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守株待獸

顧小橹跌坐在地,捶胸頓足。

“你他媽的混蛋你騙我!你以為老子好好的收留你幹什麽!老子吃都吃不飽!還沒撐着!”

季槐風面無表情:“你昨天吃飽了。今天也吃飽了。”

顧小橹一愣,繼續嚎啕:“老子留你不就指着你給老子多打幾斤肉麽,你那個都沒了還打個屁啊!你沒了那個,不就跟男人沒了把兒似的,廢了麽你滾吧”

季槐風落下滿臉黑線:“你還從來都沒有過呢,你這話是不是說你天生就是廢的?”

顧小橹:“”

季槐風反問他:“而且我開始的時候只說要留下,沒有說要你幫忙的吧?後來是你自己主動說要收我做徒弟教我學手藝的啊。”

顧小橹:“”

他後悔得腸子都擰成了一團。他是想要個免費的勞動力沒錯,可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看中的其實是季槐風有槍啊有那把槍在,他怎麽着都能多吃幾頓飽的。

顧小橹把弓扔在地上:“那一百斤肉你自己想辦法吧,大不了多打幾只兔子我不幹了。”

季槐風撿起弓又遞到他跟前:“可是我不認識路,也不知道哪裏能打到獵物,你就幫我帶個路吧。”

顧小橹低頭,斜眼看他:“又帶路?我能得什麽好處啊?”

季槐風無可奈何:“我打到的肉不論夠不夠一百斤,我都會分你一半。”說完看着顧小橹懷疑依舊的眼神,又說:“你自己打到的肉全部歸你。”

心裏暗說,從前确實是我欠你太多,現在無論怎麽償還都是應該的。

顧小橹跳起來:“其實呢,我的弓箭還是很厲害的,要打到一百斤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季槐風就算是沒了槍,依舊人高馬大胳膊粗腿壯。有他陪着去打獵,就算打不到東西,也好歹多點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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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之前割回來編鞋編用具的藤快用完了,這次出去正好補充一些

這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再過幾個小時就該天黑了,所以他們是小跑着沖出鎮外的。

“動物也是要喝水的。它們雖然滿山亂跑,但是跑累了就會回到水邊喝水。我們找個有水的地方蹲着好了,說不定還能打到水鳥。”季槐風信心滿滿地說着,手裏拿着弓不停地練習拉弦。

顧小橹二話不說,就把他帶回了昨天那條河邊。

河水彎彎,又彎又長,看不到頭,望不到尾。

“這條河附近的動物絕對是會到河邊喝水的,只不過這條河實在太長了,我不知道它們剛好跑到我們跟前的幾率有多大。”

季槐風:“算了我們還是另外找地方吧。”

顧小橹點頭,掉頭,帶他鑽進了濃密的樹林。前幾天剛剛差點在這被狗咬死,他心有餘悸,緊抓着季槐風背後的箭筒不放手,一步三回頭。

季槐風回頭微笑:“那東西不結實,你抓着我的胳膊好了。”說着把捋起了一半衣袖的手臂伸過來,鼓勵地看着他點頭。

季槐風的手上有不少傷痕,那一截小臂卻是保護得好好的。小麥色的肌膚包裹着緊致有力的肌肉,看上去相當的誘人。顧小橹盯了一會兒,狗搶骨頭一樣撲過去,抱住了。

季槐風倒有點意外:“別這麽着急,當心點——你怎麽流口水了?”

顧小橹大大方方地一抹嘴角,“你的胳膊真好看。”

季槐風臉上一熱,心裏一麻:“哦。”

早知道脫衣服誘惑有用,他直接把自己脫光了洗幹淨送到顧小橹跟前不就完了?他怎麽就忽略了顧小橹也是個男人,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野外還是有點太危險了,回去再說吧

顧小橹頓了頓,又補充:“我看着就想起了從前的烤雞翅膀烤得黃黃的雞翅膀,又香又嫩”

季槐風:“是麽?”

他真想掐住顧小橹的脖子問個清楚,這麽漂亮的一條手臂,到底哪裏像雞翅膀了?!

再仔細一想,又沉默了。

他的手和烤雞翅膀當然有聯系。曾經有那麽一次,他們在一個海島的沙灘上烤肉吃。顧小橹自己貪玩捉螃蟹,所有的肉都是他先烤好了,才遞過去給顧小橹的。

烤的一大箱肉裏面,當然就有不少雞翅。

顧小橹記住了雞翅,卻忘記了那只遞雞翅給他的手,和那個為他烤雞翅的人。

但是季槐風寧可他永遠都不要再想起來。只要他人還在這裏,那些算不上愉快的記憶又算得了什麽。

“喂你怎麽了?”顧小橹瞪他,“生氣了?我只是說我想起雞翅而已,我又沒說你胳膊像雞翅——更加沒有要吃你的念頭啊!我就是餓死也不吃人肉的!”

季槐風用另外一只手一抹眼角:“沒,沒什麽。我只是也想吃烤雞翅唔”

顧小橹突然踮起腳尖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松手,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一棵樹。

季槐風眼尖,馬上就發現了藏在枝葉間的那只麻雀。

“太小了,算了。”季槐風扯下他的手,“回去處理起來也麻煩,要打就打大的。”他雖然說得很小聲,但是麻雀很快就撲騰着翅膀飛走了。

顧小橹白他一眼:“到時候什麽都打不到,可別後悔!”

季槐風撇嘴:“實在不行我就殺了你。你雖然瘦,連皮帶骨頭應該還有一百斤的。”

顧小橹閉嘴,眼觀鼻鼻觀心,抱着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他的腳不小心踢到了一個什麽東西。那個東西滾了滾,消失在草叢中。

季槐風聽到聲音,警惕地把箭架到了弓上。顧小橹沖他笑笑,自己也架起了弓。

“沒事。”

親眼目睹的死亡實在是多得令人麻木,他們早就學會了熟視無睹。

既然曾經有人在這裏喪命,猛獸的獵場大概就是這裏了。

這裏也的确是“狩獵”的好地方。山腳的石壁形成的折角已經把空間包圍了一半,猛獸只要把人堵在裏面,人就插翅也難飛。

季槐風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勢,指指石壁邊上的一棵樹:“我們上去。”

顧小橹斜眼:“我以為現在已經不會有人幹守株待兔這種事情了。”

季槐風刷刷刷攀到了最低的樹丫上,伸手,不容置疑地說:“上來。”

顧小橹吐吐舌頭,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搓搓手,自己登登登爬了上去。他得意洋洋地坐到另外一根較高的樹枝上,“師父我以前專門學過爬樹的。”

季槐風暗想:那還不是我教的

“說吧,上來想幹嗎?掏鳥窩嗎?這裏有鳥窩給你掏嗎?”

“守株待兔當然是不行的,但是守株待猛獸還是可以的。”

“你覺得這跟坐在河邊等野獸正好到我們身邊喝水有區別嗎?”

季槐風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沒有。”

顧小橹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去。

擡頭看看天上,雖然依舊看不見太陽,但是也能判斷出來,這一個白天就快過去了。

“那我們現在幹什麽?”

“随便說說話,聊聊天。野獸聽到我們的聲音就會自己過來的。”

“然後呢?”

“不是它死,就是我們死。”

顧小橹一片惡寒。他忽然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如果萬一來的是很多很多只猛獸呢?它們絕對能弄倒這棵樹的。”

季槐風屈起手指敲了敲水桶粗的樹幹,“那就算我們倒黴好了。”

顧小橹悲痛地兩手掩面:“你的槍,要是還有子彈就好了。”

季槐風:“”

顧小橹一手抱樹,另一手扯住季槐風的衣袖:“你的槍呢?就算子彈沒了,你可千萬別扔了啊!”

“我怎麽可能扔了!我只是把它藏起來了。”

顧小橹想了想,說:“也別藏。沒了子彈不能用來打獵,但是拿來吓唬吓唬人還是可以的啊。”

季槐風苦笑:“已經過去那麽久了,現在活着的人不是成精了就是不怕死的,別說槍,你就是抱着個原子彈他們也不怕的。小橹——”他覺得現在是時候把那些話說出來了,“現在這些東西已經沒有用了,你明白嗎?全都沒有用了。別說是我這把槍,就是鎮上那些老兵,你別管他們拿的是機關槍還是沖鋒槍,遲早有一天都會沒用的!你明不明白?”

顧小橹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他們不是有很多嗎?”

雖然臉上的表情很疑惑,心裏卻是真的在害怕。龍虎鎮號稱安全,但是這安全是建立在那三十來個人和他們的武器上的。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武器。沒了槍支彈藥,他們和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沒有什麽區別。

季槐風耐心地解釋:“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兵工廠了。他們就算是有一個武器庫,也總會有用完的一天。何況他們原先的駐地并不在這裏。你也說過,他們是到處流浪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才來到這裏的。那個時候交通都癱瘓了,你覺得他們用手拿,用肩膀背,用兩只腳走路,能帶得了多少東西?現在事情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年,中間肯定還有許多耗損掉了。你覺得他們剩下槍支彈藥還能支持多久呢?”

“這”

這個問題顧小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從前那些可怕的流浪的記憶令他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實在不行的時候他就樂觀地想:就算鎮長他們的槍彈用完了,他們就是憑石頭和弓箭也一定能維持鎮子的安全的。實在樂觀不起來的時候他就想,反正自己已經在這裏享受了那麽久的安全的生活,比起鎮外的人來,他還是賺到了。

“小橹,龍虎鎮雖然看起來很安寧,但是人心渙散鎮上的人看起來雖然一團和氣,其實背地裏各管各的,誰都不原意幫誰的忙,還生怕別人做和自己一樣的東西搶生意。就說這鎮外的野獸吧,他們明明知道外面有很多獵物,只要幾個人,十幾個人通力合作挖他個兩三天,就能挖出一個陷阱來。那樣打獵不是很方便嗎?但是沒有人願意這麽做。他們已經被鎮裏的環境給養懶了,寧可窩在鎮子裏倒買倒賣或者做些騙人的手藝換吃的,也不願意自己出來打獵。萬一,我說萬一,鎮長那些人的彈藥終于用完了,再也保護不了你們了,外面的人随便進來搶東西,野獸随便沖進去咬人,你覺得鎮上的人還會心甘情願地聽他們的話,給他們交什麽保護費交易稅麽?這個鎮子就完蛋了!到時候沒人會管你的!你要怎麽辦?”

“我”

季槐風的描述實在可怕,顧小橹忍不住撓了撓頭。

“什麽怎麽辦!”他的思維被逼到了絕境,反而有一股浩然之氣油然而生:“沒有這個鎮子的時候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誰說我一個人就過不下去了?”

季槐風譏諷地笑:“是啊,今天打一只烏鴉,明天抓一只竹鼠也餓不死你。你就沒想過過好點的日子嗎?”

“我——”顧小橹本能地就想反駁說我日子過得挺好的。但是再回頭想一想,那股氣勢又沒了。

“小橹,跟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越早走越好!”

醞釀了很久很久的話終于說了出來,季槐風眼角都濕潤了。

顧小橹嘟嘴:“你憑什麽要我跟你走呢?我只知道他們現在還有槍和子彈,你卻什麽都沒有了。”

季槐風咬牙,我忍,我忍。

沉默了許久之後,季槐風說:“他們沒了槍彈就絕對不會再保護你了。可是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讓別人欺負你。”說完又怕顧小橹不信似的,加重語氣:“我說到做到,永不食言。小橹,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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