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4)

草藥,用手掌拍成一個餅兒,糊在世子腿上的傷口處。

又拿出一些,遞給世子:“來,把這個嚼了咽下去。”

跟世子的随從面有難色,望着世子苦笑道:“爺,在山上不比在府裏,只能将就着些了。這上面有些土,但是能治病,咱還得吃!”

以為那世子會拒絕呢,卻沒料到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伸手拿了過去就大嚼起來,一邊還嗚嚕不清地說道:“将來我可是要出兵放馬的,這點兒土可算得了什麽?”

嚼了幾下,伸長了脖子竟把那些草藥吞到肚裏去了,看得筱蓉贊賞不已:這個世子當真不同于一般的纨绔子弟,剛才劃破傷口的時候,他能忍着不叫喚,這毅力就非常人能比。如今更是不顧草藥上的泥土,倒真的讓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衆人忙亂了一陣子,給他包紮好傷口,那年長的随從就招呼着衆人:“天不早了,我們得趕緊下山,再找個大夫給世子看看。你們兩個下去把山腳下的馬牽到前頭的村口等着,你去鎮上給夫人和姨太太報信兒,省得她們着急。”

分派完了衆人,他親自帶着兩個人砍下兩棵小孩兒胳膊粗的松樹,把枝葉都去掉,只留一條主幹,幾個人把自己的外衣都脫了下來,用匕首把衣裳一條一條地割下來,做成了一個簡易的擔架,把世子放了上去,就要擡着下山。

一行人忙忙亂亂的,誰都沒顧得上筱蓉,眼看着幾個人擡了擔架就要下山了,筱蓉面對着一個滿滿的背篼有些發愁。

此時日已正中,白花花的大太陽炙烤得人汗流浃背的,要是她一個人背着背篼下山,會被烤熟了吧?

李氏帶着鐵牛兒到現在還沒回來,這些人又是“過河拆橋型”的,剛才給世子醫治蛇毒的時候,一個個都恭敬有加的,這會子偏就把她給忘了。

憤憤地撅起了小嘴,筱蓉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這些人,要不是為了鐵牛兒,她壓根兒都不想和他們沾惹上任何關系,真是一群勢利的家夥!

恨只恨她太小,不然這點兒東西哪在話下。背篼裏滿是她和李氏采摘來的蘑菇、木耳,若是扔了還真是可惜了。

眼看着正午的太陽刺得人眼花,這山上空無一人,李氏和鐵牛兒到現在還沒上來,她真是有些提心吊膽的!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躺在擔架上的世子發話了:“老茂,我們得把這個小姑娘一起帶走。她娘還沒來,這山上又空無一人,萬一遇到野獸怎麽辦?”

那個叫“老茂”的就是那個年長的随從,本來他是想急着把世子擡下山好早點兒找個大夫看的,哪裏還顧得上筱蓉啊?

聽了世子的話,他忙回頭笑道:“世子說的是,老奴倒忙忘了。”

Advertisement

他哪裏是忘了啊?分明就是不想帶一個拖油瓶,憑着他們幾個人的腳力,不消半個時辰就下去了,若是帶了筱蓉,還得幫着她背着背篼,還得攙扶着她,別提多麻煩了。

不過眼下世子開口了,他自然不能裝作看不見了,只好帶上筱蓉。

無奈山勢陡峭,對于他們這幾個壯漢子來說沒什麽問題,可筱蓉人小腿短的,平日裏都是李氏扯着她,跟在這幾個大漢身後沒走幾步就趕不上了。

雖然背篼已經被一個大漢給背上了,她還是累得氣喘籲籲地,暗自怨恨自己為什麽這麽小,總也長不大!

那個世子雖然年紀小,可是心思卻極細致,早看出筱蓉的窘境來,忙讓人停下,吩咐随從:“她這麽小,又救了我的命,讓她上來和我一起坐着吧。”

老茂的臉色有點兒難看,斜剜了筱蓉一眼,以為她一個小孩子什麽也不懂,豈不知筱蓉早就看在眼裏了。

他們放下擔架,讓筱蓉也坐了上去,擡起來才繼續趕路。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四章 家有銀兩

盛夏的酷暑,讓人難以忍耐。山坡上的樹枝、草葉兒紋絲不動,似乎了無生氣。幾聲單調的蟬鳴,給這寂寥的山增添了一絲韻味。

筱蓉坐在顫悠悠的簡易擔架上,身邊就是一身月白實地紗衫的世子,此刻他雙眸微閉,神色有些疲倦。

微微低頭,筱蓉不動神色地查看着世子小腿上的傷勢,雪白的裏衣布條已經被血滲透,殷紅的血在刺眼的日頭底下顯得有些觸目驚心。好在那顏色鮮豔奪目,雖然濃烈了些,倒能讓人放心。

這世子的傷勢沒有什麽大礙了,剩下的就是好好調理,不能再勞累了。

陡峭的山坡讓這一行人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擡擔架的大漢都是汗濕後背,好在他們魁梧粗壯,世子和她又都是小孩子,才不至于太辛苦。

将要到山腳下的時候,筱蓉看到李氏帶着鐵牛兒,手裏拿了一片大樹葉子包成的包兒,正迎面趕上。

見到筱蓉,李氏才稍稍放了心,上前接過那大漢背上的背篼,跟了他們一同下來。

站在張家寨子村口的一棵大柳樹下,那個叫老茂的随從吩咐人把擔架放下,親自過來扶起世子,招手叫過等在一邊牽了五六匹馬的随從,沉聲說道:“大虎和小七先騎馬趕回去,把鎮上最好的大夫叫到姨太太府上候着,我和他們幾個護着世子随後就到。”

那兩個年輕的随從躬身應命,翻身上馬,就是一陣狂奔,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這裏,老茂扶着世子上了馬,他坐在世子身後,其餘幾個人也紛紛上馬,一行人就要踏馬而去。

精神有些萎靡的世子這時卻睜開眼看了筱蓉一眼,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馨的笑意,瞬間讓李氏娘兒三個晃花了眼睛——這個世子怎能生的如此好看?

就聽他對老茂說道:“賞她些銀子,人家辛苦為我醫治!”

幾個随從似乎很驚訝,那個老茂只愣了一下就立即笑道:“世子說的是,老奴急着要走,倒忘了這茬!”

說話間,手腳麻利地解下腰間一個黑底白花的黑綢荷包來,随手擲給了李氏。“拿着,這可是我們家世子賞你的,夠你們家花上半年的了。”語氣裏滿是不屑,似乎不願與這些莊稼人為伍。

随即,一行人打馬而去,留下李氏娘兒三個有些愣怔怔的。

她捏了捏手中的荷包,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意,拉了筱蓉的手就趕緊往家走。

通過剛才的那一捏,她心中已經有了個大概,這些銀子真的像那随從說的那樣,夠他們家半年嚼裹了。

莊稼人除了吃飽穿暖,也沒別的追求,一年有個三四兩銀子就足夠了,這荷包裏少說有二兩,李氏怎能不心歡喜悅呢?

她一邊走着,心裏一邊盤算着:過兩天,鎮上有一個大集,到時候就帶了妞妞和鐵牛兒兩個去看看,該給孩子買些細棉布做件衣裳了。鐵牛兒正長個兒,身上的這件已經到了肚臍眼兒上,妞妞還沒有一件可體的……

再買些雞鴨魚肉、油鹽醬醋,好歹讓孩子們能吃上一頓飽飯。後山上剛翻出來一塊地,再買些豆種、玉米種,最好再買幾只羊,正好讓鐵牛兒牽到山上放着……

她心裏美滋滋地想着,一點兒都不在乎老茂賞錢時候那不屑的眼神,過慣了窮日子,能有錢得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人家的态度是好是壞?

俗話說的“馬瘦毛長,人窮志短”,就是這個理兒。窮極了的人,給一口飯吃就能為你賣命,哪還有餓死不食嗟來之食那一出?那都是清高的文人們吃飽了撐得,編出來愚弄老百姓的!

筱蓉瞧着李氏一路的喜氣,那顆心也變得柔嫩起來。她小小的掌心裏攥着那個樹葉子包着的包兒,還沒顧得上給世子服用,人家就一陣疾風似的走了,那随從還那般趾高氣揚,好像她給他醫治理所當然一樣。

連句道謝的話都不會說,真是一群豪奴!若不是為了鐵牛兒的安危,她才不會出手呢。不過那個世子還勉強,不是大奸大惡之徒,最起碼還知道給她們點賞錢。

李氏一回到家裏,就把籬笆小院關上了,拉着筱蓉進了茅草小屋,左右看了看趕緊栓上門,搞得像是個做賊心虛的人。

屋子裏很暗,即使外頭毒日頭曬着,屋裏只勉強看見。李氏從壁龛裏拿出那盞添滿了獾子油的小燈點了,才把荷包裏的東西傾倒出來。

裏頭是一對如意筆錠的小銀锞子,一個約莫一兩重,怪不得老茂說夠他們家過半年的了。

李氏掃視了一眼面露喜色的鐵牛兒,沉下臉來吩咐:“千萬不要讓你爹知道,不然,又被他拿出去賭了。有了這些銀子,我們今年冬天就不怕了。”

她說的是實話,莊稼人最怕熬的就是冬天,大雪封山,枯黃肅殺,不到春暖花開沒有吃的東西,當真是青黃不接的季節。

李氏愁得就是這個,家裏沒有隔夜的糧,趁着天兒還熱,還能上山采摘些木耳、蘑菇,勉強果腹,到了冬天,她們娘兒三個可就束手無策了。

張順那樣一個賭鬼,壓根兒指望不上,自從回到這個家裏,她夜夜愁得都睡不踏實,不知道該如何養活筱蓉,怎麽維持這個家!

鐵牛兒見母親如此鄭重其事,忙點頭:“娘放心,我絕不會跟爹說的。”

李氏又瞥一眼筱蓉,知道這是個穩沉孩子,自然不會說出去。

她找來一塊碎布,把那荷包裏外纏裹起來,在屋裏踅摸了半天,才趴在地上,把那荷包系在屋裏僅有的一張爛床底下的床腿上。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李氏才松了一口氣。都說家賊難防,萬一張順要是找到了,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藏在這個地方,他怕是想不到的吧?

望着李氏那張舒展開的臉,筱蓉感嘆起來:這是一個才剛三十左右的年輕婦人,可是因為日子貧苦,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才回來沒幾天,做了粗活的手上,滿是老繭子。

若是李氏好生裝扮一番,其實也很耐看:彎彎的兩道柳葉長眉,

大大的眼睛雖然不再水靈,但是那番韻致還是有的。

膚色算不上白皙,可在江府裏沒受過什麽苦,倒也細膩如瓷。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臉龐還能維持多久?貧窮的日子需要她日日勞作,衰老的速度更快。

筱蓉在這世上,只有李氏這一個親人了,她不忍讓她過得這般拮據,她想憑着自己的智慧讓李氏和鐵牛兒都過上好日子!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五章 夜半質問

晚飯是湊合出來的,李氏把缸底的那點兒玉米面刮出來和了水,勉強蒸了兩個小餅子,用獾子油煎了兩條小魚,又炒了一個蘑菇,三口人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趁着張順沒回來,李氏特意給兩個孩子拿出藏着的一點兒獾子肉,自己啃着玉米面餅子,催促着他們:“快點兒吃,不然等你爹回來啥也沒有了。”

可不是這樣?張順是個整日裏醉生夢死什麽都不管的人,只要有吃的,哪裏顧得上老婆孩子?

筱蓉最看不慣這樣的男人,可是她現在還小,只能先咽下這口氣。

破天荒地,今晚上張順竟然沒回來。筱蓉頓覺一陣輕松,她很讨厭晚上要和那個渾身惡臭的男人睡一張床上。家裏僅有一張床,李氏帶了筱蓉睡,只要張順回來,就會和她們擠在一起。

李氏收拾完了桌子碗筷,把鐵牛兒白日裏和世子打架撕爛了的衣衫脫下來,就着油燈縫補着,一邊哄着鐵牛兒和筱蓉兩個睡覺。

皮了一日的鐵牛兒早就累了,倒頭便睡。倒是筱蓉,雖說還是個孩子,但她心靈已是個大人了,總也睡不着,睜着一雙黑豆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望着燈底下的李氏,若有所思。

今兒給世子醫治蛇毒實屬無奈,她一個四歲的女娃兒能知道的這麽多,不曉得李氏心裏有沒有什麽疙瘩?

尋常人,誰會相信一個小孩子會治蛇毒呢?那幾個随從之所以讓她醫治,也是病急亂投醫,生怕耽擱了世子。

就他們臨走前的那種不屑,說明他們還是信不過她的。

李氏一天都沒問過,難道是自己說的謊比較可靠,輕易地就讓她信了?

李氏縫了一陣子,拿針把燈芯撥了撥,複又縫起來,倒弄得筱蓉有些不安了。

心裏掙紮得厲害,李氏是她的乳娘,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是不是要把她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可當年連江世昌夫婦都沒能察覺出她的異樣來,若是李氏知道了,會不會把她當成妖怪,還會這麽疼她嗎?

甩了甩頭,索性還是撒謊瞞到底吧,不然能怎麽辦?

縫完了那件對襟小衫,李氏也上了床,躺在筱蓉外側,卻沒有立即吹燈。往日裏,李氏很節儉,只要上了床就得把燈吹了。

今兒她這反常的舉動,讓筱蓉心裏忍不住噗噗亂跳,她到底還是懷疑自己了。

微弱的燈光輕輕地晃動着,筱蓉正忐忑不安地等着。依着她的本性,她不想對這個如同母親般照拂她的乳娘撒謊,可是又不敢說出實話來。

李氏忽然側翻過身來,臉對着筱蓉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妞妞,你跟我說實話,你的醫術是從哪兒學來的?”

筱蓉本來一直懸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來,李氏并沒有懷疑她年紀幼小就會醫術,而是問她醫術是跟誰學的。這個就好說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裝作有些懵懂的樣子,答道:“娘,我是跟我母親學的,今兒我故意對那些人說是和外公學的,就是不敢讓他們知道我和你不是親生母女!”

李氏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婦,哪裏會醫術?說和母親學的,人家自然想到是李氏了。

這話說得在理,筱蓉的母親江王氏飽讀詩書,滿腹才學,對于歧黃之術也略通一二,家裏丫頭、婆子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愛去找江王氏,從家裏的藥櫃裏找幾味藥煎來吃了就好了,只有生大病了才叫大夫進府。

李氏在江家的時候,有一次冒了風寒,也曾讓江王氏給瞧來着,現在筱蓉這樣說,她倒是信了三分。況且筱蓉打小兒就聰慧異常,她只以為江夫人那麽聰明善良的人,生下的孩子這麽聰慧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不想讓筱蓉出頭露面,倒也不是像大戶人家那麽講究,她是怕萬一被有心人知道了,會查出她的底細來。

想了半天,她緊緊地攥着筱蓉的手,滿臉的莊重,一字一句地說道:“妞妞,這件事兒誰都不能讓知道,明兒一早我就告訴鐵牛兒。要是知道你會醫術,時候長了,就有麻煩了。”

筱蓉聽得懂李氏的意思,今兒她醫好了世子的蛇傷,明兒傳出去,就會有人找上門來,這些莊稼人哪有銀子去看大夫,生了病都是能捱則捱,若是知道了本村裏就有懂醫的,自然就找她了。

日子久了,傳到鎮上,就有那些有學問的人仔細追究了,她一個四歲的女娃兒就算是再聰明,也不懂醫術啊。日子久了,勢必要把她的身世給查清了,那時候她的小命就難保了。

母女兩個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擔憂,這一夜,注定不平靜。

李氏既然把筱蓉帶到家裏,就是希望筱蓉能平安地長大,她一個村婦,沒有多大的見識,但她知恩圖報,只想着把江家這根獨苗養活大,将來能嫁個良人,也算是對得起江家了。

她哪裏知道,筱蓉心裏的仇恨比天都大,這輩子若不能報仇雪恨她誓不罷休。

眼下栖息在李氏家裏,也是一時之需,她只盼着自己能早日長大。

本想憑着自己精湛的醫術能為自己謀一些錢財,可自己還太小,不能抛頭露面,只好再等幾年了。

一夜無眠,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才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李氏已經起床做飯去了。家裏沒有米面了,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麽吃的來。

勉強起身洗漱了,看鐵牛兒時,兀自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人間的疾苦。

來到鍋屋裏,李氏見了忙問:“臉色怎麽有些不好?”

昨夜,娘兒兩個推心置腹地談了一番,筱蓉心事重重,哪裏還能睡得着?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讓她頗費腦子,既不能行醫,就得勤勞,趁着天兒還熱,上山多采摘蘑菇、木耳,多砍柴摘幹果,到了冬日裏才能有的吃。

可就算是再勤勞,也只能夠果腹的。愁了一夜,只覺得前途漫漫,不知路在何方。

早上起來頂着熊貓眼兒,精神不好,臉色自然不佳了。

接過李氏手裏的麥稭稈,筱蓉順勢蹲下,“娘,我來燒吧。”

李氏嘆了口氣,站起身往鍋裏添着水,唆了筱蓉一眼:“你這孩子打小兒心思就重,昨夜裏定是沒有睡好。好孩子,別想那麽多,有娘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啊?”

像是懇求一樣,李氏眼巴巴地望着筱蓉,江府裏那場血腥大屠殺,讓她驚破了膽,她寧願自己苦巴巴的過着,也不希望筱蓉再去冒那個險。

筱蓉無奈地苦笑:乳娘這也是一片好心,她怕失去自己啊!可這真的是她以後的生活重心嗎?父母的血海深仇就能置之不理嗎?

不,她做不到,她這一輩子注定不會碌碌而終!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六章 鎮上來客

旭日東升的時候,一家人坐下來,筱蓉端了一碗稀得照出人影來的粥,正要喝着。

忽然村口一陣馬蹄聲,驚得樹枝頭的鳥兒叽叽喳喳地叫着,撲棱棱地飛去……

李氏也沒當回事兒,反正張家寨子平時騎馬的人過路的也不少。

誰知,只一瞬間的功夫,那馬蹄聲已經到了她們的巷口。李氏這才有些驚覺,左鄰右舍的也沒有聽見有什麽好親戚能騎得起馬兒的,怎的就到了他們家這條巷子口?

她帶着筱蓉從城裏逃命回來,心裏自然有些害怕,一聽見動靜就心驚膽戰的。

端着粥碗的手不自覺地抖起來,落在筱蓉的眼裏,她的面色也漸漸地凝重了。

馬蹄噠噠而來,正好停在了他們家破爛的籬笆小院門前,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氣勢洶洶地下了馬,定定地站在那裏。

李氏早已看見,慌得連手上的碗都拿不住,差點兒滑落到地上砸碎了。

筱蓉也放下了碗,朝外看去。只一眼,就讓她放了心。

那個為首的正是昨日陪着世子上山的随從——叫老茂的,他們今兒又來了,怕是世子的傷口有什麽不妥吧?昨兒就說要世子好好歇着的,可他們硬是讓世子騎馬趕回了鎮子上。

悠悠地喝完了那一碗稀粥,老茂已經踏着大步進來了,李氏連忙迎了出去,看清楚來人,她臉色變了幾變,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世子有什麽不安?要來拿鐵牛兒了?

沒來由地,李氏想到了昨日裏那個随從說過的話,難道來抓鐵牛兒頂缸的?

只見老茂身上穿着一件寶藍的潞綢直裰,腰間系着一條月白鑲玉的帶子,上面挂了兩個荷包……

渾身上下俱都是嶄新鮮亮,不知道底細的,還以為哪個做官兒的來了。

俗話說,“王府裏頭三品官”,這些有頭臉的管事的,比那些小官小吏的還體面呢。

見了李氏,老茂眼底裏閃過一絲輕視,直接看向她身後坐着的筱蓉,只見她一張白嫩的小臉上,一臉的鎮靜,似乎不像是一個孩子才有的神情。

老茂不由一怔,隐隐地覺得這個孩子不一般。剛才臉上的那股輕視很快地就被他掩飾下去了,竟然對着李氏做了一個揖,慌得李氏滿面通紅,搖手不止。

“我們世子爺昨晚上又不大好,整整燒了一夜,請了鎮上幾個大夫都不見好。王妃娘娘急得讓小的來請小大姐過去一趟。”老茂眼睛越過李氏,朝筱蓉說道。

筱蓉只是裝作懵懂的樣子:這些話,她一個孩子怎能聽得懂?

老茂有一絲尴尬,這是來求人的,可是他堂堂一個王府管事的,怎能對一個村婦和孩子低聲下氣的?

昨兒回去,王妃已經把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要不是看在住在親戚家的份兒上,一頓打恐怕是不能輕饒的。

今兒來了,說話才會如此“客氣”!

李氏也有點兒懵了,期期艾艾地問出自己心中的話:“世子的傷,怎麽幾個大夫都沒有法子?我們家妞妞昨兒也就是誤打誤撞的,怎敢上門去給世子醫治?她那麽小,哪有那個本事?”

李氏的擔憂并不是沒有道理,昨兒筱蓉只是給世子處理了傷口、包紮了一下,這麽簡單的事兒,若不是那幾個随從有些膽怯,怕也能做好。

只是世子發燒了,鎮上的好大夫都看不好,筱蓉一個四歲的娃兒能有什麽法子?若是把筱蓉帶走了,治不好世子,到時候還能回來嗎?

老茂卻不這麽想,見李氏躊躇,以為她想作張作喬地拿捏一番呢,心中不由暗想:真是潑婦刁民,窮鄉僻壤裏哪有什麽好東西?趁着這個機會想訛上一把吧?

臉上已經隐隐帶了譏諷之色,伸手解下腰間的荷包甩給了李氏:“這裏頭是二兩銀餅子,就算是給你家小大姐的醫資吧。”

語氣很是輕蔑,連李氏都聽了出來,,忙不跌地就把荷包往老茂手裏塞過去:“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實在是我們家妞妞太小……”越說越慌亂,老茂臉上已經有了不耐。

筱蓉就站起身子,小小的個頭還不到李氏的腰間,卻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娘,讓你拿着就拿着吧。難道年紀小行醫就能不要錢嗎?”

一句話,讓老茂的臉微微地紅了,眼珠子骨碌碌在筱蓉臉上掃射了一陣子,方笑道:“小大姐說的是!”

上前就要去拉筱蓉,卻被她不着痕跡地躲開了:“鎮上的大夫不行,就該到京裏請好大夫才是。怎的王妃娘娘非要讓你來這兒呢?”

她倒不怕去給世子治病,只是弄不懂王妃為何就信得過她這個小孩子?

老茂剛才伸出去的手被她躲開,心裏有了一絲不快,可聽她伶牙俐齒,字字清楚,也不敢怠慢,萬一這小丫頭還真是個角色呢?

臉上的神色就恭敬了幾分,陪笑道:“小大姐有所不知,京裏離鎮上還有三四十裏路,王妃娘娘怕耽擱了。一頭已經吩咐人上京了,我專管來請小大姐的。”

原來這樣,兩手都有準備啊。不過這樣也對,省得一個指望不上,那一個又來不了。

想着這一去,治好了世子倒不在話下,關鍵的是說不定還能得些賞賜,筱蓉也就不在猶豫了,邁開小腿兒就要往外走去。

李氏一把拉住了她:“妞妞,你,能行嗎?”眼睛裏滿是憂慮。

此時籬笆院外頭聚滿了左鄰右舍,都不知道張家發生了什麽事兒,怎麽那麽多錦衣華服的人騎着高頭大馬在他們家門外?

筱蓉故意高聲答道:“娘放心吧,我別的不會,就懂點兒治蛇傷。”

為的就是讓鄰居們以後不要把她傳得神乎其神的,好讓李氏放心。

老茂見李氏拉拉扯扯的,早就不耐煩起來,此時聽筱蓉這麽說,忙拉了她的手往外走,笑道:“小大姐小小年紀,就是光精通了蛇毒也夠使的了。”

他倒是說的不錯,這附近都是山窩窩,上山打獵的人不在少數,被蛇咬也就是常事兒了,以後知道這裏有一個專會治蛇毒的小大夫,還不把張家的門檻兒擠爛了?

見門外只有幾匹高頭大馬,筱蓉吮了下唇,有點兒難為情:“大叔,我不會騎馬啊。”

“哦,怕路上耽擱了時辰,才沒顧得上備車子。小大姐放心,你就跟我一同騎着,定不會有什麽事兒的。”老茂急匆匆地解釋着。

不是忘了就是顧不上,說到底還是壓根兒沒把她當回事兒吧?筱蓉心裏跟明鏡似的,面上不得不作出一副苦瓜樣。

李氏不放心地追上去,兩眼已是汪了一泡淚,筱蓉反倒是像個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手,讓她把昨兒那包煙袋油子拿來。

老茂斜睨了一眼那包東西,欲言又止,好似看不上這樣的東西。

筱蓉不置可否,只安慰了李氏幾句,就跟着老茂上了馬。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七章 富貴人家

鐵牛兒從屋裏追出來,瞪着一雙大眼呆呆地看着,見筱蓉被人帶走,眼眶兒泛紅。

見一行人疾馳而去,鄰居們才敢靠前,七嘴八舌地問着李氏:“這是你家什麽人啊,這麽闊氣?”

“想不到你在城裏待了四年,也有好親戚了。這孩子和他們什麽關系啊?”

想到筱蓉這一去也不知如何,李氏滿嘴裏如同嚼蠟一樣,只盯着手上的這個荷包發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筱蓉跟着老茂一行人一路颠簸,崎岖的山路,雖然只不過十幾裏,可也足足走了半個時辰。從來沒騎過馬的筱蓉,只覺得大腿內側火燒火燎,身子都快要被颠散架了。

一路行來,人煙稀少,四周都是群山環抱,倒是個好地方。

世子住在鎮東頭一戶富貴人家裏,下了馬,只見巍峨高大的兩扇獸頭大門緊閉,門樓上浮雕着蝙蝠、祥雲圖案,一色兒的朱紅色顯得富貴華麗。

一塊嵌玉石琉璃牌匾上,寫着兩個整齊的篆書大字“王府”,能在這鎮子上稱“府”的怕也僅此一家了吧?

門口列坐着五六個衣冠整齊的男人,俱都是一身玄色的潞綢直裰,見了老茂一行人,一個個滿面含笑迎了上來。

打頭的那個約莫四十來歲,像是個管事模樣的,作揖打躬地巴結老茂:“爺出去了這半天,也該累了。大夫請來了嗎?”

老茂淡淡地一笑,随手把缰繩丢給了身後的小厮,“請來了。”

那管事忙恭維道:“爺就是能幹,什麽樣的大夫也能請來。”說着眼睛就朝老茂身後瞄去,眼光停在了筱蓉的身上,那下巴驚得差點兒沒掉下來。

老茂看都不看他一眼,領着筱蓉徑自進了大門。筱蓉知道老茂這是狐假虎威呢,借着王府的名頭,在鎮上就是老虎一只了。

裏頭是四進的大院兒,東西各是廂房耳房,也有上百間房子。筱蓉一路走來,暗自點頭:倒也算是氣派了,在一個鎮子上能有這麽闊氣的房子,這家子主人不知道做什麽的。

進了後院,才看清迎面是五間歇山頂的大屋,雕梁畫棟,彩繪藻井,華貴逼人!

門口挂着各色鳥籠子,裏頭養着畫眉、鹦鹉、八哥之類的鳥兒。抄手游廊裏站了十來個丫頭,身上都是竹青比甲、蔥綠裙子,倒也清爽。

老茂只站在院門口,恭聲說道:“煩請通報一聲,就說請來的大夫來了。”

小丫頭忙挑了簾子進去了,一會兒出來笑道:“讓大夫進去呢。”

老茂推了筱蓉一把,見丫頭眼裏滿是震驚,老茂也不多話,只讓她帶了筱蓉進去。籠子裏的鹦鹉人雲亦雲:“大夫來了,大夫來了。”鬧得筱蓉直想笑。

外頭的陽光明媚刺眼,一到了屋子裏,光線卻有些昏暗。屋子雖然高大,可是采光卻不怎麽好。

定了一會神,筱蓉才看清正中間一張花梨木花卉紋藤心圈椅裏,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上身穿着一件寶藍織錦對襟宮裝,下身一條月白暗花梅紋百褶裙,一雙半大不大的腳上穿了一雙百蝶穿花蔥黃綢緞鞋,鞋尖上顫巍巍地綴了一顆蓮子大東珠。

一頭雅青的頭發梳了一個圓髻,上頭只簪了一支燒藍點翠鳳形釵。更襯得一張臉面如銀盤,欺霜賽雪。

見筱蓉打量她,那婦人不緊不慢地拿了一塊湖水藍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一雙杏眸裏滿是冷冽的光,盯着筱蓉看了移時,才問下首坐着的一個婦人:“她就是老茂請來的大夫嗎?”

那婦人穿一件丁香色缂絲并蒂紋彩暈錦對襟褂子,一條黛青彈墨福紋石榴裙,頭上梳了一個螺髻,年可四十多歲。

聽見那婦人問話,忙躬身答道:“回娘娘的話,正是。只是想不到這大夫竟然是個孩子……莫非弄錯了?”

筱蓉心裏有數,主座上的那名婦人就是王妃了,而陪坐的那位不知道是何許人物?

王妃眉目如畫,只那柳眉微颦,臉上劃過一絲不快:“聽岳兒昨個回來學說,給他處理傷口的就是一個小丫頭。老茂辦老了事兒的人,不會錯的。”

坐在下首的那名婦人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尴尬來,陪笑道:“是我眼拙了,只是萬萬想不到這麽小的孩子竟會治病!”

“誰說不是呢?”王妃伸手從丫頭手裏接過一個青花瓷的蓋碗來,用茶蓋子撥了撥碗裏的茶葉浮沫,輕輕呷了一口,抿抿唇,才道:“若不是岳兒燒成這樣,我哪能冒這個險?也罷,既來了,索性就問問吧。”

對着筱蓉招了招手,王妃一張銀盤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近前些,讓我看看。”

小丫頭就推筱蓉,“這是當今慶王妃,你還不磕頭?”

衆人都當她是小孩子,她也的确是個孩子,所以,沒人怎麽教她禮數。聽此話,筱蓉只好上前胡亂磕了幾個頭,王妃讓丫頭拉她起來,才細細地看了面相:“雖說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