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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過幾步,但見幾隊侍衛佩刀巡邏而過,馬嘯嘯鎮定地随着李彥轉了個身,換了一條道走。
孰料,走了沒幾步,又是好幾隊軍士走過。
李彥見旁側帳篷中無人,便拉了馬嘯嘯暫時躲在帳中。
馬嘯嘯見帳外人影閃動,一時之間,盡似不絕,心想,這要蹲在帳篷裏蹲到什麽時候,一旦有人發現拓拔檀暈了,或者他自己醒了,他們就算是插翅也難逃出這鮮卑軍營了。
一想到這裏,她不禁壓低了聲音問李彥道:“你真是一個人來的?”後半句卻壓在心裏沒有說出口,你這簡直就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行為。
李彥卻似笑了一下,低聲答道:“如若那鮮卑人真到武城城門去讨帥印,肖陸便知我已經見到你平安無事,定會籌謀派人來雁來山下接應我們。”
馬嘯嘯聽罷,松了一口氣,卻又嘆了一口氣,小聲嘟囔了一句:“我都不大記得這是我第幾次跟着你倒大黴了……”
想起來,真是一把辛酸淚,每每都要仰天長嘆,小淚縱橫。
李彥聞言竟低笑了一聲,問道:“你倒說說有幾次?”
馬嘯嘯掰着手指,細數道:“最早玉龍山下婆羅花毒,然後賈超宅院之中屋子塌了,後是左相府裏,你踢了我一腳,把我認作周寧衍,再來就是鎮天府後山馬場,射箭場裏,如今又是這鮮卑大營之中。”一口氣說完,馬嘯嘯頓了頓,哀怨地總結道:“李彥,我跟你肯定是八字不和。”
李彥複又低笑了一聲,手裏握着那把紅玉短刀,捏着刀柄轉了轉,遞給馬嘯嘯,說道:“這把紅玉短刀你用着順手,我們此際要往營外去,你且拿去防身,這一次,定不會讓你再倒大黴。”
說罷,人也站了起來。
馬嘯嘯細細一聽,帳外似乎沒了動靜,接過短刀,人也站了起來。
兩人出了帳篷直往南面武城方向而去,慶幸的是,一路上竟然沒有見到巡邏的軍士。
直堪堪走到鮮卑大營最南處。
此時此刻,馬嘯嘯總算知道為何方才沒有碰到巡邏的軍士,敢情全都聚到了這裏。
擡眼只見眼前密密麻麻好幾排軍士,拓拔檀業已清醒,滿臉厲色,赫然立在正中央,眼中陰沉,如同疾風暴雨。
馬嘯嘯牢牢握住手中紅玉短刀,全身緊繃若弦。
拓拔檀一言不發,手中一揮,面前兵士齊齊湧來。
馬嘯嘯和李彥二人自是全副精力迎敵,但見紅衣軍士一撥又一撥攻來,綿綿不絕,打也打不盡。
恰在此際,忽聽一聲馬嘶,宛若平地一聲驚雷。
馬嘯嘯大喜過旺,眼風掃見斬鬼急速朝她奔來,馬後跟着肖陸,段子敬、吳七,仇六,綠荷衆人。
救兵終于到了,衆人飛身下馬,與鮮卑軍士鬥作一團。
拓拔檀見狀,再不耽擱,舉劍直朝李彥而去。
兩人一時之間,纏鬥不休。
然而,大穆一方來人雖少,卻是個個武藝不凡,雖不能力壓鮮卑之衆,卻是撥開人群,端端打出一條空道來,馬嘯嘯小心迎敵,步步後退回撤。
半刻過後,衆人已是鬥出鮮卑營門,身處營前林中空地之中。
飛鳥俱被打鬥聲,兵刃聲恫吓,撲騰翅膀,齊齊飛入了密林之中。
李彥足尖一點,躍步而上,将拓拔檀甩在了身後,口中一聲鳴哨,一匹黑馬已急急奔至身前,他翻身上馬,便伸手欲拉馬嘯嘯上馬。
馬嘯嘯見狀,連忙幾招擺脫身旁四個鮮卑軍士的纏鬥,腳步快速朝李彥躍去。
中間隔着不過短短十步之遙。
馬嘯嘯往前躍步的霎那,卻覺身後忽然風起,擡眼只見馬上李彥的眼睛驀然睜大,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馬嘯嘯不明所以,卻聽抽氣聲四起,仿佛周圍空氣都凝固了。
她有一種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大禍臨頭的預感。
喘息之間,背後卻又是一陣風起,一瞬間她的鼻間仿佛是聞到了昔日熟悉的昆侖山下松樹與柏樹的味道,然後她便聽見一種猶為可怖的聲音,一種劍入骨肉的聲音,“呲”一聲響,殘酷地穿過皮與肉的聲音。
她聽得頭皮發麻,回頭的時候,心中山崩地裂,霎那之間,周遭整個世界似乎盡數坍塌,在她耳邊轟隆作響,人的叫喊和馬的嘶叫全變成了她耳中嗡嗡回響。
她眼睜睜地看着不知何處而來的拓拔槐,将手中長劍穿過墨子昂腹中,再一劍淩厲而出,血色浸染,他的眉目卻只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和僵硬,恍惚之間好像是對她笑了笑。
整個動作,快得不可思議。
在馬嘯嘯眼中,卻是慢得不可思議。
她膝蓋驀地一軟,人便跪了下去,手中正好接住,同時跪地的墨子昂。
他的重量落在肩上,仿佛還帶着昔日昆侖山下熟悉的松樹與柏樹的味道。
馬嘯嘯的眼淚奪眶而出,喉頭一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哭得全身發顫,上氣不接下氣,肩上的墨子昂手一動,撫上了她的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她的背心。
一時間,馬嘯嘯哭得更是凄慘,仿若長水決堤,大河漫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墨子昂,你千萬別死。你要不死,就算是有什麽盈盈草,我也絕對不回去了。你可千萬別死。”
肖陸是衆人中間最先回過神來的那一個,立時幾劍逼退拓拔槐,段子敬身形一閃,再一劍穿過拓拔槐胸膛,血濺三尺。
綠荷适才反映過來,匆匆跑來拉馬嘯嘯。
可馬嘯嘯手裏抱着墨子昂,說什麽也不肯撒手,綠荷不禁大罵道:“馬嘯嘯,你再不撒手,我們回不了武城,墨子昂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吓得馬嘯嘯趕忙松開了手,段子敬才扶着墨子昂上了馬。
衆人一路擺脫追擊,疾馳回武城。
武城府尹聞言連忙又去尋了武城中最為德高望重,有長長白胡子的大夫。
那大夫替墨子昂包紮了傷口,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脈搏,半晌,撚着胡須卻是搖了搖頭,氣得馬嘯嘯登時摔了一個碩大的花瓶,把人攆了出去,口中大罵道:“庸醫,庸醫!”
武城府尹也被吓得一溜煙地跑了。
床上的墨子昂已是陷入了昏睡,面白如紙,一動不動。
馬嘯嘯坐在地上,雙手趴在床上,頭枕在一只胳膊上,瞬也不瞬地看着墨子昂,也是一動不動。
待到月明星稀之時,門扉“砰”一聲響,只見綠荷火急火燎地奔了進來,頭上原本插着的翠綠荷葉玉簪也給跑得歪掉了,口中直呼道:“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不待喘勻了氣,便遞給馬嘯嘯一個小葫蘆瓷瓶,又道:“這是我來武城之前,去求醫仙給的藥,墨公子許是用得着。”
馬嘯嘯一瞬間像是活了過來,頭從胳膊上擡起起來,回身接過藥,立馬倒了幾顆在手心,喂給墨子昂吃。
一旁的吳七卻狐疑道:“綠荷,你先前不是說,你去求醫仙,他只肯給你癢癢藥麽?”
綠荷一聽,便答道:“你當我傻啊,他不肯給,我難道就走了?這一小葫蘆藥可是我好不容易與他下了一天一夜的棋贏來的。”
吳七聽罷哈哈大笑,只道:“甚妙。”
段子敬聽了,心中大石倏地落地,也嘆一聲:“綠荷是個妙人。”
于是,綠荷羞答答地臉紅了,還不忘擡手扶正了頭上跑歪了的玉簪。
雞鳴三聲,天光破曉。
武城城門大開,千軍萬馬奔湧而出。
墨子昂醒了,馬嘯嘯長長地舒了一口大氣。
他第一句話問:“你之前所說的話算數不算數?”
馬嘯嘯連忙點了點頭。
他第二句話問:“外面打起來沒有?”
馬嘯嘯又點了點頭。
他第三句話說:“我尚有些累,再睡一會兒。”
這一仗,鮮卑軍原本四十五萬人的隊伍,因匈奴舊部北撤,乞伏一部铩羽,僅餘三十萬有餘。大穆軍原本八萬,折損一萬,又得薊州加之段氏,再兼西域之軍,統共三十萬有餘。
堪堪旗鼓相當。
李彥一身金色甲胄,身披黑袍,手持紅纓長槍,在千軍萬馬中找到拓拔檀的身影,打馬而至身前,拓拔檀現下已是雙目通紅,人尚存一絲神智,顫巍巍地指着李彥,嘴裏卻吐不出半個字。
李彥正色以答:“昔年你以陀羅花害我父王,今時今日,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昨日,你碗中之酒,沾有我大袖中的陀螺奇花,你今日毒發,身死此戰,已算大幸。”
說罷,紅纓長槍一晃,挑開他的狼骨甲胄,一槍穿心。
拓拔檀立時墜馬斃命。
鮮卑大軍得見拓拔檀身亡,一時大亂。
慕容歸闫遙遙一望,徒勞地整饬了一會兒軍陣,卻見無果。
當即大喊道:“慕容不戰。”
慕容一部得令開始後撤。
宇文宏業一聽素來狡猾的慕容老兒此時竟然不再戰,心道不能舍了自家吃了大虧,于是随即大喊道:“宇文不戰。”
戰場之上片刻之後,僅餘熙熙攘攘地拓拔一部與幾個鮮卑小型盟落。
那揮舞軍旗的小将一看,立時慌了神,丢開軍旗,從懷裏摸出一張白布,系在旗杆另一端,高高舉起揮舞了起來。
這一場打了整整一個冬,醞釀了整整一個冬的大戰,如此戲劇性地倉促地收尾了。
鮮卑大敗,按約退回了漠南以北。
李彥又拟了一道文書,加蓋帥印,昭告天下:“大穆之內,禁着鮮卑服,一律改着穆服。禁言鮮卑語,一律用大穆語言;凡遷入大穆的鮮卑人,一律以大穆為籍,死後葬在大穆,不準歸葬漠北;禁止大穆境內的鮮卑族通婚。”
當天夜裏,武城城內載歌載舞,宴飲歡慶。
馬嘯嘯守着墨子昂,并沒有出門去湊熱鬧,隔着大帳聽了好一會兒的歡聲笑語。
武城城內歡歌達旦,一連三日。
武城府尹深受鼓動,上得大臺,講了長長的一段話,感謝衆軍協力,保住了武城,保住了齊州,更保住了大穆,說得又是哭哭啼啼了一場,最後竟然哭暈在地,被兩個軍士架住胳膊,拖了下臺。
春天到來的時候,西域人便動身回西域了,段子敬也動身回邺城了,小童,吳七等一行人便回清風寨了。
臨行前,綠荷急匆匆地跑來問馬嘯嘯:“你說邺城究竟冷是不冷,幹是不幹,我帶些什麽衣裳去才好?”
馬嘯嘯翻了一個白眼。
回皇城是在三日之後,馬嘯嘯和墨子昂坐在馬車裏随大軍而走。
墨子昂雖已是好得七七八八,但仍需休養,便沒有策馬。
馬嘯嘯自也不策馬,斬鬼幽怨地拉着馬車前行,甩得脖上鈴铛叮當作響。
春光正好,沿途鳥鳴花香。
馬嘯嘯坐在馬車裏,閑來無事,摸出秘籍,又算了一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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