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1)
儀封麓臺,庭院中芷琅樹宛若瘋了一般飄蕩着花朵,漫天飛舞。
夙緋絮紫發紫衣漠然坐在庭院中,這般安靜,倒是生出幾分公主的娴雅。
妖皇自顧自在編着草葉,夙緋絮看着那柔軟的草葉在妖皇修長白皙的手中漸漸變形,變成一只仰着頭的小狐貍,神情還很臭屁。妖皇看着這只狐貍,琥珀色的眼眸裏倒是浮起幾縷笑意,拿起墨筆勾勒它的眼睛。
夙緋絮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的修為莫約放在五界都是榜首,你應該有能力将自己壽命延長,而且,取你聖玄神翼的人有的是,而我于你顯然是死仇,你臨死前居然不殺我麽,還讓我來動手割神翼?”
妖皇專心致志描畫着小草狐貍丹鳳眼,随口道:“我死了又不怕痛,你怎麽發洩地割我都感受不到,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不恨我?”
“沒力氣了。”妖皇畫完一只眼,蘸了點墨開始畫另一只,換了個話題道,“夙緋絮,我突然想到幾個挺有意思的問題。”
“你說。”
妖皇漫不經心道:“你說,沒有了聖玄神翼,我是會變成原形呢,還是直接化成齑粉?”
夙緋絮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道:“不大清楚。”
“還是齑粉好。”妖皇描好了狐貍眼睛,開始點鼻尖,“睢荊老是說我原形很醜,我先開始還不信,後來自己偷偷摸摸在鏡子面前化了一次原形,哎……”他嘆了一聲,眉目間很遺憾似的,“的确很醜,睢荊那次居然沒坑我。”
小草狐貍瞧起來活靈活現了,妖皇似乎還是不大滿意,開始擡手用妖術修正:“還有,你說這妖界沒了我,誰撐得起大梁呢。昭暝太灑脫,闵兒太小,小鸾小鳶都是要嫁人的,連理賺錢已經很累了……我本來是想備了這天下給霜霜的,然後讓暮暮輔助,但我等不到霜霜力量成熟的那一天了,而讓這妖界在她力量長成之前還要安穩下來……”小草狐貍渾身線條在妖術下變得圓潤起來,妖皇看着狐貍淡淡地笑,“阿黛,真是麻煩她了。”
夙緋絮沉默不語。
“最後麽。”妖皇開始将自己的修為洶湧朝着小草狐貍灌入,望着身體變得通透的狐貍,他神情居然浮現出殘酷的解脫之色,“他們不是逼妖族交出聖玄神翼麽,如果他們知道散布消息的是我,讓他們逼死一直記挂的人也是我,殺了我的也是我绡泠末……該多有趣。”
這話語在他唇齒間意猶未盡重複:“該……多有趣啊。”
夙緋絮眼瞳浮上一抹駭然。
“哈哈哈哈。”妖皇傾盡修為注入小草狐貍,放聲而笑,面容卻滿是愉悅惬意。
“绡泠末,你瘋了。”夙緋絮神色帶着懼意。
“誰知道呢。”妖皇停止笑聲,靠着軟榻,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如今他的修為盡數在小草狐貍身體裏,病容倒是更深了,疲倦和蒼白使得他看上去更加灰敗。
“夙緋絮,去叫阿黛過來罷,她剛剛去幹什麽來着?對了,去膳房找她,似乎在給我弄吃的。”妖皇淡淡道。
“這麽等不及,果真餓了麽。”話音剛落,遠處飄身而來的銀色身影莞爾一笑,手上是一盞銀耳天水湯,無視掉在一邊的夙緋絮,端着湯來到妖皇榻前,“小心,剛出鍋的,燙。”
白黛滄舀了一勺,抿了一下試過溫度後喂給妖皇,後者微笑地喝下去,将手中的小草狐貍遞過去:“白家長公主殿下別嫌簡陋,你家夫君手藝只能如此了。”
白黛滄驚喜地看着小草狐貍:“比你原形好看多了,怎麽會簡陋。”
妖皇無奈淺笑:“都到這份上了還調侃瞬世蜉族的原形,是誰當年說看見過最好看的人是我來着?”
白黛滄放下碗愛不釋手摸着小草狐貍,聞言一記白眼:“那是化形後,原形你就是只醜巴巴的黑蟲子!”
“夫人,蟲子也分美醜的。”
“我都分不清我們九尾靈狐族一堆白狐貍哪個長得像糯米團哪個長得像爛棉絮,你若化原形我估計都看不見你鼻子眼睛,美個球。”
“是是,夫人原形漂亮,糯米團。”妖皇服軟,唇邊的笑容依舊柔和。
白黛滄把玩了一下小草狐貍,忽然一拍額頭:“湯都快涼了,我去換大勺子來喂你。”說完就起身,但被妖皇拉住了衣袖。白黛滄回頭,只見妖皇微微一笑:“阿黛,你忘了這只狐貍,将它別在腰間,我特意弄小一點的,不會看起來別扭。”
白黛滄禁不住揚起一抹笑,仰着頭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小草狐貍的臭屁,她拿起小狐貍別在腰間,停頓了一下,俯身又親了下妖皇的額發,才轉身離開。
夙緋絮默默地走過來,看着淡笑的妖皇:“修為盡失,你快死了。”
妖皇笑容未減:“是啊,你待會過來罷。”
夙緋絮瞧了一眼白黛滄的背影,那只白狐貍腳步輕快,顯然心情極好:“要我告訴她去吸收草狐貍裏你的修為麽?”
“不需要。”妖皇揉了揉額心,“只要她一直佩戴在身上,不出三日莫約就可以吸收完了。”
“你能确保她一直帶着?”
“你覺得呢?”
夙緋絮默然:“會。”說完轉身而去,紫發飄蕩出一道晚霞般的弧度,“我會絆住她一會,你抓緊時間。”
她身後傳來妖皇輕輕的笑聲。
淡黑色的花瓣傾舞,将那無力躺在榻上的黑袍公子遮蓋住,妖皇帶着惬意的笑拂過這些花,似又想起那個淡黑唇色***而死的少年,他曾經那樣話痨,如今卻空留下花瓣的沙沙聲。
這是個好天氣,溫暖的陽光灑下,透過芷琅樹冠透下斑駁的光影,麓臺上安靜又舒适,風帶着微醺的花香,也帶起他身上的冷玫熏香。
案上一壺茶一碟糕一碗湯,焚香爐裏燃着絲絲縷縷的續命香,心曠神怡的味道。
泠末難得眉間沒有倦意,精神好得出奇,他唇角帶着幹淨懶洋洋的笑,仰望着湛藍色的天空,浮雲翩浮,半晌,他靠在榻上輕笑着說了一句感慨。
“一切,都恍若隔世。”
泠末似乎是在榻上尋找一個舒服的位置将頭靠了上去,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終于在唇邊化作一渺輕煙般的嘆息。
那雙琥珀的眼眸終是合上,此生此世,都不再睜開。
儀封滿城芷琅花開,十月秋風瑟瑟,千層錦繡萬裏輕煙。
麓臺被徹底封禁,所有人盡數被撤下,空留繁華冰冷的大殿遺留。而在那栽種了芷琅樹的庭院中,漫地淡黑色花瓣之上擺着一方長塌,榻上黑袍公子三千墨絲微微散亂,猶若曼花盛開,他唇邊還殘存着一絲溫意,傾世的容顏卻在風的流逝下緩緩剝落。
夙緋絮早已經手腳幹淨利索地割完了聖玄神翼放置在一邊,這巴掌大小的寶物透着琉璃般的光,不沾血污,晶瑩剔透,叫人眼前一亮。
白黛滄在他身前跪下,血琉璃瞳孔無比空洞,她就這樣跪着,直到榻上的身影在風中漸漸彌散于無,她曾努力擡手想抓住什麽,但只是一把飛灰。
最終的最終,榻上只剩下一層黑袍與袍子下未曾被風吹走的薄灰,那樣單薄的一層,一生可以易顏改命萬千面相的人,到頭來,不過只是這樣單薄的一層。
白黛滄雙手捧着臉,沒有表情的一張容顏,眼瞳裏泛着深深的絕望與悲切。
他死了。
等真正意識到這三個字的意思的時候,白黛滄終是支撐不住,軟到在這塌前,放聲悲哭。
三日之期已過,寐續仙君恭迎前來坐鎮的墨舜帝君,仙将們站成一列列倒是頗有一番氣勢。
不多時,便能看到遠處是一個白色的身影,見這顏色已有仙僚打趣起來,言道這妖族一般都不喜白,今日為降卻穿了這樣的顏色,真是教人覺得無骨氣。
可待近了一看,十有七八的仙僚都退開行了禮。來者正是上古遺族的九尾靈狐族白家長公主殿下,這等身份他們大多人自是得罪不起的。
待行了禮後有仙僚疑惑問道:“不知殿下為何在此處?”
白黛滄冷冷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峭,指尖一繞,一個紅綢子的呈盤就出現在她手上。她微微向最中間的水墨色衣袍的帝君行禮:“帝君,這裏便是那……半塊聖玄神翼。”
墨舜也是蹙了下眉才接過,掀開紅綢子,晶瑩琉璃般的半塊翅翼流淌着光澤。墨舜不禁伸手掂起,觸手溫熱。他忽又一皺眉,叫住了準備離去的白黛滄:“等一下,這聖玄神翼有些不對。”
白黛滄漠然道:“帝君請指教。”
墨舜沉默半晌才怔怔道:“太新鮮了。”
白黛滄忽然笑了,眼中卻折射出冷光:“……當然新鮮,今天才活生生割下來的,怎麽可能不新鮮?”
“今天?”墨舜反複重複這個詞,神色有些無措,“什麽今天,聖玄神翼不是妖皇的私藏品麽?”想了一會又道,“那妖皇,難不成可以吸收了它?“
他似乎在竭力避免某一個答案,因為不想相信這樣的結局,所以一定要避開,就算想的匪夷所思一點也無所謂。
白黛滄似乎沒想瞞,幽幽地咦了一聲,唇邊冷笑剎那綻放開來:“帝君,你竟不知麽,這妖皇尊上可是我的夫君啊。”還未等一衆仙僚驚住又補充道,“她麽,你也是認識的,被仙界逼的沒辦法,跳了九曲誅仙道,我還聽說,帝君一手好箭法可是毫無虛發的。”
墨舜的臉忽然蒼白。
白黛滄越笑越冷:“帝君這發軍兵臨城下,七日之期三日之延,如今終于得願,自是不想聽我這等殘兵敗将的微末之言了罷。”
墨舜突然拉住她,唇都失了血色:“你……方才的話,說下去。”
白黛滄自是沒有能力拂開帝君,垂眸淡淡道:“妖皇绡泠末被你們逼的割了聖玄神翼,昨日剛殁,請帝君不要過多糾纏,本宮還要去幫夫君收斂下葬。”
這一番話猶若雷霆,直震得墨舜似乎沒了反應,想說什麽,眼卻空洞望向那古老的儀封城,手腳冰涼。
那裏,荒蕪不已,似昭告這裏的主人已故去。
仙界九重天上,天君寝殿。
墨舜拿着那半塊聖玄神翼,輕輕放在躺在榻上的女子心口,女子白衣銀袍,墨發三千,盛世的容顏淡漠。
聖玄神翼絲毫未曾排斥绡蕪屑,很輕易溶入她的心口,光華剎那間綻放後,無數可見的琉璃顏色細流在蕪屑的體內流淌而過。過了半日,這光華終于收斂,而這新登基的天君,終于睜開眼眸。
在這半日中,墨舜已經走開去整頓仙界,而她看見的是被強制帶來的白黛滄,墨舜鄭重對她說一定不要說绡泠末故去的事,想方設法都要瞞過去。
但白黛滄如今有心也無力,她只覺得渾身上下骨頭都散下來。看見那新天君的面容,心中更是有種絞痛般的感覺,鮮血淋漓,想說什麽,卻無法開口。
蕪屑碰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突然道:“你知道泠末在哪裏對麽,帶我去。”
白黛滄蒼白的臉上神情是千萬年未曾有過的淡漠,竭力壓抑住慘痛和絕望:“尊上确然是在閉關,他如今修為甚高,這半塊聖玄神翼尊上已是用不上,天君便收下罷。”說完眼角浮上一抹痛色,壓抑了半晌又重新開口,一字一頓,“只要天君有所求,尊上定是傾盡全力而為之,即便是,性命……也是,無妨,的。”這話說完似乎耗盡了所有的氣力,白黛滄覺得腿彎一軟,卻是突然擡手捂住雙眼。終于是無法掩飾,凄厲而悲痛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蕪屑天君,您究竟還要尊上怎樣?啊?本宮就在此處質問一句,您,墨舜帝君,還有這天下,還要他怎樣啊?!”
蕪屑怔怔看着她很久,恍惚道:“你先出去。”
白黛滄扶着桌子,兩行清淚透過指縫而下,嘴唇死咬着,剛想還說什麽,蕪屑卻突然發怒,伸手抄起床頭的碗就狠狠砸了下去,低吼道:“出去!”。吼完她一下子疲憊起來,聲音輕軟而緩慢:“白黛滄,不要說,不要說,你不能對我說。”
真的不能說,那是我千萬年埋藏在心底的禁忌,絕不可以碰觸。
真的不能說啊……我怕我會忍不住令整個天下,給她送葬。
我绡蕪屑最不喜自欺欺人,凡事都要弄個清楚明白,但,這一次求你,在這一件事上讓我糊塗一世便罷。
绡泠末。
恍惚沉溺在有她的夢中,就算直到身死,也那樣教人歡喜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QQQAQQQ
好吧,泠末被我弄死了你們別踹我……
不過《亦是隔世》你們會重新看見泠末粗線的!記得去捧場!!
☆、尾聲 恍若隔世
妖皇已逝!
這四個大字剛傳開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儀封城內的妖族們皆是不信,争吵着要去麓臺見尊上一面,卻都被尊夫人白黛滄攔了下來。如今白黛滄得了绡泠末的大半修為,其實力相比天君绡蕪屑都是不相多讓,阻攔一幫子未成氣的妖物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而此番舉動更是讓妖族們瘋狂,有敏銳者發覺這尊夫人的修為突然之間的暴漲,起了疑心,不消多時便出現了尊夫人實際是仙界探子,以聯姻之名在尊上身邊埋伏多時終于得到機會下手的傳言,而不在儀封城的妖族們也很快收到尊上故去的消息,不可置信地帶着人馬往妖都趕過來,這個以往平和的儀封此時危機四伏人人自危。
“黛夫人!我們尊你一聲夫人是看在你是我們尊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份上!尊上之能我們有目共睹,怎麽可能仙界小小來犯一下尊上就氣血不穩而引發什麽鬼舊疾!好!就算如你所說,尊上真的故去了,你卻又不肯讓我們見尊上最後一面是何意!”
“夫人,懇請你将話講個明白!這樣突然的事很難令我們相信尊上非死于你之手!”
“尊上逆天之能,怎麽可能逝去?怎麽可能逝去!”
“還請夫人不要阻攔!我們只是想求一個事實!尊上是何故逝去的!”
……
鋪天蓋地的聲音,白黛滄只是伫立在麓臺之前,一身白紗浮動,銀發散漫,血瞳孔空靈寂寥。
而南宮闵風鸾等人雖是知曉妖皇尊上近來一直似是一副要歸西的模樣,但皆是不知是如何逝去的,故也是冷眼旁觀想知道一個真相。
只有段連理沉默在一邊,瞧着這儀封景色荒涼,忽然低低地笑出聲。
無謂地争吵了半日,突然間,衆妖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那伫立在麓臺前已久的白黛滄忽然周身浮起一股妖氣,向來是仙氣彌漫的她在深黑色的妖氣中顯得如此妖異豔麗,所有的妖族都愣住了,剎那寂靜一片。
直到妖氣漸漸染過白黛滄的發,然後浸染到她額間的朱砂,如血的朱砂立刻變幻為深墨色,那樣冷漠的神情,這樣冰冷的容顏。
“她……她棄了仙族之體成了妖族?!”
“這是,這是堕仙!夫人堕仙了!”
“夫人也是變成妖族了?!”
而剎那間白黛滄的聲音猶如寒冰傳來:“我,白黛滄,永生永世奉妖皇绡泠末為夫,脫離一切外因。他的天下,本宮替他打理,絕無二心。另,擾我妖界者,殺,犯我江山者,殺,不服統領者,殺!”
三個殺字傳出,一片寂靜,而濃郁的殺伐之氣霎時傳遍千裏,而在這殺氣之中,十萬妖鎖從地面冒出,毒蛇般的亂舞中,那道被黑色光芒纏繞的銀色身影如此冰冷和孤獨。
這種孤獨,糅合了千年的悲傷,和未來萬年的寂寥,徹骨心寒。
段連理默默看着,忽然嘆了一口氣,俯身朝拜而下。
“參見尊夫人!”
随即昭暝風鸾等妖也是跪身朝拜:“參見尊夫人!”
看見這妖都儀封的大主管級的人物都認可了這位掌權的夫人,衆妖也陸陸續續朝拜着這位還在歷經十萬妖鎖的夫人。
“參見尊夫人!”
萬妖朝拜,呼聲從儀封傳出,帶有鎮壓性的聲音向西面八方傳去,幾乎要覆蓋天下一般,聽聞到的妖族皆是放下手上的事物朝拜這位繼位的尊者。
“參見尊夫人!夫人繼尊上遺志,統我妖族,莫敢不從!”
仙界九重天上,缭莫山天君別殿。
大殿上空空蕩蕩,四處燃着暖和的仙火,在床榻上毯子半蓋着一個盛世容顏的女子,她一手握着書卷,一手撐着頭,身上白衣銀袍,飄逸無比。
“君上。”有侍女進殿傳報,“墨舜帝君來訪。”
天君绡蕪屑淡淡揮手,侍女無聲退了出去,進來一個冰雪長發水墨色衣袍的男子,他看了天君一眼,清淡道:“我要回冥界了。”
天君嗯了一聲,翻了一頁書卷:“冥帝好走。”
冥帝夙墨舜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有說什麽便轉身離開,在他轉身之時,天君的聲音絲絲縷縷從後面飄過來:“墨舜,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你曾如此對待她,我都沒對你出手?”
冥帝頓住了腳步,措辭道:“你有你的原因。”
天君放下書卷,将毯子攏了攏:“言辭如此謹慎,是我手段太過了麽,連冥帝帝座都有些畏懼了?墨舜,別這樣,我今天就告訴你,我為什麽不動你,而且,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動你。”她臉上劃過一絲笑,極其淡漠,“其一,我不承認绡泠末死了,承認她死了的人都被我殺了;既然她活着,我必然沒什麽心思動你,我要找到她,她要什麽我就給她什麽,她做了什麽事我都給她擔着,我要告訴這天下,我绡蕪屑愛上的人,是可以無法無天的,因為有我護着。”
冥帝沒有表情,目光荒蕪看着遠處。
“其二,聖玄神翼,你一半我一半,雖說不是整合的就不會有永恒的命格,但好在我們體內的聖玄神翼原本是一體的,所以我們壽命共享,只要我們其中沒人先死,就不會有人死。”天君漫不經心拍了拍書卷,“我還要留着命找泠末啊,所以,你也別死得早了。”
“其三。”
天君掀開了毯子,但是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冥帝的面前,速度快得都出現了殘影,她白色的裏衣外面松松垮垮披着銀色的長袍,墨金色的紋路秀在領口袖口和衣擺上,墨發随意用白色帶子挽起,大多還披散在雙肩,露出的那張盛世容顏美麗得不可一世。
“很像吧。”她淡聲道,“這張臉,和泠末的,一模一樣。”
冥帝似乎有微微的失神。
“墨舜,她不在的時候,我要代替她活下去,就像這樣,就像和你的交集,和化沅的交手,和白息喬的談笑,這一切,我還在替她在做,她還在,曾經在過,現在也是。”天君抵住自己的心口,“等找到了她,我要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是有東西是永恒不變的。這是其三。”
“你這樣活着,不累麽。”冥帝終于開口。
“墨舜,你也知道,如果不這樣活着,下一刻天地就會被我拖入血腥煉獄。”天君漠無表情,緩緩走回床榻,重新抱着毯子蓋住自己,将頭埋在這古舊的毯子深深吸了幾口,感受到那股獨有的冷玫熏香後,仿佛是毒瘾犯了後吸食完毒品,恢複了一臉的平靜,才有些疲懶道:“墨舜,一路小心。”
冥帝深吸了一口氣,最終走出了殿門,幾個瞬息間已經遠去。
而在大殿中的天君琥珀色的眸子裏依舊古波不驚,拾起書卷接着看了下去,蓋着她的毯子因為殿內仙火的原因愈發暖意。
溫暖得就像那個人曾經擁着她的懷抱。
一切,都恍若隔世。
——END——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等等客官,還有一篇番外
是不是覺得好像虐了天君沒虐夠帝君?
明日同一時間還有一篇幾萬字的番外附送!!
番外篇《風暮止溺》明日放送。
☆、番外 風暮止溺
冥界一輪紫色的彎月高高挂起,冥都湮染城霜華濃重,城內王宮處今日正在舉行一場宴席,妖界掌權尊夫人座下的太女蘇霜今日抵達冥界,冥帝夙墨舜設宴款待。
說起妖界,許多年前出了一位妖皇,竟然能将向來分裂散漫的妖族整合一統,而且一登位就是百年光陰,真是令人驚嘆妖族竟還出了這樣一位曠世天才。好景不長,在這位妖皇以一人之力重創魔君後暴露身懷一件至寶,引得仙界兵臨城下,最終不敵而身隕。而這位尊上的夫人其實是仙族,當日在妖族要反的呼聲中立決成妖,衆目睽睽之下受盡十萬妖鎖煉體,随後掌權妖界,因無子嗣,立妖皇門下弟子蘇霜為太女殿下,并立旨等其修為大成便正式繼位。
所以說,這太女殿下的地位不可謂不低,派她來冥界顯然也是給足了冥帝的面子。
宴會上賓主皆歡,貴座上的少女一身玄色衣袍,上面繡着暗金色的紋路,一張臉略顯冰霜,卻還是帶着一抹禮貌疏離的笑意,晶金色的眼瞳如同流淌過的熔岩。
“原來太女前來是為了講一門親,不知這種好事是落在雙方誰的頭上?”冥帝笑容淡漠,手執酒杯紋絲不動。
“自然不可能扯上冥帝帝座,冥帝雖和天君相隔甚遠,卻依舊情深似海,這種亂點鴛鴦譜的事情,我妖界也做不出來。”蘇霜顯然歷經甚多,當年連詞語都常用錯的女童如今應付這種場面話也是游刃有餘。
冥帝聽聞,倒也是平淡笑了笑:“那看起來也不是妖界的尊夫人了,本帝也曾聽聞尊夫人心裏記挂的可一直是自己的亡故夫君,想來改嫁之事不大可能。”
蘇霜也是一笑:“也是,本殿聽聞冥界有一位眼界甚高的王姬,名為止溺。好珠需玉椟,舍弟蘇暮在妖界也是地位尊崇,已經被封為風暮王,掌控我妖界四分之一的土地。這般身份,倒也是配的上冥界那位止溺王姬,不知王姬眼界究竟高到了何種地步,舍弟這般可還看得上眼?”
冥帝聞言略有些錯愕,緊接着唇邊漫開一絲清淡笑意,襯得冰雪般的發色霎是好看:“止溺麽,她眼界要是高,本帝就不會三天兩頭将她關禁閉了。”說完幽墨色的瞳孔笑意更濃,“太女殿下,本帝很好奇,止溺眼界高這傳聞從哪兒來的?”
蘇霜面不改色:“尊夫人的情報。”這種時候她在心中卻想起前幾日那混小子一本正經跑到她寝宮裏宣言一定要娶冥界的王姬夙止溺,還偷偷摸摸說這位王姬眼界甚高,求姐姐一定要将自己說得英武無比以博得美人芳心。蘇霜經不過他纏,甩手将他拎到尊夫人的書房請示尊夫人如何處置。尊夫人淡淡瞟了蘇暮一眼,算計了下得失,覺得倒也不虧什麽,便叫她出行一趟将這事定下來。
但這種時候不能暴露自己弟弟那傻不拉幾呆頭呆腦的形象,只能将尊夫人這大神拉過來鎮上一鎮。
冥帝抿了口酒,略略點頭:“止溺算是本帝半個侄女,這件事既然風暮王有意,太女暫且可在這湮染城住下,回頭本帝安排止溺和太女見面,若是雙方覺得不錯,那這門親事本帝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蘇霜舉杯一飲而盡:“多謝冥帝。”
湮染城王宮,辭醉殿。
“小侍衛,你去通告冥帝一聲說我有事找他,我親你一下怎麽樣?”
“不要。”
“親兩下?”
“不要。”
“喂喂,得寸進尺了啊,五下,底線了。”
“不要……冥帝帝座!”
“夙叔叔!你終于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以身相許了!”
冥帝淡漠看着被關在殿內只從窗戶的格子中伸出的一個焦急小腦袋,還有看守在殿門口跪迎的侍衛,揮手叫身後的人都退下,平淡道:“開門罷。”
侍衛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周圍寂靜良久才惶恐擡頭:“帝,帝座,你是,是跟我說的麽?”
冥帝垂眸看着他。
侍衛立刻哆嗦着站起身掏出鑰匙開了殿門,然後立刻退到一旁,手心淋淋全是冷汗:“帝座,請。”
冥帝進殿,動了動手指,大殿的門瞬時關上,他解開厚絨披風的絲帶,揮手間整個大殿的燈火全部都被點亮。他将披風随手放在琉璃架子上,随意坐在一個椅子上緩聲道:“說罷,你不惜以身相許叫我來做什麽?”
他身前是一個女孩,女孩的發色是華麗的純紫,這是冥界王族的象征。而如今的冥帝的母親是個落難的瞬世蜉族人,繼承母親發色的他其實不算王族,但是他憑借着手段和力量一步步走上去,逼退上一任冥君,震懾冥界九大族,收複失落土地和同族人,令得所有人不得不尊稱一聲帝座。這古往今來終是誕生了一個冥帝,冥界上下無人敢忤逆。
女孩擡頭,她的眉眼有一種逼人的豔麗,但此刻這張臉都是皺了起來:“夙叔叔,我想去妖界……”話出口就膽怯了,咕哝了半天沒下一句。
冥帝古波不驚:“去妖界做什麽,建後宮麽?”
女孩一臉頹樣:“夙叔叔,我,我真的沒有勾引很多人,那些爛攤子讓你收拾我知道很對不起你,但,但我這次準備從良了。”
“哦?”冥帝眼瞳終于有一絲波動,他施施然隔空取來一個茶杯,裏頭還有半杯茶,他抿了一口,漫不經心道,“從了哪個倒黴家夥啊?”
“妖界風暮王。”女孩握拳,“聽小蘇說他是妖界最英武無比的王将,掌控妖界四分之一土地,手握二十萬悼劫軍,而且他胞姐還是太女殿下,還是妖界那位已逝妖皇尊上的弟子!”
冥帝自動忽略了這般花癡的話,只是在最後那“妖皇尊上”四個字發出的時候神情恍惚了一下。
半晌,冥帝才回過神,慢悠悠道:“你要,嫁給風暮王?”見得女孩猛點頭,又補上一句,“你方才說,這是小蘇告訴你的,小蘇是誰?”
女孩猶豫了半天,吞吐道:“一個,不對,一只妖。”
冥帝挑眉:“妖族?看來我冥界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連只妖都能潛入。”
女孩有些急了:“不是他潛入的,是我偷跑出去的!”
冥帝點頭:“果然還是你出去勾引別人。”
女孩:“……”
冥帝放下茶杯,轉了轉手腕,垂着眉眼:“将你和那小蘇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則,風暮王的事情免談。”說完又擡眼略略一笑,冰雪般的發色如琉璃光澤轉環,“止溺,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手段。”
女孩頹得更厲害了。
夙止溺是前任冥君的弟弟的獨女,這丫頭片子的母親是冥君那弟弟愛的死去活來的一只狐貍,這只狐貍身份還不一般,是仙界的九尾靈狐一族,雖不是族中最強盛的白家,卻也是身份不弱的。當年為了這件事冥君那弟弟沒少闖仙界去攪合,攪合來攪合去終于修成正果了,結果這二人這些年光顧着鬥仙界鬥冥界談情說愛忘記了時事,遠古那多界戰役一爆發,兩只修為不高的自然不小心當了炮灰,化灰前那只狐貍有着一顆慈母心腸,拼盡修為将自己肚子裏還未成形的胎兒化作一枚紫卵托付給冥君,之後墨舜逼位後,也沒怎麽對這顆卵上心,放在那裏放久了,終于有一日破卵而出一個女嬰。
墨舜見這女嬰與自己倒也是有絲血脈,便封了個王姬便沒怎麽管,打算是放牧式管養。這管養方法很快出了毛病,就是這孩子擁有了她母親九尾靈狐族的外魅之相,而且還不懂得收斂戴個面紗,以致于招惹的人是越來越多,而且這丫頭性子是來者不拒,最後這滾雪球滾到了王宮前面,饒是冥帝夙墨舜這種淡漠心性看着滿城人高呼着一個丫頭片子的名字還滿臉狂熱,他覺得這丫頭有點欠揍。
于是實行大家閨秀式管養。
冥帝精心挑選了青澀腼腆心志堅定的小侍衛鎮守辭醉殿,每天派老師進去教導一番。所幸這丫頭還是比較聽話怕他的,學得很不錯,但是,這丫頭學習能力太強,以致于頭一天學的東西,第二天就能歪曲過來逃跑……于是開始了滿長的拉鋸戰,學習、逃跑、追捕、禁閉、學習……冥帝覺得很頭疼。
如今能将這樣一個祖宗定下門親事,冥帝自然是贊成的,不過既然是自家人,那麽原委肯定是要弄清楚,關鍵就是那小蘇是哪門子來路的妖族。
丫頭片子哼唧了半天,死活不說,這等骨氣倒是沒見過。冥帝等了半天,懶得再耗下去,将茶杯扣在桌子上便要出去時,丫頭片子終于拉住了他的衣擺,聲音細如蚊蠅道:“我,我說了,你就要應了我去妖族提親……”
冥帝垂眸看了她許久,終于重新坐了下來,續上一杯水道:“說罷。”
結果這個故事一說完,冥帝就扶額加無語了。
故事的前提自然是夙止溺又偷溜出去了,而且這次溜的比較遠,她溜到了凡界。
而她雖然修煉的天賦不弱,但大多時候都去和自己那位冥帝叔叔鬥智鬥勇去了,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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