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愛巢計劃
顧小橹順着季槐風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原來屋角擺着張木床,床上鋪着幾張幹淨的皮毛,皮毛上躺着個人。因為這屋子的內壁全都是黑的,屋內光線很暗,他剛進來的時候壓根就沒有發現那個人的存在。
那個人看上去和羅亮有些像,所以顧小橹猜測他是羅亮的兄弟。他躺在那裏,兩眼緊閉,一動不動,看起來不是生病了就是受傷了——難怪羅亮要那麽着急地找影帝。
現在影帝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了,所以季槐風——還有門口那個劉達茂才會說羅亮在打他們藥水的主意。
顧小橹摸摸腦門,覺得自己越來越聰明了。
他趕緊接着季槐風的話說:“其實你想要的話就早點說嘛,我們本來就是來換東西的,只要價錢合适,沒有什麽不能換的。”
——說這番話,是為了避免季槐風一時同情起這對兄弟來,把藥水白送給他們了。看羅亮家裏什麽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井井有條,似乎過得不錯。顧小橹唯一的想法就是狠狠宰他一筆。
季槐風果然瞪了他一眼。羅亮卻是兩眼放光,感激地抓住了顧小橹的手:“好說,好說!我真沒想到顧老弟會這麽幹脆!我哥有救了——來——他,他是我哥,叫羅光。”
他說着就要把顧小橹往床邊帶。季槐風不動聲色地扯開了他的手,“你哥哥他怎麽了?我看看——”說着插進羅亮和顧小橹之間,走了過去。
“我哥是被野豬咬傷的,有大半個月了。中間我還往龍虎鎮跑了一趟,結果影帝竟然不在。”羅亮說着掀起蓋在他哥哥身上的一塊皮毛,說:“我知道這年頭藥很金貴,不敢問你們全要。我只想你們換些給我,讓我哥這傷能長肉就夠了!”
季槐風和顧小橹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羅光的小腿被一塊破布包了一截。破布粘在了傷口上,膿水從裏面滲出來,樣子非常之可怕,而且散着一陣一陣的惡臭。
季槐風皺眉頭:“怎麽搞成這樣”
羅亮抱歉地笑:“這裏沒什麽人會處理傷口,更別說做藥了我只好給他包着”
說話間,羅光哼哼兩聲,似乎是要醒了。季槐風有點生氣,向羅亮說:“他的傷口已經爛成這樣了,直接把藥用上去是不行的。”羅亮讪讪地點頭,“這個,要怎麽辦”
這時候羅光徹底醒了過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季槐風和顧小橹,用微弱的聲音問:“小亮他們是”
季槐風大步過去,抓起他的頭發照着腦後一拳頭砸了過去。羅光一聲悶哼,又暈了過去。羅亮大吃一驚,沖上去想跟季槐風理論。季槐風冷冷地說:“你要是不想他這條腿廢掉,現在就照我說的做。去生火,燒一鍋水,要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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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勢。羅亮愣了一陣,點點頭,轉身鑽進旁邊的一個小間去。顧小橹猜想那是廚房。果然沒過多久那裏就冒出一陣煙來。他左右看了看,地板還是從前的水泥地;正屋裏面也沒有火塘之類的燒火的地方。
他抖了抖肩膀,小聲說:“他們睡覺不用烤火的嗎?”
季槐風斜眼:“你以為人家的房子和你的一樣漏風?”
顧小橹對自己不夠深入的觀察表示檢讨。
然後又說:“不知道這裏還有沒有這樣完好的空房子呢?”
季槐風擡頭看了一眼屋頂,忽然湊近他的耳朵:“這裏從前就是個小村莊,沒有多少房子的。再說了你真願意住這麽黑乎乎的地方?”
顧小橹撓頭:“呃可以找什麽東西抹抹牆的。”
季槐風不敢茍同:“這裏能用來抹牆的東西只有土,而這裏的土的顏色很像人的某種排洩物。”
顧小橹想象了一下,瞬間搖頭:“算了不要了!”
季槐風滿意地點頭:“我們還是自己蓋個房子的好。雖然要花點時間,但是至少能住得舒服一些。”
“蓋新的也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季槐風眯起眼睛:“說。”
“最少要比我從前那個大。”
季槐風心裏一軟,臉上就笑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指插進顧小橹的頭發裏,胡亂揉了一陣。
這時候羅亮探出頭來:“水開了。要端過來嗎?”
季槐風說:“等等,我先把這個煮一煮。”說着把匕首抽了出來,朝廚房走去。
等到季槐風把羅光的傷口處理好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了。他用匕首把傷口的爛肉小心翼翼地挑掉,又把膿腫的地方割開把膿血放出來。全弄幹淨了之後才把一些去腐生肌的藥粉撒到傷口上,最後才用在沸水裏煮過的幹淨的布條把傷口重新綁好。季槐風氣定神閑地幹着這些,羅亮在一旁看着倒出了滿頭的大汗。
“這裏沒有麻醉藥,我怕他疼才打暈他。你別介意。”
羅亮抹一把額頭:“哎我明白我明白——”
“他好像還有點發燒,偏偏我們這裏也沒有退燒的藥,你給他用冷水敷一敷額頭吧。”
“哎好好好。你們餓不餓?我去給你們弄點東西吃。”
“好。”季槐風自己大剌剌地去廚房洗手。
顧小橹開始相信季槐風從前确實是幹黑社會的了。
——那種進了別人房子卻大搖大擺仿佛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的态度,在從前只有兩種人會有:一種是當官的,另外一種就是黑社會。但是政府官員見了比自己有權勢的人就卑躬屈膝哈巴狗似地拍馬屁的習慣季槐風全然沒有,所以可以定他是黑社會。
季槐風去洗手,羅亮去做東西吃。顧小橹閑着沒事,背着手在房子裏轉了一圈。他們兄弟兩個大概是睡一起的,屋子裏除了外面那張床就沒別的床了。廚房旁邊還有一個小些的房間,裏面堆滿了柴禾;牆上還晾着一些新剝的皮毛和肉幹。當中就有一張野豬皮,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咬傷了羅光的那只。
看皮毛和肉幹的數量,羅亮兄弟兩個似乎過得還不錯。至少他們過冬的吃食絕對夠了。顧小橹回頭看看自己藤筐裏僅餘的兩三條肉幹和已經開始脫水幹癟的紅薯,忍不住嘆氣。
柴房的旁邊有個窄窄的樓梯直通屋頂。顧小橹擡腳逛上去,站在屋頂上看四周的風景。不遠處果然有平房三三兩兩地散布在高大的樹叢間,也都和這間一樣黑乎乎的,看來羅亮的烈火殺病毒大法大家都用上了。再往山谷更深的地方才密集一些的建築——有些是從前的平房,有的是新蓋的石頭房子或者木屋。遠遠看去,它們就像火柴盒一樣擠在一起,倒有些可愛。
“想把房子蓋在哪裏?”
季槐風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聲音突然就在耳邊響起,顧小橹吓了一跳。
他回頭:“你下次出現的時候能不能先出點聲?”
季槐風攤手:“偷偷摸摸地幹壞事習慣了,改不過來。”顧小橹看看他的腳:“那以後我在你腳上拴個鈴铛怎麽樣?”季槐風無所謂:“只要你能找得到,随便。”
顧小橹:“算了。”
這年頭,連基本的生活用具都難找,上哪找鈴铛去。
季槐風小心翼翼地靠近——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起,但是身體上沒有任何接觸。他用幾近耳語的聲音說:“不用這樣的,以後我們在一塊呆習慣了,就算我不出聲,你也會知道是我。”
顧小橹反肘撞回去:“是啊,你放個沒聲的臭屁我就知道了!”
季槐風:“”
“我說,你看他們新蓋的房子,有用石頭的有用木頭的,你說哪種好一點?”
顧小橹這是在默默設計他們的愛巢麽?季槐風激動得手抖:“咳咳,你喜歡哪種就蓋哪種”
“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木頭有些怕火,但是話說回來,你看我以前那小房子不就是石頭和碎磚壘的麽,還不是一燒就倒。”
原來顧小橹怕的是這個。那倒真得好好籌劃一下了。
但是那一瞬間,有一副美好的畫卷在他眼前伸展開來。他仿佛看到自己蓋起了一座冬暖夏涼的敞亮的大屋,屋前有水,屋後有山,兩邊籬笆裏圈着綠油油的菜地,屋角的果樹上結着金燦燦的果子
眨一眨眼,眼前仍舊是一片長滿雜草的荒地。
他悄悄地握拳。
下面廚房冒出的煙被微風吹散在晚霧裏。天色漸漸地暗得什麽都看不見了,顧小橹終于放棄了選址大計,跟着季槐風扶着牆摸黑下去。羅家的正屋內并不設火塘,當然更沒有燈或者蠟燭。所以屋內唯一的光源是從廚房門口漏進來的一塊火光。羅亮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下來了?晚飯快好了。”
季槐風點點頭,用大哥誇獎小弟的口吻說:“嗯。辛苦你了。”羅亮讓開道讓他們進去,顧小橹這才發覺原來這廚房還挺大的。靠着窗戶的一邊有個石頭和黏土砌的竈臺,竈臺上擺着兩口鍋,其中一口鍋裏面裝着些肉湯,另一口鍋裏卻是水煮的野薯——正是他們以前吃過的吃了就會猛放屁的那種。
廚房中間擺着一張竹子編的桌子,桌子旁邊是兩根短短的豎起的圓木,就是凳子了。羅亮把兩根圓木都讓給季槐風和顧小橹坐,自己蹲着吃。好在他家的碗碟都夠用,就是筷子是用竹子新削的。因為沒有刨得足夠光滑,咬在唇邊總覺得有些刺癢的感覺。
他算是明白了:“這個房子裏以前的東西是不是都燒沒了?”羅亮那筷子敲敲碗:“也不算都燒沒了。有些東西——像這些,”他說着指指桌山的碗碟和竈上的鍋,“是燒不掉的,就還留着。”
顧小橹看一眼手裏的碗,怪不得也是黑乎乎的,上面還有細細的裂縫。季槐風有些不以為然:“總用這些舊的怎麽行呢。不是我挑難聽的說,這些東西肯定都有個磕磕碰碰缺角摔壞的時候,萬一哪天真的都壞了咋辦?”
顧小橹眼看羅亮臉上似乎有些不高興,瞪了他一眼:“少瞎說了,人家不是用得好好的嗎?不用舊的,你去捏個新的給我看看啊!”
季槐風原本好像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現在又吞了下去。最後還是忍不住憋出一句:“現在捏不出來,改天捏給你看!”
顧小橹笑:“不用捏碗了,你要是能捏個瓦片出來我就服你了。”
羅亮跟着嘿嘿笑,季槐風倒真被刺激了,把兩根筷子捏得喀喀響:“別說碗啊瓦啊的,你就是要朵花我都能給你捏出來!”
羅亮插話:“其實我們不是沒試過。前面村裏有人試過燒碗燒盤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土不好,總是在火裏就裂了,沒一個能燒成形的。拿出來都變成一堆土疙瘩了。”
季槐風低頭啃野薯,沒有再說話。
他們這晚就在羅亮家住下了。開始的時候羅亮還想把床讓出來給他們睡,季槐風說你哥受傷了還發燒,挪動不好,還是堅持着和顧小橹一起打地鋪。夜裏羅亮照季槐風說的,拿兩塊布蘸了冷水輪流覆在羅光的額頭上。雖然他的動作很輕,但是季槐風和顧小橹也都有點睡不安穩。折騰到後半夜,羅光額上的溫度果然降下去了些。三個人一起出口大氣,正準備安安穩穩睡一覺,忽然就聽到外面一陣吵嚷,似乎是出了什麽大事。
羅亮嘆口氣,“你們睡,我出去瞧瞧。”說着披着塊羊皮出去了。
顧小橹和季槐風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聽,只聽到有個人在喊:“怎麽樣?怎麽樣?有種殺了老子啊!”
季槐風無可奈何地閉上眼,“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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