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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巴巴的紙遞給墨子昂。

墨子昂打量了一眼畫上所物,眉毛不禁一跳,這着實是……鬼話桃符……嗎?

馬嘯嘯見他不懂,也不怪他,畢竟她有幾千年的文化積澱,不是墨子昂那種凡夫俗子懂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開始解釋道:“這是在我老家流傳了很久的東西,來自上古一個傳說,操作起來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往往需要十二人,但是如今經過改良,只需我一人……”

只聽馬嘯嘯一字不漏地把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說了個詳詳細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着聽着,墨子昂眼裏也漸漸投出幾分興味來。

待馬嘯嘯說完,已有幾分口幹舌燥,她毫不客氣地給自己斟上茶,一飲而盡後,直直地看着墨子昂。

墨子昂再打量了幾眼圖上那物的形制,開口說道:“這聽上去倒極像是南面盛行的‘化面舞’,也不是不可……”

聽他口氣,像是同意了,馬嘯嘯心上一喜,卻聽他又道:“只是……有幾處難處,一是你如何進入那戲班,二是你所說的梅花樁,三便是那熊熊燃燒的火球。”聽上去,似乎都不像是馬嘯嘯可以駕馭的了的。

馬嘯嘯點頭如搗蒜,這些她當然知道,不然她求他墨子昂做什麽。

她忙問:“那你說,怎麽辦才好呢?”

墨子昂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恰有三個法子,其一,城東戲班班主與我恰是舊相識,興許可以幫你,其二,梅花樁要搭不難,但得用粗繩将樁與樁相連,讓你不至踏空,且你需要一段時間的練習。至于火球,我聽聞有一古法制火,将磷粉混合朱砂,可做紅色火焰,至于具體何人擎火,你還需一位額外幫手。”

馬嘯嘯一聽,心裏有了一人,忙開口問道:“那借你的小童一用可好。”她可知道墨子昂的小童們個個身手不錯。

墨子昂又笑了一聲,心道此人真真貪得無厭,卻是無可無不可的态度,道:“那待我明日問過衆人,看有人願意否?”

馬嘯嘯想了一陣,覺得自己救了墨子昂若幹次,在小童間人緣該是不錯吧,于是點了點頭。

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馬嘯嘯心下微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一事上心頭:“對了,你這香鋪這般大,可有與我同你說過的狗尾巴草類似的東西?有點像麥穗,卻不能吃,長得像毛尾巴小小的東西。”

墨子昂見她锲而不舍,答道:“據我說知,真沒有你說的那株奇草。”有時,他也不禁疑惑馬嘯嘯為何對那什麽狗尾巴草如斯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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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嘯嘯只得嘆氣。來到此地,轉眼已近兩年,狗尾巴草一無所獲,她心裏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所謂眷念,只盼回家,可怎麽就那麽難呢,無語問蒼天。

她無力地趴在桌上,郁悶着,短短幾十秒,竟然睡了過去。

墨子昂見她忽地沒有了動靜,只聽她呼吸漸沉,竟是睡着了。

墨子昂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內室拿了薄被蓋在她的身上。轉身回了內室,便也睡下了,一夜安眠。

作者有話要說:

☆、識破的狗尾巴草

在被小童粗暴地搖醒的時候,馬嘯嘯擡眼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僅是蒙蒙亮,縱使她知道墨子昂素來起得早,也不免在心中腹诽了一番。她的左邊胳膊已經麻了,肩膀也有些僵硬,她用右手擡起左臂,活動了幾下。

擡眼看見,小童疑惑又嫌棄的臉,她竟然還咧出個大大的笑容。

小童更是疑惑外又添了一層驚詫,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家仿若谪仙般的公子,要屢次三番地和這個流氓馬公子糾纏,而馬嘯嘯自然不知道這小童的心思,一臉讨好的笑只盼着能用上他幫她擎火球。

幾番活動之後,她的手臂漸漸有了知覺,天色雖早,但她已經出府了一宿,還得趕着在早晨例行喂馬前回去。

臨走前,她對小童說:“告訴你家公子,今天傍晚時候,我再來找他。”留下話,就走了。

小童面色不悅,卻也只得在墨子昂起後,把話原原本本地傳給了他。

墨子昂聽後,只“嗯”了一聲,頓了一會兒,吩咐道:“今日傍晚前,把城東戲班班主請來一敘,告訴他子昂有事相求。”小童喏了一聲。

彼時,墨子昂心中思量,既然馬嘯嘯有求與他,他便多留江南幾日,亦無大礙。

殊不知,無論從前、現在、往後,每一次墨子昂總是想着,于他不過幾件舉手之勞,不過區區幾日逗留,而竟然就無知無覺地與馬嘯嘯糾纏了下去。

當然,這是後話。

且說,馬嘯嘯順利平安地回到鎮天府的時候,天色漸亮,她見四下無人迅速地簡單地梳洗了一番之後,便趕忙跑去馬棚喂馬。

她一面往食槽裏倒着草料,一面思考,如果她要日日練習梅花樁,在鎮天府裏肯定是不行的,想來,只有墨子昂那裏可以。

那豈不是日日都要去墨子昂那裏報到?

雖然有了通行牌,可是她哪裏有那麽多的借口日日出府,今天雖然沒有人察覺,但是日子久了,總有人會知道她夜夜不在府裏。

想着想着,馬嘯嘯頓時覺得前途黯淡無光。李彥,這是給她出的什麽馊主意。

她這廂正愁雲慘霧,轉頭卻看着馬兒們歡騰吃草的和諧畫面,只嘆一聲,同名不同命。

日上三竿,馬嘯嘯無聊地在馬廄旁的柿子樹下,用石子投柿子玩,她從小視力絕佳,從前體檢年年視力5.3,她頗以為傲。又因當乞丐頭那會兒,時常拿着自己做的橡皮筋投石子打人,如今投起柿子來更是準确無誤。

只見她一投一個準,一樹鮮紅柿子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呵呵大笑,手舞足蹈地跑過去,将柿子抱個滿懷,塞在腰間的口袋裏。

心想,今天總算有點好吃的。這鎮天府給她這種低端勞動力的飯食簡直難以下咽,并且還摳門,她猶記得前日領月例的時候,那兩串吊錢接到手裏的時候,心口一陣驚痛,她退到門後,又仔細數了數,居然只能購買二十個肉包子,恨不能生生吐出一口血來。想到這裏,馬嘯嘯頗為滿意地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腰包,這鎮天府克扣的工錢就拿柿子來還吧。

正得意間,忽覺身後寒氣逼人,似有淩厲的目光朝她射來,她剛咽了一口口水,就聽到管事小厮尖聲喝道:“大膽,哪裏來的奴才,敢偷府裏的柿子,還不給王爺跪下。”

王爺?馬嘯嘯心下一個激靈,忙轉身,頭也不擡地跪了下去。這周寧麒能害得李彥,絕非等閑之輩,再者他可是能解答她關于狗尾巴草的謎團的古今第一人,馬嘯嘯當然自動服軟。

不過,在她蹲下去的時候,腰袋由于被柿子漲得太滿,因她忽然蹲下的動作,便有接連幾聲“啪唧”數響,她心道糟糕,低頭只見,擠爛的柿子黏在腰袋內側,紅彤彤好大一片。

周寧麒看着跪在地上的馬嘯嘯,眸色深沉,他方才暗暗看了她許久,見她用極小的石子投柿子,卻能屢屢得手,便有些懷疑此人可能會些功夫,卻屈在馬廄做個粗使下人,用心值得推敲。

如今卻看她一臉尴尬跪在地上,腰間柿子爛成一片,卻覺得此人大抵只是頭腦簡單,不過四肢發達罷了。

馬嘯嘯埋着頭,感覺頭頂而來的目光久久不散,心裏轉了好幾輪,想到偷柿子不是什麽大罪,心下略松,可是原本高中歷史課本的幾行大字卻又鬼使神差地竄入腦海:萬惡的封建主義,是那活吃人的封建主義!

心裏忐忑起來,不覺又往深裏想去,一想,是不是他發現了自己同李彥的關系,二想,是不是他發現了自己同墨子昂的關系,三想,是不是他發現了自己其實不是高強。想來想去,馬嘯嘯如何都猜不到眼前的王爺已經将她歸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類。

“擡起頭來。”等了好久,馬嘯嘯終于聽到周寧麒開口說道。

她乖覺地揚起頭來,正對上周寧麒的臉,她在心裏暗想,這兩兄弟長得真真不像,除了聲音相似以外,李彥長相俊朗卻态度娟狂,周寧麒看似書生氣質,實則恨厲陰郁,皆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倏地,馬嘯嘯想起墨子昂,想他那月夜站在重重花影外的模樣,她竟然就無知無覺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見她正對上自己的目光卻笑了起來,周寧麒不解地問。

“啊?”馬嘯嘯不知自己面上有了笑意,也是不解,一念之間,卻道:“小的是看王爺英俊潇灑,氣宇不凡,真真仿若天人,小的暗自慶幸有這麽好的主子。”

周寧麒自是不信,卻覺有趣,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馬嘯嘯見周寧麒面上有了一絲興味,挺直腰背,朗聲道:“小的從鄉裏來,到了這鎮天府吃得好,住得好,每月還有月例拿,王爺如同小的再生父母,小的願意為了王爺上刀山,下火海,風裏來,浪裏去,萬死不辭。”

周寧麒聽她口齒伶俐,言之鑿鑿,原以為她頭腦簡單,竟也是溜須拍馬之流。

想了一刻,他面色一沉,開口問道:“那你豈知自己欺上瞞下,犯了大罪?”

馬嘯嘯心想幾個柿子有什麽了不起的,卻連忙伏身,道:“王爺,小的知錯了,再不敢偷柿子了。”

周寧麒冷哼一聲,道:“你喬裝打扮,冒領他人名號,究竟有何打算?”

周寧麒何人,比之李彥,更為詭谲,并且,李彥年紀較輕,尚未娶妻,而周寧麒貴為鎮天府王爺,姬妾衆多,李彥能識破馬嘯嘯是女子,周寧麒怕只是瞧上一眼便知。

馬嘯嘯雖然跪在地上,卻覺得膝下一軟,心裏如同打鼓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擡頭道:“王爺英明,小人并不是高強,小人名喚馬嘯嘯。小的來自碧雞鄉裏,從小就是孤兒,家裏本有田地,卻料天災人禍,幹旱誤了收成,又被狗官沒收了良田,于是不得不破釜沉舟到了皇城,可投奔無路,聽聞江南鎮天府乃是大義所在,于是一路南行,因着機緣進了府,頂了高強的空。蒼天可鑒,明月可表,我馬嘯嘯雖是女子,卻也頂天立地,絕無一絲半點謀逆之心。”

這些說辭乃是馬嘯嘯早些時候便想好的。她來路不正,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從前沒人問起,不代表之後不會有人起疑。李彥什麽打算她不清楚,可自己确實沒有謀逆的打算,說得也是實話。

見她如今說得順溜,臉上表情竟也凄絕。饒是周寧麒,也信上了三分。

聽罷,他揚了揚手,示意馬嘯嘯起身。

馬嘯嘯見狀,心知他多半是不予計較,趕忙站起身來,卻下意識地拍了拍膝上的灰塵。

氣氛端地一滞,她聽見随行小厮們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她在心中捶胸頓足,自己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貴賤有別,她是奴才,見到主子下跪,乃是綱常,如今,怕是要以為她大不敬了吧。

周寧麒見此動作,忽然想起某個清晨自己是在馬廄裏見過她的,難怪覺得熟悉。

馬嘯嘯擡眼看見周寧麒臉上并無波瀾,讨好地笑道:“王爺,那如今有何吩咐?”

等了片刻,馬嘯嘯維持着谄笑的表情,臉都要僵了,只聽周寧麒開口說道:“從今往後,你就是馬嘯嘯,不再是高強,須得恢複你本來的身份,馬廄不可再待,打發你去後山馬場罷。”

此時,周寧麒仍對馬嘯嘯半信半疑,雖聽她言之鑿鑿,還是決意把她打發出府。

後山馬場?馬嘯嘯心下疑惑,從來就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但見周圍小厮竊笑的神色,便知不是什麽好地方。她還是微幅了身,朗聲答道:“謝王爺。”

周寧麒微揚了揚手,定定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周圍聚攏的下人指指點點一番後也漸漸散了。

馬嘯嘯獨自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正琢磨這後山馬場究竟是何地方,便看見丫鬟綠意,快步朝自己走來,面上顯是不喜,見她走到身旁,伸手一指,橫眉倒豎道:

“我先前只道你是無賴,沒曾想竟然是個騙子,好在王爺寬宏大量,饒你小命。”

說着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馬嘯嘯,見她神色憊懶,頭發随意地綁在腦後,腰間幾抹亂紅,衣衫污穢,哪裏有一星半點女子的模樣。

馬嘯嘯被她看得頗不自在,清了清嗓,問道:“綠意姐姐找在下何事?”

綠意收回了目光,道:“自然是按王爺的吩咐,帶你去領新制的女服,再送你出府,府門外自有人帶你去後山。”

馬嘯嘯笑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訓練的狗尾巴草

領到衣服後,馬嘯嘯好生梳洗了一番,換上幹淨的衣服,還好不是那層層疊疊繁複的裙子。可能是知道要差她去馬場,為她準确的衣服倒也利落,倒像是胡服的式樣,短衣,長褲,革靴,只是從顏色上大可看出是女服,上衣為銀星海棠,下褲和革靴均為玄色。

馬嘯嘯穿着新衣出現在綠意面前的時候,綠意看着她愣了半晌,先前看不出她是女子,如今換上新裝,一眼便識是女子,骨子裏卻透着莫名的英氣,顯得整個人英姿飒爽。

馬嘯嘯見綠意愣在原處,目光只在自己身上來來回回,心道是難道自己身上有何不妥,忙低頭察看,卻沒有看出任何不妥。

擡頭,已見綠意別了目光,說道:“今次你出府到馬場,自當守規矩,不能再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改明兒,興許王爺開恩,還讓你回園子裏來。”

馬嘯嘯恭敬地點頭,答道:“全聽姐姐的。”

出了府門,一輛蒙着黑布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馬夫向她招了招手,上車前囑咐了幾句,便載着她往外城走。

馬嘯嘯心想,這外城離那香鋪更近了些,于她豈不更好,方前被趕出府的愁雲慘霧這才漸漸散去。

她撩開布簾往外看,一面細細記下去時的路,待到到達馬場時,已是出了外城後又一炷香的時間,憑馬嘯嘯的腳力要走回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撩開布簾,人往外一跳,她這才看清了整座馬場 的樣子,後山是一座綿延北面的大型山丘,自北往南,那綠油油的草坪上,盡是馬兒甩着尾巴吃草的和諧畫面,馬嘯嘯點着指頭粗略地數了一番,竟有百匹之多。想到鎮天府馬廄,也不過二十餘匹。

車夫立在一旁,開口道:“這馬場後山南側的馬都是王爺吩咐訓練的良駒,翻過後山山頭北側便是軍士們的戰馬。你初來馬場,不熟規矩,這些日子你先跟着人學規矩,再行安排。”

話音未落,遠遠跑來一青衣小厮,面上露出笨拙的笑,像個勤勞的實誠人。

“這是小青,你這幾天跟着他學規矩便可。”車夫指着他說道。

小青?馬嘯嘯一愣,敢問白蛇去了哪裏,面上生生憋住了笑。

她沖那小青點了點頭,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卻見他面上一紅,馬嘯嘯心想果真是實誠人。

馬嘯嘯不知道的是,這南側馬場素來只有男丁負責養馬,喂馬,而一山之隔的戰馬皆有軍士喂養,除了負責膳食的大嫂,這馬場就沒有女眷。這小青自小長在馬場,如今見到一身紅衣的馬嘯嘯沖她笑,自然有些赧顏。

聽得小青仔仔細細把事項與她一一說來,馬嘯嘯覺得其實也簡單,無外乎是放馬,喂馬,偶爾洗馬,便有點心不在焉。心思早飄到傍晚要去香鋪的事情上去了。

夕陽西下,馬嘯嘯在自己獨居的小間裏收拾了一番,藏好了自己的細軟之後,便趁天色擦黑,一路往外城奔去。

盡管去路多為偏僻小徑,馬嘯嘯藝雖不高人卻膽大,一路連奔帶跑,不一會兒就進了外城。一路看見攤販們已經開始收各家的幌子,時間差不多。

這一次,她沒有去翻那香鋪的高牆,而是徑直去敲了大門。

開門的正是莫子昂的随行小童,小童有禮地沖她一揖,道:“姑娘,我們店鋪已經歇業了,還是明日再來吧。”

馬嘯嘯大笑了起來,指着自己,問道:“我是馬嘯嘯啊,怎麽不認識我了,莫子昂人在哪裏?”

聽罷,小童端地愣在了原處,似被驚呆了。

馬嘯嘯腳步不停,繞過小童,一路向內院行去。

繞過花幕,馬嘯嘯看見莫子昂的房間窗戶開着,他站在書桌前專心致志地寫着什麽,她就停在院子裏,站在窗前,靜靜的立着,不想忽然出聲驚擾了他。

莫子昂眼下所畫的便是,今日傍晚,他與東城戲班班主商量後,按照馬嘯嘯提供的原型,改良的梅花樁。最後一筆瞄完,收筆。他滿意地看了一會兒,卻感覺有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他擡頭看向窗外,馬嘯嘯就笑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小爺來了。

莫子昂沒有想過馬嘯嘯會是這樣的模樣。他一直知道她是女子,卻沒有想象過她作為女子的模樣。

眼下,她梳着長辮,穿着一身紅衣,襯得她肌膚勝雪,目光灼灼,整個人散發着無限英氣與活力。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仿若亮過天邊的星子,彎彎的弧線如同天邊的玄月。

霎時,莫子昂立在當場,不知作何言語。

馬嘯嘯招完手後,見墨子昂半天沒有反應。心裏不禁腹诽道,今天大家是怎麽了,一個二個望着她都傻了,自己有這麽驚悚嘛。

于是,她又重重地清了清嗓,才見墨子昂信步出了房門,立在她面前,如漆的墨色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馬嘯嘯忽然感覺臉頰有些發熱,手足無措起來。

她默默地想,今兒個,所有人都吃錯藥了吧。

“馬姑娘,今日來想必也是為了昨日戲班的事吧。”墨子昂先開口,自覺改了稱呼。

“對!”馬嘯嘯點頭,險些把正經事忘了。

“請馬姑娘随我來,在下給你看樣東西。”

馬嘯嘯跟着墨子昂走到書桌前,只見紙上畫着九根木樁,各站其位,形成梅花的形狀,其間寥寥幾筆将每根樁連在一起,一眼望去,仿若花的脈絡。

馬嘯嘯驚嘆出聲,原來他方才畫的正是這梅花樁。

只聽墨子昂徐徐說道:“今日東城戲班班主聽了這形制,也嘆其精妙,聞所未聞。我已囑托他,太君生辰之日,可以帶你入戲班,可這前期準備,因着你尚在鎮天府,他也是鞭長莫及。”

馬嘯嘯聽罷,答道:“這無妨,今天我被派到了後山馬場,地方大,我可以紮了木樁,自己練。”

後山馬場?墨子昂想,興許這身女裝便是由于這個緣故。

“那也妥當,昨日你問我借小童,今日我問過他,也是願意的。”

剛才呆愣在門口的小童,如今一進門就聽自家公子提到自己,心裏正狐疑着,卻見馬嘯嘯滿臉堆笑地向自己跑來,躲閃不及,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只聽她歡快地說道:“不枉我救了你家公子那麽多回,就你來報答我吧。你會武功的,對吧,輕功什麽的,應該也會吧。”

小童警惕地看着馬嘯嘯,見她一臉喜氣,很是無可奈何,又可憐兮兮地轉頭望了一眼自家公子。

墨子昂失笑。

小童想,公子今天可沒問過他願意不願意啊。

于是,馬嘯嘯順理成章地便與小童約定,每日太陽落山之時,他都要去後山馬場教她如何塌樁,以及練習如何擎住那火球。

話說了半晌,聽完馬嘯嘯要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小童滿臉悲戚地退出了房間。

而馬嘯嘯對小童的不情願視而不見,倒是興高采烈,又拿着墨子昂畫的梅花樁,看了好一會兒。擡眼卻看見墨子昂,揮筆又在畫些什麽,她湊近了身子去瞧。

墨子昂原本正在專心作畫,忽覺一陣暖香襲來,帶着熟悉的杏花餅的味道。擡眼便看見馬嘯嘯湊近了他,正看着畫,神色一時間極為激動,手指尖顫抖着,指着畫,忙問道:“你……你……你是在哪裏見到的?”

馬嘯嘯看着墨子昂的畫,那形狀,那彎曲的弧度,毛絨絨的一簇,正是她日思夜想狗尾巴草,眼下見他畫得如此栩栩如生,心都要跳了出來,一瞬間,簡直要熱淚盈眶,如同久旱甘霖,她不禁在心中歡喜的想到,她終于可以穿回去了嗎。

墨子昂見馬嘯嘯如此激動,放下筆,有些不忍地說道:“在下并沒有見過,只是根據從前你畫的與描述的樣子,描摹了一幅,想着以後你可以帶着四處詢問,興許會找到。”

那一刻,馬嘯嘯的心情就好比坐了一回雲霄飛車,頃刻之前從頂端蕩到了谷底。

她頹喪地跌坐回了座位,恹恹地捧着茶杯。

見狀,墨子昂愈發好奇,問道:“敢問馬姑娘為何要尋找那所謂的狗尾草?”

馬嘯嘯沒有回答,只呆呆地看着墨子昂,她想,同不同他說實話呢?按照穿越常理來說,我是不能同他講的,可是墨子昂飽覽群書,學富五車,興許知道些什麽也說不定。但是,萬一他不信,以為我瘋了,怎麽辦。馬嘯嘯陷入了沉默的糾結。

墨子昂看她臉上神色千變萬化,卻硬是沒說出一個字來,便也用手婆娑起面前的茶杯,耐心地等着,他隐隐有種感覺,這馬嘯嘯來路不明,他屢次三番派人查證無果,興許與她急迫尋找的狗尾巴草有關,只是這其中關竅他想不明白。

“嗯哼。”聽到馬嘯嘯清了清嗓,墨子昂轉頭定定地看着她,只聽她接着說道,“在我的家鄉,流傳着一個關于狗尾巴草的傳說。”

這個故事是她從前幼時瘋狂迷戀狗尾巴草的時候讀到的,如今被她拿來做了狗尾巴草很神聖這個主要談話內容的前情鋪墊。

見墨子昂聚精會神地聽着,她便接着往下說:

“傳說上古時代,人類得蒙天神眷顧,谷物毋須種植,遍地皆是可食的谷粒,人們幸福地生活着。可是,好景不長,人們漸漸懶惰,互相萌生恨意,天神為懲罰人類收回了遍地接生的谷物種子,人們面臨瀕臨的危險。這時候,有一只天狗,感念人類從前對其的恩惠,便到天上去偷盜那谷物的種子,可是為了警醒人們,它的尾巴上沾上了另一種形似谷物卻并不能吃的種子,一并帶到了人間,從此以後,人們要靠耕耘才能收獲,不然那不能吃的長勢驚人的種子便會占據其他谷物。”

“那這就是狗尾巴草的來歷。”墨子昂聽到這裏,不禁問道。

“對。”馬嘯嘯心嘆孺子可教,于是繼續講道:“由于這狗尾巴草原本來自天上,雖然貌不驚人,但是它算得上是一株神仙草,便也有神力。”

“什麽樣的神力?”盡管馬嘯嘯的故事怪誕無稽,但是墨子昂卻端地有些相信她的這般古怪言語。

“颠倒時空。”馬嘯嘯一字一頓地答道,緊張地注視着墨子昂的反映。

作者有話要說:

☆、馬場的狗尾巴草

一聽此言,墨子昂面上神色巨變,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收緊,只聽一聲脆響,眼前的茶杯瞬間四分五裂。

馬嘯嘯見狀,恍然想起此人是會功夫的,愈發緊張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等了一會兒,只聽他緩緩說道:“在下失儀了,見諒。”

說話間,墨子昂已是換了尋常神色,不在意地推遠了茶杯碎屑,馬嘯嘯擡眼看見他指腹間幾抹殷紅。

墨子昂自幼長于墨家,受墨家熏陶,飽讀詩書,又因自幼習武,跟随墨家門徒四處游歷,眼界較常人開闊,心性也較常人堅韌,因而即便其後落難,也隐忍不發,卧薪嘗膽,如今竟生生捏碎茶杯,于常人雖是理所當然,但是對于墨子昂來說,這當真是情難自持,真真的失态了。

“你相信我說的話?”難道他不覺得自己實在胡說八道?馬嘯嘯忐忑地問。

墨子昂臉上閃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他打量着馬嘯嘯,想起她古怪的言語,奇特的行徑,時而萌生的驚怪念頭,加之對于尋找狗尾巴草的急迫……過去種種在墨子昂的腦海中飛速而過,他想了想,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是還是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颠倒時空的神力,馬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馬嘯嘯一驚,沒想到他竟然會問自己是如何得知的,難道猜不到自己就是這麽颠倒時空穿來的?果然還是太過難以置信,匪夷所思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自己沒有這一遭穿越,突然有人和自己說自己是穿越來的,也會覺得是有病吧……

可是眼下,如果自己就這麽和盤托出,他就會信嗎?

馬嘯嘯想起從前看過的種種穿越,不管穿男穿女,穿古穿今,別人可都沒有這麽輕易就交代了的。

她在心裏下了決心,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萬萬不能招的。保不齊,當她是妖孽給千刀萬剮了。

于是她開口,小心翼翼道:“我小的時候看過一本書叫做‘天龍八部’,書裏詳詳細細地記載了這種神仙草有颠倒時空的奇效,于是我就一直想找來着。”真真是對不起金老爺子,馬嘯嘯汗顏。

聽罷,墨子昂臉上即刻浮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方才聽見馬嘯嘯一本正經地道出“颠倒時空”,心中不覺巨震,未曾想竟是她從不知哪來的古怪奇書裏看來的,竟然還如斯執着地苦苦尋覓,一時沒了言語。

馬嘯嘯見墨子昂看着他一臉憐憫又無奈,知他是信了自己的話,果真,聽他徐徐勸道:“馬姑娘,這世上雖奇人異事頗多,在下自問不能一一知曉,可倘若就憑借一面之詞,妄作定奪,未免有失偏頗,你出門苦尋着神仙草無果,何不就此放手,何苦辜負韶華。”

看樣子是在苦心勸她了,馬嘯嘯何嘗不想放手,可是她不知道如果就此放棄,她還能做什麽。她孤身一人在這未知的世界,無親無故,既沒有高門貴女身份又不像旁的人混的風生水起,簡直可以說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了,白話點來說,就是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再不給自己找點生存目标,只怕只有自挂東南枝了。顯然,這與她及時行樂的人生觀價值觀是全然不符的。

她不覺嘆了一口氣,恍然間,又想起自己的幾家麻将莊,覺得自己對這世界還是頗有幾分貢獻的,眉目才又舒展了一些。

這一切,墨子昂看在眼裏,自然不知真相,還以為馬嘯嘯看書入迷,信了旁門左道,不可自拔,正自怨自艾。

于是他又勸道:“在下雖不尊孔孟,可也欣賞,子不語怪力亂神。馬姑娘切莫沉迷此道。”

馬嘯嘯沒有想到墨子昂今天竟這樣多話,還略帶些迂腐書生氣,表情懇切,似乎是真心替她着想,不覺有些感動,真摯地答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已經找了這麽久,不想在這裏就放棄,如果真有一日,我知道自己永遠都找不到,那麽我就放棄,安安心心地生活,所有一切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墨子昂聞言,點了點頭,擡頭打量馬嘯嘯,從前只覺得她凡事插科打诨,憊懶無賴,如今看她竟有些锲而不舍,雖然所好非常,倒也有些風骨。

兩人又轉回話題,絮絮地說了些梅花樁的練習之法。

待到月升中天,馬嘯嘯不客氣地留宿在了香鋪,不過由于馬嘯嘯換回了女裝,墨子昂便差人将她領到了客房歇息,還安排了兩個丫鬟服侍。馬嘯嘯哪裏需要這些,待她們打好洗澡水,便把他們打發走了。

一夜無夢。

早晨醒來的時候,馬嘯嘯想起自己竟然很久沒有做關于狗尾巴草的夢了,又兀自出了會兒神,才馬不停蹄地把後山馬場行去。

好在她的腳程快,回到馬場小屋不多久,昨日被指派來教她學規矩的小青便來敲門了。

馬嘯嘯好整以暇地跟着小青在馬場轉悠了一上午,草草地記錄下了每天要做的諸般事宜,雖與從前在馬廄做的差不多,但是名駒不愧是名駒,吃的是特別配制的草糧,因而油光水滑,隔日都要例行刷毛,早場綿延,馬兒們奔騰其間,時時甩一甩鬃毛,好一派威風凜凜。馬嘯嘯心生豔羨。

“前面那草棚就是駿馬所,王府裏最上等的良駒都在此間。”說着,小青帶着馬嘯嘯進了那草棚,因為正值午間,馬兒們還在山坡上,偌大的駿馬所倒顯得空空蕩蕩。馬嘯嘯左右張望,見每一個隔間都無比寬敞,足夠馬匹轉身,且都打掃得十分幹淨,未見馬屎也沒有撲鼻的臭氣。

一面看一面往深裏走去,忽然聽見一聲極響的噴鼻,宛如平地驚雷,驚得馬嘯嘯不禁抖了抖,誰家的馬匹如此大動靜。

走在前頭的小青回過頭,見馬嘯嘯一臉震驚,忙笑着解釋道:“那是駿馬所前些日子新得的寶馬,名喚斬鬼,王爺費了好些功夫親自從那昆侖山上擒來的。性子烈的很,誰也不敢近身,眼下,只能留在這裏,連去草場都拉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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