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女兒紅線(1)

盛開睜開眼時,只覺得天地都在搖晃。

他坐在一間很小的屋子裏,四周黑黢黢的,唯一的光亮則來自于左手邊一扇巴掌大小的窗戶。

光線穿過狹窄的窗沿傾斜而下,又慢慢攀爬至牆面,随即被地面與牆面的轉角切割成了的一塊破碎的影子。

房間持續搖晃着,盛開一手攀着窗口,一手便從口袋裏摸索出了一個打火機。

想起之前在密室裏無數個兩眼一抹黑的經歷,盛開就有些氣不打一出來。

好像在“天幕”的認知裏,黑暗就等同于未知的恐懼似的。

可他從不畏懼這些。

手裏要是有光,就要主動去驅趕陰暗角落裏的污穢,如果沒有,那就去創造光。

這一向是盛開的行為準則。

打火機的光線不太亮,但足以讓盛開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四角方正但極其狹小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一塊的密封盒子。

以盛開的身長,竟然沒辦法伸展四肢,更遑論站起身。

四面牆上除了那扇窗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出口。

盛開坐的這一面,放置着一張榻榻米樣的長椅,坐墊上覆蓋了一層粗粝的布料,同時又和牆面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了一起。

他的右手邊有一摞擺放整齊的石塊,正随着房間的晃動而嗒嗒作響。

石塊擱在一個立櫃上,但立櫃不高,以盛開坐着的高度剛好可以碰到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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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貿然地打開立櫃,只是将視線轉移到了屋頂。

上方屋頂的空間更小,不是方頂,也不是穹頂,只是簡單地由一些橫豎交叉的木頭長方體穿插構成。

沒有任何工匠會将天花板設計成這種模樣。

盛開從小窗往外看去——許多看不清形狀的黑影正飛快地往後掠過,那情景,如同有一個巨獸正馱着這間房子飛速前進。

等等。

盛開腦中忽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他驀然轉身,将打火機舉高。

光線由上及下,終于讓黝黑的四面牆分得了些光亮。

那牆分明不是牆,而是鋪了一層上好綢緞的木板,綢緞上繡着一些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圖。

金色的絲線與紅色的綢緞交織共舞,每一處針腳都能感受到縫制者的水平之高。

盛開原地思索了幾秒,上前将櫃門打開。

恰巧在這時,“房間”一個颠簸,櫃子裏的東西便稀裏嘩啦地掉了一地。

盛開重心不穩,勉強撐住了身體才不至于以頭搶地,一只手卻正巧摁在了一塊冰冷的物體上。

他皺着眉将這東西放到光下一看,才發現這是一只珠釵。

而地上散落一地的東西,也都是一些古代女子用的東西,盛開雖然對這些不怎麽了解,但是一眼看過去,胭脂水粉還是認得清的。

盛開這才将心中殘餘的疑窦驅散。

他似乎有些先入為主了——以為密室就等同于密封的房間。

其實這裏并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輛行駛中的花轎,那張小巧的櫃子裏放的都是些女兒出嫁的随嫁品。

但現在出嫁的女兒家不見了,燈也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高腿長的一米八大漢。

盛開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天幕到底有什麽惡趣味。

好在他穿的衣服還是剛進密室時的那件,連口袋裏的打火機和煙都沒被換位置。

盛開撐着身體靠坐在牆面,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開始在榻榻米那面的牆面上摸索起來,不多時,只聽得“咔噠”一聲,一塊方形的木頭凹了進去,與其他牆面形成了一塊凹槽。

凹槽不大,但剛好放得下一盞燈。

櫃子裏有一些嶄新的喜燭,盛開随手拿了一根點上。

做完這一切,他的動作卻驀然一頓。

為什麽他會知道這裏有一個凹槽?

雖然在來之前,舒荷跟聞人逍仔細說過這個密室的破解流程。

但是距離進入密室已經過去了這麽久,盛開沒有碰到一絲與舒荷敘述相符的地方。

一般同一個密室,場景與解密過程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那麽,要麽是舒荷的記憶出錯,要麽……

就是這個密室不再是之前的密室了。

如果是後者,同一主題的密室變更則又是一個違背了失樂園規則的情況。

可即便是如此,他某個下意識的動作記憶,仍然在提醒着自己,似乎曾經來過這個密室,或者,對這個密室有着十足的了解。

這一點發現令盛開心有雀躍,仿佛真相在握。

但這份雀躍并沒有維持多久。

不知什麽時候,四面牆上的布料顏色逐漸暗沉下去,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愈顯詭異。

盛開看了一會,便從地上挑挑撿撿,最終撚出了一張手帕。

手帕是素白的,在一片喜慶的紅色中尤為突兀。

盛開将手帕覆在布面上,而後輕輕摁壓,片刻後,手帕上仿佛就跟浸了水似的,濕潤了一片。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好像只是普通的水漬,不是什麽奇怪的,充滿噱頭的液體。

譬如血。

盡管隔着手帕,盛開的指尖仍然沾上了一些水。

他蹙着眉将手帕扔出窗外,旋即打算繼續去搜尋櫃子裏的東西。

倏地,颠簸得人五髒六腑都錯了位的花轎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盛開心頭一凜,腦中警鈴大作。

窗外似乎刮起了風。

風聲如同古戰場上厚重的號角之聲,凝成實質後沉悶地敲擊在轎身,“咚,咚,咚”一聲又一聲,之後又沉寂了下去。

半晌,耳邊只剩長風呼嘯的聲音。

可沒等盛開松一口氣,那風聲陡然升高了一個調子,如同千萬只哨子同時吹響,尖銳地在盛開耳邊炸開。

一瞬間,盛開以為自己鼓膜都破了。

他低罵了一聲,卻不敢大意,在天崩地裂般的噪音之中,看見由窗外赫然飛射出一根紅線,就像一只離弦的箭,直直地沖着盛開的頭部射了過來。

情急之下,盛開只能往後仰倒下去,但借着腰部的力量穩穩地撐住了身體。

只見紅線的那頭徑直釘入了花轎的牆面,死死地插在其中,頭部赫然還銜着剛才盛開扔出去的手帕。

紅線本來應該是軟的,此時像刀子一樣插在緞面上,白帕上似乎還淌着血。

盛開思考了兩秒,便直接用珠釵将紅線扒拉了出來。

紅線一落地,就變回了正常,而那之前還素白如紙的手帕上,用紅色的水墨寫着一句話。

“夫禮,必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

盛開:

“什麽玩意兒?”

這種文绉绉的古文他是真的不擅長翻譯,盛開想,難不成這次的場景位于古代?

這個想法一冒出,盛開就不自覺地想到,銀河紀元上的2019年對于聞人逍來說應該也算得上是古代了吧。

有篇文章怎麽說來着?

後之視今,亦尤今之視昔。

時間這個東西啊,對于人類來說真是莫大的宿敵。

也許在聞人逍生活的那個年代,時間可以具象化,就跟一張平面的紙上掙紮求生的螞蟻一樣,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自己主動走到紙張反面的情景。

螞蟻不知道紙張可以通過折疊形成空間,從而打破次元壁壘。

而折疊那張紙的手也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一個動作,就足以影響到這只螞蟻的一生。

同樣的,人類也不會明白,到底是誰将時間折疊成了能夠衡量自己的一生的标尺。

盛開覺得自己的思維突然變得很奇怪,這種玄妙的狀态時隐時現,似乎在隐晦地向他指引着某種方向。

可他沒來得及抓住腦海中零碎的畫面,就被又一陣突如其來的颠簸打斷了思緒。

花轎又動了。

這一次似乎比之前穩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樣,幾乎颠得盛開吐出來了。

盛開扶着牆,心道,這花轎到底要去哪裏?

花轎裏空間已經構成了密室,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從這裏出去。

唯一與外界有連接的窗口,小得連手臂都伸不出去,自然也就不可能從那裏入手。

盛開視線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張手帕上。

他勉勉強強靠着自己的理解,從這句話裏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意思。

大致的方向應該是關于禮節的,古代人崇尚天地,懼怕鬼神,以皇帝為首的在位者都會把一個國家的昌運寄托在天地鬼神的上面。

如果出現在這裏的話……

花轎、奇怪的水漬,以及那麽多陪嫁品。

這個花轎裏原本的人,會不會可能就是在祭禮上的一個祭品?

盛開想起民間傳說中,有将沒有出嫁的女性投河祭祀給河神的說法,此時不免就會聯想到一起。

也許是那份熟悉感的支撐,盛開潛意識裏一直都催促着自己盡快破解密室,仿佛只要這輛花轎再次停下來,就會發生一些無可挽回的事。

密室裏的出口,在肉眼看不見的情況下,一定會隐蔽地藏在某個極為顯眼的地方。

而整座花轎中,最顯眼的,除了榻榻米和矮櫃,就是頭頂上那塊奇怪的組合木頭了。

盛開直起身,看向屋頂。

半晌後,盛開默默地爆了句粗口。

他認出來這玩意是什麽。

孔明鎖。

※※※※※※※※※※※※※※※※※※※※最近工作有變動,所以更新會不穩定,非常抱歉(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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