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誰家的醋壇子翻了?
兩人在後院交談了許久,但自始至終聞人逍的情緒都不是很高。
盛開坐在他的身邊,感受着這個人隔着衣物傳遞過來的溫度,卻依然覺得他離自己很遠。
仿佛他整個人處在一個十分割裂的狀态,一邊是抗拒着與盛開相認,一邊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驀地,盛開想起了一個可能:
“你是不是被天幕盯上了?”
聞人逍一頓,擡眼看他:
“怎麽這麽說?”
盛開笑了下,雙臂大開向後搭在長椅的靠背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我是天幕,我發現自己體內有一只白蟻,無時無刻地不在想要讓我內部潰爛直至滅亡,我難道不會想将它除之而後快嗎?”
聞人逍沉默不語。
天幕就像是一塊籠罩在人心頭的陰影,聞人逍一直以來都想要毀了它。
可如果單單是為了不想連累他被天幕針對,他大可以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他是那麽一個驕傲又冷靜的人,不會在這種事上踟蹰不前。
除非,聞人逍還有其他事隐瞞着他。
“逍哥。”
盛開回頭,輕聲仿若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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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這麽貿然地去毀掉失樂園。”
失樂園,聽起來就像某個小孩看多了神話故事,心心念念着自己心中的神,于是用泥巴捏造出一間房子,又歪歪扭扭地在門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可在這樣一個荒謬的世界裏,卻又是真真正正有人生活着的,盡管這種生活毫無自主的尊嚴可言。
退一萬步講,聞人逍也沒有資格去決定這些生活在失樂園裏的人的生死和去留。
聞人逍聞言笑道:
“我知道,你以前在很多事情上都會與我有不同的意見。”
他的眉眼溫順,隐隐還能看出一絲溫和的書卷氣,一雙翡翠似的眼瞳就這麽看着盛開。
然而說出的話卻毋庸置疑:
“但是這次,得聽我的。”
聞人逍撇撇嘴,不去跟他争論,反而軟塌榻地往聞人逍肩上一靠,連連嘆氣道:
“唉,逍哥怎麽這麽無情,好歹我還給你生了個孩子……”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人撞到了什麽東西。
盛開一擡頭,便看見穆黎這個小孩兒正手忙腳亂地撿着散了一地的落物。
他遠遠地朝穆黎招了招手,笑得露出了八顆牙:
“小穆!”
穆黎這邊剛剛走出門口,腳還沒放下呢,就一耳朵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磨蹭了半天,才走了過去,眼睛還時不時在盛開腹部逡巡。
盛開“啧”了一聲,随手在穆黎腦袋上揉了一把:
“看什麽呢?”
“哦。”
穆黎回過神,“邵哥讓我來告訴聞人……
大佬,舒荷醒了。”
幾人便跟着穆黎回到了室內,又七拐八拐走近了一間四周封閉的小房子裏。
房間裏亮着黯淡的光,舒荷靜靜地躺在一張床上,而邵子禦神色凝重地靠在一旁。
聞人逍幾步走了過去:
“怎麽樣?”
邵子禦回過神,目光遲疑着落在了他身後的兩人身上。
聞人逍頭也沒回,淡淡道:
“沒事,說吧。”
邵子禦冷冷的目光一掃而過,半晌後才緩緩說道:
“小荷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能量波動,我檢查了一下,發現這個東西……
是一個魂體。”
聞人逍皺眉道:
“密室裏帶出來的?”
邵子禦點點頭:
“小荷去的是一個靈異密室,這個魂體應該是一個NPC,而且我發現,這東西将自己縫在了小荷的身上。”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就見一根染着斑斑血跡的紅線躺在邵子禦的掌心。
想來那魂體已經被他解決掉了——從密室裏用不正當的方法進入到失樂園裏的東西,都應該被抹殺。
舒荷本就在半醒半暈之間,迷迷糊糊聽見動靜,忙沙啞着聲音喊了聲:
“逍哥。”
室內很安靜,她這一聲在此刻便顯得極其突兀,聽在盛開耳朵裏尤為刺耳。
盛開忽地看了過去。
舒荷沒察覺到他的視線,黑澄澄的目光只落在聞人逍的身上,她輕聲道:
“是天幕。”
聞人逍臉色不變:
“天幕怎麽了?”
舒荷雖然醒了過來,但渾身上下卻只有脖子能動,眼見着聞人逍只遠遠地站在床邊,再不靠近一步。
她有些失落,但很快調整好了情緒,說:
“我在密室裏本來很順利,但是在迎戰最終boss的時候觸發了死局。”
她頓了頓,緩緩皺起眉頭:
“我一直都很小心,不會主動招惹不該招惹的東西,但是這次還是着了道。
逍哥,我覺得有可能是天幕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了。”
我們。
盛開敏銳地捕捉到了舒荷的用詞。
在“重疊夢境”密室裏的時候,聞人逍與嚴思朝就十分熟稔,現在到了失樂園,這座小洋樓裏的人似乎又都各個與聞人逍有關。
盛開靜靜地看了聞人逍半晌,忽而移開了眼。
聞人逍上前一步,沒有回答舒荷的問題,反而問道:
“你知道死局是怎麽觸發的嗎?”
“我記不清了。”
舒荷閉上眼,又緩緩睜開,“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
如果不是我之前恰巧忘了将潘多拉魔盒拿出來,可能這次我就死在裏面了。”
“你帶了潘多拉魔盒?”
聞人逍抓住了重點,聲音頓時冷了下去,“我不是說過,不要帶潘多拉魔盒進密室的嗎?”
“……”
舒荷張了張嘴,沉默地垂下了眼。
“你去的那個密室裏,一定有另一個潘多拉魔盒。”
聞人逍不複溫和,聲音帶着一種冰冷的質感,珠子似得落在房間裏,“兩個潘多拉魔盒在一起,就會引起天幕的注意力。”
他們這群人,就像是一個特定規則裏不安分的躁動因子,既依附于這個規則,有在想方設法從內部打破它。
而舒荷的這次行為,恐怕就會直接将他們暴露在天幕的眼皮之下。
一旦他們被天幕鎖定,死的可就不止是舒荷一個了。
但聞人逍越生氣,臉色便越平靜,良好的修養讓他做不來對一個傷員傾瀉怒火,便只将情緒悉數掩蓋在覆下的眉睫之中。
舒荷大概是累了,閉着眼又睡了過去。
幾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大廳,邵子禦便開口道:
“聞人,這次我也去吧。”
聞人逍回過身:
“去哪?”
“裝什麽?”
邵子禦冷哼一聲,“知道潘多拉魔盒的下落了,不去一趟你還是聞人逍麽?”
從第一個密室起,聞人逍就一直執着于得到潘多拉魔盒,照他這個态度,也不大可能是觊觎盒子裏的道具。
所以這個盒子之于他來說,也許另有用途。
盛開心思百轉,但臉上卻不顯。
他一手搭在聞人逍的肩上,故意在旁人面前湊得很近,說:
“我也去。”
聞人逍目光一轉,輕易地捕捉到了盛開眼中的暗色,便不自知地微微笑了起來。
剎那間冰川融化,春水悄渡。
常規進入密室的方法,就是等待審核時間的到來。
但此次幾人有目的性地去往那個密室,就需要另辟途徑。
聞人逍駕輕就熟,沒費什麽力氣就拿到了進入密室的名額。
密室在有人通關後,就會進行數據重置,其中的NPC也會随之刷新,迎接下一批的被審核者。
舒荷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便打算再進一次密室,但聞人逍卻拒絕了。
他給的理由無懈可擊:
“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善後,你留在失樂園裏随時注意天幕的動靜。”
盛開發現,聞人逍這個人對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極好的風度,方寸間都進退有度,仿若一個彬彬的文人。
但其實這些人從未進過他的眼底,只如一陣輕快的風,刮過便無痕無跡。
只有面對相熟的人時,才會吐露幾分真情實感。
舒荷在聞人逍面前一改昔日的趾高氣昂,宛如一個霜打的茄子,默默地走了。
盛開湊到聞人逍跟前,在他耳邊輕聲呵氣:
“逍哥,你真的不是在憐香惜玉嗎?”
聞人逍輕輕擡起頭,鼻翼微張。
盛開道:
“你幹什麽?”
“你聞見什麽味兒沒?”
聞人逍笑道。
盛開哼哼兩聲:
“你家的醋壇子打翻了。”
聞人逍笑聲更大:
“我的錯。”
半晌,他輕輕地将盛開的手握在掌心,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喟嘆。
“十年前我救下舒荷,她還是個小姑娘,被一群人圍着欺負。
大概是移情作用,她一直都對我……”
聞人逍頓了頓,“不過你之前說過,我這個人沒什麽人情味,能有人看上估計也是因為這張臉。”
盛開眨了眨眼,故作誇張地說道:
“那可不,我逍哥的美貌天下無雙。”
兩人雙雙笑開來。
笑着笑着,盛開臉上的笑意便漸漸褪去了溫度,他沉沉的視線落在聞人逍的身上,眼中仿佛蘊藏着誰也不知道的心事。
聞人逍來這裏多久了?
他一直都在找自己嗎?
在這樣一個虛無般的世界裏,漫無目的地尋找着一個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仿佛天地間都只剩下自己孤獨的身影。
他這樣跋山涉水,穿越了萬千的星辰,卻只得到了一句陌生的回應:
我之前認識你嗎?
何其殘忍。
盛開驀地停下腳步。
聞人逍疑惑着轉過身:
“怎麽了?”
盛開飛快地走了幾步,在聞人逍詫異的眼神中,給了他一個遲到了千餘年的擁抱。
※※※※※※※※※※※※※※※※※※※※下一章新副本,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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