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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裂出一個谄媚至極的笑容,道:“好姐姐,你行個方便,別告訴管事好麽,我這立馬去廚房!”
那綠衣哼了一聲,細細看了馬嘯嘯一會兒,忽然問:“你的衣服呢?”
馬嘯嘯立馬低頭看,這不穿得好好的嗎?雖然有點菜印。她見綠衣臉上浮出疑惑之色,心下一個激靈,答道:“我的衣服還未拿到。”臉上一派理所當然。
那綠衣問:“你是本月新近的麽?”
馬嘯嘯巴巴得點了點頭。
綠衣又怒道:“別人都領了,你還不去領,偷懶至此,府裏也容不下你這樣的閑人!”
馬嘯嘯立馬來了精神,撲向綠衣,跪在她跟前,抓住裙角,哭訴道:“姐姐,我從小無父無母,好不容易進了王府,謀個生計,不至漂泊在外,孤苦無依。如今,倘若你要攆我,我便如漂泊的浮萍,早晚死在外面啊……”說着,擤一把鼻涕,似要拉扯綠色的衣角。那綠衣連忙閃過一邊,隔馬嘯嘯幾步之遠。
這頭馬嘯嘯捶地嚎哭,一刻不停:“天啊,地啊,姐啊……”十足賴皮相。
綠衣連忙擺手:“你別鬧了,快起來,我帶你去領新制的衣服便是,可是日後你自當勤勉才是。”
馬嘯嘯抽噎兩聲,止住哭泣。
分發衣物的老頭看他半晌,又看了看名冊,只餘一人未作标記,擡眼問馬嘯嘯道:“你可是高強?”
馬嘯嘯笑臉一揚:“正是在下。”
作者有話要說:
☆、無獲的狗尾巴草
鎮天府膳食講究,馬嘯嘯一無技藝,二無資歷,進不得廚房,上不得廳堂,只管挑水洗碗。馬嘯嘯對天發誓,洗碗,絕對是她最讨厭的一件事。沒有洗潔精,雖然他們的吃食也不是那麽油汪汪,可是總有一些油脂膩在碗上,薄薄一層,她搖頭嘆氣再搖頭嘆氣,若不是每天發下來的碗筷都有數目,她真想随便扔幾個,要麽打爛幾個,可是要她自己掏腰包賠錢,更何況她也賠不起,于是,只好硬着頭皮洗。
碗被摞作幾堆,馬嘯嘯成天堆在那顆皂莢樹下洗碗,她甚至不像以往那般盼着吃飯了,一旦吃完飯,就是她工作的開始,她就鬧不明白,人為什麽要吃三頓呢,還有那數不清的點心碟子,她很郁悶,很不開心,控訴封建資産階級之腐朽。每天洗完三頓碗,馬嘯嘯就像骨頭散架般躺在床上,和小厮們一起睡通鋪,她想洗澡快想瘋了,只是不能和衆人一起去澡堂。屋子不甚寬敞,彌漫肉味、菜味、汗味,馬嘯嘯捂着鼻子,用嘴呼吸,萬分懷念與墨子昂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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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嘯嘯很想趁夜深,出外四處找找狗尾巴草的蛛絲馬跡,可惜,她實在太累了,每每一覺睡到大天亮。每天,她看得最多的就是那一棵參天的皂莢樹。她有時洗碗累了,擡頭看樹葉,光線太過刺眼,她微眯了眼,總看見狗尾巴草特有的細小絨毛在光裏跳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什麽也沒有,皂莢樹的葉子随風搖曳。
馬嘯嘯見到周寧麒那一天,是進入鎮天府大院第一個月又十三天。
那天天沒亮,馬嘯嘯就被最初碰到的那個綠衣女侍叫去,吩咐她暫時前往馬廄當差,原本喂馬的小厮因病被遣走了。馬嘯嘯想到可以不用洗碗,渾身充滿了力量,屁颠屁颠地跟着來人就走。洗碗那塊地、毗鄰廚房那塊地、睡覺那塊地,她都看得差不多了,絲毫沒有狗尾巴草的痕跡。如今再換一塊新地,正合她心意。她想了想,先是微笑,但又一想,換一塊新地,真TM晦氣,嘴裏連忙“呸呸”兩聲。領路的小厮轉頭疑惑地看了馬嘯嘯一眼,馬嘯嘯扯出一抹谄笑,小厮不再理會她。
還沒到馬廄,馬嘯嘯就聞到空氣裏漂浮着的甘草的味道以及馬屎味,像是從前開過袋子卻沒勇氣吃的薯片味道。幾步路之外,轉過一個拐角,兩排茅草頂的馬廄呈現在馬嘯嘯眼前。面前的小厮轉過身來,向馬嘯嘯絮絮地念叨,何時填草料喂馬,何時提水,以及如何把外出馬匹記檔。馬嘯嘯聽着,不時點頭。小厮說罷,馬嘯嘯走進馬廄看馬,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能和她的名字有關,她想,再者和孫大聖同行,自己不枉古代走一遭啊。
健碩的馬腿揚起兩下,馬嘯嘯站遠兩分,第一天來,她要謹慎點,被馬踩不是開玩笑的,會破皮的。
正當馬嘯嘯觀察着白馬屁股與黑馬屁股的區別時,外面響起一聲極長的馬嘯,馬蹄聲沉重,擲地有聲。馬嘯嘯視線躍過成排的鬃毛往外望,只見一奔馬上一青色人影。人行至眼前,小厮即刻跪下,口中呼道:“王爺。”馬嘯嘯在馬廄裏撿個空地,立馬蹲下。
那人下馬,牽着馬便往馬廄裏走。小厮趕緊起身跟在他身後,說道:“王爺,馬廄的王奎回鄉了,今天來了新的小厮,名喚高強……”
馬嘯嘯聽到有人報她的“名字”,心下一緊,人還是牢牢地蹲在地上。
人漸漸走近了,馬嘯嘯膝蓋前傾,頭也不擡地順勢跪在了地上,面前寒氣逼人,身體不受控制。
他經過的時候,馬嘯嘯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像一種聞過的花的味道。她覺得陰森可怖,不敢擡頭。
她感到他停在身後不遠處,小厮機靈地接過缰繩把馬拴上。
“你起來吧。”
馬嘯嘯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想起了李彥,低八度的聲音,威脅她的聲音。
馬嘯嘯一邊想着,一邊站起來,下意識地拍了拍膝蓋的灰,頓時僵住了。小厮深深地倒吸了口氣,再沒了別的聲音。
馬嘯嘯一點一點直起腰,擡起頭來,眼前的臉面無表情。
她想笑一笑,但是笑不出來。周寧麒,周寧衍的哥哥,換言之,李彥的哥哥。這兩人的臉不像,周寧麒更像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如果不是方才他從馬上下來,馬嘯嘯覺得他不大可能就是她想象中的周寧麒。
他的眼神定在她的臉不過兩秒,便轉會視線,擡腳走了,小厮跟在他身後,忙不疊地傾身恭送。馬嘯嘯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待周寧麒走遠,小厮立馬回身,一臉責備地對馬嘯嘯說:“以後機靈點。”
馬嘯嘯垂頭,作忏悔狀。小厮說了兩句便也忙別的事情
自那天起,馬嘯嘯覺得李彥的哥哥比李彥還危險,面無表情,勝似寒冰,同時,他身上那種熟悉的花香,莫名使她有種亡命逃奔的錯覺。
日子伴着馬廄特有的混合氣味,劃過馬嘯嘯寂寥無趣又一無所獲的王府人生,轉眼又是一月,風卷着破碎的黃葉吹過,秋天近了。
興許,墨子昂度過了這段時間內最為輕松的兩個月;興許,李彥抱着她的金銀財寶又規劃起另一出偉大的複仇大計。閑暇時,馬嘯嘯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興許,她跟着二位大爺,找到狗尾巴草的可能性會多那麽一點點。想到此,她又長嘆了一口氣,扭了扭頭,脖子酸痛,洗碗落下的毛病,馬嘯嘯再次譴責萬惡的封建等級制度。
入府兩月有餘,馬嘯嘯算是基本熟悉了鎮天府的一般差事,福王受到先王喜愛,她早有耳聞,但卻不知為何直至今日,福王暴斃之後,鎮天府依然享有如此尊貴的地位,吃穿用度皆是上等,連周圍的官員也要給予方便,像是獨立于整個官僚體系外的存在,自成系統,掌管錢糧,握有重兵。
想到這裏,馬嘯嘯頓了頓,記起那印有狗尾巴草的玉佩乃是策令軍隊的兵符,不知如今,下落何處。她猜想周寧麒大概也在四處尋找。李彥,不,周寧衍為何要把它交給左相,她實在不懂。可是,她能确定的是,周寧衍絕對不像外人所說般害了瘋病,但他究竟有沒有毒害福王,馬嘯嘯就不知道了。可是,她心裏有個微小的否定,或者,她自己也是相信李彥,或者周寧衍不至于那般田地。
“高強,等你收拾完馬廄的活計,就可以回房去了,這兒不勞你。”比馬嘯嘯高那麽一等的小厮對她吩咐道。馬嘯嘯點頭,她當然知道這群高級小厮是在這裏賭錢,不想旁人打擾。她樂得悠閑,喂完今日的草糧便得了空。剛想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迎面便撞見第一天的綠衣丫鬟,馬嘯嘯後來得知她有個應景的名字叫綠意。
綠意因在府裏時間長,不免對馬嘯嘯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眼下,她開口喝道:“高強,你怎的這般混賴,今兒不當差嗎?”
馬嘯嘯立刻面上浮上谄媚的笑,道:“姐姐有所不知,今個收工早,掌事的哥哥便吩咐我,早些回房,靜思今日的差事,當好明日的差遣。”
綠意冷哼一聲:“倒便宜你落得清閑。”她正欲離去,忽地似乎想起了什麽,生生頓住了腳步,“今兒個廚房當差的小厮都忙,無人同我去選香料,我本打算獨自去,既然你如此空閑,便同我一同出府去吧。”
馬嘯嘯心上一喜,忙不疊地應聲,“得令。”兩人便一前一後往鎮天府內門走去。
馬嘯嘯來鎮天府這般久第一次出府門,自是喜上眉梢,正高興着便被守門的侍衛擋了下來,她眼見身後的綠意拿出一枚銅錢大小的物件遞予守衛,方才放行。
“姐姐,這是什麽東西?”馬嘯嘯伸長了脖子,湊近看。
綠意小心地把物件收好放進腰間的囊袋中,答道:“這是鎮天府的通行牌,掌事丫頭和小厮每人都有一個,像你這種低等小厮,只得跟着掌事才能出府,或者改日王爺或者太君的掌事大丫鬟挑你随行才行。”
“太君?”馬嘯嘯第一次聽到府裏竟還有這名號。
綠意蹙了蹙眉“你竟不知太君?”
“等等……”馬嘯嘯結合了常識,推算一番,“太君是王爺的祖母,也就是先福王的母親,也就是……”
“也就是先王的宜妃。”綠意接着說道。
馬嘯嘯驚訝得張大了嘴,不是有殉葬一說嗎,怎麽可能?
綠意似是知曉了馬嘯嘯的心事,訝異道:“在大穆,人人皆知,福王率兵馬救母的故事,你不是大穆人?”
靠,又沒人跟我說這個。馬嘯嘯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那當今皇上得多恨福王啊,不斬草除根才怪。
“當時,街知巷聞,福王率八萬騎兵駐守皇城外,有人贊福王孝義,有人叱福王不守禮度,更有人說福王率兵意欲篡位,當時皇上左右為難,後來平陽公主力保福王清白,才脫離險境,不過福王極其子嗣自此不得入皇城半步,平陽公主因此也只可久居南苑。”綠意滔滔不絕道。
“平陽公主?”對于馬嘯嘯來說,這都是全新的名詞。
“平陽公主乃是當今皇上的胞妹。”綠意解釋道。
那可就奇了怪了,這公主不幫自家哥哥,反倒向着外人。馬嘯嘯獨自想着。
綠意住了嘴,剛行兩步,卻按耐不住,似乎是久未尋到聽衆,如今恰遇上一個,要将她所知曉的皇室八卦吐個痛快,“這還不是最奇怪的,不過有人說那是先福王總是投其所好。”
馬嘯嘯不解地望着綠意。
綠意有了聽衆的鼓勵,壓低了聲音說:“傳說平陽公主嗜養男娈,派人四處搜羅,甚至連墨家子弟也不放過。”
聽到這裏,馬嘯嘯不覺心中一緊,心中似是壓了一團模模糊糊的雲霧。
“可能這也是公主久居南苑的原因吧。”綠意嘆道。
馬嘯嘯思量了一會兒,猛地擡頭看着綠意,問:“那若是墨家子弟,墨家人也就忍受了?”
綠意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是,大穆尚墨,墨家世代榮寵,連公主都要避忌三分,只聽說有那麽一位成了公主的娈童,墨家人為保全顏面,将其從墨家名冊中永世除名。”
作者有話要說:
☆、入局的狗尾巴草
馬嘯嘯只覺腦中似有一記驚雷響過,心髒頓時跳漏了一拍。
她咽下一口口水,穩了穩神,右手去摸左手脈搏,輕快有力。
記憶裏墨子昂的古怪如潮水般湧了上來,他曾經總是說“我不姓墨”,從前,馬嘯嘯不解其意,只當是頑話;連同那一雙琥珀色透明的眼睛,總仿佛望着別處;以及每一次被碰觸的警覺與厭惡……歷歷在目。馬嘯嘯只覺耳鳴不止,嗡嗡作響。心中雲霧漸漸撥開,卻是太陽找不到的地方,馬嘯嘯不願看到的樣子。
“高強,你腳步快些,得趕着晚膳前回府。”綠意走在前頭,回身不耐地催促道。
馬嘯嘯這才轉過念頭,周圍入目已是一片繁華之景。不知不覺間,她們已走到了外城鬧市。
綠意腳步不停地往相熟的香料鋪行去,馬嘯嘯卻四下打量,見着奇人異士,拉着馬匹,往來其間,好不新奇,她長舒一口氣,想将心中一口濁氣盡數噴出。豈料,她還是一口氣如鲠在喉,惴惴不安。馬嘯嘯想,可能這就是歉疚吧,早知如此,她就該對墨子昂好些,再大度些,不與他置氣。天知道,對于馬嘯嘯而言,這是何等的良心發現。
下一次見着他的時候,她必定笑臉相迎。馬嘯嘯在心中默默地想。
轉角進入一條狹且長的小巷,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算将這條小巷走完,綠意停在了一家小店前,門臉不大,兩扇木門僅開了一扇,二樓窗前懸着一塊牌匾,正中依稀刻着“香鋪”,旁邊刻着“客似雲來”四個小字。馬嘯嘯在心中恥笑,門開這麽小,怎麽客似雲來。剛邁步跨進門檻,未曾想裏面竟別有洞天,只見面前豎着一尊一人來高的金象,馬嘯嘯頓時眼睛一亮,一股幽香撲面而來,細細一看,竟有一絲一縷青煙從象鼻噴出。金象後立着一面大理石壁,兩條小道從石壁兩側向內延伸,馬嘯嘯跟着綠意走進了右邊的小道。走近才發現,這兩條小道皆是回廊,院中草木成簇,廊繞蔓回,馬嘯嘯有了一瞬的似曾相識感,卻想不起在何處。
穿過回廊,才是正廳,馬嘯嘯見到一排又一排的木架上堆放着一個又一個精巧的木盒,盒前立着木牌刻着盒中之物,馬嘯嘯望了一眼離她最近的木架,刻着“天麻”“茴香”“草果”“岚酉”等物。她透過縫隙放眼望去,木架似乎看不到盡頭,她總算明白那條長長的巷道的牆裏是何般光景。
正瞧着,一位半老,着灰白長衫,看似店主模樣的人,走了過來,道:“綠意姑娘,今天還是照舊為府裏辦差?”
綠意點了點頭,答道:“煩請老板照例分裝。”說着,回頭指了指馬嘯嘯,又道:“這是府裏的粗使下人,待香料裝好,交給他便可。”
老板看了一眼馬嘯嘯,笑着點了點頭。
馬嘯嘯在心裏長長地嘆氣。
等了一會兒,一個精壯的漢子扛着一麻袋物件從旁側的小門出來,話未說半句,徑直将麻袋擱在了馬嘯嘯身前。綠意将一錠銀子放在來人手中,又沖馬嘯嘯招了招手,道:“我自去綢緞莊拿新制的布料,一個時辰後我們在府門前會合,你自照看好香料。”話音剛落,人已擡步往外走去。
馬嘯嘯嘆了一口氣,狀似輕巧地把麻袋扛上肩頭,卻不自覺地微一屈膝,待适應了身上新添的重量,才慢悠悠地往外走去。繞過回廊,馬嘯嘯出了門,腳剛踩在青石板上,險些一個趔趄。因着昨夜細薄秋雨,青石板上似乎蒙蒙籠着一層濕意。來時未覺,如今馬嘯嘯因重心不穩,因而低頭看路,走得小心翼翼。她數着石板,忽然想起幼時外公家外一排參差不齊的石板路,沿着小坡蔓延,她年幼淘氣就是在那石坡上摔得鼻青臉腫,連滾帶爬。想着想着,漸漸眼熱,她猛地搖了搖頭。
忽聽,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着噠啦水聲,入目便是一雙玄色緞面錦靴。她的目光順勢徐徐上移,白色衣擺,似是不沾纖塵,她的心中微動,往上,只見腰間墜玉,成色碧綠,長衫上印着精巧的螺紋,擡眼卻正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面目。
馬嘯嘯心裏那點不明所以的膨脹的酸澀的念想倏忽之間灰飛煙滅。
來人卻不是墨子昂。
李彥,哦,非也,周寧衍臉上噙着一抹笑,眼見馬嘯嘯眸色由明轉暗,臉上一瞬只剩落寂。
“馬姑娘,可是盼着來者另有其人?”
初聽這一稱呼,馬嘯嘯微微一愣,又轉念一想,周寧衍乃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何不知。只嘆一句,得非所願,願非所得,從前想見李彥,卻是墨子昂,如今想見墨子昂,卻是周寧衍。命運嘲弄。
因着“周寧衍”的真相大白,馬嘯嘯自覺與昔日“李彥”已是天涯,雖不怨恨,但也生分不少。
馬嘯嘯肩上還扛着麻袋,更沒有力氣與之争辯,但還強作姿态,揚高了聲調,道:“你個……”卻想不出合适的詞語,只得接着說,“姑奶奶算是認清你了。”全然沒有該有的氣勢。
李彥斂了笑意,沉默着,馬嘯嘯不知他打什麽算盤,卻見他正色道:“這次……是我對不住你。”着實将馬嘯嘯震在原處。
她細看他的神色,心想這家夥今兒個吃錯藥了吧,這麽想着她便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不燒啊。
李彥見着這般古怪的舉動倒無驚怪,心中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收回手,馬嘯嘯心念,如今李彥找上門來,大概早知道她潛伏在鎮天府一事,眼巴巴要來利用她,占她便宜,決計不能落入他的圈套;又想,自己找尋狗尾巴草一直沒有進展,想來李彥似乎手眼通天,畢竟回家才是第一要務。被算計慣了,不差這一回,只求小命可保,狗尾可尋,有家可回。
思及此,馬嘯嘯問道:“你怎知我在此處,你不是在皇城領了個什麽屎官?”故意一字一頓。
李彥不解地皺眉,舒而大笑:“治栗內史卻是屎官。”又道,“可我領了江南的治栗內史來到鎮天府的地界确是天經地義。”
馬嘯嘯自不懂這什麽官官道道,她只聽“江南”二字,便猜測李彥要紮根至此,立馬換上讨好的笑道:“我的情況,你必是知曉,也了解的。”
李彥揚眉不言,且聽下文。
馬嘯嘯接着說道:“我如今四下尋找狗尾巴草無果,終日困在鎮天府內,着實憋屈,憋着一肚子話想問你,最緊要那一件,便是那塊你曾給我看過的背面印有狗尾巴草的玉。我聽墨子昂說,那玉是鎮天府的虎符,可策令千軍萬馬,但為啥會有狗尾的樣子?”
李彥在聽到墨子昂名字的時候,臉上閃過些許不快,轉瞬即逝,馬嘯嘯自顧自地說着,沒有留意。
李彥答道:“此般別致的形制,我也是前所未見,未曾察覺,自得了玉後,只求保命脫險,未曾琢磨,此玉原是我……”馬嘯嘯看到李彥眸色暗了暗,只聽他改口接着說,“先福王所有,後來傳給府上那位,倘若天下有人知曉,他便是第一人。”
府上那位?馬嘯嘯緊皺眉頭,周寧麒?她不熟啊,而且此人寒氣逼人,想到從前河畔花瓣,順流而下,四處肅殺,兵刃相見,種種經歷,不寒而栗。馬嘯嘯心想自是小命金貴。
李彥眼見馬嘯嘯臉上陰雲密布,料她聰明,已經猜到當日婆羅花毒乃周寧麒所為。
馬嘯嘯擡眼看李彥,正要開口,卻見他臉上挂着笑意,卻叫人同樣不寒而栗,果然手足。可是手足為何要殺手足?她不明白。
李彥再擡眼正對上一雙疑惑的目光,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眼中泛着晶亮,其實馬嘯嘯的眼睛很大,烏溜溜的黑眼睛,長長的睫毛随着眼形彎成溫柔的曲線,笑起來的時候仿佛天邊的一弧玄月。李彥不禁想,馬嘯嘯臉洗幹淨了的時候,還算标致。
想到此,他生生頓下思考,轉了話頭,道:“你若不願接近府上那位,如今我正有一計,興許可行。”說着,招招手,馬嘯嘯立即乖乖附耳過去。
……
馬嘯嘯扛着麻袋艱難地走回鎮天府門時,恰是一個時辰又一刻之後,遠遠地便見綠意在門口不耐地招手,示意她加快腳步。無可奈何,她只得又颠了兩步,故作跑姿。令她難以置信的是,李彥再将計謀說與她聽後,竟然就揮一揮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一點想要幫她一把的意思也沒有。
她氣結。
見到綠意,自是被一番數落,不在話下。
是夜,稀稀落落又下了一陣殘雨,更添了幾分涼意,屋內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
一席灰白長衫的香鋪掌管恭恭敬敬地立在桌旁,道:“公子,在下已經查證,今日跟随鎮天府綠意姑娘來店裏的人,确是馬嘯嘯無疑。如今,他化名高強,在府中乃一粗使下人。”
墨子昂聽罷,臉上并無悲喜,只簡單地“嗯”了一聲,那掌管見沒了下文便欠身退了下去。
想不到她竟真的進了鎮天府,這令墨子昂多少有些驚訝,印象中馬嘯嘯貪生怕死,無奈憊懶,如今肯到鎮天府做個粗使下人,定是為了她一心一意朝思暮想的狗尾巴草。這兩月餘,墨子昂陸陸續續派了得力的人去探她的下落,都無所收獲。原本這就是鎮天府的地界,墨子昂自然有些顧慮,且他在這邊也無太多人手,唯一兩處可差使的地方,一是早前落腳的茶樓,二是經營多年的香鋪。今日,能夠有馬嘯嘯的下落亦純屬偶然。
眼下,得知她在鎮天府性命無虞,墨子昂心道姑且算是守住了當日與李彥的承諾,不再需要他插手。他有太多的顧慮,江南不是他的久居之處,更不能回皇城。他早已着手計劃往西域去,從此萬裏丹霄。他早乏了四處周旋的日子,自從南苑逃出來的這十年,他每一步走得如履薄冰,若非仔細籌謀,又得墨夫人暗中協助,他斷不會是今日子昂。
思及此,墨子昂面上微染溫和之色,不似方才冷冽。墨夫人近年來久病纏身,他雖時時派人找尋奇花異草送往墨府,卻不見起色,更甚,聽聞年下間或有些瘋癫之兆。這便是他最大的牽挂,由此,遲遲沒有動身西行。雖然再沒有喚她一聲“娘親”的身份,但卻在心中萬分珍重。墨子昂早對墨家沒了念想,卻惟獨單單記挂着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香鋪的狗尾巴草
前些日子為酬謝他救了馬嘯嘯,李彥如約送來的一匣子藥極為稀罕,可調養心性,補益心神,恰是墨夫人需要的。其中幾位藥更是生在極偏遠的苦寒地帶,歷雪經霜,久寒而成,靠着那游牧的漂泊人一手一腳攀上懸崖峭壁摘得,矜貴異常,就算是皇宮裏也不是年年有的。墨子昂自是曉得李彥的好手段,不僅能夠得來藥,還更知道自己需要,半是脅迫,半是懇求。牽扯官家的事,他本是不願插手的。孰知後來,自己倒是也願意護着馬嘯嘯。
多半是因為她,墨子昂細思片刻。
太過……詭異……了吧。
墨子昂倏地就想起她一臉無賴相,小人得志的模樣。
臉上竟是微微有了笑意,卻未所察覺。
如今,他是去是留,他還有些猶豫不定。
悠悠長夜,他竟了無睡意,便如常拿出自己的綠笛吹奏起來。
音律一起,蹲在窗外花叢裏的人激動得一躍而起,卻堪堪撞上了樹幹,抱頭生生憋住了痛叫。馬嘯嘯一手捂住頭,一手掩口,擡眼對那奇形異狀的樹幹怒目相向,什麽樹不好好長,端地旁溢斜出,撞上了她。
待到那陣驚痛漸過,馬嘯嘯心嘆,自己怎麽就那麽倒黴,方才憑着自己驚人的體力攀上了小巷的院牆,勉強爬進了院子,東躲西藏,卻遭此不幸。今日才得了李
彥給他的僞造的鎮天府通行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來這香鋪尋有無狗尾巴草的蹤跡,且此地透着古怪,而這古怪又讓她見鬼得熟悉。方才潛在草堆裏伏了一陣,聞得笛聲,便如醍醐灌頂,驚覺頓悟,這地不正是像極了墨子昂那些如同鬧鬼般的別莊嘛!
花花草草,繞來繞去,還是個賣香料的。
她這次有了經驗,沒有貿然起身,伸手去撥弄擋在她面前的灌木。那灌木約有一人來高,密不透風,将光亮遮得嚴嚴實實,馬嘯嘯發力一撥,那朦胧月光便照到了自己身上。灌木外是一排開得豔麗的紅花,争先吐豔,那重重花影外,站着一人,只着薄衣,披着灰白長衫,手裏拿着燭臺,面無表情地看她。
皓月高懸,繁星點點,月華灑在他的頭發上,隐隐帶着銀亮的月色。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動,夜裏風寒,縱使他一手護着燭火,那光亮“呼”地一聲撲滅了。
馬嘯嘯就笑了出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攀住墨子昂的手臂,從灌木叢掙紮了出來,道:“大半夜,你裝模作樣作甚!”說罷,便不着痕跡地撒了手,在他變臉之前。
墨子昂微愣,數月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剛才,他聽見外面似有異動,出來查看,見灌木叢影影綽綽的動靜,想是院子裏的野貓,未曾想竟是故人來。
他難得的露了笑意道:“沒想到竟是馬公子深夜來訪,有失遠迎。”
馬嘯嘯露出了更大的笑臉,答道:“墨子昂,三更半夜,我爬牆來找你,你可千千萬萬要幫我啊。”
墨子昂見着她的笑臉,倒也不覺笑了起來:“什麽樣的忙,要勞馬公子夜深爬牆而來?”
馬嘯嘯被風吹得瑟縮了一下,擡步往樓閣走去,邊走邊說:“我們進去說吧,外面怪冷的。”說完,雙臂抱着肩膀,又顫了一下,似乎更冷了些。
墨子昂只得跟在她後頭,往閣樓去。
這廂,馬嘯嘯想着,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李彥給她出了一計,成與不成全看她自己,可是光靠她自己,怕是只有不成的。李彥向來飄忽不定,靠不住,墨子昂好歹有個固定住處,但從這點上來說也是要可靠了許多。不覺間卻又想到綠意白天同她說過的話,她馬嘯嘯自然是不在乎什麽倫理道德,不談什麽親疏遠近,覺得墨子昂身份有何不妥,但是倒也并不覺得墨子昂是那遭了大罪的受害者,可憐他,要處處小心翼翼地待他,耐心地開導他。
馬嘯嘯畢竟也不算是什麽大好人。
她只覺着墨子昂為人不錯,對她尚算好,而自己也覺得大樹底下好乘涼。她是受了狗尾巴草的懲罰才來到這地界,在她心中,狗尾巴草才是頂頂重要的大事,旁的事情,倒是不相幹的事情。
但是,馬嘯嘯如此想着回身看了一眼墨子昂,見他低垂着面目,一手擎着燭臺,看着卻也落寞,她便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等在了原處。
“天涼風寒,馬公子何故停在原處,還不快些走進屋中避風才是。”墨子昂見馬嘯嘯忽地停了腳步,不解地催促道,話才出口,卻轉念一想,莫不是她介意夜深,孤男寡女與他共處一室,只一瞬,墨子昂便覺得這對馬嘯嘯來說,簡直是無稽之談。
馬嘯嘯回頭看他,待他走到她的身旁,才說了聲:“走吧。”
墨子昂覺得今夜的馬嘯嘯透着別樣的古怪。
進了屋,由于燒了炭火,格外暖,馬嘯嘯不禁打了個噴嚏。墨子昂見狀,即刻為她倒上了一杯熱茶。
自從今日晚膳後,馬嘯嘯便尋着機會,拿着假通行牌蒙混出府,其實她當時心裏也很忐忑,生怕李彥又是在算計她。幸運地是,這僞造通行牌與真的似乎分毫不差,門房并未多刁難她,這府裏掌事小厮多了去了,誰能一一認得,她不過遍排了個差使,便順利地出了府。本來,她是想直接來香鋪,可想着白日才來過,害怕引起懷疑,便硬是在外面的市集上逛到了攤位收攤,見街上已無人煙,才開始在小巷裏開始爬牆,後又在草叢裏蹲了半晌,一番折騰下來,終于如願以償,而且有墨子昂相助,簡直大喜過望。
她大口喝盡了杯中的茶,才滿意地說道:“如今,我在鎮天府當差,目的自然是要搞清楚為什麽鎮天玉背後有狗尾巴草的形狀。我現有一計,需要你幫忙。”當然這一計便是李彥的那一計。
墨子昂點了點頭,耐心地聽她接着說道:“下月十五是太君的生辰,每逢此時,鎮天府便會請城中有名的戲班來表演,太君會從裏面挑一個最稱心的留內院裏。我想去試一試。”內院是什麽地方?乃是太君,周寧麒及府內家眷宅邸。馬嘯嘯想,秘密是大大的有。
聽罷,墨子昂有些哭笑不得,上下打量了馬嘯嘯一番,道:“馬公子倘若得了機會打算如何一試?”墨子昂知道這城裏有名的戲班出身都是多年學藝,技藝其精,馬嘯嘯沒有功夫,有的不過幾分蠻力,談何容易。
馬嘯嘯得意地一笑道:“這個,小爺早就想好了。”這個……确實是她今日晚膳時刻靈感如五雷轟頂而來,想到的。說着,從懷裏扯出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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