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恍惚在世

第三十六章恍惚在世

泠末是在一陣器皿打碎的聲音中轉醒的。

她睜開眼半秒鐘是茫然的，然後迅速回憶起了九曲誅仙道的事情，又愣了半秒，才意識到自己要搞清楚現在究竟在何處。

順着器皿聲看去，一個清秀的少年同時将怔怔目光看了過來，這少年看起來很是面熟，淡黑色的唇色增添了不少邪妄的氣息。見到她睜開眼，這少年老媽子一般撲了過來，張嘴就是一大串唠叨之詞，這詞兒聽上去都如此熟悉，泠末想了一想才道：“睢荊，求你閉嘴。”

少年順手将鼻涕抹在她衣領子上：“绡泠末你個沒良心的還記得我啊真是托了八輩子福氣要不是看在你還有口氣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化了做樹肥了……”

泠末看了看他：“你怎麽在我旁邊？”

睢荊理直氣壯道：“我闖了天門。”

泠末面無表情：“所以？”

睢荊：“然後找了你一年多才找到你。”說完滿眼都是“快誇獎我”的神色，泠末無言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睢荊嘆了口氣：“在說我辛苦之前能不能說下你怎麽會是個女的啊……”

泠末：“……”

這番對話以泠末踹了睢荊一腳結束。

睢荊還很不知好歹道：“泠末你簡直太恩将仇報了！我照顧你那麽久當然要幫你換衣服！知道你是女的很正常啊！”

泠末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難受，嫌棄道：“你摸我哪兒了？擦幹淨了沒？”

睢荊更是一副嫌棄樣：“喲，還學良家女子呢，你渾身上下都被我摸過了怎樣？！”

泠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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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對話以泠末暴打睢荊一頓結束。

如此歡脫的蘇醒過來後，泠末啃着果子：“我們這是在哪兒呢？”

“魔界。”睢荊又扔給泠末一個果子，“沒辦法，我私自闖下界，仙界已經在凡界通緝我了。這裏是魔界比較偏僻的地方，安身倒是不錯的。”

“真是恍若隔世啊。”泠末喃喃看着魔界昏暗的天際，忽然正經道，“睢荊，我決定要重新做人，你說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睢荊頭也不擡道：“你作死。”

“……”泠末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的深意，緩緩道，“真是個好名字，不過不文藝。”

睢荊扭過頭看了她一眼，鎮重其事道：“泠末，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活下去，他姥姥的，為了給你灌藥摔碎了八個碗，這個月我的樹肥又要減半了。”

泠末皺了皺眉：“灌藥？”

睢荊嗯了一聲：“你半身的仙骨都廢了，修為渣渣都沒剩下。我只能用芷琅花做藥引給你穩固這殘留的半身仙骨。”

泠末差點噴了：“芷琅花？哎呦我的芷琅神樹大爺，吃了你那麽多花真不好意思，你能想個不自殘的方式治我麽？”

睢荊淡定道：“泠末，你要搞清楚，芷琅花不算我本體，它們算我未成形的子孫。”

泠末：“……”

這一次談話以泠末追殺睢荊而勉強落幕。

凡界，魔殁教徐然居。

作為江湖二教之一的魔殁教坐落的地方極其風雅，絮花飛揚處樓閣幾重，一只戴着紫色戒指的素淨的手執着一支筆，在宣紙上細細描畫着。

“公子。”一個淡紫色衣衫的書童端着茶過來，輕手輕腳放于桌上。

暗紅色長袍的男子擡起臉微微一笑，俊秀的面容白玉一般。他放下筆伸手拿了茶，靠坐在貴妃榻上輕聲道：“王兄已奪得魔君之位了麽？”

書童恭敬道：“是。于兩個時辰前登位。”

男子閉目養神道：“不急，該我的，他用盡手段都搶不走。等我找到阿絮，我會用最最美的方式，做掉他。”

書童垂首道：“公子大才，魔君之位必歸。”

男子緩慢笑道：“芝弓，這種話說得太多會不靈驗的。”見到書童頭垂得更低了後又淡淡道，“我要知道阿絮在哪裏，一年了，我找不到她，很擔心。”

書童芝弓道：“夙公主修為頗高而且又不是仙族，想必是無事的，只不過是躲在何處養傷罷了，公子不必憂心。”

男子握住茶盞的手漸漸收緊：“哦，對了，我聽說九重天上有什麽盛世雙顏驚豔絕倫，一個幹掉了我父君，一個據說就是将阿絮推下誅仙道的。果真都不同凡響啊。”

芝弓平靜道：“如今怕是只剩下盛世單顏了，那落入九曲誅仙道的怕是已身隕于此。”

男子聞言溫文爾雅道：“那真是個好孩子，知道一場身死能給多少人排憂解難。”

芝弓道：“嗯，也覺得那人懂事得很。”

魔界偏僻之處，很懂事的泠末打了個噴嚏。

凡界如今只有一個綏朝，其他的大抵都是些不足為懼的附屬小國，在莫愁城這樣半偏不偏的地方是江湖游俠流通最多的地方，不少門派都将本部建于這周圍。

這日子東城門聚集了衆多人，有人好奇走過去，發現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算命先生在這閉目坐着，但這算命先生雖然弄得灰頭土臉，但那頗清秀魅惑的臉還是吸引了不少人前來。

泠末面無表情掃了一眼這群圍觀上來的人群，沖着變身為算命招牌收斂了氣息的睢荊道：“怎麽好像不太對勁？他們為什麽只是看猴子一樣的表情不算命？”

睢荊頗哀怨道：“泠末，我曉得你會改命之術能知曉一些天命，但是，我從來沒見到過有一個算命先生如此仙風道骨月貌花容魅惑傾城……”

泠末僵硬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誇我。”

睢荊嘆了口氣道：“我覺得吧，你還是去青樓有些活路……”

泠末：“……”

圍觀的人驚悚地看見這小倌一樣的算命先生騰地一股殺氣冒了出來，然後手刀一劈，那算命招牌橫空而折。然後他拿着那半截彎着的招牌道：“敢不算命者，形如此牌！”

看着功夫，大家都很自覺掏了錢，這估計是哪個貴公子正體驗着江湖生活呢，還是……不便去打擾得好。

就這麽幾日後，終于沒什麽人對這個算命先生有什麽興趣了，不過泠末卻迎來一位不速之客。這不速之客身着彩衣頭插銀簪一身香粉，婉婉在這算命攤前坐下後直接推過去了一錠銀子，輕聲道：“奴家媽媽邀請先生去一敘。”

睢荊頗有種将泠末往火坑裏推的趨勢，嘿嘿地冷笑：“說了還不信，人家鸨母都找上門來了，泠末你還不快回歸正業！”

一個手刀下去，安靜了半晌。

泠末不動聲色：“區區一錠銀子就像想收買在下，哪裏的媽媽這樣好算計？”

不速之客道：“風鸾鳶。”

泠末眼皮都不擡：“沒聽說過。”

不速之客繼續道：“那，魔殁教呢？”

泠末終于正眼看了面前女子一眼，微笑道：“姑娘到底有何事需要在下去做的？”

不速之客手指一轉，巧笑嫣然道：“奴家只是見着這些物什都沾了些魔氣，想來先生與我魔殁教也有些淵源，特來一邀。”

因為要掩蓋睢荊放出的仙氣避開仙界的追捕，泠末只能将他扔到魔界那些泥潭中滾了又滾才提留上來，沾染些睢荊很不爽的魔氣很正常。這魔殁教據說是魔界在人間的據點，不可小觑，這姑娘所說的風鸾鳶怕只是這據點分下的一個情報點。泠末掙紮道：“那什麽，如果我不應了姑娘該如何？”

不速之客笑得更開心：“媽媽的規矩是，不乖的孩子教訓到乖為止。”

泠末見風使舵道：“其實我特別乖。”

這特殊時候不宜弄翻臉，像泠末這樣半身廢了每月還要喝那惡心的芷琅花藥維系的殘仙帶着一個每天都要東躲西藏打架還不擅長的睢荊很完整地诠釋了一個字：渣。

于是泠末收了攤子跟這姑娘走了，正式入了風鸾鳶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很多年後，這個青樓的名字她賜予了兩個随手救下當随侍的妖物，風鸾和風鳶。

這本來需要她用一生去忘記的名字，她卻一次又一次強迫自己牢記，看着帶着這名字的酒樓妓院開遍了天下，風鸾鳶這個豔名随之深深刻在她的宿命中。

她沒法忘卻。

因為在這個地方，在那個人的手裏，将一代名妓完完整整地毀掉了，連帶着她的尊嚴，顏面，傲骨，狠狠碾碎，直到鮮血淋漓。

——煌婼。

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煌婼，但那麽多人說過她曾經真實存在過，存在的，只不過是绡泠末延續的感情化身，是她作為女子的驚鴻一現。

但最後都如煙般消散，一切，都是恍若隔世的美感，漂亮得令人心悸。

作者有話要說： 煌婼終于快出現了。。。

其實我會說舍不得虐墨舜讓他當渣男所以提出一個替死鬼惜餘蘇來渣一回麽→_→

于是終于可以放心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