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目光長遠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羅亮披上羊毛出去之後,季槐風和顧小橹也爬起來跟了出去。羅亮的房子離村裏的主幹道還有一段距離,中間就只有一條狹窄的小道連接着。小道兩邊都是半個人高的雜草,遠遠地看去,只見有幾十個火把鬼火似的漂在草海上,在主道上排成一長溜。火光下,一大群人押着十來個人在往前走。最前面被押的那個還在一路罵罵咧咧的:“有種殺了老子啊!抓老子回來想吃老子的肉喝老子的血還是怎麽地?老子告訴你,老子以前就是殺人不眨眼的,現在也不會怕了你!”
季槐風一手扶額,非常頭痛。
顧小橹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說的,出來混,遲早要還。”
季槐風揉着太陽穴,“現在恐怕得我替他們還了。”
前面被抓住的那十幾個人,正是上次他們離開龍虎鎮的時候,在半道上遇到的季槐風的小弟陸飛——還有陸飛的那十幾個小弟。看眼下這狀況,不用說,一定是他們在牛牛村幹什麽打家劫舍的勾當,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給人家一鍋端了。
這時候羅亮已經趕上了大部隊,問走在最後面的那個人:“村長,怎麽回事啊?”
被他稱作村長的那個人回過頭來,居然是個又矮又黑又瘦的家夥。
“不就是前天在外面打劫石頭他們幾個的——仗着有幾條槍就以為很了不起——哼,還不是給老子一窩端了!”
季槐風仔細一看,陸飛他們的槍果然都不見了——大概是被繳了。
顧小橹抓住季槐風的肩膀,小聲說:“你要是想救他們,最好先回去,裝作不認識他們,再想辦法找機會。那個村長看起來不想殺他們。”
季槐風點點頭,抓住顧小橹就想原路悄悄地回去。誰知他們走路的時候碰得旁邊的雜草沙沙地響,羅亮和村長都聽到了,一起回過頭來。
羅亮撓頭:“季槐風?你們怎麽也出來了?”
他喊的聲音稍大了些。這村裏的人是從來都沒聽過季槐風的名字的,都好奇地回頭看。陸飛那夥人也都看了過來,臉色齊刷刷地變得一片雪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沖季槐風射了過去。顧小橹一把推開季槐風,挺胸上前:“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嗎?”
衆人:“”
在所有人都沒回過神來之前,陸飛搶先大吼一聲:“季槐風!你在這裏正好!上次讓你白白跑了,還傷了爺爺兩個兄弟,爺爺總有一天要擰斷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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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橹松口氣。陸飛這小子還算機靈。要是讓村長和村裏那些人知道季槐風和陸飛他們曾經是一夥的,季槐風大概也免不了要被抓起來。
季槐風抱着胳膊走過去,目不斜視地越過了那長長的溜人,走到陸飛旁邊掄圓胳膊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哈!暗算老子是不是?想搶老子東西是不是?看老子今天不卸你一條胳膊!”說着又結結實實地扇了他幾個耳光,打得他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陸飛唾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水來:“少羅嗦!你有種現在就殺了爺爺!不然将來落到爺爺手上的時候別後悔!”
他們在那裏一唱一和地表演苦大仇深,周圍的人——除了顧小橹——看得都有些不明所以。顧小橹看季槐風和陸飛的表演效果似乎不是很好,沖上前去打算助陣。誰知走過那一串小弟身邊的時候,其中一個點頭哈腰地沖他叫了一聲:“大嫂——”
季槐風和陸飛:“”
顧小橹一腳踹過去,正好踹在他褲裆那裏。小弟慘叫一聲,因為手背被綁在身後,連捂都沒得捂,只能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哇哇大叫。顧小橹一腳踩到他屁股上,“幹你娘!你家大哥現在都要給人家擰掉XX了!還敢打老子的主意”
說完又沖過去指住陸飛的鼻子臭罵:“操!上次看到老子就想打老子主意,你他媽的真把老子當女人了?!”為了把戲演得逼真一點,他提腳就要踢陸飛的褲裆。
陸飛當然早有準備,看到他腳尖一動就使盡全身的力氣閃開了,結果顧小橹這一下結結實實地踢到了他大腿上。陸飛配合地發出一個慘絕人寰的叫聲,顧小橹哼哼着扭頭走了。于是周圍的人都認為剛才那小弟叫“大嫂”,是因為陸飛曾經想要把顧小橹怎麽的,對陸飛的憤恨和鄙視又加深了一重。
在小小的插曲過後,牛牛村人浩浩蕩蕩地把陸飛他們押了回去。
季槐風和顧小橹都有“舊仇”要報,自然而然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跟村長搭話。原來村長叫梁添,因為身材矮瘦,所以有個外號叫小添添,諧音小甜甜。又因為膚色較暗,有好事者又添了幾個字叫他巧克力小甜甜。
巧克力小甜甜最大的特點就是愛笑,他笑的時候嘴邊就會出現兩個酒窩,果真像一塊甜甜的巧克力。顧小橹和季槐風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一邊表達對陸飛等一幹劫匪的憤恨之情,另一方面表達了在牛牛村這個和諧安定友好的地方定居下去的意願。
巧克力小甜甜表示歡迎。
季槐風和顧小橹偶爾轉頭對望一眼,想的都是——這樣一個家夥是怎麽當上村長的?!
不過他們好歹問清楚了陸飛他們被抓的過程。
據梁添講述,陸飛這群人原本盤踞在龍虎鎮外的一個山頭上,專門靠打劫路過的行人過日子。龍虎鎮的護衛隊不管鎮外的事,他們的生意一向很不錯。天知道他們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怎麽的,突然放棄了在龍虎鎮外繼續打劫這個有非常前途的事業,跑到牛牛村外惹事來了。牛牛村的人可不是慫貨,這不,把他們一鍋都端了!
梁添說得眉飛色舞。顧小橹看向季槐風;季槐風慚愧地低頭。
他當初要離開的時候不肯帶陸飛他們一起走,陸飛于是纏着他問他要去哪裏。他嚴重警告陸飛不準跟來之後才說了,也許以後會去牛牛村。沒想到,陸飛竟然比他還早到
季槐風開始有點後悔了。如果當初自己少點想和顧小橹單獨相處的私心,直接帶上他們一起走,他們現在也不會被抓了。
梁添以為他還在為被陸飛打劫的事情生氣,拍他的肩膀丢過來一個甜笑:“沒事!待會兒讓你多踹兩腳!”
季槐風:“好!”
牛牛村的中心在長條形山谷的內側。這個村子從前只有十幾戶人家,在病毒開始傳播的時候村裏的人都跑了個幹淨,所以僥幸成了極少數沒有被炸過的地方;從前的村委會的樓和村小學的校舍都完好無損——就連小學那根旗杆都還在。旗杆頂上似乎飄着一面旗幟。顧小橹用力地踮腳擡頭想看清那旗子上畫了啥,季槐風看都不看就說:“不用看了,就是個牛頭。”
顧小橹:“你怎麽知道不是兩個?”
季槐風攤手:“聽人家說的。”
顧小橹鄙視地問:“你還有什麽不是聽說的?”
季槐風老實回答:“沒有。”
牛牛村現在已經沒有小孩子了,村小學就派了別的用場。操場平時用來開大會,到了交易日的時候就變成衆人集中擺攤的場所。今晚抓到了搶匪,于是就在這裏開公審大會。村裏還有些人沒有參加抓捕搶匪的行動,也都從自家裏跑了出來湊熱鬧。
擠擠挨挨的人幾乎把小小的球場站滿了。
陸飛他們被押到最前面的旗杆下綁成一串。村裏的人操刀的操刀拿槍的拿槍,把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吵嚷中梁添走到旗臺上,大聲說:“大家靜一靜!下面這十二個,就是前些天在外面打劫石頭的那夥人!現在已經被我們抓回來了!現在大夥商量商量怎麽處置這幫人!”
劉達貿揮舞殺豬刀沖了出來,“殺掉吃肉!”
小弟們縮成一團哀怨地看向陸飛,陸飛哀怨地看向顧小橹——因為他認定現在季槐風只聽顧小橹的話。顧小橹攤手看向別處,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有人說:“上次他們也就是搶東西,沒傷我們的人。我看都打斷腿趕出去算了。”
顧小橹一陣惡寒。這年頭,打斷一個人的腿再丢在荒野中絕對比一刀殺了他更殘忍。
劉達貿把手裏的兩把殺豬刀碰得锵锵響:“他們是沒殺過我們的人,誰知道有沒有殺過別的地方的人?”
顧小橹下決心,以後無論如何離這個人遠一點。
周圍的人都在嗡嗡地議論怎麽處置這些人才好,顧小橹聽得頭疼,自己慢慢退到人群外圍去。這才發現原來季槐風和梁添不知道什麽時候躲了出來,兩個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嘀咕着什麽。又等了一陣,那些人還在為殺掉還是趕出去吵得不可開交,梁添終于走了出去,高舉兩手做了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大聲說:“大家安靜一下,剛才我聽大家說了一陣,有說要殺掉的,有說要廢了扔掉的——”
羅亮嘀咕一聲:“不殺掉或者扔掉難道要專門給他們蓋個牢房養着他們嗎?”
有個人摸着下巴盯着小弟們當中長得還算白淨的一個,說:“要是他們能伺候大爺每天樂呵樂呵,打斷腿再養着也不費事。”
又有人說:“要是能讓我們全村的人都樂呵樂呵,我們全村人一起養着也行啊!”
所有人同時爆出一陣邪惡的大笑。那個小弟縮成一團,都要鑽到地底下去了。顧小橹想要是這樣還不如把他們都一刀殺了呢。正要上前提議全部殺掉,手卻被抓住了。轉頭一看,季槐風兩眼有神地看着他,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他正納悶季槐風怎麽一點都不着急,上面梁添又說話了。他一根手指指着天上,“大家在決定之前不如先看看那兒——”
所有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月亮?”
“看月亮做啥子喲?”
“小甜甜你發春了?要不要哥哥給你撓撓癢啊?”
梁添斜眼:“我的意思是,太陽出來了!我們可以種地了!”
衆人:“”
梁添正式發表他慷慨激昂的演說:“大家聽我說!前幾年因為太陽不出來,不耐冷的植物都他媽死光了,頭一年我們還能在地裏撿剩下的稻谷玉米菜根什麽的糊口,還有人留了些谷子菜籽當種子,可是第二年再種下去的時候卻什麽都長不出來!現在呢,太陽出來了,我們終于可以種地了,可是我們卻已經把能吃的都吃幹淨了!地裏就剩下些像我們這樣的,怎麽都凍不死的草!大家說,我們該怎麽辦?!”
場中沉默了一陣,有個人小聲說:“拔草,種地。”
梁添順着大吼:“對!我們就靠挖野菜打野豬是過不了多久的!太陽出來了!我們該種地了!這裏沒有種子,我們可以到外面找去,我就不信中國這麽大,就沒一粒種子剩下來!”
一時間群情激動。嚷嚷了一陣,有人問:“小甜甜,我們現在好像是在商量怎麽處置這些劫匪你怎麽扯到種地上去了?”
梁添嘴角一翹:“我說的就是怎麽處置他們的事。大家看,我們要種地就得先拔草,堆肥,把地翻起來,開溝引水現在我們連頭牛都沒有,這些光靠我們兩只手怎麽幹得來啊?”
話說到這,大家都明白了,又是一陣人聲鼎沸。劉達茂繼續揮舞着殺豬刀:“對!勞改!讓他們勞改!讓他們當牛!當馬!當驢!當騾子!”
顧小橹看到陸飛他們都是一臉的釋然。不輪如何,他們這十幾條小命是保下來了。
季槐風把顧小橹拉到人群最外圍:“行了,我們回去睡吧。明天該找個蓋房子的地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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