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想怎樣?
因為季槐風幫梁添解決了怎麽處置陸飛那幫劫匪的大難題,梁添深深地認為季槐風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在季槐風表露打算住下來的意願之後,梁添立馬就答應了。
“牛牛村地方大着呢,你想蓋房子,地方随你挑!”
季槐風想起之前在龍虎鎮定居是遭遇的種種艱難,感動得幾乎落淚。
他堅定地拍了拍顧小橹的肩膀:“村長放心,我一定找個最安靜的地方!”
梁添不解:“為什麽是最安靜的地方?”
季槐風笑而不語。
第二天一大早,他不等顧小橹起床,就自己出門去找那個傳說中的最安靜的地方去了。顧小橹起來的時候身邊空空的,倒覺得有點不習慣。他自己走到山谷中間的洗邊洗了臉,用折斷的樹枝擦了擦牙,才到處亂走去找季槐風。走了一陣忽然又想:老子好好的找他幹什麽?
老子怎麽就要和他住一起了?
原本兩個人一路同行,在一起呆久了,似乎這次蓋了房子住在一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為什麽非如此不可?
他想起昨晚在陸飛那個小弟叫他“大嫂”時周圍人的眼神。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笑,笑過之後,不知為什麽又多了點暧昧。
那種感覺讓他像渾身長了刺一樣難受。
在龍虎鎮的時候,不論日子怎麽艱難,他到底都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但是在這裏,似乎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季槐風的跟班。
倒也不是因為他對季槐風的态度有多狗腿,而是因為季槐風這個人的氣勢實在太強了。只要他随随便便的往那裏一站,就能把所有人都變成他個人的背景——在這一點上,他和影帝倒有些相似之處。但是不一樣的是,影帝不會這樣粘糊糊的纏着他。
他站在溪邊想了一陣,哼哼着自言自語:“他不是說要找最安靜的地方嗎?哼,老子偏要把房子蓋到最熱鬧的地方去!”
主意一定,他俯身掬起一捧水再次洗了把臉,然後轉身朝村子的中央地帶——也就是昨晚開審判大會的那個地方去。
他遠遠地望見了村小學操場上飄揚的旗幟——上面果然畫着一個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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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幟下面,有一溜人被人用槍指着從學校的小禮堂出來,耷拉着腦袋走向小學圍牆外面的一片野地。他噗地笑出來,快步走上去:“這麽快就開工了?”
拿槍的人回頭,竟然就是村長梁添。
“不快點怎麽行?這些草杆子硬,沒幾個月漚不成肥料的——喂!不準折斷!要連根拔出來!我說連根拔!聽到沒有?要是剩下一棵草老子割你們一個小雞雞!”
陸飛回頭委屈地看了一眼顧小橹,轉頭認真拔草,“聽到了沒?一條草根都不準留!”
小弟們更委屈了,一個個地蹲在草叢中吸鼻子。梁添哼哼:“你們在外面殺人放火打劫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會有今天?!”
顧小橹聳聳肩走開了:“村長,我去找個蓋房子的地兒。”
梁添納悶:“那誰不是去找了嗎?還是你們要分開蓋?其實你們兩個現在都沒地方住,不如先蓋一個一起住着,然後在旁邊再蓋新的,這樣新的那個房子只要三面牆就可以了。”
顧小橹擺出一副很故意的驚訝:“一起?我什麽時候要和他一起了?我們只是同路來這裏而已呵呵!”
陸飛忽然刷地站了起來,他身邊的小弟們也都跟着站了起來,然後他們就靜靜地站在那裏,用圍觀什麽罕見生物的眼神看着顧小橹。
顧小橹被他們看得心裏發毛,楞是後退了半步。
梁添一看他們不聽話了,舉起槍:“幹什麽幹什麽?還不幹活?!”
陸飛白一眼顧小橹,然後帶着小弟們蹲下繼續幹活。
顧小橹心虛地走開了。他總覺得陸飛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欠了他們幾百萬似的。
村小學旁邊就是原來這個村子的住宅區。原來那些村民的房子——當然全都被燒黑了——和新蓋的房子混雜在一起,擠擠挨挨,雜亂無章,近看有些像從前電視上看到的非洲難民住的棚戶區。但是一想到他自己在龍虎鎮上的那個小房子,頓時又覺得牛牛村人實在闊氣得很。
就這麽走了一圈,也沒看到什麽可以蓋房子的地兒——高一點的地方都地勢不平,到處都是拔地而起的尖尖的石頭;低一點的地方倒是有平地,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下雨的時候會被水淹的。他還不死心,繞着那附近又走了一圈。這一回還是沒找到,他走累了,索性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到羅亮那裏去,因為不想見到季槐風。
想了想又站了起來——他突然想去和梁添商量商量,看晚上能不能去村裏誰家借宿一晚。才從密集的房舍間轉出來,就又立刻回頭大步走開。
他邊氣喘籲籲地走邊想,這個人,還真是有些陰魂不散。
“喂!喂!小橹!你又去哪裏?!”
季槐風的聲音追了上來。顧小橹睜大了眼睛慌不擇路地往前直沖。他只要一眨眼睛,眼前立刻就會出現季槐風剛才站在那裏的樣子——兩手抱着胳膊,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仿佛一早就知道他會出現在那裏,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仿佛在宣告,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哪都不去,随便走走。”雖然嘴裏說得很輕松,但是腳下忙亂的腳步卻暴露了他真實的念頭。
季槐風加緊跟上:“我說你又怎麽了?一大早的,一聲不吭地就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着——”
顧小橹猛然回頭,想大聲說話又怕別人聽到了不好,只壓低聲音:“我和你很熟麽?我找得着找不着管你什麽事?”
一句話當頭扔過去,幾乎把季槐風給打暈了。
我和你很熟麽。很熟麽。管你什麽事。
原來自己這一路上——這一路上做的一切,還混不成個熟人麽。
季槐風怔在那裏,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好。各種各樣強烈的情緒一起湧上來,憤怒,失望,悲哀,郁卒所有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反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心裏一片激流洶湧,臉上卻波瀾不驚。季槐風讪讪地走上前去,“我不就是有點擔心你嘛。你看這裏滿地都是草,誰知道會不會有蛇?肚子餓了沒?先回去吃點東西。你就是想自己找地方蓋房子,也得有力氣才行啊。”
語氣随意冷靜得不像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演技原來不輸給影帝。
顧小橹原本憋着一口悶氣,現在劈頭撒了出去,卻像是一拳頭砸進水裏,好容易蓄起的一股氣頓時消得無影無蹤。
然而他還是站在那裏不肯動。
他總覺得現在似乎到了什麽節骨眼上。自己要是不小心再退一步,就再也不能回頭了。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心底不知因何而湧起的那種不甘心的感覺令他不安。
季槐風安靜的笑:“先回去吧。要是決定不下來的話,我下午再來陪你看看。”
“不用了。”顧小橹好容易憋出來三個字。他真生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就會當場心軟,就此淪陷。
季槐風試探地再走近,“那你要不要到我找好的那個地方去看看?那裏地勢很不錯,後面有山,旁邊有水,前面就是一大塊荒地。開墾出來,種什麽都夠了。你不是想種紅薯嗎?紅薯怕澇,那裏的地勢比較高,下雨也不怕水淹還有,旁邊有一大片竹子,雖然凍得葉子都掉幹淨了,但是竹竿還在。你喜歡編東西,住在那裏砍竹子也方便點。屋後山上就有很多樹,我可以重操舊業燒炭了,有了木炭我們還可以試試燒點陶碗什麽的還有啊你怕冷,那個地方是個小山窩,左右和後面都能擋風的”
季槐風絮絮叨叨地說着,越說越急。他的手藏在身後死死地糾纏在一起。他真怕自己要是放開了,就會忍不住撲上去掐死顧小橹。
愛這東西,總讓他忍不住聯想到堕落,絕望,和死亡。
“是麽。”顧小橹的語氣依舊冷淡,但是眼睛裏那種虎視眈眈的警惕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季槐風松口氣,“是啊,我在這裏說也沒用,你自己去看看好不好?”
他的語氣已經近乎哀求。
“在哪裏?怎麽這麽好的地方竟然沒人住——”
顧小橹終于挪動了腳步。季槐風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
他微笑:“跟我來。”
到了那裏之後顧小橹終于知道為什麽那裏沒人住了——因為太過偏僻。
牛牛村的山是很不規則的形狀,山谷也是彎彎曲曲的。原來住在這裏的村民都聚居在村小學附近那塊比較開闊的地方,只有零星幾戶人家把房子蓋在離大家稍遠些的地方,但基本上都是隔着田地喊一聲大家都能聽得到的。
季槐風找的這個地方,是徹底地遠離人群了。
山在這裏拐了個不大的U字形圈住了一小塊略高點的平地,U形的開口正好向着南邊。平地上也長滿了荒草,右邊的山腳下有一眼泉水,水不大,流出來的水還沒有一米寬。彎彎曲曲地淌出去,最後彙到山谷中間的那條小溪裏。
季槐風搓搓手:“那個如果我們住在這裏可以想想辦法把水引到家裏,這樣就不用挑水了。”
“怎麽弄?”
季槐風故意攤手,把問題扔回去給他:“這種天才才能想得出來的東西我怎麽會懂。”
顧小橹眉頭一皺,果然蹲到水邊研究去了。
季槐風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地松弛了些。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你看小橹他還是願意和你來往的,他之所以會別扭這樣是因為以前有陰影,只要自己有足夠的耐心,毅力,還有——付出足夠多的愛,小橹總有一天會
這個時候顧小橹打個呵欠站了起來:“我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你要想自己想吧。我先回去了了”
剛剛松開的神經在瞬間緊繃,斷裂。季槐風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被狠狠地抽了一下,全世界只剩下一陣嗡嗡的聲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麽伸出去的。下一刻,他發覺自己死死地按住了顧小橹的肩膀,兩個人一起撲倒在高高的荒草中。身下的草莖紛紛折斷,發出的細碎聲音。他大口喘息着,用全身的力氣壓住顧小橹,目光狠狠地射到兩只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去。仿佛這樣,就能讓那眼中的千年冰霜燃起火來。
顧小橹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翹起嘴角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季槐風會有這樣的舉動。
“你又來了”顧小橹笑說,“你一激動就親我,抱我,現在還壓着我有時候我真想問問你,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別跟我裝傻!我——我想怎麽樣你還不明白?!”
季槐風氣極,居然有些語無倫次了。顧小橹是失憶了又不是變得弱智了,一個人為什麽會想要和另外一個人親近他居然會不明白?!
顧小橹撇嘴,“你不說我怎麽知道?雖然你對我很好,一路上也很照顧我,有時候還會偷吃我豆腐——”
季槐風耳朵紅了。沒想到顧小橹居然什麽都記得。
“但是!”顧小橹大聲強調,“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想怎麽樣?!”
“我”季槐風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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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