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女兒紅線(2)
盛開之所以那麽快認出屋頂上組合的木塊造型是孔明鎖,是因為聶铮曾經非常喜歡玩這個東西。
有一回他倆喝完酒,盛開已經有幾分醉意了,聶铮便趁機掏出了一些小方塊,遞到了盛開面前。
盛開不明所以:
“這什麽?”
“孔明鎖。”
聶铮咧嘴笑道,“很有意思的,要不要試試。”
他興趣缺缺,随手接了過來,用力往兩邊一掰,直接将組合起來的木塊拉散了架。
聶铮:
“……”
盛開無辜地望着他:
“怎麽了,不是你叫我拆的嗎?”
聶铮一個白眼:
“請用一下你的腦子。”
“嘁。”
盛開眼看着聶铮重新将散了架的木塊飛快得組裝了回去,又“嗒”一聲放置在了他的面前。
木塊一共有六根,形狀各一,都是為了與相鄰結構的木塊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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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随後将最中心那根平放着的木塊輕輕一推,此處随之就出現了一塊中空。
這根支柱似的木塊一卸下,依附于它的其他部位,也都紛紛剝離開來。
“解鎖其實不難。”
聶铮說,“難的是組裝。”
盛開低着頭,一邊擺弄一邊問道:
“你從哪裏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的?”
聶铮卻說:
“那麽多話,不會是拼不起來吧?”
他話音剛落,盛開就将這孔明鎖輕輕一扣,放在了桌面上,揚唇笑道:
“好了。”……
腦中的記憶風暴般閃過,盛開仰起頭,凝視着那個偌大的孔明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拆。
天幕裏的設計者常常熱衷于在密室裏設置一些反轉,譬如第一個單人密室裏,籠子上方空空如也的盒子,就曾經讓他栽了個跟頭。
亦或者,是人體畫展那個密室裏,讓一個擁有兩種身份的npc親自去觸發死局。
天幕這個看起來機械化的生物,有些時候,真的過于狡猾了。
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成為他猶豫不決的理由。
盛開一手抓住花轎上方的一處凸起,一個挺身就攀了上去。
而恰在這時,他敏銳地聽見空氣中有什麽東西破風而來,目标是他的背後。
他迅速抓緊手中的木塊,腰部一個用力,雙腳已踩在另一塊木塊上。
而身後,有一根紅線赫然插在盛開的下方,力度大到他甚至感覺到有破碎的木屑濺到了臉上。
如此一來,紅線就橫插在了盛開與地板之間。
這紅線看着堅硬如鐵,晦暗的燈光覆了上來,仿佛也被這硬度濺了一身的寒霜。
盛開四腳離地,幾乎是一個與地面平行的姿勢挂在那孔明鎖上,一部分頭發因為重力的原因蓋住了他的雙眼。
他搖了搖頭,将長發甩到耳側,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聞人逍要是也這幅樣子扒在這裏,大概也會保持風度翩翩吧。
然而聞人逍怎麽樣不知道,反正盛開知道自己現在的姿勢俨然一個進退兩難的大蜘蛛。
既然紅線出現在這裏,就必然有一定的殺傷力。
況且那根紅線好死不死偏偏插在了正中間,以盛開的體格,這個花轎能裝得下他就不錯了,現在又被紅線一分為二,再安全地落回地面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的手臂正微微發抖着與地心引力進行着抗争。
必須要速戰速決。
屋頂的孔明鎖是簡單的六方鎖,其中四根兩兩構成X形,另外的兩根,則是從這個X形中貫穿而過。
跟之前與聶铮玩過的那個一樣,盛開費力騰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用力将最中間的一根往外一推,與此同時,其他三只手指夾了另一根,其他的幾根自然而然就沒了形狀。
開了!
孔明鎖,開鎖容易,閉鎖難。
這個念頭閃過的同時,六方鎖的零件便嘩啦啦幾聲落入了轎底,外面新鮮的空氣悉數湧了進來。
只聽有人厲聲喊道:
“低頭!”
盛開當即一矮身,堪堪躲過了來自頭頂一陣凜冽的風。
他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不成人形的影子,朝着那聲音疾馳而去。
是邵子禦。
他們幾個是同一時間來到這裏的,卻又被天幕分別刷新在了不同的地點。
盛開往邵子禦身邊看了眼,沒看見聞人逍的影子。
花轎仍在往前。
車頂被掀了,盛開才得以看見,根本沒有什麽東西在拉着花轎往前跑,這個四四方方,長得壓根跟花轎八竿子打不着的長方體盒子,正懸浮在半空之中,飛速地朝某個地方飛奔。
邵子禦在另一架花轎上,跟一個形狀怪異的“人”打得難分難舍——确切的說,是邵子禦單方面在挨打。
兩架花轎齊頭并驅,怎麽看怎麽滑稽。
只是……
他就知道,這個奶媽沒什麽戰鬥力。
邵·奶媽·子禦餘光看到盛開仰面扒在車頂,看熱鬧似地盯着他這邊,當即怒道:
“看什麽看,你自己把這玩意兒放出來的!
還不趕緊把她鎖回去!”
這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變的,渾身散發着一股燒焦的味道,脖子上面本來應該頂着腦袋的地方,只剩下半個圓形,像是被什麽活生生啃掉了似的。
更難纏的是,這東西沒視力,但鼻子靈得跟狗似的,邵子禦往哪裏躲都能被迅速攆上。
況且,這轎子也沒多大空間,要是盛開再不行動,他遲早要被啃得渣都不剩。
而這一邊,盛開在聽到邵子禦說話的瞬間就明白過來,那孔明鎖鎖的就是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往更深層想一些,也許這個東西,生前就是坐在花轎裏等待出嫁的新娘……
不,是等待死亡的祭品。
他的預感果然沒錯,如果要把這東西趕走,就必須把六方孔明鎖再次組合起來。
可是……
盛開低頭看去,原本只有一根紅線的地方,又無聲無息地多了幾根。
那散落在轎底的六方孔明鎖,正七零八落地躺在地板上,仿佛與盛開隔了千山萬水。
邵子禦一回頭,見盛開還在發愣,便冷聲道:
“怎麽回事?”
“下不去。”
盛開說,“我懷疑如果我硬着頭皮下去,估計會被這些紅線切割成肉片。”
“想個辦法謝謝。”
邵子禦臭着一張臉,猝不及防被追着他的東西糊了一個血印在臉上,臉色冷得似乎當即就能擰出水來。
盛開自動将後面兩個字理解成為某種需要被消音的話,又默默低下了頭。
鎖是一定要拼的,只是……
這個拼法……
遠處,邵子禦疼得吸了口涼氣,将盛開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過去。
倏地,盛開突然說道:
“為什麽那東西不攻擊我?”
邵子禦頭也不回:
“因為你長得醜。”
“……”
盛開一噎,随即道:
“你說我什麽都可以,說我醜,眼睛長到屁股下面去了吧?”
他本來打算就着仰面的姿勢盡力下去一趟的,但邵子禦這話一說,盛開那點微弱的愧疚之心立馬就随風而逝了。
可也只是片刻,盛開收起玩笑的心思,高聲道:
“你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跳到我這輛車上。”
那東西不攻擊這輛車,也許是因為孔明鎖曾經鎖過他,內心仍然對此抱有畏懼。
可盛開轉念一想,如果這輛車裏鎖的是攻擊邵子禦的東西,那邵子禦車裏的東西呢?
盛開心頭一凜,随之察覺到轎身猛得一個搖晃,一個無頭的女人驀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一只手,悄然無息地落在了盛開的肩上。
盛開頭皮一炸,潔癖帶來的惡心感與被驚吓的恐懼感,如同打翻了的調味瓶,混合成了令人嘔吐的味道。
他自轎頂一旋身,手肘狠狠地擊打在那女人的腰部,後者被這股力道瞬間推下了花轎,電光火石間,竟仍攀住車沿,大半個身子垂在地面上,頃刻間便被兩股力撕了粉碎。
可是大約痛覺也随着這副殘敗的身體遠去,無頭女人五指仍然死死地抓着盛開所在的花轎,仿佛這裏面藏匿着比生命更為重要的東西。
盛開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女人的全貌。
原來她并不是沒有頭,只是頭部被砍去了大半,後頸處有一塊連着骨頭的血肉,将頭與身體連接在一起。
這塊血肉仿佛經歷過無數次的斷裂與縫合,血痂都凝固成了烏紫色。
莫名的,盛開胸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憐憫。
他緩緩蹲下,伸手就要搭上她的手腕……
只聽一聲沉悶的響聲,将盛開從恍惚中拉回了現實。
他轉過頭,就見聞人逍長腿一邁,徑直從另一輛花轎上跳了過來。
他下意識伸出手将人接了個滿懷,就聽見對方喃喃道:
“盛盛。”
盛開:
“……
盛什麽?”
聞人逍卻扭過頭,不再回應。
只神色冷冷地踢出一腳,将無頭女人徹底推下了轎頂。
他回過頭,說:
“危險時刻不要發呆。”
盛開回過味來,開始不依不饒道:
“你剛才叫我什麽呀,逍哥。”
盛開平時騷裏騷氣,逢人又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
可是眼下這語氣,尤其是那做作的尾音,分明帶着點故意的撒嬌意味。
若是穆黎看見了,估計都能驚掉不止一個下巴。
聞人逍沒忍住,輕輕捏了捏盛開的鼻頭,說:
“盛盛,麻煩你挪挪地兒,我要下去拼那個孔明六方鎖,再晚一點邵子禦就要被揍成五花肉了。”
邵子禦:……
我謝謝您嘞。
盛開心花怒放:
“還是我下去吧,免得勞累了您的腰,以後就不太行了。”
聞人逍眯眼道:
“你說什麽?”
“我說——你們能不能快點——”邵子禦又兜頭接了一巴掌,怒不可遏地一回頭,就看見聞人逍低着頭,一副要去親盛開的模樣。
邵子禦:
“……”
正事要緊,盛開依依不舍地推開了聞人逍,一回頭,就看見花轎裏的紅線不知什麽時候又多了幾根。
“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不知道。”
聞人逍一邊說着,一邊抽出了彎刀,手起刀落,那紅線就被泛着藍光的彎刀直接斬斷。
只不過聽聲響,紅線似乎已經固化成了鋼鐵的材質,如果不是聞人逍的彎刀有特殊能量加持,估計也沒辦法輕易砍斷。
盛開:
“……
為什麽我沒有帶我的唐刀。”
聞人逍:
“我帶了就行了。”
盛開撇撇嘴,跳進去将孔明六方鎖帶了出來,在車頂擺成了一排。
六方孔明鎖,要拼就先拼一半,留出剩下的一半穿插進适合的齒扣。
雖然齒扣裏面的位置和方向都各不相同,但是盛開之前拼成過一次,再來也無非是照本宣科。
沒多久,盛開就拼出了個大概,只剩下最後一根,插入到最中心的中空處就可以了。
然而突然間,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大喊:
“邵哥!
我來救你了!”
緊接着,只見聽“轟隆”一聲,盛開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就被一陣熱浪掀了起來。
世界安靜了。
※※※※※※※※※※※※※※※※※※※※聞人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開什麽黃腔?
邵子禦:
你倆給我等着,我回去就給你們紮小人穆黎:
妖怪,吃我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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