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麥芽糖

吳茉香的姐姐生來就長得漂亮,想娶她的人踏破了家門檻。

最後一個富商拿着足夠娶一個公主的禮金,把他姐姐娶回了家。吳茉香在姐姐回門的時候透過屏風看過,她那姐夫十分有模樣,年輕又有錢,只不過從商是賤籍,拿來的禮金已經足夠他們一家子忽視這個東西。

年幼的吳茉香還沒半人高,就惦記着那姐夫。家中小子和外頭遇到的公子哥都沒他好看,于是在姐姐去世後,吳茉香跪謝爹娘,要保住姐姐賴以維繼的家庭。

這是她的原話。

等她嫁了過來,她才發現姐姐告訴她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丈夫并沒有對她忠誠,家裏有年少就養着的通房丫頭,還有一位側夫人。府裏的銀錢都在老夫人那兒管着,丈夫并沒有太多的控制權。

府裏雜七雜八的親戚很多,需要應付的人很多。吳茉香已嫁了過來,饒是心裏痛恨,也得裝出個賢良淑德的樣子來。

她想起了姐姐留下的兒子,那是她在這個家唯一的親人。她瘋了一樣想找尋對方的共同感,誰知回過頭看,發現那兒子比自己小不了幾歲,俊美卻冷冽,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眼睛和她姐姐一樣,幹淨透徹,像是一眼就能将對方的肮髒心思看個透。

吳茉香那時候才知道,她的姐姐不是騙她,而是真的認為,她的丈夫愛她,只愛她。

知道傅澈的存在是在傅盛一次喝醉後。

吳茉香只有一個兒子,她還想再要一個,學着那些伶人一樣做出羞恥的事情引誘老爺,卻聽他說——想要孩子還不簡單,還有個女兒在鄉下養着的,你想要我接回來便是。

吳茉香睡冷了一張床,手指顫了一晚。

她派人回去找過,卻得出了那野種已經被嫡長子接了回去。

傅骁玉,又是傅骁玉。

吳茉香運籌帷幄,整個家都已經把握在了她手中。老夫人說她孝順,丈夫說她賢良,還有一個在朝位的便宜兒子。吳茉香是金林很多女人的羨慕對象,所以不能讓傅骁玉把傅澈接回來,如果接回來,所有人都知道,這些都是假象。

他們舉案齊眉的夫妻關系是假象,他們平和安靜的家庭生活是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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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的女人都一個樣,企圖要一個孩子,通過孩子拴住丈夫的心。卻發現最後什麽都留不住,故步自封。

吳茉香算着日子的,今日就是那野種的及笄。她卡着點,趁着丈夫和老夫人都睡了,才來門口堵傅骁玉。

傅骁玉和傅澈這麽多年感情在,不會把傅澈接回來,只要等及笄把傅澈嫁出去,她就能繼續安穩度日。

可每日每夜,只要傅盛睡在她身旁,她就會想起來,她剛嫁做人婦那段快樂時光,傅盛在外頭依舊包着伶人,甚至還讓她生下了他的孩子!

吳茉香很恨,卻不知道恨誰。

如果傅骁玉不去接傅澈回家,吳茉香會悄悄地,找個人去那遠方親戚那兒。冬季路滑,湖還沒凍結實,丫頭走在路上很容易摔倒。一旦摔到冰窟窿裏,嘩啦——一條命就沒了。

多簡單的事兒。

多簡單的事兒......

多簡單的事兒!

只要知道了傅澈在哪兒,吳茉香就還有機會,她還可以繼續做她夫人的美夢,做金林最令人羨慕的夫人,做家中老人眼中的好媳婦兒,做丈夫心中的賢妻,還可以拔了自己心頭刺。

吳茉香看到文樂從轎子裏出來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站都站不穩。

文樂是鎮國府的少将軍,是在塞外長大的野狼崽子,是皇帝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卻奈何不得的人。

他為什麽會和傅骁玉搞在一起?

文樂把衣衫遞給傅骁玉,上前兩步,看着吳茉香的臉,問:“嫡長子深夜未歸,是因為與本将軍把酒言歡忘了時辰。這一連串的問話喋喋不休,咄咄逼人,是夫人應有的教養?”

府裏的人都睡了,聽見響動怕出什麽事兒,都出來探頭探腦地瞧,好事兒地看到了文樂連忙跑回去喊老爺和老夫人起身。

金林都在傳傅骁玉向鎮國府提親,今日別是鎮國府少将軍心情不好來找他們不痛快的吧?

不一會兒傅盛就扶着自己母親走了出來,文樂對待老人沒那麽大脾氣,乖乖躬身行了個禮,說:“老夫人,在下文樂,是祭酒大人的學生。”

老夫人慈眉善目,點點頭,說:“乖孩子乖孩子。這、這是怎麽了?媳婦?”

被點到名的吳茉香咽了口唾沫,腦子裏飛速旋轉,想着應當如何應付局面。

一旁的文樂可不等她思考,噼裏啪啦把剛吳茉香的話盡數轉告給了兩位長輩。

傅盛聽到傅澈的消息,就冷了臉。

當初他包養伶人的事兒可是瞞着老夫人的,要是讓老夫人知道......

果不其然,老夫人已經黑了臉,拄着拐杖說:“吳茉香!你是什麽身份,對傅府嫡長子呼來喝去,你向天借膽!”

吳茉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說:“娘,娘,媳婦錯了,媳婦沒有那個意思......”

老夫人懶得看她,扯回被她攥着的衣角,拿着拐杖又砸向一旁的傅盛,說:“玉兒的娘還在你就包養那伶人,竟然那賤人生了咱們傅家的種,還讓血脈留到鄉野去,傅盛,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傅盛被砸了個正着,四五十歲的人了,還扶着老夫人生怕對方發怒,說道:“娘別氣,當心氣壞身子,是兒子的不對,是兒子的過錯。”

老夫人又扭頭看向傅骁玉,說道:“身為傅府嫡長子,竟然讓傅家血脈流落在外,今天及笄也沒帶回來,傅骁玉,你是翅膀硬了想分家不成?”

文樂看老夫人的火發到傅骁玉身上,張嘴想反駁,就被傅骁玉握住了手,那手心溫熱無比,捏了捏。

等文樂回過神來,傅骁玉已經認完了錯。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說:“繼夫人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你生下光兒的份上,不讓傅盛休你。但管事的權力交予管家,你好好休息一點時間想想自己錯在哪兒。傅盛,把你那些莺莺燕燕的給我收拾幹淨,再讓我瞧見一次,休怪我不給你臉面鬧到祖宅去。至于骁玉......叫人把傅澈接回來,養在......養在我這兒,你可放心了?”

傅骁玉眉頭一松,恭敬地行了個禮,說:“謝謝奶奶。”

老夫人頭痛得厲害,讓人扶着進去,傅盛人不咋樣卻是個大孝子,跟在後頭幫老夫人寬心。

吳茉香則跪坐在地上,發簪也亂了。她運籌帷幄這麽多年,為的就是管這後宅的權利。豈料這一晚上功夫,竟然功虧一篑。

丫鬟扶着人進去,一下子外頭安靜不少。

傅骁玉看着氣鼓鼓的文樂,忍着笑意伸手戳他臉蛋,說:“澈兒可以回家了,養在老夫人手下出不了茬子,別生氣了。”

文樂哼了一聲,嘟囔着說:“你又沒錯,老夫人罵你幹嘛,早知道剛剛就不跟她行禮了,一點都不公平。”

“家宅大院,最忌諱偏心,這樣各打一巴掌才正常。總的來說,澈兒能回家是好事兒,等家裏平靜下來,我讓她再做一份糖醋排骨給你送去鎮國将軍府?”傅骁玉說着,伸手拉了拉文樂捏緊的拳頭,像剛剛那樣,捏着他的手心。

馬騁一看,輕咳一聲把外頭看熱鬧的人喊散開,只留下一兩個看家護院的在門口。

文樂一聽糖醋排骨就來勁兒了,全然忘了自己剛剛為什麽生氣,眨巴眨巴眼睛看傅骁玉說:“真的?”

傅骁玉點頭,招文樂靠近些,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現在,很想吻你。”

每回看到你那樣不設防地看着我,我就想吻你。

文樂猛地收回手來,夜色不明朗,卻能感受到自己耳邊的滾燙。

“我、我得走了。”

傅骁玉遮掩不住地笑,說:“我讓轎夫送你。”

文樂擺手,說:“城南城北一個大對角呢,我自己走,你趕緊休息吧,明兒還要上朝呢。”

“你怎麽——”

走字還沒說出口,文樂一腳踏在階梯上,使着輕功一溜煙就沒了。

傅骁玉看着消失在樓邊上的灰色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按着夫人的輕功,以後吵了架想哄哄對方,可還得求着他別使輕功。否則怎麽追得上他呢。

傅骁玉想着和文樂的婚後生活,連吵架也是說不出的甜蜜,笑着推開院門。

聽牆角的衆人立馬站直,目不斜視。

傅骁玉走了幾步,又順着回來問:“剛聽到什麽了?”

護院們閉着嘴搖搖頭。

傅骁玉眼珠子轉了下,說道:“外頭對我傅府不太了解,其實我們傅府也沒那麽神秘對不對?”

護院們傻了吧唧地點點頭。

傅骁玉繼續說道:“若有人問起傅府,可以适當透露一點小事兒,得讓金林的人都知道,咱們傅府是怎麽樣的‘家族和諧’、‘關系平和’。”

護院們對視一眼,懂了傅骁玉的意思。

次日,傅府繼夫人吳茉香欺辱嫡長子——祭酒大人傅骁玉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林。

随之而來的,還有傅骁玉與文樂深夜把酒言歡,祭酒想娶少将軍之事恐成真的消息。

傳到文樂耳朵裏的時候,文樂正在幫着周崇抄書,聽到這話,嘴裏含着的麥芽糖一下卡住了嗓子,扶着桌咳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娶個屁!要娶也是我文樂娶他!”

作者有話說:

文樂:男人的尊嚴!由不得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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