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峰回路轉 上
這一口氣就仿佛是吹過沙漠的龍卷風,摧枯拉朽地摧毀了季槐風的全部的堅持。
何況那堅持本來就很弱。
季槐風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顧小橹出乎意料地配合。吻下去的時候會吻回來。撫摸下去的時候會抱住他的脖子。他把手探到後面去的時候,甚至張開了腿纏上他的腰。
連偶爾發出的呻吟聲都帶着愉悅。一切完美得無可指摘。
季槐風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顧小橹始終覺得竹片做的門不太結實。他們把房子收拾好之後,季槐風又幹起了燒炭的老行當。顧小橹就從他砍回來的木頭裏專門撿手腕大小長而直的木條收起來。收夠二十來條之後就把他們兩頭削扁,然後楔在兩根較大些的木頭裏做成一扇門。木條之間的縫隙也用細細的木片一一塞緊。季槐風問:“怕漏風?”
顧小橹搖頭:“怕有人偷看。”
季槐風嗤笑:“門和床之間還有堵牆呢。”
“可是你在什麽地方都想做。”
“呃”
季槐風想想也對,這些天幾次做下來,倒沒有哪兩次是在同一個地方做的,就由着他了。
顧小橹又說:“還有,你在外面別動手動腳的,我沒那個功夫把整個菜園都圍起來。”
季槐風撓頭:“我不是都看沒人的時候才——的嘛——”
顧小橹踹他:“那上次小甜甜他們來洗澡的時候,你當着他們的面親我是怎麽回事?”
“咳咳我以為這樣他們以後就不會再來洗澡了。”
“結果他們還不是天天都來?還都故意呆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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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風想了想:“你還是做個籬笆把菜園圍了吧,順便在水上也攔一道。”
顧小橹也不推辭:“行,你把木頭砍來,我給你圍。”
他們打算把房子周圍的荒地都開墾出來,于是把荒草都燒了,把所有有土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下面又挖出來百多斤木薯。木薯在陰涼地裏放好,明年開春就可以種下去。季槐風本來打算只留一些當種子,顧小橹卻說:“我們都留着,剩下的紅薯也留着。現在太陽出來了,接下去一定會有人要的。我們可以多換點東西。”
季槐風嘆氣:“那我們接下來吃什麽?”
“我放在水裏的魚簍不是每天都能抓到魚嘛,還可以做東西去街上換肉啊,你看羅亮他們家,比尿還難喝的酒都能換那麽多肉!”
季槐風心情大好:“是啊,別人家能換很多肉,我們家——”他故意把“家”字咬得很重,“不能落後!”
所以下一個交易日的時候,他們小攤上的木炭和竹器堆得空前地高。賣得最好的是顧小橹用細細的竹篾編成的護腕和綁腿,平時套在手腳上,走路幹活的時候都能防止被草木石頭割傷。羅亮和羅光的攤子就在他們旁邊,裝酒的竹筒碼得整整齊齊,沒多久就賣了個幹淨。
羅亮搬起他們換回來的肉和幾件衣服,“喂,我們先走了啊!”
季槐風斜眼看他手裏的東西,“路上當心點別摔着了!”
這時街上突然有人叫:“羅亮!羅亮!”
羅亮回過頭:“幹啥?”
那個人小跑過去:“我上次去新海,你不是讓我給你打聽個人嗎?”
羅亮一拍腦袋:“你瞧我這記性!我找影帝不就是為了我哥的腿傷嘛,現在我哥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把這茬給忘了。你找着影帝了?”
季槐風和顧小橹瞬間都豎起了耳朵。
那人說:“沒。我到了新海到處打聽,有個人說影帝是去過,但是呆了沒幾天就走了,是和他們街上一個燒陶器的人一塊走的。”
季槐風偷笑:“準是他那個老相好。真不錯啊,都活着,還能遇上,不錯,不錯!”
他一臉說了幾個“不錯”,終于把那個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
顧小橹于是問他:“喂,那裏的人有沒有說影帝是一個人去的還是跟別人一起去的?”
那個人仔細想了想,搖頭:“沒印象。”
顧小橹失望得很:“那個醜丫頭大概被影帝給賣了——五百斤肉啊——”
“你說誰是醜丫頭?”
一把清亮的童音插進來,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這年頭,女人和小孩都比恐龍稀罕。小女孩麽,就更稀罕了。
顧小橹和季槐風回頭一看,說話的不是醜丫頭是誰?
——不過現在叫她醜丫頭大概有點名不副實了。只見她用碎布紮着兩個小辮子,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棉襖,兩只手各被一個人拉着。
左邊的是影帝。右邊的——
季槐風向顧小橹說:“說老相好,老相好就到。”
顧小橹兩眼放光:“五百斤肉!”
季槐風和影帝:“”
他們都是從龍虎鎮出來的,實在是老鄉見老鄉,兩眼都放光。拍肩膀掐屁股地鬧了一陣,影帝才向他們鄭重介紹:“這是我愛人,唐銘川,我女兒,顧路路。”
圍觀的路人都認得影帝那張臉,都聽過“唐銘川”這三個字,再反應過來影帝剛才說的是“愛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然後有人小聲問:“真的是唐銘川?”
有人小聲說:“真的是,我看過他的照片——瘦了。”
衆人大嘩。
唐銘川,新加坡華僑,家世顯赫,人稱唐少。20歲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跟家裏鬧翻了,從哈佛退學,一個人到大陸創業。一口氣奮鬥13年,終于在2012年登上福布斯富豪榜中國首富的位置。
可惜他首富的位子沒坐多久,小行星就撞了地球。現在首富也和所有人一樣,衣衫褴褛,流落街頭靠手藝換點肉吃。
衆人在大嘩之後,又開始感慨上帝的公平。
顧小橹瞟一眼唐銘川,問季槐風:“這個人很出名麽?”
季槐風摸着下巴:“我在想他們誰在上誰在下。”
顧路路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到了,大聲說:“爸爸在下面。”
于是路人們的下巴徹底不保。
影帝人高馬大一身肌肉是全國散打冠軍及揚名國際的功夫巨星,沒想到居然是在下面那個——
人群中有個曾經的粉絲大呼:“影帝!我看錯了你!”喊完淚奔而去。
影帝攤手:“我偶爾也在上面的。”
但是那個粉絲已經跑遠了。
唐銘川果然比所有人都多了那麽點大家風範。在所有人都拿各種各樣的眼神圍觀他并且像蒼蠅一樣嗡嗡地讨論他的私生活的時候,他保持着和氣而又有些疏離的表情,面不改色地上前打招呼:“顧小橹,季槐風,聽說你們很久了。”
顧小橹和季槐風打個哈哈。顧小橹說:“你好啊。”季槐風說:“唐少,久仰。”
顧路路适時抓住了他的胳膊:“這兩個,一個打過我,一個想賣了我,都不是好人!”
唐銘川翹起嘴角一笑:“路路想不想報仇?”
顧路路大聲說:“想!”
“好啊,今晚我們就住他們家,吃他們的,喝他們的,好不好?”
“好!”
季槐風心想首富真不是蓋的,然後開始頭疼了。
影帝他們帶了不少藥材,順便就在剛才羅亮擺攤的地方擺出來,吆喝開了。經過剛才那麽一陣鬧,周圍有不少路人為了多看影帝和唐青銘幾眼,故意上去只買一小份的藥。影帝不嫌煩,也不嫌他們給的肉少,都給他們分好了。不久之後他們發現傳說中的影帝和傳說中的唐少都沒長着三頭六臂,就都散了。羅亮這才拽着羅光擠到前面去:“影帝,我哥的腿被野豬咬了,你幫忙給看看——”
羅光不住往後縮:“不是都快好了嗎?別麻煩人家了。”
季槐風大聲說:“就給他看看吧。影帝,人家為了給哥哥看傷,專門跑去龍虎鎮找過你呢,結果你不在。後來我來了,就把你留的藥給他用了。你看他的傷口,正好知道你做的藥是個什麽效果。”
影帝點點頭,羅光這才過去撩起了褲腳。
天黑時分街上人都散了,季槐風和顧小橹收拾起剩下的一點木炭,還有換回來的肉和幾件舊衣服回了家。影帝和唐銘川果然帶着顧路路跟了上來,那架勢就好像是回他們自己家似的。季槐風看在影帝是顧小橹他哥的份上,勉強做出歡迎的姿态把他們帶了回去。
顧路路還記着顧小橹要賣掉她的事,一路上不停地朝他呲牙咧嘴地扮鬼臉。顧小橹回頭長牙舞爪地吓唬她,一個跳一個鬧,非常熱鬧。顧小橹鬧累了就開始挑撥離間:“你爸爸姓金,你卻姓顧,我說其實他是想把你賣給我吧?”
影帝咳嗽一聲:“小橹,其實我和你一樣姓顧。我已經改回自己的本名了”
季槐風頭皮一炸,大喊:“喲嗬!各位觀衆!牛牛村占地面積最大位置最好獨一無二的臨水別墅!”
影帝無奈地看向他,“我說——”
季槐風搶上前去拉開門,“各位請進!”
他是鐵了不想讓影帝把話說完了。影帝搖搖頭,自動轉移話題:“小橹,你現在這房子真比我當年的衛生間大多了。”
顧小橹嘿嘿一笑:“你也可以試試蓋一個比我當年的衛生間大的。”
影帝往唐銘川那邊看過去,唐銘川居然也同時看了過來。唐銘川笑說:“好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們你家的衛生間有多大?”
顧小橹撓頭,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最後嘆口氣:“我忘了。”
季槐風在那頭松口氣。影帝有些擔心地問顧小橹:“你——還是什麽都不記得嗎?”
顧小橹用不确定的語氣說:“大概——是吧?”
影帝追問:“大概?那就是——是不是隐約想起什麽了呢?你好好想想——”
顧小橹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個夢裏的情景。他有些害怕地搖頭,堅定地說:“沒有。”
影帝有些失望:“那沒事了。”
從集市回到家之後照例要清點換回來的東西。顧小橹把肉幹一條條地挂起來,然後把能穿的和穿不了的舊衣服分別撿出來放好。影帝他們暫時不缺衣服,所以換回來的全是肉——還有幾個很稀罕的土豆。顧路路問:“這些衣服都破成這樣了你還要來幹嘛呀?”
顧小橹沒好氣:“拆開,用來縫被子。”
這些天他們經常能打到些鳥雀,拔下來的鳥毛都小心地收好,想留着以後做床被子。現在就還缺一個被套。
顧路路看得無聊,自己跑到外面去玩。
季槐風正在溪邊洗肉準備所有人的晚飯。顧路路跑到他旁邊,驚呼:“水車!爸爸,這裏有個水車!”
影帝于是跟了出去看熱鬧。
唐銘川從行李中掏出一只菠蘿那麽大的小口陶瓶來遞給顧小橹:“初次見面,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們,這個請收下。”
顧小橹接過去,心想這也太寒酸了吧——嘴裏有些不屑地說:“影帝跟我對門住了兩年呢,客氣啥呀——額——”
拿在手裏的時候,才發覺那瓶子沉甸甸的。
“裏面是啥?”說着自己拔下木塞往裏頭看了一眼,頓時呆住了:“鹽?”
唐銘川笑得溫文爾雅:“是啊,我聽說這一帶鹽比較貴,正好新海産鹽,我就想着帶些給你們。”
這一罐鹽約兩斤重,在龍虎鎮和牛牛村的市價約是一百斤肉幹。
顧小橹拍拍他肩膀:“我跟影帝好比是親兄弟,你跟我客氣個啥呀哈哈——”
這回他是真心的了。
影帝背着手踱出門外,斯條慢理地踱到季槐風身邊:“你是不是得手了啊?”
顧路路正在一邊玩水,回頭鄙夷地說:“這還用問,你看要賣我的那個走起路來屁股夾得比你還緊——”
影帝怒喝:“回屋裏去面壁思過!”
顧路路噘着嘴回去了,臨走吐吐舌頭:“被壓的就是脾氣不好。是吧打我的那個?”
影帝忍無可忍:“叫叔叔!”
“姨父再見——”
影帝低頭嘆氣:“家教不嚴,讓你見笑了。”
季槐風把目光從手中的肉幹上收回來,“你這次來——不止是探親那麽簡單吧?”
影帝撲哧一笑:“你看出來了?”
“你要是只是來看看他過得怎麽樣,就不會那麽緊張他是不是想起什麽了,對不對?”
影帝點頭:“那倒是。”
“說吧,什麽事?”
“季槐風,你要有心理準備老爺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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