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人世界

顧小橹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季槐風正在不懷好意地看他。想起自己剛剛做的那個又長又旖旎的夢,臉上頓時燒了起來。

他不用摸也能感覺到,自己褲裆裏似乎有點濕。再聯想到自己這一整夜都被季槐風抱在懷裏

他一把推開季槐風,抱着樹幹“哧溜”一下滑到地上。

“這附近有沒有水呢我想洗把臉。”他讪讪地說。

季槐風玩味地笑:“是不是還想洗澡啊?”

他們呆的那棵樹不遠處就有個不小的水潭。顧小橹在藤筐裏翻出兩件幹淨的衣服來,扭頭就朝潭水走過去。

太陽還沒出來。雖然地面的溫度很冷,潭水卻是微溫的,水面上還有淡淡的水汽在往上升。顧小橹脫了衣服就跳進去,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涮了涮。哆哆嗦嗦地從水裏出來,就看到季槐風蹲在水邊,悠哉游哉地洗臉。

但是兩只眼睛總是在不經意間又朝他這邊瞥過來。

顧小橹也鬧不清他到底發現了沒有,背着他走上岸,躲到草叢裏穿衣服。再出來,就看到季槐風拿着他剛換下來的衣服在搓洗。他沖過去:“喂你幹什麽?!誰讓你亂動我的衣服了?”

——季槐風這麽一洗,他還不徹底暴露了?!

季槐風白他一眼:“你這樣慢,等你自己洗要磨蹭到什麽時候啊?”說着把一件洗了好的,破了三個洞的底褲扔回去給他:“等太陽出來就晾着吧。”說完又繼續洗剩下的衣服。

顧小橹憤憤地繼續搶他手裏的衣服:“你究竟想幹啥?”

季槐風兩手穩穩地搓洗,別有深意:“昨晚睡得很香啊,夢見什麽了?”

顧小橹氣不打一處來:“我夢到什麽管你什麽事?快給我!”

季槐風笑:“我半夜睡得好好的就被你頂着了,你還抓着我又親又抱的,你說關不關我的事?我本來想你大概也就那麽一會兒就軟了,誰知道居然鬧了那麽久你行啊你!”說着故作八卦地湊上去:“你夢到誰了呢?”

調侃的口氣中帶了點不經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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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潛意識中,顧小橹就算做夢,也應該是和他在一起的。顧小橹早上起來那個又羞又憤的樣子,更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在夢中和顧小橹的那個人。

可惜顧小橹一直都沒有叫他的名字。雖然明知道顧小橹除了自己再沒別人,還是覺得稍稍有些缺憾。

他想聽顧小橹親口承認。

顧小橹一甩手站了起來:“你愛洗你都洗吧!我生火烤肉去!”說完當真走了。

季槐風倒沒有太失望。因為他覺得顧小橹表面上對他越抵觸,就越說明顧小橹其實已經在身體上接受他了。只是因為心裏還覺得不好意思,才會這樣別扭。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最後忍不住在水潭邊唱起歌來:“皇後大道西喲~皇後大道東,皇後大道東轉皇後大道~皇後大道東上為何無皇宮,皇後大道中~人民如潮湧——啊——”

一個不明飛行物從火坑的方向飛了過來,非常準确地拍在了季槐風的腦門上。

季槐風捂着腦袋跳起來警惕地四處看:“誰!”

顧小橹光着一只腳單腳跳過來,當着他的面撿起落在不遠處的鞋子,穿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季槐風抹一把額頭傻笑:“嘿!小橹,準頭不錯啊!”

他皮糙肉厚,那只鞋子對他根本造不成什麽傷害,所以他樂得把顧小橹的舉動當成是起床後的小脾氣,打打鬧鬧地更顯得感情好。

——雖然顧小橹什麽都沒有說,他事實上也連顧小橹的手都沒摸到,卻比真的吃到嘴了更開心。

所以上路之後,季槐風一路上都沉浸在自己想象出來的幸福中,腳步輕快得要飄上天去。

顧小橹仿佛是故意似的,總是掉在後面幾步遠。季槐風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往前拖。就這麽拉拉扯扯地向前。中間又遇到了一叢紅薯藤,他們當仁不讓地折了木棍開挖;紅薯自然是全都挖幹淨了的,顧小橹連嫩芽嫩葉子也一起全摘了回去。他們把樹枝挖斷的時候才又想起昨天說的要找石頭當刀的事。再上路的時候就都留意起路邊的碎石來,想找像影帝拿着的那塊那樣的長條形石頭。

這樣一來,走路的速度頓時又慢了。

黃昏的時候,他們走的這條路到了盡頭。

前面有一座很高的橋。橋的兩邊,筆直的路仿佛是一把刀,把原野劈成了兩半。而他們腳下的路分了兩條岔道,一左一右地連接到那座橋上。顧小橹左右看看,路邊有一塊倒在草叢中的路牌——路牌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

“YK高速入口 100m”

顧小橹茫然地說:“天啊,我們竟然走到這個地方來了不知道這裏離Y市有多遠呢?我聽說Y市雖然被炸平了,但是還是能挖出不少好東西的。”

季槐風笑:“哪個城市的廢墟不是那樣子的?只要你不介意在密密麻麻的死人骨頭裏扒拉遺物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去。說不定能挖到口好點的鍋呢。”

顧小橹渾身惡寒。他剛才不過是随口說說而已,沒想到季槐風竟然那麽積極。

他們這些幸存者其實是很不願意呆在那種廢墟裏的。雖然早就見慣了死亡,但是要在那樣比地獄還恐怖的地方翻找能用的東西,非得要有很大的勇氣不可。所以他們寧可去打獵,去自己動手做。

“算了,我才懶得去話說我們現在該往哪走?”

季槐風拽着他,緩緩走到了高架橋上。前面的路和後面的路都沒有什麽區別。

“往K市的方向。”

影帝說,他們只要一直往西走,就一定能遇上YK高速。然後再沿着高速公路往K市的方向走,再多走兩三天就能到那個地方了。

他們走得再慢,畢竟還是快到了。

拐上高速公路之後,因為高速公路的路況比那條小小的省道要好得多——路上只有些長得很矮的藤和草,他們走起來也快多了。但是也少了些樂趣,多了點恐怖。

高速公路旁邊的圍欄還在,他們就不方便像先前那樣跑到路邊的野地裏打獵了。而這條高速公路也像別的路那樣,路上時不時能看到廢棄的車輛。但是在別的地方,因為雜草灌木藤蘿都長得很高,基本上已經把地面上所有人類的遺跡都覆蓋住了。他們就算能從草叢中分辨出車子的形狀,卻看不到那些車裏面的樣子。

但是在這條高速公路上就不一樣了。透過早就沒了玻璃的車窗,他們不經意地就能看到車內一具具的森森白骨。

白骨不只是在車裏有,在路上也有,路邊也有——有的赤裸裸地暴露在微弱的日光下,有的則被藤蔓糾纏着,半隐半現。

季槐風三年前曾騎着摩托車從這條路上飛馳而過。那個時候路上擠滿了逃難的人。有的人已經染上病菌,周圍的人們毫不猶豫地把他們都扔到路邊的深溝裏。

但是他們最後都一樣,塵歸塵,土歸土。

明知道在那些白骨旁邊也許能找到什麽能用的東西,他們還是不原意過去。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目不斜視地從旁邊大步踏過。兩人都有些心神不寧。顧小橹先是緊貼着季槐風走了一陣,終于忍不住趕上去抓住季槐風的手。

“你——走慢點,我都快趕不上了。”顧小橹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因為害怕才會去抓他的手的,只能借口他走的太快。

季槐風愣了一愣,反握回來。冰冷汗濕的手乍被幹燥有力的手穩穩地握住,顧小橹一顆懸着的心瞬間軟軟地着陸了。

“沒事的。我只是,想快點到那裏罷了。”

“哦。”

不知不覺間,他們從一前一後變成了手牽手并肩而行。不是不想拖延時間,是這條路實在不适合停留太久。

“哇,你看那個,是勞斯萊斯吧?”顧小橹忽然搖晃着季槐風的手臂說。季槐風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微笑說:“是。”

他們沒有再說話。這條路上的名車又何止這輛勞斯萊斯。但是在塞滿了車子的路上,再貴性能再好的車子又有什麽用。

季槐風努力回憶着影帝的話。

“往K市的方向,在一個山谷裏面,那裏有一個沒有任何标志的高速公路入口。不過它很好辨認的,左右兩條車道在高速路的兩邊繞成一只蝴蝶形狀的就是了。你們在那裏往山裏面直走。遇到兩條岔道的就上左邊的路,三條岔道的就上最右邊那條,大約十公裏就到了。”

擡起頭,在平原的盡處,天地交接的地方,果然有一條山脈拔地而起。

“快走吧。天快黑了。”

他們總覺得呆在山上比較有安全感,所以趕在天黑之前走到了那座山下。到了之後就跨過高速路的圍欄往山上爬,照例想找個山洞過夜——就算沒有山洞,找個避風的地方也是好的。

等他們真找到山洞了,又不敢進去過夜了。

沒想到,就連山上和山洞裏都遍布着許多骸骨。季槐風舉起火把往裏面一照,顧小橹吓得倒抽一口涼氣。

季槐風默默轉頭:“咱們,再找地方吧。”

顧小橹走了一整天,又累又餓,現在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找個地方燒火烤肉睡覺。一聽季槐風這麽說,頓時拉下臉。

“還要找多久?”

季槐風攤手:“不知道。但是如果你願意在這裏過夜就不用找了。”

顧小橹皺着眉頭想了片刻,最後嘆了口氣,自己轉身走開。

他們沿着高速公路又走了兩個小時,發現前面有座橋。橋很長,橋下波濤洶湧。

橋頭一塊水泥碑上刻着四個大字:“雍河大橋。”

不知道是什麽緣故,橋上幹幹淨淨的,幾乎沒有屍骨。只有一叢叢的雜草從橋欄邊上長出來,在夜風中被吹得搖搖晃晃。

“就在這裏吧。”

顧小橹說。他實在不想再走了。過了這橋,橋的那一頭想必還是和這邊一樣屍骸累累。

季槐風疲倦地點了點頭。橋上幹淨是幹淨,但是除了旁邊空蕩蕩的圍欄,簡直就是四面無依;橋上的風也特別大。季槐風舉目四望,只見橋上除了雜草什麽都沒有。他們就是想找些能燒火的樹枝都沒有。而他們從龍虎鎮帶出來的木炭,早在半路上一點點的燒完了。

——橋上還都是硬梆梆的水泥地,就算是他們能找到樹枝,也挖不出一個坑來生火。

季槐風點起來照路的火把很快就被冷風吹得要熄了。

今夜,想必将是他們從離開龍虎鎮之後最難捱的一夜。

顧小橹默默地把藤筐解下來,倚着橋欄放好,自己挨着藤筐坐下了,縮成一團,仿佛那只小小的藤筐能為他擋住寒風似的。

季槐風摸黑從自己筐裏掏了一把核桃出來,小心翼翼地磕開了,把果肉攏成一小把放到顧小橹跟前:“今晚烤不了肉了,吃點這個墊肚子吧。”

顧小橹沒有接,而是自己摸了個生紅薯出來默默地啃。

季槐風聽到了他喀嚓喀嚓咬紅薯的聲音,一把搶過來:“別吃生的!會拉肚子!”

顧小橹嘿嘿笑:“怕個啥,我生肉都吃過,味道還沒這個好呢。”說着滿不在乎地又摸了一個出來啃。

季槐風沒奈何,把那小把核桃又舉到他跟前:“那就先吃了這個,我拿着不方便。”顧小橹哼一聲,接走了核桃,順便把季槐風剛剛收繳的紅薯也拿了回去。季槐風喊:“哎,我說你——”顧小橹哼笑:“這個可是我咬過的,難道你想吃我的口水?”

季槐風耳根瞬間紅了。

片刻之後他說:“如果我想吃的話,我會用更加直接的方法的。”

“具體點說?”顧小橹一邊大嚼核桃仁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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