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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挑眉一笑,重複道:“借?”

馬嘯嘯沒有管他,接着道:“然後,我就拿着鑰匙去了書房,裏面除了一方石桌卻空無一物,但我在石桌青磚下發現一個暗格,裏面也是空無一物,僅有一點白色粉末,感覺像是皮屑。”

李彥聽罷,驚訝問道:“什麽樣的皮屑?”

馬嘯嘯仔細回想了一下,答道:“就像是人的皮屑。”

擡眼卻見李彥沉吟片刻,又問:“從前你跟我說的那本古怪的白冊子,你可再去查看過?裏面除了你所寫的山川湖泊,可還有他物?”

馬嘯嘯如實地搖了搖頭,只答道:“先前看得不仔細,後來便再沒去看過,府裏先來了蘇闖,後又來了平陽,瑣事太多。”當然,她學做杏花餅也耽誤了不少時間,此處她略去不提。

李彥想了想,說道:“之後,你趁時機再去一探,書冊中除了湖泊,山川,可還有花木鳥獸,或者人物事物,若能順手再借出府,則是更妙。”

馬嘯嘯覺得他話中“借”字,顯是揶揄,倒不在意,只聽得花木二字,心中想起一事。她醞釀了片刻,開口緩緩問道:“曾經我聽綠意說起過,當時福王暴斃之時,你神色癫狂,雙目赤紅,手舉長劍,是不是?”

說着,馬嘯嘯見李彥臉色變暗,拳手緊捏,答了一聲“是。”卻又擡眼定定看她,問道:“為何有此一問?莫非疑我?”眼中霎時風雲突起。

馬嘯嘯連忙搖頭,言辭懇切道:“我馬嘯嘯自然是信你的。”

卻見李彥正色道:“我周寧衍對天發誓,若有弑父之心,天誅地滅,不得善終。”

馬嘯嘯見他面上俱是厲色,又趕忙說道:“我肯定是信你的。”頓了頓,又道:“可是,此事聽來甚為蹊跷,後來我便去問墨子昂,世上可有使人突然迷失心智之物。”

一聽此言,李彥神色一震,連忙問道:“他待如何說?”

馬嘯嘯回想片刻,一五一十答道:“他說西域有一種花,名喚曼陀羅,可迷人心智,服用之後,便不記得發生之事。”停了片刻,馬嘯嘯又補充道:“但曼陀羅不會驅策人行動,于是我想,會不會是有人用曼陀羅迷你神智,再殺害福王,以嫁禍于你?”

李彥聽罷,正細細思索,卻聽馬嘯嘯又問:“當日,你可有吃過或者聞過什麽可疑之物?”

李彥答道:“當時恰逢冬日巡獵,沿途吃食不過都是所獵之物,我自親手烹烤,想來不會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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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嘯嘯正覺詫異,卻見李彥皺眉接着說道:“不過,因為冬日天冷,出外狩獵前,必有奴役端來燙好的熱酒暖身,當日,我只記得飲了兩杯,後面之事記憶卻是模糊了。”

其實當日之事,李彥自然前前後後思量多次,因而先前便已有決斷,害他之人恐怕便是那個端酒來的小厮,而那小厮又是周寧麒心腹,因而,在他神志清醒之時,得聞福王暴斃,第一件事便是舉劍要殺周寧麒,可惜苦于彼時沒有真憑實據,衆人皆以為他弑父害兄,瘋癫成狂。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為何一杯酒便會讓他喪失神智,眼下聽馬嘯嘯有此一說,便覺必是曼陀羅之效。

馬嘯嘯見李彥臉上浮上幾分悲戚,心一軟便開口勸道:“如今有了曼陀羅這條線索,可能以後便能找出些證據來,以早日洗脫昔日周寧衍的罪名。”

李彥聽罷,擡頭定睛看着馬嘯嘯,認真道:“罪名于我又有何妨,今日之我已不再是周寧衍,如今惟願能夠找尋真兇,為父報仇。”

馬嘯嘯點了點頭,正欲說話,卻忽聽身後車碾聲由遠及近,忙回身去看,卻見朱破駕着一輛黑色布幔馬車急速駛來,當下大驚,正想往亭子裏躲,卻被李彥一把抓住衣袖。

“無妨。”李彥輕聲說。

馬嘯嘯便不再動。

作者有話要說:

☆、山茶的狗尾巴草

朱破行車至亭前,人便跳将下來,卻未掀起車簾。馬嘯嘯猶在狐疑,卻聽朱破開口對她說道:“姑娘的馬果真是匹千裏好馬,倒讓在下一番好生追趕。”

馬嘯嘯聽罷,心裏大驚,原來此人是跟着自己出府一路而來,她竟然絲毫未曾察覺,嘴上卻也不甘示弱道:“你沒事跟着我作甚。”

朱破聽罷卻是朗聲一笑,說道:“公主果然神機妙算,早知跟着姑娘,定是無錯。”

馬嘯嘯一頭霧水,尋思道原是那平陽想跟蹤自己找尋墨子昂下落,可眼下亭外只有她和李彥兩人。正思量間,卻聽馬車中忽然傳來一聲叫喚:“阿衍。”正是平陽的聲音。

馬嘯嘯卻是醒悟過來,心道這平陽原是早知李彥身份的。轉頭卻見李彥面不改色,兀自站着,卻也不答,她用手肘輕碰了碰他,正想提醒他一句“你姑姑叫你。”

擡眼卻見面前朱破,邁前一步,忽然一劍指向青松之上,暴喝一聲:“還不下來。”

馬嘯嘯一聽更是心中大驚,仰頭一看,只見綠葉間一白衣人影,自松端飄飄而下,落在面前。

她不禁驚叫出聲:“墨子昂。”

眼前飄然而至者正是前日失蹤不見的墨子昂。卻見墨子昂一揖,對馬嘯嘯笑道:“別來無恙。”模樣甚是輕松。

馬嘯嘯不禁問道:“你方才一直在樹上?”

墨子昂點了點頭,“正是。”

還不及馬嘯嘯細問原因,卻聽馬車中平陽開口道:“阿衍,多年不見,可還尚好?”

墨子昂斂了笑意,一字不答,手已是撫上了腰間玉笛。

平陽又開口說道:“阿衍,整整十年,本宮找你找得好苦。”語調甚為凄苦。

馬嘯嘯耳畔只聽墨子昂一聲輕笑,“公主所找的墨衍早已被墨家永世除名,不複存在。”

平陽卻道:“阿衍,我心知你必是怨恨本宮,怨那些個滿口道德之人将你驅除墨家是本宮之故,可是本宮自問從未有半分加害你之意,對你更是一片真心,難道在那南苑三年間,我們曾有過的快活日子,你都忘了嗎?”

聽此一問,馬嘯嘯只見墨子昂面色愈發不虞,手指按在玉笛上隐隐發顫,朱破立在車旁,已是單手按劍。

車裏平陽卻繼續說道:“自你走了整整十年,沒有一日本宮不挂念你,南苑地處偏遠,我又尋你不到,可知本宮心裏有多苦嗎,每每對月長嘆,思憶三年光陰歲月,你在南苑的點點滴滴,我皆心痛。當日你年紀尚幼,本宮卻對你一見傾心,你懵懂無知,只道是本宮有悖你願,生生逼迫你委身于我,殊不知,本宮讓朱破挾持你,将你用鐵鏈鎖住,也是為了有朝一日,你能明白本宮一片諾諾真情。”

馬嘯嘯站在一旁聽得牙關發顫,嘴裏不覺溢出一聲:“不要臉。”

卻見朱破一劍指來,怒道:“休得無禮。”

馬嘯嘯正欲發作,李彥卻将她拉到身後,一手拂開劍尖,笑道:“大俠勿惱,她實乃一黃口小兒,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馬嘯嘯還欲跳出說話,卻被李彥反手死死箍住,只得作罷。

只聽車中平陽說道:“阿衍,昔日你在南苑院中,親手種下一株山茶花樹,每年開放,你我共賞,如今本宮已命人将其移植到皇城公主府院,悉心照料,等待明年春日花開,一朵朵紅花嬌豔,花香滿院,你我再一同賞可好?”

馬嘯嘯斜眼只見墨子昂已是怒容滿面,一支碧綠玉笛在手中緊緊攥住,手背上青筋暴起。

立時,馬嘯嘯不怕死地郎聲插話道:“管你什麽山茶花開不開,他才不會去看,南苑山茶花開,北地山茶花卻活不了,說不定一早就都凋謝了,你又何必總是強人所難,不如改種什麽仙人掌,一種一活,種好了照樣開花。”

話音未落,朱破劍已出鞘,一劍朝馬嘯嘯斜刺而來,卻被墨子昂以笛一擋,“叮”一聲響,彈了開去。

朱破收劍而立,不禁打量起墨子昂,心中不禁念道他今日武藝已不可與十年前同日而語,方才策馬而來,一眼識得他隐匿松間,原以為他是心中畏懼而為,如今看來卻不盡然,且說這旁側站着的小王爺,亦不知是敵是友,但擺明是護着那小姑娘的,此際若是硬來,雙拳難敵四手,定是讨不了好去,擒拿墨子昂還需從長計議。

卻聽車中平陽喚道:“朱破,今日本宮來,是想與阿衍重修舊好,說上幾句心中肺腑,萬不可動手。”

朱破答了一聲“是。”複又立回車旁。

馬嘯嘯只聞馬車中傳來重重一聲嘆息,平陽又緩緩說道:“阿衍,本宮已知你我二人誤會頗深,适才親來江南尋你,如今你我終于得以一見,我且問你一句,你願不願同我一起?”

“不願。”墨子昂答得字字如鐵。

車中平陽一時沒了動靜,過了半晌,平陽卻又問:“阿衍,從前幾番光景歲月,你可曾對我有過半分真心?”

墨子昂聽罷,怒極反笑,一字一句說道:“我墨衍一生惟願與公主各自天涯,永不相逢。”

車中再無半句聲響。等了許久,只聽一聲低低輕喚:“朱破。”

朱破聽罷提劍,躍上馬車,便揚鞭而去。

隔了一陣,馬嘯嘯轉頭去看墨子昂,見他面色稍霁,于是開口問道:“今日為何你會在此處?”

墨子昂聽見問話,看向馬嘯嘯,見她一張臉甚是焦慮,心知方才平陽之言被她盡數聽了去,自己往日不堪舊事現下她必是知曉得一清二楚了,心中不覺更為沉重,唯恐被她不齒輕視,于是答道:“我如今已經決意離開此地,前去西域,今日恰巧得聞李卿約你在此相會,我便隐匿松間,算作是與你辭別罷。你我畢竟相識一場,亦算是有緣,馬姑娘從前數次助我,子昂不勝感激。”說完,便朝馬嘯嘯一拜。

馬嘯嘯卻聽得心驚,墨子昂已經好些時日沒有叫過她馬姑娘,今日之言,聽上去溫文有禮實則卻是疏遠非常,她忙問道:“你果真今日就要走?我看先前看那朱破似乎敵你不過,你用笛子抵擋起來已是有餘,為何還要走?”

墨子昂卻搖頭道:“朱破素來狡黠,他方才不過顧及平陽在場,而此處又有我與李卿二人,他不便發作,且說公主府人多勢衆,我一人與之相搏尚可,可跟随我的奴仆和家丁卻是無辜,我實不願牽連他人。如今,既有此機,一走了之,從此以後萬裏丹霄憑吾去,反倒也無甚可煩憂了。”

馬嘯嘯聽罷,心中卻是又急又痛,忙又急急問道:“那你打算行去西域哪裏?”

墨子昂沉吟片刻,卻答道:“尚未可知,不過會先行去邺城段府與舊識一敘,往後再往西行,行到何處便是何處。”

馬嘯嘯想也不想,即刻答道:“那你記得到時候留些個什麽話給那什麽段府,等我……”她想了想,原本想說等我找到狗尾巴草,可又覺得不甚現實,便改口道,“等我空了,我便去邺城找那什麽段府,再去西域找你,可好?”說到最後,她只能一雙眼牢牢把墨子昂望着。

墨子昂聽罷心中倏地一動,卻不答話,轉頭對李彥說:“請李公子兌現承諾,借馬一用。”

李彥聽罷,吹了一記鳴哨,遠遠一匹黑馬自小徑奔來。

墨子昂翻身上馬,拉缰在手,見馬嘯嘯人在馬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皎皎如月明,他不敢再看,扭過頭,狠下一顆心,沉聲道:“邺城此去山高水遠,馬姑娘孤身一人,實在毋須有此一行,西域更是天高地廣,子昂自問不知行至何處,今日一別,江湖浩淼,馬姑娘自當珍重”說着,竟沖馬嘯嘯一抱拳,緩緩說道,“後會……無期。”

聽此一言,馬嘯嘯只覺腦中霎時轟隆作響,眼中酸熱脹痛,張了張嘴還未待說話,只見墨子昂已是打馬而去,馬蹄疾馳,他人在馬上袍袖邊上道道青絲紋路于風中翻飛,終也再看不見。

馬嘯嘯杵在原地不動,一時之間只覺苦楚難當,隔了半晌,擡手用袖口抹了眼淚,轉過身卻看李彥靜靜看她,她開口猶帶着哭腔,卻硬聲道:“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哭啊,我不過是被馬蹄子濺起的灰塵迷了眼罷了。“

李彥聽後,也不言語,隔了半晌,卻是幽幽一嘆:“墨子昂素與段氏交好,西北段氏一脈根基穩固,自不是好相與的,墨子昂此去必是吃不了虧的。”

馬嘯嘯聽後卻也不答,兀自翻身上馬,只回頭說道:“你說的白冊子的事,我自放在心上,若有消息,我便放鴿子給你。”

李彥見她說話,一雙眼仍舊通紅,正想出言相勸,卻見她已是打馬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醉鄉的狗尾巴草

渾渾噩噩之間,時光仍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馬嘯嘯提着掃帚,掃去栖梧院前的殘雪時,不經意擡頭間卻看見院內一株垂柳竟然已經發了嫩芽,一點點新綠點綴枝頭,她方才驚覺,原來春天都已經到了。

這段時日,馬嘯嘯過得可謂波瀾不驚,除了前些時日的夜探書房,卻發現那本戰國策裏夾着的白冊子不翼而飛了之外,日子倒是無波無浪,但其中唯一令馬嘯嘯頗為不解的就是,墨子昂人既已去了西域,平陽公主卻仍舊日日住在鎮天府裏,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好在鎮天府地大,馬嘯嘯決計不願踏入平陽所住的宅院,有時不得不朝着那個方向去,她也必會繞道而行,所謂眼不見心不煩。馬嘯嘯自是不待見平陽,又曾出言得罪,料想平陽也不甚待見她,于是兩人不見才好。

這一日午時剛過,馬嘯嘯收拾停當,便擡步去內務院找綠意姑娘。人剛進院子,卻見綠意迎面正從門裏出來,照例是一件淺蔥色儒裙,擡眼一見到自己便開口打趣道:“沒曾想你今日倒是守時,我見你前些日子人天天都是恹恹的,答個話也盡是要死不活的調子,今日好心約你去城北醉鄉樓吃飯,所幸腿腳倒是勤快。”

馬嘯嘯一聽,笑答道:“綠意姑娘既然昨日尊駕請我,我今日豈敢不來。”

綠意人已走到身前,笑道:“嘴上倒還是不讓人。”停了停,又道:“今日我們且步行去罷,不騎你那什麽千裏寶馬,怪是吓人的,前日都險些把素喜給踩了。”

馬嘯嘯連忙點頭稱是,不禁又想起前日素喜花容失色的樣子也是一笑。斬鬼性子素來傲嬌,除了她便沒第二個人騎得。前幾日因為幾個丫鬟好奇,一起來小院看馬,素喜便提議道,既然別人騎不得斬鬼,便找人試試能否和馬嘯嘯同騎。馬嘯嘯自覺無所謂,率先翻身上馬,便要拉另一人上馬,可是丫鬟們皆畏于斬鬼馬威不敢近身,唯獨素喜朝前誇了一步,誰曾想斬鬼大爺立馬撂了前蹄子,拉都拉不住,險些把素喜姑娘踩了,自此再無一人敢親身一試了。

于是馬嘯嘯和素喜一路說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城北醉鄉樓門口。馬嘯嘯擡眼一看此店門面也挺寬敞,不像素喜所說的拘在小屋子裏吃飯,二樓扶欄前一塊醉鄉樓的紅木牌匾還鑲着金邊,很是氣派。店內老板一見到來人,忙招呼道:“綠意姑娘來了,樓上有座,快請。”人也迎了出來。

見狀,馬嘯嘯不禁心念綠意果然是個醉鄉樓熟客。

只聽身旁綠意笑答道:“如此便有勞老板了。”說着,拉了馬嘯嘯跟着老板往樓上走。

一上樓,馬嘯嘯便見李彥獨自一人坐在靠裏的方桌旁,素喜一見甩開了她的手,急急跑了過去,嘴裏喜道:“公子已經到了。”

李彥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綠意身後的馬嘯嘯,不禁心道,月餘不見,她看上去臉上确是瘦了些許,身上脫去了厚重的冬裝人也顯得比先前單薄,今日僅穿了一件蘇芳色儒裙,倒頗有些女兒家的模樣,與從前最初相識之事相比可謂判若兩人。

而馬嘯嘯一見李彥,便不覺想起從前綠意所說的她和小王爺約在香鋪外見面,今日醉鄉樓只怕又是二人相約共謀之地,她正想着,卻見綠意回頭向她招手,馬嘯嘯人便快步走了過去,落座下來。

卻見綠意指了指馬嘯嘯,向李彥解釋道:“今日我帶她來是因為我說城裏最好的飯館是此間醉鄉樓,可素喜偏要與我争,非說是那什麽登仙樓,于是我便索性帶了馬嘯嘯來嘗嘗看我說得準是不準。”

聽罷,馬嘯嘯也不由得想起當日綠意和素喜在長廊為了飯莊鬥氣的模樣,緣故還是因為她想邀約墨子昂出門。一想到此,她便又不覺想起邺城此去路途遙遙,不知道墨子昂究竟到達沒有。

李彥聽綠意說完,卻是一笑道:“既然如此,今天便由素喜做主點菜罷。”

素喜嘻嘻一笑,叫來跑堂,果然點了醬汁燒雞,清蒸醉魚,涼拌白豆腐三道菜。

跑堂一聲“得令”轉身欲走,李彥卻把人叫住,吩咐道:“再加一道杏花白玉丸子。”說着,一指馬嘯嘯道,“這位姑娘素來最喜杏花。”

馬嘯嘯正在飲茶,見跑堂沖自己眯眼一笑,險些嗆了,瞪了李彥一眼,心道此人心胸狹隘顯是還記着峭壁峽杏花餅一事,眼下故意埋汰自己,嘴上卻道:“如此,便謝謝李公子了。”

馬嘯嘯轉頭只見綠意面上浮現出了然之色,點了點頭,估計還是順着她做了杏花餅送給自家王爺的思路想的。

李彥擺了擺手,大度道:“馬姑娘何須客氣。”

馬嘯嘯只覺他此刻模樣甚是欠扁。

其後,李彥才開始與綠意說起王府事務,問了內務府近來諸事等等。不久,三道醉鄉樓招牌菜加上杏花白玉丸子便被端上了桌。馬嘯嘯見那醬汁燒雞乃是一整只雞,燒得外表金黃,澆有稠質醬汁,一陣陣濃香撲鼻,她不由得食欲大動,又嫌竹箸麻煩,正思索間,卻見李彥從袖中取出一彎短刀,割下幾片肉,放到她碗中,又割下幾片給綠意。

馬嘯嘯見那短刀柄末端鑲有一顆紅石,只覺十分眼熟,于是驚奇問道:“這把刀是那天晚上我去十裏莊找你,你手裏拿的那把嗎?”

李彥又割好肉放到自己碗中,答道:“你倒是好眼力,正是此刀。”

馬嘯嘯尋思道此人當真是刀不離手,卻又一想短刀帶在身上也實屬平常,他總不能天天提支紅纓長槍到處走吧,再想起是夜她已見識到李彥武藝不俗,如此一想,她心中不禁一念而起,忙問道:“你看,我可以學些功夫嗎?”

穿來這麽久,馬嘯嘯先是見識了一品軒衆家仆的功夫,又見識了墨子昂和李彥的功夫,并且上次在後山馬場,墨子昂又說打通了她幾處血脈,馬嘯嘯便一直心心念念武功之事,心想既然能學,如何不學,以後也不吃虧。

李彥還未答話,綠意坐在一旁卻是撲哧一笑,問馬嘯嘯道:“你真想學功夫?”

馬嘯嘯立馬莊嚴而鄭重地一點頭。

綠意還在笑,李彥卻開口道:“你呢……”故意拖長了聲音,見馬嘯嘯面露焦急,才又緩緩接着說道,“是有幾分蠻力,又能上竄下跳。”

馬嘯嘯聽着總覺不太順耳,便擡眼瞪着李彥,只見他笑得如沐春風,又道:“可畢竟你沒有功夫底子,功夫可跟你從前與乞丐打架不一樣,如今要學功夫就得從頭學起,你若真心想學,待我得了空閑,教你一招半式也無不可。”

聽到這裏,馬嘯嘯忙道:“我是真心想學,你教我罷。”說罷,臉上還露出讨好的笑容。

李彥見她眼中急切,唇邊笑意,想她慣是個見風使舵的,又是一笑,拿過桌上抹布,擦了擦手中短刀,遞給了馬嘯嘯,“既然如此,這刀我便送給你了,你先拿捏順手了,再學招式。”

馬嘯嘯如獲至寶般連忙伸手接過,卻看得綠意一呆,小王爺竟然将先福王送給他的短刀送人了……

馬嘯嘯手中握刀,喜不自禁,心想若是真學了功夫,以後再不濟還可以闖蕩江湖,若再想去西域也更是妥妥的了。于是又問李彥道:“那一般學功夫,要學多久?”

她依稀記得綠意說過小王爺自小素愛習武,她不比有的穿越女從打小就穿來,已經失去了學武的大好年華,骨頭也硬了,可是勤能補拙啊,并且馬嘯嘯一直盲目地堅信自己是個武學奇才。

李彥思量片刻,答道:“多則十載,少則五載。”

馬嘯嘯立刻在心中罵了一句髒話,眉頭也皺了起來,問道:“就沒有再短點兒的?”

李彥笑着搖了搖頭,狀似惋惜道:“那就恕在下無能了,馬姑娘恐怕只有另請高明了。”

馬嘯嘯見他面含笑意,心中不禁狐疑,這人從前沒那麽愛笑,老愛拉成個臉對着她,難道真是做了官心也寬嘛。馬嘯嘯正欲再說話,卻聽身後不知哪處傳來“啪”一聲巨響,驚得她不禁一抖,忙轉過臉去看。

先前上樓時沒有注意,如今卻見房間另一端桌上赫然坐着四個虬須大漢,一人手還落在桌上,而那桌子已經裂成兩半,桌子腳顫抖不已猶在支撐,馬嘯嘯頓時明白那聲巨響是何緣故了。她不由得細細打量那四人,皆是滿面絡腮,膚色也較常人黝黑,所穿衣物也甚為古怪,皆是粗布衣裳,腰間卻拴着一條類似于毛巾的東西,垂下一段懸在腰側。馬嘯嘯正覺奇怪,卻聽李彥低聲道:“看樣子,像是胡人。”

可惜,首先竄入馬嘯嘯腦海的是NBA,她不解地看了看李彥,只聽他解釋道:“像是關外鮮卑人的打扮。”

馬嘯嘯方才恍然大悟。

樓下掌櫃聽見響動,也急急奔了上來,打了個千,滿臉堆笑道:“怎麽了幾位爺這是?”說着,低頭看一眼桌腳,卻假裝驚訝道,“喲,原是這桌子不牢靠驚了幾位爺,真是對不住,小的馬上差人來換。”一聽便知是個慣會做生意的,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幾位爺卻不領情,其中拍桌那人更是站了起來,一把糾過掌櫃衣領,嚷道:“你這店家賣的都是黑心菜,這是什麽燒雞,又肥又膩,澆的汁也甚為古怪,大有蹊跷,今兒個,爺幾個就要把你店給砸了。”

馬嘯嘯卻想這燒雞明明很好吃啊,擺明是來找茬的。再四下一望,大多顧客一聽此言,皆逃竄而走,只可憐那掌櫃人比那壯漢矮上不少,領子被拎着,雙腳離地,在那可憐兮兮地晃着。

于是,此刻便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跳了出來高聲叫嚷道:“你這大漢真不講道理,這裏的燒雞明明又香又嫩,你偏說又肥又膩,分明是一派胡言,呸呸呸,你快快放了掌櫃,本姑娘便不打你。”

正是醉鄉樓的頭號粉絲綠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今日發現在下竟然在長生殿榜大榜之內頓時。。。

☆、鮮卑的狗尾巴草

馬嘯嘯不禁肅然起敬,想不到綠意姑娘府裏呸得素喜,到了外面竟也敢呸大漢。

此話一出,卻見那大漢聽罷果是将掌櫃甩在一旁,徑直朝綠意走了過來,另外三人也都跟了過來,面上皆是殺氣騰騰。

馬嘯嘯心中陡然一驚,心想這是要打群架的節奏麽,可是以四打三也忒不仗義了,可恨自己今天一時被豬油蒙了心竟然沒有騎斬鬼來,端端少了一員猛将。

那為首的大漢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娘兒們倒是好大的口氣,今兒個你打爺一個試試。”說着,竟然擡起手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左邊臉頰,臉上奸笑道,“是不是就像這樣,爺皮糙肉厚,不怕你撓。”

氣得綠意猛然抓起桌上竹箸,擲了過去,那一根竹箸此刻竟如利劍般直刺了過去,為首大漢偏頭險險一躲,臉上倏地沒了笑意,咬牙切齒道:“想不到小娘子倒會些功夫。”

馬嘯嘯不禁又仰慕地看了綠意一眼。

誰料還不待她多看,那為首大漢突然一掌朝綠意打開,馬嘯嘯正欲叫遭,卻見綠意身影往旁側一閃,大漢一掌竟被李彥一掌接住,兩掌相擊,那大漢似是抵擋不住猛地後退了幾步,嘴裏罵道:“想不到還有個厲害角色。”

李彥收掌而立,一派輕松,抱拳道:“承認。”

那大漢猛地一聲怒吼,宛若平地一聲驚雷,帶領其餘三人齊齊往前撲來。

馬嘯嘯原本站着不動,擡眼只見其中一個略微矮小的壯漢許是看準自己不會武功,竟朝自己撲将過來。馬嘯嘯不會功夫,自不敢正面對敵,慌不擇路,只能掉頭往後跑。

那人見她一跑,更是篤定她不會功夫,伸手便要捉她身後辮子。馬嘯嘯扭頭一看,忙把辮子扯到面前,用嘴咬住,腳步更是片刻不停,心想學武一事看來勢在必行,不學不行啊。

眼風往別處一看,李彥和綠意各自迎敵,李彥眼下對敵兩人,更是無暇顧及自己,如今只有自求多福了。

馬嘯嘯今日穿的蘇芳儒裙長可拖曳在地,本是為了穿它之人可以行不露足,保持容止。可今天偏偏時機不對啊,馬嘯嘯覺得這裙子實在是個累贅,一腳踩上板凳,又跳上桌子,索性将儒裙下擺提了起來,拴了個結,露出半截光裸小腿,追他的大漢見狀一驚,縱使黝黑的面目也是一紅,停在了桌前。

馬嘯嘯轉頭看了看身後就是扶欄,尋思道這二樓比香鋪高牆也高不了多少,跳下去也應該沒事吧,可還是轉回頭威脅面前大漢道:“你別過來啊,再過來我就跳樓啊。”氣勢猶在。

孰料,那壯漢僅是愣了短短半刻,竟然真的撲将過來,馬嘯嘯正想往外跳,卻見那大漢驀地頓住腳步,往後一退,竟被李彥一手擒住,一掌摔到了樓梯口。

馬嘯嘯一臉熱切地看着李彥,卻見李彥一步上前滿臉不悅用手拆了她裙擺上的結頭,瞬間裙子一落又把她的小腿蓋個嚴嚴實實。

馬嘯嘯心念古人就是矯情,擡眼卻見李彥身後突然又襲來一個大漢,她猛地大叫:“後面有人。”

李彥俐落轉身,一腳猛然踹上來人心窩子,竟将來人生生踹倒在地,馬嘯嘯剛想拍手叫聲好,卻被李彥攔腰一抱,人也随之穩穩落回地上,卻聽他在耳邊低聲問道:“我給你的刀呢?”

馬嘯嘯心下一個激靈,忙從腰間摸出短刀來,此刻被踹到在地的和那先前被甩到樓梯口的兩名壯漢複又齊齊撲将回來,李彥手還在馬嘯嘯腰側,只對她說:“見機行事。”

說罷便一手迎敵,一手依舊攬着馬嘯嘯。

他一掌擊退哪方敵人,便将馬嘯嘯送到哪方補上一刀,如此三番,馬嘯嘯竟也刺中了兩人肩頭。

她正得意間,卻見方才為首的壯漢一掌朝她襲來,她只覺面前倏地風起,頭發絲都飄了起來,卻忽又被李彥轉了方向,險險避了開去。李彥單手與那人纏鬥開來,孰料那人認準了馬嘯嘯才是弱勢一端,接連想要向她襲來,馬嘯嘯見李彥既要迎敵,又要分心護她周全,于是說道:“你還是放了我吧,專心打他,我就躲在你背後,絕不冒頭。”

李彥似是思量了半刻,将她猛地一放,擋在身後。馬嘯嘯見那大漢出掌甚快,步法也是左右不定,李彥雖能一一接應,但仍較為吃力。

馬嘯嘯再去望一眼綠意,見她收拾她面前的壯漢似乎較為順利,那人已是頭破血流,卻還纏鬥不休。馬嘯嘯心中焦慮,忽然見到旁側有一塊打落的桌板,便貓着腰過去撿了起來,走到屋子另一端,趁綠意面前那人背過身去,猛然朝他打去。

誠如李彥所言,馬嘯嘯天生自有幾分蠻力,那人腦後倏地被馬嘯嘯重重一擊,人便倒了下去。

綠意見到馬嘯嘯長舒了口氣,人也放松下來,馬嘯嘯卻急急說道:“你快過去幫你家小王爺。”

綠意一聽,也不再回話,忙幾步跳入那邊站圈,那大漢見有人助戰,心知敵不過,便退後幾步,跳出圈外,停在扶欄前,朗聲道:“我拓拔槐今日便讨教至此,小王爺後會有期。”

說罷,人便跳了出起。原本地上躺着的三名大漢也不知何時爬了起來,皆跟着跳了出去。

李彥自然沒有飛身去追,方才四人顯是知肖他的真實身份,想來此番醉鄉樓惹事一開始便是沖他而來,那人雖已自報家門,可他卻不知為何鮮卑拓跋氏會沖自己而來。

綠意見人已走,忙問道:“公子沒事吧,方才那人怎麽知曉你?”

李彥搖了搖頭,只道:“眼下不知,可此人此番自報家門倒甚是有趣。”

馬嘯嘯在旁邊聽着卻大不以為然,她只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遭受李彥牽連而倒黴的點滴時光,心中不免又是一聲長嘆,且心中已經隐隐有了決斷,早知道就不來吃什麽醉鄉樓的燒雞了,看來相較之下還是素喜說的登仙樓好啊。

并且自此以後,馬嘯嘯便對醉鄉樓有了心理陰影,往後無論綠意再怎麽勸說,怎麽諄諄誘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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