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怎麽回事?”修士不滿道。
蘭栀忙堆疊起笑容,“奴家笨手笨腳的,這就給幾位客人去換酒。”
她手腳麻利,很快便換了新酒,抱着琵琶嬌笑着套話:“幾位大哥看起來氣度不凡,怎會來我們這窮鄉僻壤?”
銀絨與城陽牧秋二人這些日子過得格外惬意,白天去坊市做生意,夜裏抱在一處親親熱熱地睡覺,每隔幾日,銀絨“緩過來”時,還會答應一次雙修,小日子簡直比神仙還要快活,俨然一對新婚小夫夫。
城陽牧秋大約有些潔癖,每日回家,必然要把屋子收拾得纖塵不染,把銀絨所有的“破爛”分門別類收起來,可自家爐鼎越是體貼縱容,銀絨便愈發‘恃寵而驕’,會因為找不到東西,故意化作小狐貍蹭他一身毛,在城陽牧秋無語地一根根從自己身上摘毛時,又變回少年模樣,笑他比紅袖樓的老鸨還要婆媽。
城陽牧秋也不惱,脾氣好得讓人如沐春風,銀絨沒一會兒便先自己不好意思起來,滾進他懷裏,兩條腿夾着他的腰,甩着蓬松的尾巴,抱住他撒嬌,學着說書先生講閨中野史的語調,說自己‘口無遮攔,郎君不要責怪’,每每惹得城陽牧秋肝火旺盛,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小狐貍嬌氣得很,若他不點頭,大概率一碰就哭,邊哭邊逃,反而弄傷了他,最後還是自己心疼。
東柳道君吃喝(被)嫖賭樣樣精通,雖然磕磕絆絆地把銀絨養大,可也只是養活了而已,遠遠談不到嬌慣,銀絨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樣縱容寵愛過,心裏漸漸有些舍不得“爐鼎君”。
這一日,銀絨找了個由頭,避開城陽牧秋,破天荒地往如意賭坊找去——東柳一向不允他往那裏去的——銀絨想找到師父。
銀絨不知道何為“與子偕老”,可此刻,他想長長久久地把城陽牧秋留在身邊,不願意單純地把人“吸幹”再丢掉,他得問問師父,如何有節制地采補,才能做到真正的“雙修”。
遠遠便能望見如意賭坊門口“逢賭必贏”四個遒勁大字,銀絨還沒找到師父,倒是先見到個故人。雖然只是個背影,但那身形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
塗大嘴背對着銀絨,“別挺胸了,胸很大,我很滿意。”
女人的聲音很模糊,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嘴,可從嗚嗚嗚的語調也聽得出來,她絕對在罵人。
塗大嘴:“你們女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但眼神騙不了人。六爺我可是全琵琶鎮數一數二的高階大妖,找你是看得起你,希望你不要不識擡舉。”
女人:“嗚嗚嗚嗚!!”
銀絨聽得出,她罵得更厲害了。
按理來說,這種英雄救美的橋段,一般輪不上他這種小媚妖,即便救了也不會發生‘美人以身相許’的橋段,但路見不平,是每個少年人的英雄夢,何況拔刀的對象還是塗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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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絨如今今非昔比,幾次雙修之後功力猛增,正想找塗大嘴教訓一頓,沒想到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今日又撞見他行這種茍且之事,當即跳出去大喝一聲:“住手!”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被綁的女人,竟也是個熟人——蘭栀。
銀絨:“……”
蘭栀:“……”
塗大嘴:“……”
有那麽一瞬間,銀絨很想轉身就走,讓這倆讨人厭的家夥互相傷害去,可塗大嘴更激動,猱身攔住銀絨:“怎麽,就你還想多管閑事?”
這鄙夷的口氣,登時把銀絨的火激出來。
“狗改不了吃屎,癞蛤蟆改不了想吃……不是,”銀絨拿下巴往蘭栀的方向一點,“塗大嘴,你口味挺重啊,缺少母愛嗎?”
蘭栀又嗚嗚嗚地罵起來。
塗大嘴笑起來,暧昧道:“我這不是吃不到珍馐,才以次充好,解解饞嘛。怎麽,我綁了她,你吃醋了?”
銀絨:“???”
銀絨認真地問:“你他媽腦子有病嗎?”
塗大嘴沉下臉,啐了一口:“給臉不要!上回僥幸被你偷襲得逞,今天可沒有人給你撐腰,小騷狐貍,老子今天一定辦了你!”
說罷,塗大嘴便祭出玄天朝簡與銀絨纏鬥起來,原來,上一次他當場跪地,又被凍住、暴打一頓的事,全被塗大嘴歸結到了城陽牧秋身上。
塗大嘴雖然人品堪憂,但多年來走南闖北,眼光還是毒辣的,一眼就認出城陽牧秋不是等閑之輩,琵琶鎮向來魚龍混雜,陌生面孔多如過江之鲫,他沒往心裏去,只當銀絨那小狐媚子瞧不上自己,卻搭上了厲害的姘頭。
塗大嘴又不想把銀絨娶回家,不過是看他出落得愈發标志妩媚,想嘗嘗鮮,因為一直沒得償所願,這念頭便愈發強烈,今日趁着他那姘頭不在,他說什麽也要把銀絨哄到手,好好嘗嘗滋味兒。
奈何,塗大嘴還是低估了銀絨的本事。
那霸道的冰凍攻擊術法,竟不是‘姘頭’使出來的!而是銀絨本人!
因為還有被捆住的蘭栀在一旁圍觀,銀絨怕她看出端倪,所以凍人凍得頗有分寸,将塗大嘴控制住之後,便是一頓純物理暴打。
不得不說,修為提升之後,是真的爽,媚術這時候就顯得不夠用,多虧他還有胎裏帶來的冰凍術法。
打夠了,銀絨學着塗大嘴從前耀武揚威的樣子,逼他向自己叫了好幾聲“銀絨老爺,我知錯了”,才懶洋洋地叫人“滾”——只要實力夠,他并不缺地痞的氣質。
于是,這裏只剩下蘭栀和銀絨兩人。
蘭栀抖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銀絨獰笑兩聲,從儲物鈴铛裏掏出一把匕首,蹲在被捆仙繩捆得結結實實的蘭栀面前,用很小人得志的語氣說:“蘭栀姑姑,沒想到會落到我手裏吧?”
蘭栀又怕又怒:“嗚嗚嗚嗚!!!”
銀絨一把扯掉蘭栀嘴裏塞的布,“別嗚了,好好說話。”
蘭栀:“救——”
銀絨捂着耳朵打斷她:“這地方早被塗大嘴布下了隔音結界,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蘭栀很識時務地放緩了聲音,“銀絨,其實咱們之間有些誤會,我是嫉妒你,可我當年只是想給你個教訓,并沒有真的想弄死你……”
銀絨震驚道:“等等,嫉妒?你曾經是紅袖樓最紅的姑娘,吃好的穿好的,為什麽嫉妒我?”
要知道,他窮得有上頓沒下頓,都快做回野狐貍進山茹毛飲血了,他有什麽好嫉妒的?而且他和蘭栀……他們差着輩呢!她為什麽要嫉妒一個小孩子?
蘭栀卻一副‘你明知故問’的神情,恨恨道:“自然是你生得好看、又年輕貌美,你們媚妖不像人族修士,需要靠修煉求長生,你們生來便青春永駐,何況你還有人真心疼愛,碧玉那蹄子向來着三不着兩,卻真把你當眼珠子一樣疼。”
銀絨心有所感,附和:“這麽說,我的确比你強多了。”
“……”蘭栀覺得更郁悶了,但還是咬牙道,“當年我真的只是想教訓你,在水中做手腳的另有其人,是他們想要你的命!不信你可以去問碧玉,只是我答應過她守口如瓶,我對着她起過箴言誓,真的說不出口……”
銀絨愣住,箴言誓乃是修士最嚴厲的誓言,對天道起誓,如有違背,會引來雷劫,師父為什麽要逼蘭栀起這樣的誓?
與此同時,巷口轉角處一高大的身影也頓了頓。
原來,城陽牧秋知道銀絨是故意支開他,但心裏擔憂塗大嘴再找麻煩,便悄悄跟了上來。
以城陽牧秋的修為,刻意隐藏氣息,銀絨、蘭栀,包括剛剛的塗大嘴,都無人發覺——經過幾次雙修,他的修為愈發穩固,甚至有了突破的趨勢,可城陽牧秋卻一直沒有試圖突破,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一旦運功突破,如今平靜安恬的生活便會被打破,讓他心中不安。
箴言誓牢不可破,銀絨到底也沒逼問出“內幕”,不打算和蘭栀糾纏,幹脆以刀背劃過她的臉,大流氓似的說:“你總說自己天生麗質,咱們紅袖樓的頭牌,小臉蛋兒是嬌嫩,啧,你說用刀劃一下會怎麽樣?”
蘭栀快吓哭了,可銀絨已經惡趣味地揚起短刀,城陽牧秋忍不住也繃直身體,然而下一刻,看清銀絨動作時,城陽牧秋便搖了搖頭,負手而去,将蘭栀驚慌失措的尖叫留在身後。
‘小狐貍看起來睚眦必報,但終究是心軟的,也就捉弄捉弄那女人。’城陽牧秋心裏這樣想着,表情也格外柔和,只是手中憑空幻化出的劍,卻寒光灼灼,殺氣四溢,緩緩往塗大嘴剛剛逃竄的方向而去。
塗大嘴一瘸一拐地罵罵咧咧,聲音很低,可城陽牧秋耳力極好,聽得清楚:“胡銀絨,小騷/貨!也不知你那姘頭教了你什麽邪術,好生厲害……來日方長,六爺我早晚辦了你,幹得你哭爹喊娘,再抛屍荒野,才消我心頭之恨——”
話音未落,塗大嘴便被一股威壓壓迫得雙膝跪地。
又是這種感覺!
塗大嘴驚慌地向四周環顧,果然看到那位身材高大的“姘頭”。
“姘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塗大嘴張開大嘴,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他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困難。
城陽牧秋像望着個死物,自言自語似的說:“本來想留着你這個威脅,哄他多與我親熱幾次。”
塗大嘴一雙眼睛突然暴突出來,長長的舌頭也吐了出來,很快便七孔流血,人皮上也呈現出蛤蟆皮的花紋,逐漸失去光彩。
“可我最近總覺得不安,還是先替他除了威脅的好。”城陽牧秋看着塗大嘴的屍首,輕聲細語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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