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村牛牛

季槐風很有耐心地解釋“牛牛”這個地方的來歷。

牛牛是一個村子,一個和龍虎鎮差不多的幸存者聚居的地方。牛牛也有人交易買賣東西,外面還有人定居打獵,牛牛人也要交稅。不過牛牛的地方比龍虎鎮要大很多,而且龍虎鎮的護衛隊只管鎮子裏面,牛牛的護衛隊卻是裏外都管。只要是牛牛人居住的地方,都是護衛隊巡邏守衛的範圍。

——最大的不同是,牛牛的護衛隊是全部的居民輪流擔當的。每個人每個月都要巡邏幾個晚上。因為不用養着護衛隊,牛牛人要交的稅就比龍虎鎮要少得多;牛牛的常住居民也比龍虎鎮要多得多。

剩下一點季槐風沒有說,那就是牛牛的民風也比龍虎鎮彪悍多了。

“好好的為什麽要叫‘牛牛’”

雖然聽季槐風說了無數次,顧小橹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

“據說是因為建鎮的人剛剛到那裏的時候,他的小兒子指着山頭上兩個翹起的地方說‘牛,牛’,他們發現那個山頭的形狀很像一個牛頭,所以就叫牛牛了。”

說實話季槐風也沒有去過那裏。關于牛牛的一切他也都是聽來的。從前他想都沒想過要在一個地方長久地呆下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顧小橹一直在說要住下來種那些紅薯——再把它們堆在筐裏,恐怕就要發芽了。

季槐風知道他其實只是想定居下來過幾天安穩日子。這樣長久地到處流浪,誰都會覺得厭倦而疲倦。顧小橹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只能盡可能地找附近的聚居點。符合條件的只有兩個——龍虎鎮他又不想回去,剩下的就只有牛牛了。

他還想着不如先到那裏住一段時間休整休整。萬一也不好呆,大不了再換地方就是了。但是顧小橹的胃口明顯已經被吊了起來,整天揪着他問牛牛這個怎麽樣那個怎麽樣。季槐風聽來的都被挖空了,只好故弄玄虛地扔給他一句:“到了就知道了。”

顧小橹不滿:“你從前也這麽說,結果就把我帶到醫院去了。誰知道前面是不是更大的醫院!”

季槐風:“”

顧小橹一直到現在都認為那座山裏那扇門後面是座醫院。他明知道那不是,但是又拿不出什麽證據反駁——畢竟他們只是在門外轉了一圈就走了。所以在這種時候,他只能保持沉默。

就這麽走了半個多月,他們終于在前面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哨崗。

哨崗是用木頭搭起來的,下面只有一個空架子,在離地面大概五六米高的地方蓋了個小小的瞭望臺,有人端着一把長槍在裏面四處看。哨崗上面沒有字,只插了一個用樹枝紮成的很大的牛頭狀的東西。顧小橹很好心情地拍拍季槐風的肩膀:“他們應該放兩個牛頭的。現在這麽放不就只有一個牛了?”

季槐風徹底看穿了他喜歡沒事擡杠的本性:“要是他們放了兩個,你是不是又要說,這不是牛牛,是二牛或者雙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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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橹嘿嘿一笑,居然不反對。

“話說,要是我們住下來了,以後萬一再去別的地方,別人問我們從哪來的時候我們不是得說我們從牛牛來?感覺很——很很古怪啊。”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哨崗下面。

走近了才發現,除了上面端着長槍的那個人以外,下面還有一個高個子和一個大麻子臉在路口守着——手裏都捧着一把又長又大又鋒利的殺豬刀。這個路口其實也是個山坳口,顧小橹目測它的寬度也許還沒有五十米。總之和龍虎鎮的入口一樣,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地方。

剛一走近,六只眼睛兩把刀一眼槍齊齊對準了他們。

“幹什麽的?”站在上面哨崗裏的人大喝問道。

季槐風立刻舉起了兩手,又朝顧小橹用力擠了擠眼睛。顧小橹愣了片刻,才學着他的樣子把手舉了起來。

“來換東西的。”季槐風的聲音中氣十足。

哨崗上的人抓住其中的一根木樁“哧溜”地滑到了地面上,槍口在顧小橹和季槐風之間不斷地轉換方向,威風凜凜地下命令:“東西放下!搜!”

季槐風知道每個地方都有這樣的規矩,很幹脆地把藤筐解了下來,放在地上。然後挺起胸膛兩手叉腰向顧小橹說:“小橹,你的也放下吧,給他們看看。”

他的幹脆令那三個人有些意外。兩個拿刀的對望一眼,開始在他們的藤筐裏翻找起來。季槐風又翹着腳說:“我們哥倆攢下這點東西不容易,你們當心點看。”

那兩個人看他還挺合作,翻找的動作也跟着輕了許多。他們把兩只藤筐翻了個底朝天,衣服皮毛紅薯幹肉核桃鍋碗等等全都被翻了出來。最後高個子把最底下的幾個小瓶子翻了起來,“這是什麽?”

“藥。”

“哪來的?”

“龍虎鎮的影帝給的。”

季槐風說完,高個子舉起瓶子轉頭問拿槍的:“羅亮,你不是剛去過龍虎鎮——”

羅亮的眼神瞬間變了,槍眼幾乎指到了季槐風的腦門上。

“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季槐風努力計算着影帝離開以後的時間,“大概有一個多月了吧?我記不清了。”

羅亮收回了槍,目光黯淡下去:“這麽說是他離開之前的事了算了,算我倒黴。”顧小橹插話問:“你找影帝幹什麽?他好像要去——啊——”顧小橹說着話,腰間被季槐風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喊出聲來。正想回頭臭罵季槐風一頓,卻看見他不停地朝自己眨眼睛。他總算明白了,季槐風這是不想他把影帝的行蹤說出去呢。于是改了口風:“我和他原來是對門的鄰居呢,我們是一起走的,走到半道上就分開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羅亮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龍虎鎮的人确實有說過他是和一個鄰居一起走的,叫什麽咕什麽嚕原來是你?!”顧小橹聳聳肩:“我叫顧小橹不過你現在找我也沒用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羅亮咬着嘴唇想了想,說:“你們是來換東西的是吧?先進去,我帶你們到我家歇會兒。”也不等季槐風和顧小橹答應,就把槍扔給了拿刀的高個子:“劉達茂,你們先看會兒啊,我去去就回來。”

季槐風猜想這個羅亮家裏也許有人生病了或者受傷了,所以急着想要找影帝。可惜影帝現在直奔新海去了——新海那個地方他是知道的,離龍虎鎮少說有八百公裏。羅亮要是真的去找他,說不定路上就先累死了。

他不動聲色,自己動手把被翻出來的東西又重新裝好,招呼顧小橹:“快收拾收拾。咱們今天走運了,有羅兄弟給我們帶路。”

他從前在黑道上混的時候就喜歡和別人稱兄道弟,現在這聲兄弟喊得無比順口,就好像跟他們早認識了幾百年似的。顧小橹不喜歡他這樣到處和別人套近乎的作風,索性一直都一聲不吭。季槐風叫他收拾,他拖拖拉拉地收了半天才把東西收好。

羅亮真的把他們帶了進去,回頭說:“這位兄弟還沒請教?”季槐風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跟上去,“季槐風,打獵燒木炭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後面劉達貿說:“我說你們兩個當心點兒啊!他是打你們那幾瓶子藥水的主意呢!哈哈哈”

羅亮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季槐風:“咳咳別聽他們瞎說。”誰知劉達茂揮舞着殺豬刀又大喊:“羅亮啊,你要是想殺人越貨記得叫我們一起啊,藥水歸你,我要那個小白臉——”他故意拖了好長一陣才接下去說:“的地瓜!還有肉幹!還有皮毛!”

他話沒說完,顧小橹已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吓的。

這些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商量殺人打劫這種事,牛牛這地方的治安得有多差勁?他真恨不得拔腳狂奔回龍虎鎮去。

他拖着步子走在後面,季槐風突然回過頭,穩穩地攬住他的肩膀:“沒事,他開玩笑呢。”說着沖劉達茂大笑:“是吧劉達茂?”劉達茂抓着殺豬刀作勢要沖上來:“開玩笑你信不信老子這就先閹了你!”季槐風兩手揉得指關節喀啦喀啦地想:“來啊,我很久沒打架了。”

顧小橹面無表情:“你忘了?我們離開龍虎鎮前你剛和人家幹了一架,還害得我被趕出去在外面過夜!”

羅亮居然打了個響指:“哎!我在龍虎鎮的時候聽過這事,聽說你房子還燒了是吧?”

顧小橹攤手,苦笑:“世界真他媽小。”

他們正式開進牛牛。

顧小橹發現,牛牛果然和龍虎鎮很不一樣。

龍虎鎮進了山口,裏面是一個全封閉的狹窄的小山谷。鎮上的人在裏面圈地蓋房,就把地方都瓜分得差不多了。牛牛進了山口以後也是一個山谷,但是那個山谷

“比龍虎鎮長,比龍虎鎮大,比龍虎鎮粗!”羅亮很驕傲地說。

山谷确實很長,彎彎曲曲地,進去之後幾乎望不到頭。确實也很大,左右兩邊的山中間夾着一塊很大很大的平地。至于粗麽,顧小橹實在看不出來。

他忍不住問:“牛牛哪裏比龍虎鎮粗了?!”

羅亮把姆指在鼻尖上擦一擦:“牛牛的樹比龍虎鎮的粗。”

顧小橹:“”

他嚴重懷疑這只是牛牛人為了長點面子故意杜撰出來的。樹木都有大有小,怎麽可能會有一個地方的樹比另外一個地方的粗?

但是在經過一片竹林之後他信了。龍虎鎮裏裏外外的山上長的都是些細細的竹子;他平時砍一些回來也只能編些小用具,削些小竹箭之類,完全不能用來架床蓋屋。但是牛牛的這片竹子一棵比一棵粗壯,用來幹什麽都夠了。

顧小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自己砍下那些竹子編了一屋子的東西出來,然後換回來一大堆肉幹。

季槐風湊近他的耳朵,有些獻寶地說:“怎麽樣?這裏比龍虎鎮好多了吧?”

其實牛牛所在的這個山谷和他們走過的許許多多的山谷都差不多。唯一不一樣的是這裏有人居住有人放哨有人巡邏,而外面沒有。也就是說,如果他們能找到足夠多的人再去找一塊能守得住的地方,也能建起這樣一個地方來。

現在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幾乎是無限大的。

但是他不想。他現在只想有個安靜的地方,安靜地守住顧小橹。

顧小橹搖頭晃腦地看了很久,點點頭:“不錯。”

他放下心來微笑。

彎彎的山谷中間有一條彎彎的小溪在流淌。溪上橫一座由兩根圓木搭成的小橋。過了小橋走到溪對面的山腳下,一叢濃濃的樹蔭中間露出一個屋角來。

“我家到了。”羅亮說。

顧小橹認出來,那是在災前遺留下來的一個水泥平房。整個房子的結構還是完好的,就是裏裏外外都黑糊糊的一片,似乎是被大火燒過。

羅亮解釋說:“我們剛到這裏的時候,這裏就還有不少從前的房子,裏外都還好好的。別人都怕裏面有殘留的病毒,看到了也不敢住,我才不怕——你們看,我一把大火燒過去,什麽病毒細菌還不都去見馬克思了!進來吧——”

顧小橹不得不承認的是,羅亮這房子比龍虎鎮鎮長的房子還要結實寬敞多了。就是裏面也被燒得一片漆黑,看上去就沒那麽好看而已。

從前他也是因為害怕病毒,看見有人住過的地方跑都來不及,哪敢去住——頓時對羅亮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時候季槐風看一眼屋角,哼哼冷笑:“你果然是在打我們的藥水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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