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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香世家棉裏藏針
作者:妍熙嬌
簡介
親娘早逝,繼母跋扈,姨娘妖嬈承寵,爹爹虛病榻前,嫡出的妹妹各個刁蠻,還有鎮上一群傲嬌土豪公子哥咄咄相逼......
一次偶然機遇,女主花木棉得到一枚神奇的繡花針,從此奔赴大好前程:改圖樣、變顏色、意念操控刺繡手法,還能通曉過去、預知未來......
且看她一介庶女,如何棉裏藏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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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歡迎入坑。o(^_-)O
楔子
更新時間2012-5-6 17:45:58 字數:3148
“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
白皚皚一片梯田,間或夾雜些綠意,正是棉花次第綻放的時節,放眼望去,如同千萬鵝毛輕雪溫暖撫摸着大地。
棉花田莊西北角,坐落着一個大戶人家。無巧不巧,這家主就姓“花”。花家大宅落地近百年之久,就靠這一片棉花田讨生活,白手起家的,也算讨出了個名堂。
大宅裏燈火通明,卻不聞鼎沸人聲。
幾位婦人各自在屋裏磕着瓜子兒、喝着茶,幾位小姐也難得落個清淨。燭光照得這些女子們,老的少的皆是滿面清光。大夥兒正各揣心思,琢磨着怎麽給花老爺舉辦五十大壽。
唯獨一間屋裏,寬敞倒是寬敞,卻燭光昏暗,陳設簡潔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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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張橘黃色香榄木羅漢床上,側卧着兩鬓已斑白的老者。他穿着一身褐色鑲金邊長袍,腰間一枚素白的緞帶,下墜羊脂白玉,看上去倒是很貴氣。只是這臉上,怎麽就顯得那麽滄桑呢?
他年紀其實也不算特別老,就是額上皺紋洩露了太多歲月的痕跡。
守着一片棉花田,指望着老天爺的心情過日子的人,總歸是比那坐吃山空、獨享清福的人要勞累些。何況,宅子裏還有這麽一大家子的女人要他照顧。
老者所在的屋子裏,似乎沒幾件值錢的家當,這倒是跟屋外光鮮亮麗的假山砌石、亭臺軒榭有些不搭調。
老者雙眼微眯,左手撐着腦袋,右手無意識翹起一蘭花小指,捏着那小巧玲珑的青瓷杯的樣子,像極了酸腐又清高的窮書生。可偏偏這老者他年輕的時候沒正正經經的讀過書,那些為數不多的漢字,也還是女兒們請教書先生的時候,他在旁邊跟着學了點兒。
青瓷杯裏香茶滾滾,老者卻是不喝,只眯眼細細的聞那茶香。
屋裏還點着檀香,九龍戲珠的香爐上方,香煙袅袅升起,不一會兒,便缭繞在了桅梁深處。
茶香與檀香,似乎是很完美的結合……
“真是好茶!趕明兒要大閨女多進些回來,哪天來了客人,也有的招待。”老者似笑非笑的說道。
一旁坐着嗑瓜子兒的黃衫婦人可就不樂意了:“得了吧老爺,咱家能有什麽貴客會來。你也就知道享受,咱家的庫房可沒剩多少銀兩了,你要喜歡喝茶,叫你大閨女多掙些錢回來!”
這說話的婦女,手上可是整日離不開賬冊的。沒事兒的時候翻個幾頁,看着賬冊上只增不減的數據,她都能笑出聲來,仿佛那字兒都是金鑲銀塑的一般。
這樣市儈的嘴臉,除了花家大宅的當家主母——陳氏能有,其他人可不會有。
花老爺一聽這話,放下茶杯,頓時沒了品茗的興致。
他微微皺眉,方才還一副清閑的模樣,這下子就不悅了。花老爺心想,他做了幾十年棉花生意,大東家那邊的工薪也沒少給,自己還能留一半棉花做衣服,想穿就穿,想賣就賣,這麽自由的生意模式,別家可盼不來。
他以為幾房妻妾都過的很好,卻不知為什麽總能聽到這些女人抱怨個沒完。
花老爺嘆了口氣,說道:“絲絲,你又糊弄我。天天都看到木棉跑出跑進的,忙得焦頭爛額,咱家的生意還多虧木棉打點,你怎麽就說她沒掙到錢了?咱家賣棉花的基底那麽厚,難道還不夠買兩箱茶葉的麽?”
“絲絲”是陳氏的閨名,在這家裏,也只有花老爺會這麽喚她。其他的人都尊稱她為“大夫人”。
花老爺特別看不慣陳絲絲坐在家裏指手畫腳的模樣,仿佛別人都欠她幾百兩銀子似的。當年花家財務上出了點纰漏,這個陳氏的娘家還出了些錢財替他擋了,所以花老爺對這個大老婆是又愛又恨,既感激,又厭倦。要不,他也不會接二連三的娶小妾了。
他總是說,陳氏嫁過來不是來當大少奶奶享福的,而是應該共患難、做幫手的。說了她幾次,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就像一塊石子扔進了湖裏,泛幾個漣漪便不見了。
花老爺拗不過陳氏,幾十年一晃而過,陳氏得過且過,花老爺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
好不容易盼到大閨女花木棉長大成人了,家裏的生意開始一點點交代給大閨女,花老爺不知省了多少心!
只見陳氏放下瓜子,麻利的站起身,開始收拾茶具。
“賣棉花的錢是給你養老的,這五十大壽都還沒過呢,哪能随便亂動。”
“我倒寧願不過五十大壽,你給支些閑錢出來,讓我用用,成不?”花老爺差點沒氣得口吐白沫。
陳氏撲哧一笑,十分輕蔑的回道:“要閑錢?不好意思,沒有!我這兒倒有命一條,你要不要?要就拿去……”
花老爺聽了直冒冷汗。這什麽跟什麽嘛!
陳氏又道:“你以為你家大閨女多能耐,誰知道她三天兩頭的往外跑,是去做生意了,還是去勾三搭四了!最近這麽多男人上門提親,可不就是那小蹄子去勾搭來的!”
她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花老爺最不喜歡的,就是陳絲絲拿大女兒花木棉說事。她越說,花老爺越煩。
“你嘴巴放幹淨點,什麽勾三搭四。木棉不是那種女孩子。她母親絹兒死得早,從小沒人疼的,你這個繼母也不知道照顧照顧,好歹絹兒還是你陪嫁的丫鬟呢,你們都是姓陳的,怎麽不見你把木棉當親女兒看待?”
“行了行了,別把陳絹兒那狐貍精拿出來扯!姑奶奶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她從娘家帶過來,讓那騷貨爬上了你這老色鬼的床!你可別忘了,花家有一半的基業是咱們陳家給資助的,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老家夥,不念着我的好,成天就知道去小妾那邊鬼混。你家大閨女身體裏,流的可都是你這個風流老爹的血呢!”
陳絹兒便是花老爺娶的第二房的姨娘,剛出嫁的那會兒,她模樣長得那叫一個清秀,只可惜十八年前,難産而死了。
大夫人嘴裏永遠都是對已故的二姨娘罵罵咧咧的,從來就沒尊重過她。說得多了,宅子裏上上下下都聽習慣了,也不會多問。
花老爺站起身,走到窗前,想要吹吹冷風透透氣。不知道為什麽,今兒本想來找陳絲絲商量木棉的婚事,誰知被這一屋子的酸味兒憋得快悶死。
他大老婆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說起話來還跟個小丫頭似的呢!
花老爺不耐煩的說道:“我跟你講這,你又扯那!老把個死人的事兒拿出來說,有意思嗎?”
大夫人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要是死了,一了百了,那還好說,偏生留下花木棉這個種,看着她,我就心煩。”一方絲帕被她繞着手指卷啊卷啊,兩只小腳來回踱步,倒還真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
“好了好了,你別在這屋子裏晃來晃去的,晃得我眼睛疼。”花老爺把大夫人叫到跟前那張紅木八角桌邊,二人面對面坐好,他這才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我說你今兒怎麽這麽好興致,跑到我屋裏來喝茶呢,敢情是來商量事的。”大夫人甩了甩帕子,眼睛望向門外。
遠遠的,忽然聽到隔壁院子裏三姨娘和她兩個女兒的笑鬧聲,想起花老爺每晚都去三姨娘那邊過夜,這大夫人的蛾眉之間又要擠成小山了。
“有話快說,說完我好去睡覺。女人老了,可不能跟三房那位一樣,半夜三更的還瞎折騰。就她那麽随便一聲嬌笑,棉花田那頭的男人都聽得花枝亂顫了,你姑奶奶我可吃不消!”
明裏是在說她自己更年期了要靜心,暗地卻在辱罵三姨娘是個靠床上功夫得寵的狐媚子。
這大夫人的嘴巴還真毒辣,家裏恐怕沒一個女人能免遭毒舌。
花老爺斂眉,也不再繞彎子,滿臉堆着讨好的笑容,直截了當的說:“絲絲,你看這……過了正月十五,咱家木棉就滿十八歲了,也是該出閣的年紀了,你就幫襯着,給她找戶好人家……”
“不行!”花老爺話還沒說完,大夫人立馬打斷他,“老爺你別想急着放她走,我好吃好喝養了她十八年,也不見她掙多少銀子回來孝敬我,現在你倒想讓她嫁人,那我投的本錢,可找誰讨去啊?”
其實花木棉這個庶出長女,要身段有身段,要臉蛋有臉蛋,上得了廳堂,也下得了廚房,近幾年來提親的男人自然不少。大夫人心中早就有數的,可她偏生覺得,就這麽把花木棉給嫁了,實在是樁不劃算的買賣。
花老爺見和陳氏說不攏,那讨好的嘴臉馬上就變了:“你家青鈴就比木棉小半歲,馬上也是要出閣的,難不成還讓木棉那個姐姐落在妹妹後面?這傳出去,還以為咱們花家虐待女兒呢!”
“什麽我家青鈴!青鈴難道就不是你女兒?你說的好像只有花木棉一個是花家的女兒,咱們花青鈴就是野種了?老爺我可告訴你,我才是這個家裏的女主人,花青鈴雖排行老二,但好歹也是嫡出,她先嫁人那是應該的。你別疼大閨女過了頭,冷落了二閨女!”
花老爺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來人啊……快來人啊……老爺暈倒了,快去給我請大夫來……”
001 花家有女初長成
更新時間2012-5-7 7:01:15 字數:3387
秋風正是蕭瑟,肅殺的涼意卻掩不住漫山遍野盛開的棉花田。這一年,難得趕上大豐收,佃農們比往年都要忙碌了幾分。
花木棉自然也沒能落個清閑,早早的,便從自己屋裏走出來,左手挎着一只竹籃,用粉紅色紗布松垮垮的蓋着,右手捏着一只白面饅頭,隐隐能看見在冒熱氣。
這饅頭,還是她親自去廚房裏拿的。她餓的兩眼冒星子,三兩下,就把饅頭啃了個幹淨。
她雖是花家大小姐,身邊卻沒有一個伺候的丫鬟,不像二小姐,永遠是花團錦簇,蜂擁蝶撲。只因,她是庶出。
日頭才剛剛升起,晶瑩的清輝照得她睜不開眼,只好用手遮了光,快步往宅子外面走。穿過小石橋,繞過小花園,一路上都是靜悄悄的,除了幾個家丁在打水刷園子、做清掃,基本上聽不到別的聲響。
今日任務繁重,因為田裏豐收,每日采棉花的工作量驟然劇增,而花木棉還得擠出時間來賣些手工藝品,也就是她竹籃子裏面的小東西——棉布縫的精致緞子,棉質繡品,棉布坐墊,棉線編織的手鏈、穗子、頭繩……
一應居家小工藝品,以及女孩子佩戴的裝飾品,她這籃子裏應有盡有。
花木棉一布一針一線在手,幾乎總攬了家裏所有的活計。
才走到大門口,花木棉就見到三個妹妹在那兒打鬧,清晨的寧靜被一下子攪亂了。
靠在紅木大門邊的女孩兒,跟花木棉差不多年紀,身上的衣裙卻明顯要高一個檔次。花木棉穿的是自己做的棉布衣裳,而那個女孩兒穿的卻是绫羅綢緞。只見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一手搭着一個丫鬟的肩膀,另一手揣在荷包裏面,不舍得拿出來,想是嫌秋風吹的生疼,荷包比較暖和。
“二小姐,外面風大,要不咱們屋裏去吧。”另一個小丫鬟脆生生的問道。
花青鈴忽的站直了身子,魂還沒回過來似的,迷糊着點了點頭說:“也好,昨兒一整晚被爹的病折騰的不輕,我正想去睡個回籠覺。”
另外兩個年紀稍小的女孩子,似乎在争執,一時間難以達成共鳴,竟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吵得面紅耳赤的。
不一會兒,園子裏的人就多了,家丁們放下手中的活,呼拉拉圍過來看熱鬧,也不知幾位小姐又在争什麽好東西。
“大姐,這麽早就上集市啊?”還是花青鈴比較眼尖,大夥都在鬧騰,唯獨她看見了挎着籃子要出門的花木棉。“這天兒還沒亮呢,你也不歇會兒,瞧你那對黑眼圈!”
“我要是歇了,誰去賣這些繡品?誰去采棉花?你去嗎?”花木棉一句話,直接把花青鈴給嗆得翻白眼。
其實她每天都是這個時辰出門上集市,而往常的這個時辰,家裏所有主子都應該還在被窩裏睡懶覺。要不是昨兒夜裏爹爹暈過去了,也不會把宅子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
花木棉仔細打量了下她的三個妹妹,她們還不都是一臉倦容,挂着兩個熊貓眼嘛。
一直争論不休的三小姐和四小姐,注意力馬上轉移了過來。
四小姐毫不客氣,一把搶過花木棉的竹籃子,掀開來看了又看,仿佛在找什麽寶貝似的。
“小柔,快還給我,這些是要拿去賣錢的,你要是缺首飾,大姐再找空給你做些。”花木棉對這個年僅十歲的小妹妹,簡直哭笑不得。她年紀最小,又是得寵的三姨娘所生,打不能打,罵不能罵,更不能像對待二小姐那般‘曉之以理’。
她還沒想好怎麽從花小柔手中“騙”過籃子,卻聽花小柔說:“大姐,你這籃子怎麽藏了這麽多漂亮的首飾啊!你也太偏心了,寧願送給大街上不認識的野男人,也不送給我!”
她瞎說什麽……
什麽叫送給大街上的野男人……
花木棉緊緊握住了拳頭,臉色鐵青。
定是三姨娘又在花小柔面前嚼舌根子,說她在集市上勾三搭四了!這樣的閑言風語,花木棉沒少聽,尤其還是從花小柔這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花木棉不知道多氣憤。
可是那又能怎麽辦呢,誰叫她是庶女,誰叫她娘親一生下她就去世了……
長這麽大,她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我不管,我就要這一對手鏈,還有這個,這帕子真漂亮,這上面繡的鴛鴦可真好看,還有這個紅頭繩……大姐你必須得給我用,不準給別人!”花小柔還蹬鼻子上臉了!
一旁的三小姐可不樂意,巴巴的也湊了過來。“小柔,快點拿給我看看,什麽漂亮玩意兒,我也要看,快點給我!”
兩位小姐的個性,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每次四小姐要什麽好東西,三小姐必定去搶。
這也難怪,兩個小姐都是三姨娘所出,大的名叫花小嫣,排行第三,今年十三歲;小的名叫花小柔,排行第四,今年十歲。兩個妹妹都是讓花木棉尴尬到手足無措的年紀。
才鬧了兩句,二人便動手打了起來,只見花小柔一腳重重踹在花小嫣的心窩,這小妹不懂事,出手沒個輕重,誰搶她的東西,她就跟誰拼命。可三小姐也不是吃素的,麻溜兒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拽着四妹的長頭發,就往那石柱子上磕。
這還得了,邊上幾個家丁吓得不輕,連忙上前來勸,那清掃用的水壺、掃帚、抹布扔了一地,污水也灑了,泥巴也糊了,園子裏頓時給弄得一片狼藉。
花青鈴被自己的兩個丫鬟攙着,悠閑步子是越走越緩。她也不急着回去睡覺了,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花木棉當然也着急,不是急兩個妹妹鬧出什麽事兒來,因為她倆三天兩頭就得打架,不打架還不正常!
她急的,是四妹手裏緊緊攢着的竹籃子。她那些寶貝工藝品可都在竹籃子裏懸着呢,哪一件兒不能賣個三五兩銀子?
這個年代,一兩銀子足夠換一頓飽飯了。花木棉那個心疼啊。
一雙眼睛巴巴的就瞅着那竹籃子裏的繡品了,生怕被四妹給扯壞。搶又搶不下來,她急的直跺腳。
“吵什麽吵什麽!”尖利的喝罵聲,瞬間讓園子靜了下來。“你們老爹昏了一夜,這還沒醒呢,你們幾個小蹄子就鬧騰起來了!”
肇事者花小柔,看見來者是大夫人,大概怕吃家夥,就不甘示弱,趁着安靜,“哇啦”一聲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哭的我頭疼。你娘又跑哪兒快活去了,也不把孩子帶回暖陽閣,一大清早的,就在這鬧!”
暖陽閣是三姨娘的寝閣,當然也是三小姐和四小姐下榻之所。
花小柔被呵斥的咽了聲,一旁的花小嫣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大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她們娘親不在場的時候,她們可是不敢造次的。
大夫人走到幾個小姐中間,大概是想到三姨娘正得寵,不好跟她的一雙女兒當面起沖突,便側過臉來,沖着花木棉就是一吼:“又是你這個懶得抽筋的丫頭在作祟吧!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給我滾到集市去!還賴在這裏做什麽,等着喝西北風呢?”
花木棉遲疑着,伸手指了下花小柔的竹籃,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就聽“啪”的一聲,大夫人一個巴掌狠狠的甩了過來,烙下五個清晰的紫紅色指痕。
花木棉頓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也不想再久待,唰的搶過花小柔胳膊上挎着的竹籃,拔腿就出去了。花小柔猝不及防,自然沒抓住籃子,心裏委屈至極,小聲泛起嘀咕:“可惡的大姐,回來了定找你多讨要幾根頭繩!”
大夫人揉了揉太陽穴,半眯着眼睛,環顧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的女兒花青鈴一直在抄手游廊處站着看戲,便朝女兒踱步。
“你們幾個,還不快把園子收拾收拾!這水壺、這掃帚,亂七八糟的,等着老娘來收拾呀!”頭也不回的就開罵,幾個家丁被吓得不輕,讪讪的全都散了,也不敢湊熱鬧了,各自撿起手中的活計,開始裝聾啞人,哼哧哼哧幹了起來。
三小姐和四小姐被晾在一邊,沒人搭理她們。她們也落了個無趣,徑自回了暖陽閣。
大夫人臉上的怒容,在面對着花青鈴的時候,很快就收斂起來:“乖女兒,昨夜可辛苦壞了吧!”寵溺的摸了摸花青鈴的額前碎發,眼裏滿是柔情。大夫人恐怕只有在對着自己女兒的時候,才會這般美麗動人。
“娘親,爹爹的病好些了嗎?”稚嫩的聲音,清純的面孔……
這個神通廣大的二小姐,總能毫無破綻的把自己最清純無邪的一面展露出來,而當她的父親母親不在場的時候,她宛然就是一個女魔頭。這等兩面三刀的本事,約摸得自大夫人的真傳。
大夫人搖搖頭,挽着女兒的手臂,一邊走一邊嘆氣:“也不知你爹爹犯了什麽病,郎中連夜診了脈,說是氣急攻心,需要好好調養,只要能醒過來,就無大礙了。可是你爹爹到現在還沒醒,那郎中也看管了一夜,熬藥的手就沒停過,我看着他累得不輕,便先遣他去客房歇着了。”
花青鈴納悶的想:難得娘親會對一個郎中這麽慷慨,這位郎中又不是她陳氏娘家的人。
如果以為大夫人是虧心眼兒的事情做多了,偶爾大度一下,那可真就大錯特錯!
大夫人會遣郎中去歇息,那是因為人家郎中多看守一個時辰,她就得多付一錠銀子。她想,老爺病也是病,睡也是睡,一時半會兒怕也醒不來,白白的送人家銀子作甚,她家又不是開錢莊的!
這才找了個借口打發郎中離開。
話說人家郎中本來挺盡職盡責的,反被大夫人套上個不負責的罪名。
大夫人早就暗中打了下算盤,這郎中在客房多歇息一個時辰,她也多收一錠銀子,只需叫個小厮好生招待了,保準那郎中醒來已是午後,白花花的銀子,不怕他不從牙縫兒裏吐出來!到時候看病的錢,還不都賺回來了。
002 神秘的貴客
更新時間2012-5-7 16:33:49 字數:3185
因着在宅子裏耽擱了半晌,花木棉來到市集上的時候,那些魚販、肉販,早就陸陸續續擺好了攤位。
花木棉跟這些占着攤位的渾家可不一樣,她是手裏挎着竹籃子,一邊走一邊沿街叫賣的,俨然一副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模樣,清脆如黃莺般的叫賣聲,伴着市集上逐漸嘈雜起來的砍價聲,花木棉總能顯得那麽與衆不同。
“賣繡品嘞,好看的繡品嘞,瞧一瞧,看一看嘞……頭上紮的、手裏戴的、身上穿的,什麽都有嘞……”趕上熱鬧的時候,就她這麽随便一吆喝,立馬就會有圍觀者。
花木棉賣的東西,多是針對女人,所以她的顧客也以女人居多,而且還是老少皆宜。
老女人看中了她那些棉質坐墊、幔布、帳子什麽的,買回去做裝飾。中年的女人就喜歡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帕子,什麽虎虎生威、龍鳳呈祥的花樣子,無一能難倒花木棉,有時候來了位熟客,點了名要什麽什麽花樣子,她就應了人家,不出三日便能繡好,一手絕活真是左右鄉鄰贊不絕口。而那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兒,自然就是拉着各自娘親的衣袖,吵着要買她編織出來的頭繩、花結和手鏈。
光顧她生意的人,從來就沒少過。只是今日一早,忽然跑來搭讪的一位熱心顧客,讓花木棉有點錯愕。
只因,這顧客是個男人。
男人也就罷了,那個年代雖是大男子主義的天下,但也有那麽一兩戶人家是女子持家的,一個男人上街給家裏老小購置些物事,花木棉無可厚非。
只是這男人,一開口就語出驚人。“木棉姑娘早上好啊,我家主子吩咐了,要我買下你全部的繡品,喏,這是五百兩的銀票,你收好嘞~”憨厚老實的笑容、有點粗啞的男低音……
花木棉實在看不出這男人是在開玩笑。可這男人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呢?印象中,她好像不認識這個人……
她出門的時候還覺得自己今天挺倒黴的,怎麽就能遇上這麽美的事?
她也不是不願意賣,一大早的賣完了繡品,立刻就能去田裏采棉花,早點采完,早點休息,也不用急着回家看人臉色了,随便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散散心,解解氣,她求之還不得呢!可是為什麽,她總覺得心裏特不安生呢?
“你主子是哪家的小姐?你且告訴我,改日我定要前去拜訪,重謝你家主子。”花木棉客客氣氣的問道。
那男人卻笑而不答,只瞅着花木棉的籃子。花木棉一邊收拾好翻開的粉色紗布,一邊理所應當的将竹籃子遞給那男人,又收下了銀票。
該不會是假銀票吧……
對着晨曦微光看了半晌,統共就兩張銀票,一張二百兩的,一張三百兩的,加起來,夠買五籃子繡品了,也夠她一家老小吃半個月的米了!
花木棉不像她老爹,她小時候還讀了些詩,認識的字不少。就見那兩張銀票像是出自不同的錢莊,一張寫着“百彙錢莊”,一張寫着“萬福錢莊”,都是鎮上名聲甚好的錢莊,白紙黑字紅印章,一點也不假。下方還印有署名,寫着“棉田鎮,滄氏票”。
花木棉把自己多疑的性子狠狠鄙視了一下,思緒立馬飄飛到千裏之外,就連那男人挎着籃子笑呵呵的走了,她都還沒察覺,硬是愣在大街中央,發起呆來。
這棉田鎮,自然就是花木棉住的這個鎮,不用多說。她的閨名,還是當年老爹按照鎮子的名兒給取的呢。
可這鎮上的滄氏,就沒有幾家了。
花木棉雖不常去鄉鄰家走動,但對鎮上幾百戶人家的姓氏、來歷、身份,還是有些了解的。
滄氏裏頭,最出名的,當屬鎮上的滄寧宇老爺家。他家也是做繡坊生意的,不過那規模可就跟花木棉竹籃子裏面的小繡品不一樣了,人家那是全國各地開了好幾十間繡坊連鎖店,專做上等繡品,什麽蘇繡、蜀繡、湘繡那是無一不精。就連皇家不少服飾,都是出自滄家的繡坊。
再往下排,也有幾戶姓滄的,一個是養豬的屠戶,今年都三十五了,還沒娶到媳婦兒,臉生的黝黑,人也憨厚,這不,他正在街頭吆喝着賣豬肉呢。
花木棉搖搖頭,心想肯定不是滄屠戶。
再往細處想,還有一戶姓滄的,老頭子死的早,老婆子一身病,就一個二十出頭的兒子,前些天才考上秀才,街坊鄰裏都湊錢助他去京師趕考。
花木棉又搖搖頭,心想這滄秀才家裏窮的叮當響,估計也不是他。
最後還有一個姓滄的小姑娘,八歲的時候雙親染瘟疫病死了,她小小年紀就去豪門做了個粗使丫鬟,現今約摸也有十五六歲。
花木棉更加堅定的搖頭……
想來想去,想不出到底是誰這麽好心買下了所有的工藝繡品。
花木棉正要告訴那顧客,五百兩太多了,只給一百兩足以,誰知一擡頭,發現人家早就溜得沒影兒了!她只好讪讪的傻笑了半天,将兩張似有千斤重的銀票塞進袖子,思忖着是不是該直接去田裏采棉花,還是幹脆上藥鋪,給老爹買些補品回去。
那大夫人請來的郎中向來不靠譜,每次老爹暈過去,大夫人熬的補藥都要省個兩三錢的藥量,生怕她老爹被藥死了一般。花木棉可就心疼她爹了,十八年熬過來,也就老爹對她還算親,其他屋裏老小,有哪個不把她當畜生使喚的!
反正這五百兩的銀票,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物主還給人家,不如先花了吧。
往後逮着機會,再想辦法多做些繡活,送還給人家就是。
花木棉從來都很節省,只是覺得在父親的身體健康方面,該花的錢還是得花……
想到這裏,就毫不猶豫邁出步子,朝那藥鋪走去。
市集上好些個賣鞋子、手絹的婦人,都認識花木棉,因為她們五百年前是一家,是同行!花木棉走了幾步,笑着給那些婦人打招呼:“梅姨,方姨,早啊!今兒生意怎麽樣?”
一個臉上長着碩大痦子的胖婦人笑的花枝亂顫:“喲,是木棉丫頭啊。這會兒可不早了,我都賣出去好幾雙鞋子了,你的生意怎麽樣?”
她就是梅姨,去年剛當了寡婦,家裏有個不争氣的傻兒子要養。只是梅姨寧願當寡婦,也不希望再和已故的前夫過日子了。梅姨掙錢的本事還真不賴,一張巧嘴硬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再醜的女人也喜歡買她做的鞋子。按說,這麽能幹的女人不該苦命到哪裏去呀,可她前夫偏偏是個賭徒,成天拿着她掙得錢去外面賭,這不,年前終是把命也給賭上了。
梅姨反倒落個清閑,也不打算改嫁了,白花花的銀子看着看着越攢越多,原本瘦的皮包骨頭、三餐不飽的母子兩個,也是看着看着越養越胖。
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的女人,肯定不希望重新變成窮婦。
梅姨正笑着,旁邊的方姨也開了口,一副精明到不得了的樣子:“我說阿梅,你眼神兒可真不好,沒見着木棉手裏都不挎籃子嘛,肯定她今天不是出來賣繡品的。”轉頭又笑着對花木棉說,“是吧,丫頭?今兒打算給家裏添置些什麽?要不要挑副手絹兒回去?姨不收你銀子,送你兩塊大紅色的,這可是我昨兒夜裏新繡的呢!”
這方姨也是個命苦的,家裏有個病魔纏身的老娘要供着,每天賺的銀子都拿去買藥了,所以今年也快三十歲了還沒人敢娶她。花木棉總是想,哪天給方姨和滄屠戶做個媒,讓他倆湊成一對得了,這樣子,男的不愁穿,女的不愁吃,還能節省不少銀子呢!
花木棉莞爾一笑,擺擺手拒絕道:“方姨您甭客氣,這天兒涼,我還用不着手絹。來年開春了再找您讨要便是。”
她自然不會把自己一大清早就被貴客買光了所有繡品的事情告訴兩個婦人,因為怕她們嫉妒,憑空引來一堆誤會。同行嘛,這些素養她還是有的。于是就心不在焉的烙下一句:“我爹昨兒夜裏又暈過去了,我得上藥鋪抓點人參給他補補。”說完轉身就要走。
那梅姨還不忘唠叨一句:“又暈了?花老爺他沒事吧?”
花木棉想想,回頭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放心吧梅姨,就是老毛病犯了,醒了就沒事了。”再次轉過頭去的時候,已是熱淚盈眶。
有多少次,爹爹就是這麽兩眼一翻的不省人事了,花木棉總是偷偷的躲在被子裏哭,她不知道,如果爹爹死了,這家還有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娘是大夫人陪嫁丫鬟,死的早。大夫人雖是她名義上的娘,可大娘也有自己的親女兒,根本不把花木棉放在眼裏。三姨娘更是嚣張跋扈,仗着自己年輕貌美有本事,整天得瑟着和大夫人鬧。至于那個默默無聞的四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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