你妹妹尚幼,幾個姐姐又各有各的主意,這次燕使求親,你怎麽看?”
叔芈推脫道:“這是國家大事,豈是女兒可是置喙的?”
荊王說:“問你你就說,恕你無罪。”此事本應詢問王後,可是王後無知婦人,又與荊王有隙,是以他不能問,反而問這個素有賢名的女兒的意見。
“燕國偏遠,然而求親不允,失了大國的禮數,再者大司命占蔔聯姻,竟遭橫死,所以大王才猶豫不決。伍相沉穩,未免兩國交戰,必然建議聯姻。仲芈是王後獨女,便是大王想讓仲芈去燕國,王後也不許。範錐得罪齊國,來我國不過是為了求富貴,言辭不可信。”叔芈說了這麽一通,正中荊王心事,荊王連連點頭。叔芈話風一轉,“不過,依女兒看,所謂外交禮節,不用管它。既然大司命已經占蔔得出大兇的征兆,那便天命不可違。燕國弱小偏遠,未必會因為我國拒婚而攻打我國,而且即便燕國發兵,難道我荊國的兒郎們會怯戰不成?國人甚是擁護大司命的占蔔,所謂天命不可違,民意不可違。還請大王三思。”
荊王色變,心中猶疑。
“女兒這番話,想必讓父王以為是女兒的推托之詞。然而女兒是為了荊國着想,天地神靈可鑒。”叔芈跪拜下來,說,“女兒承蒙國恩,長到如今,不知該如何報答。若有荊國用到的地方,萬死不辭。”
荊王明白過來,伸手扶叔芈起來,道:“你和伯芈、仲芈、季芈幾個都是我的女兒,不要說這樣生分的話。”摸了摸叔芈的頭,說,“寡人看屈穰那小子對你有意,又般配,即使要嫁一個女兒去燕國,也不一定是你。小小年紀,想這麽多,還要你父王,你哥哥們幹什麽!”
叔芈微微一笑,嗔道:“女兒知道。”
“好了,下去。”荊王說道。叔芈告退,眼尖,看到殿後有女子紫色衣裙一閃而過。
叔芈等在清涼殿外,不多時,一麗人從清涼殿出來,看到叔芈,大吃一驚,問:“公主怎麽在這裏?”正是王後的陪媵,幼屈姬。
叔芈一禮,道:“正是為了等候夫人。”
芈璧不知道叔芈打着什麽算盤,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拉了叔芈到偏殿,問:“公主有什麽事?”
“剛才我在大王面前說的那番話,夫人都聽見了?”叔芈問。
芈璧是荊王內寵,又有才華,經常在帷幄之間,為荊王出謀劃策,是以伍相、範錐的話,她都是知道的。
叔芈又問:“聽說就連舉薦仲芈去燕國也是夫人的主意。”
“胡說。”芈璧下意識反駁,又道,“這些不是公主應該知道的。”
叔芈說:“仲芈是王後的心尖,等着要嫁到秦國去,若是聽聞是夫人在大王面前舉薦仲芈入燕,不知道王後會怎樣?”
“我從來沒有說過仲芈。你想怎樣?”芈璧皺眉問道。
“夫人是沒有說過仲芈,夫人只是去通風報信,大王這才考慮的我。只是夫人做了什麽,宮廷風向卻瞬息萬變。我只是想提點夫人,我母親與夫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欺人太甚。”
芈璧明白過來:“真是個妖孽,小小年紀,便會蠱惑人,不知道長大了會怎麽樣。”
叔芈卻不管芈璧罵些什麽,又問:“夫人以為如何?”
“你是大王的女兒,荊國的公主,我區區一個內命婦,又能如何?公主多慮。”芈璧回答。
“夫人明白就好。夫人需謹記:夫人是大王的女人,而我是大王的女兒。”叔芈不管芈璧臉色難看,施施然走了。
晚間,屈成悄悄地問:“屈穰與子起兩個,你喜歡哪一個?”
叔芈紅了臉,推了屈成一把,道:“你胡說什麽?”
屈成抿着嘴笑:“屈穰是大家之子,為人溫和爾雅,風度翩翩,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他又是公卿之子中最拔尖的。他是王後的外甥,又是丞相之子,你是大王的女兒,他與你最是相配。對你也好,你沒注意宴會上他看你的眼神,眼裏只有你。”
叔芈雖然聰慧,但是在政事上,兒女情長她并不敏感,所以疑惑道:“真的?”
“真的。”屈成又接着說,“我看國內諸子中,你看得上眼的,也就屈穰與子起二人。子起出身寒微,無姓氏,然而勇武豪爽,不拘小節,他又有領軍打仗的才華,在與諸公子的比賽中拔得頭籌,最得國內老将的青睐,便是諸公子中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國內不知道有多少女郎傾慕于他。不過他出身太低,除非能取得像吳起一樣的功勳,不然娶公主難于登天。”
叔芈疑惑地問:“他要娶公主,我怎麽不知道?”
“可不就是你。”屈成笑着說。“公主。”
叔芈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被捉弄了,撲上去要擰屈成的耳朵,被屈成笑着躲過了,兩個少女撲做一團。
叔芈要比屈成小兩歲,養尊處優慣了,追不上屈成,身着白色寝衣,撅着嘴,跳上床,嘴裏說道:“你胡說八道,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屈成等叔芈快睡着了,才在叔芈身邊躺下,被叔芈一躍而起逮了個正着。原來叔芈是在裝睡,逮着屈成撓了好一陣癢癢,直到屈成大笑着求饒,“我的好公主,饒了我。”,叔芈才肯罷休。
二人鬧得動靜大,門外服侍的仆婦過來請示:“公主,夜深了,該睡下了,有什麽事情吩咐。”
叔芈對着屈成擠眉弄眼,低聲說:“瞧,擠兌我們的來了。”又高聲回答道:“已經睡下。”
兩個女孩蓋着一床被子,叔芈想着今天屈成說的話,問:“你就知道說我,今日燕國太子來,你還不是一樣看呆了眼。”
屈成被吓到,說:“公主……”
“你否認也沒用,事實如此。”叔芈興致勃勃地建議道,“依我看,既然荊國要嫁公主去燕國,到時候必然有諸多陪媵,你也去就是。等你去燕國,得到太子喜愛,有什麽不好?”
屈成也不贊成,也不否認,喃喃自語道:“還不知道是哪位公主要嫁去燕國。你今天見到了大王,大王有說嗎?”
“沒,父王沒說這個。”叔芈滿不在意道,“還不知道是誰,但是誰去都沒有區別,你溫柔美貌,善解人意,又對太子情根深種,太子肯定會喜歡你的,到時候太子妃是哪一個已經不重要。”
“叔芈,你想得太遠。”屈成推辭道。
“如果陪媵你不去,我只是怕你後悔。”叔芈說,“匪報也,永以為好也。”說着說着睡着。
屈成推了推叔芈,道:“你怎麽睡了?”
叔芈睡眼朦胧,問:“還有什麽沒說?”
兩個女孩叽叽喳喳說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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