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5)
是個莊稼戶的孩子,長得倒挺水靈。不知道你有什麽好法子,能讓世子退燒?”
她一個當母親的,世子這樣自然心急,所以沒有三言兩語,就直接問起方法來。
筱蓉也不瞞着,把手裏那個樹葉包兒攤開,笑道:“娘娘,就用這個。”
望着那黑乎乎的一團尚且還散發着一種怪味兒的東西,王妃和那婦人俱都擰了擰眉毛,問道:“這是什麽?”
筱蓉還是一副傻乎乎的笑臉:“這是我們村子裏老頭子抽旱煙的煙油子,治蛇毒最好!”
王妃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只是直直地盯着那東西,不以為然地說道:“窮鄉僻壤裏的東西,哪能給我們岳兒服用?”
讓人就帶了筱蓉下去:“別是窮極了出來訛詐的吧?既是這樣,先帶下去給她端盤子點心吃吧,等會兒再讓老茂送回去。沒的說我們這樣人家仗勢欺人的!”以為筱蓉聽不懂她們的話,王妃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還未和世子謀面,就讓王妃給打發了,筱蓉暗自苦笑:這些富貴人家,誰會相信她手裏的東西呢?也罷,就當自己出來轉了一圈兒了。
被小丫頭領着剛轉身,就聽王妃高聲問道:“從京裏請來的禦醫還沒到嗎?”
依然是老茂的聲響在外頭回道:“娘娘,人剛到,王大人正陪着在前面花廳裏吃茶呢。”
“那就請進來吧,這個時分哪還有閑心吃茶啊。”似乎有些不滿,王妃語氣不善,聽得老茂眼光霍地一跳,忙出去請那大夫去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八章 露一小手
筱蓉被丫頭領着到了西邊的耳房裏坐下,丫頭在靠門口的地方給她擺了一張雕花小幾,用紅漆托盤給她端上一碟子芙蓉糕、一碟子綠豆餅,還有一杯清茶。
一邊往幾上擺,丫頭嘴裏一邊說着:“這都是王妃娘娘仁慈,特意賞你的。快點兒吃吧,你們家裏恐怕見都沒見過這些東西。”
筱蓉聽了心裏直想笑:可不是?他們家窮鄉僻壤的往哪裏尋這些東西?就算是鎮上逢集,也得手裏有銀子才成。
看着那兩盤子糕點,筱蓉食指大動,早上才喝了一碗稀粥,這會子早就餓了,于是毫不客氣拈了一塊芙蓉糕就往嘴裏塞去。一旁的丫頭不屑地笑了。
Advertisement
吃了兩口,筱蓉就沒了那個勁頭,這芙蓉糕賣相還好,可遠遠比不上京裏的糕點鋪子裏賣的。想以前在江府的時候,這些糕點早就吃膩了,如今卻還得仰人鼻息,才能吃上!
眼圈兒不覺間就紅了,嘴裏的芙蓉糕也沒了那股甘甜的滋味,她勉強咽下了,端起蓋碗來就喝了一大口茶。
父母已經去了快一個月了,可她還在那個小山村裏煎熬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人頭地?
丫頭見她吃了兩口就沒了食欲,眉頭不由緊皺:這孩子看起來怪怪的,難道芙蓉糕不好吃嗎?剛才不還狼吞虎咽的嗎?
那丫頭不由好奇起來,彎下身子問筱蓉:“你怎麽不吃了?”
筱蓉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汪着的一泡淚水勉強忍下去了,綻開一絲笑顏,“姐姐,我想帶回去給我娘和哥哥吃,他們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呢。”
丫頭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聽了不覺動容:沒看出這麽點兒大的孩子,竟然這麽孝順呢。不由溫聲安慰她:“你先吃吧,還多着呢,等你臨走我給你包一包兒。”
笑容連忙道謝,嘴裏甜甜地喊着姐姐,慢慢地從那丫頭嘴裏套話兒。
原來這家子的老爺叫王铮,字鐵亮,兩榜進士出身,官至翰林院庶吉士,在任上曾經出了一點兒差錯,後來就上表致休,在京郊的落鳳鎮上安家落戶了。
那個王妃乃當今聖上的親叔父、攝政王的胞弟——慶王爺的正妃,和王老爺的夫人——王張氏乃是舊時相識,自從王大人來到落鳳鎮,她每年都要來這裏小住幾日,和王夫人敘敘舊情。
只是筱蓉不明白,縱算是有再好的交情,這王妃娘娘也不必親身來到這小鎮上,雖然鎮子離京都不遠,但是這駐跸關防都是頭頂重要的,這王妃膽子為何就這麽大?她要是真的想她的舊時好友,只要把王夫人接進京裏住幾日就行了。
她真的弄不懂為何王妃要大費周折的跑到這麽個小地方來,難道僅僅是為了讓世子能到山上打獵游玩?
不等那小丫頭再說下去,筱蓉就抹抹嘴角的點心渣子,笑呵呵地問她:“姐姐,看樣子這鎮上數王大人最大了。”
“那可不是。”小丫頭一臉的得意,帶着一股與有榮焉的幸福:“每年逢年過節的,裏長都要領着各地的胥吏來給我們老爺行禮呢,老爺可威風了。”
筱蓉暗地裏撇撇嘴:那是,你們老爺畢竟做過翰林院的庶吉士,兩榜進士出身,這落鳳鎮怕是連個舉人都沒有吧?
她有點兒弄不明白,這王大人既然致休,為何不回老家去,偏要在這靠近京都的小鎮子上?難道是另有所圖?
不等她想明白,就聽隔壁上房裏一疊連聲地請了一個須發皆白的禦醫進來了。世子昏迷着,自然是禦醫前來救他了,人家堂堂王府,想辦什麽事兒辦不成啊?
既然禦醫來了,這裏就沒有她江筱蓉什麽事兒了吧?于是她就扯了扯那丫頭的裙帶子:“姐姐,你這就把點心給我包了,我好走了。”
丫頭笑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真是個饞貓!急什麽?娘娘還沒吩咐人送你呢。”筱蓉只好坐在那裏幹等着。
一會兒就聽隔壁有人喊着去熬藥,過了小半個時辰,就有丫頭用一個描金紅漆托盤端了一盞甜白瓷碗進來了,想來是剛熬好的藥汁兒。
過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兒,就聽隔壁王妃的聲氣:“奇怪,怎的到現在人還不醒來?”
筱蓉支楞起耳朵聽着,心裏不由暗笑:原來禦醫也解不了這蛇毒啊?其實很簡單的,只要用煙袋油子灌了,吐出一些毒物,內裏的毒素清幹淨了,就好說了。
又過去了兩頓飯的功夫,世子依然昏迷不醒,王妃可能是急了,嚷嚷着讓人給那禦醫診金,打發人另請高明。
就聽正屋簾子一響,那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滿臉通紅,唯唯地退出來,前頭老茂領着出去了。
筱蓉實在是想不明白,堂堂禦醫為何就治不好這麽簡單的蛇傷呢?竹葉青毒性不是很強,就算是被咬着了,只要方法處理得當,不至于有性命之憂。可若是耽擱了最佳治療時機,也是不得了的,人會昏迷不醒,高燒不退,自然性命也是堪憂的。
如今的世子就是昨兒沒有好好地歇着,用藥把內裏的毒素排幹淨,拖到現在自然危險了。
她手心裏不由捏了把汗,為那個溫潤的小男孩兒感到惋惜。王妃總是遲疑觀望着,信不着她的話,到時候真的拖久了,連她都無力回天了。
她悠閑地拈了一塊綠豆餅放在嘴裏品着,靜靜地等着上房那邊的動靜。既然不放她回家,看樣子王妃是要做兩手準備了。
不多時,廂房的簾子被一個容長臉兒、俊模俊樣的丫頭挑開了,一見到筱蓉就滿臉笑容:“嗨喲,這小姑娘還在這兒吃着呢?怎麽樣,好吃嗎?等會兒回去讓人給你包一大包。”
筱蓉滿嘴都是綠豆餅,只笑着點頭。那丫頭就牽了她的手往外領:“我們娘娘說了,只要你給世子爺退了燒,待會兒想要什麽就給你什麽!”
這分明是哄小孩子的,她來的時候可是看見王妃眼睛裏都是不屑的,這會子又來這一套!
進了上房,王妃竟然親自領了筱蓉到裏間,一臉憂愁地望着躺在床上身穿月白紗衫的世子,眼睛裏隐隐地有淚光。
“你看看有什麽法子能讓世子醒來嗎?”剛才她已經問過一遍,現在又跟着問,還是信不着筱蓉啊。
世子面色潮紅,直挺挺地躺在那裏。筱蓉上前摸了摸他額頭,滾燙地灼人。翻了翻眼皮、摸了把脈息,她已胸有成竹了。
她嘻嘻一笑,從袖子裏掏出那個樹葉包兒,就見王妃眼睛裏閃現出一絲嫌惡,卻沒有說什麽。
筱蓉讓丫頭拿了一個青花瓷碗,用溫水把那發着怪味兒的煙袋油子和了,攪勻了給世子灌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聽世子肚子裏發出叽裏咕嚕的響聲,王妃面色大變,淩厲的眼神一直在筱蓉身上打轉。
筱蓉不動聲色,只讓丫頭快點兒拿漱盂、手巾預備着。果然,一會兒世子就有了動靜,他面色變得蠟黃,雙手攥拳,渾身緊繃,似乎非常難受的樣子。
王妃吓得拿着那方湖藍的帕子捂嘴,呆呆地看着不停地掙紮着的世子。看向筱蓉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樣。
後來見世子實在是難受,她終于忍不住了,雙手一把扳過筱蓉瘦弱的肩膀,長長的指甲透過薄薄的夏衣已經紮進了她的肉裏,疼得她渾身直抖。
王妃像是瘋癫了一樣,抓住筱蓉不放,厲聲喝道:“世子到底是怎麽了?你這個野丫頭聽好了,要是世子有個長短,你也別想活着回去了。”
筱蓉強忍着眼眶裏的淚水,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這個瘋婆子,不是她讓她給世子治病的嗎?這還剛開始,她就認定自己不行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招惹這樣的貴人!
卷一 血海深仇 二十九章 貴人的心
正在王妃發瘋的當口,就見世子忽然一個翻身,竟然歪在了床邊,丫頭忙扶着他,他張嘴就吐出一大口烏黑的血來。
王妃也顧不上再抓筱蓉了,疾步奔過去,扶着世子就喊:“岳兒,你怎樣了?”
世子雲書岳又吐了兩口污血來,人就精神起來,睜開眼睛望了望屋子裏的人,又對上自己母親一張焦灼的臉,露出一絲笑容來:“母妃,孩兒沒事兒。”
王妃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筱蓉,眼神不再那麽淩厲了。
世子已經醒過來,剛才又嘔吐了一番,身上微微地出了些汗,額頭上也不那麽燙人了,只有微微的熱。
王妃摸過他的額頭,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瞅了筱蓉一眼,指着她對雲書岳笑道:“請了好幾個大夫來,都沒用。這個小丫頭一點兒煙袋油子竟然就醫好了你,真是奇跡!”
她看筱蓉的眼神雖然不再像刀子一樣冷冽,可話裏總讓人覺得不舒服。若是那個禦醫醫好了世子,是不是她直呼人家為“老頭子”?分明骨子裏還是瞧不起莊稼人。
筱蓉斂眉垂首,蝶翼般的睫毛給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罩上了月牙形的陰影,讓人看不出她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
雲書岳望着那個縮在角落裏的瘦小的身影,疲憊的臉上湧上一絲笑,轉臉對王妃道:“這個小姑娘真不簡單,待會兒母妃別忘了賞她些東西,莊稼人,不容易!”
王妃沈如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眼睛裏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惱怒:這個世子,真不知道随了誰,怎麽這樣一幅悲天憫人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世家貴族的公子哥兒,壓根兒沒有矜持尊貴的修養!
原來王妃沈如清并不是世子雲書岳的親生母親,當年的慶王妃乃是文淵閣大學士沈庸的嫡女沈婕清,後來因生世子難産而死,沈府又把庶女沈如清嫁了過來做繼室。
明面兒上,她待這個外甥如同親生,又加上她這麽多年來也未能給王爺生下一兒半女,和世子的關系更加情同母子。慶王爺自然也信得過她,世子交給她親自教養。
只是世子年歲越來越大,沈如清的心事也就越來越重。自己到底沒有一個兒子,只能靠着世子了,不過世子的心思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平日裏,她天天教導世子,要尊貴、要大方,不要和那些賤民們來往,誰知道這次出來,這小東西又惹了禍,還讓一個鄉野小丫頭給治傷,要不是她怕回京王爺會發怒,定不會讓這小丫頭登門的。
望着世子那雙明亮中帶點兒渴求的眼睛,她滿面堆笑,“放心吧,才剛兒就讓丫頭領着她吃了些點心,待會兒問問她想要些什麽就是!”
見世子無話,王妃吩咐丫頭端了碗白粥喂他,又把老茂喊來,囑咐了他幾句話,就讓人領着筱蓉去了。
老茂把她領到西邊耳房裏,指着桌上擺着的幾個紙包兒笑道:“娘娘的恩典,讓你把這些東西帶回去。”
指着一個個的包兒給她介紹着:“這是你剛才吃過的芙蓉糕、綠豆餅,各樣都給你包了一些。這一樣是京裏才有的糕點,你沒吃過的。這一包兒是一些丸藥,活絡紫金丹、清風散熱靈……你家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用得上。”
原來王妃說的那些話都是糊弄人的啊,不過是幾包點心就把她給打發了?
剛才還當着世子的面說問問她想要些什麽,那個老茂一開始也信誓旦旦地說過只要醫好了世子,想要什麽都行……
到頭來,還是看不起她一個小丫頭!
筱蓉也不點破,面上流露出喜悅的樣子,伸手就要把幾個包兒往懷裏兜。看得老茂輕蔑地一笑:“小大姐,你別急,待會兒讓個丫頭給你找個包袱皮兒,就這樣怎麽拿啊?”
說着就匆匆地出去了,不多時就有丫頭拿了包袱皮兒給她包好了,把她送到了二門上,老茂正在那裏等着她。
她對面還站着一個畢恭畢敬的長随模樣的人,站在那兒聽老茂吩咐:“把這個小姑娘送到張家寨子裏。”
連去時的那些威勢都沒有了,不過筱蓉并不在意,只要能有些點心,晚上也好讓她們一家人果腹啊,鐵牛兒怕是到現在也沒吃過這樣的點心吧?
反正不是空手回去就行!事到如今,只能敞開了心胸去接納這些不公平了。
一路疾馳,趕在天黑前到了張家寨子,那長随把她送到村口,一把把她拎下了馬,擲下那個包袱,撥轉馬頭就噠噠地回去了。
筱蓉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邁開小腿往家裏走去。
巷口,李氏淚眼婆娑地和鐵牛兒等着,時不時地朝村口望着,見了筱蓉,不顧一切地奔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急急地問道:“他們有沒有怎麽樣你?”
筱蓉笑着搖搖頭,把手上的那個包袱舉起來:“我治好了世子的傷,他們送了我許多點心。”
一聽到有點心,鐵牛兒大喜過望,一把就奪過那包袱,朝家裏跑去。
李氏拉了筱蓉的手,笑道:“這就好,這就好,看你哥哥那個饞樣!”
娘兒兩個趕回屋裏去的時候,鐵牛兒已經打開了那個包袱,望着幾個紙包兒發呆。
筱蓉心裏一動:這個哥哥雖然出身鄉野,但是秉性不錯,面對着誘人的糕點,沒有直接打開了就吃,算是還有點兒孝心!心中的好感不由又添了些。
李氏快步走到那張四腿搖晃的桌子前,一一地把紙包兒都攤開了,筱蓉給她解釋了,她重新把藥包好,收在床頭的的壁龛裏。
筱蓉忙拈了一塊芙蓉糕往鐵牛兒嘴裏塞去:“哥哥嘗嘗,好吃得很!”
鐵牛兒張嘴就含了,也拿了一塊往李氏嘴裏塞,看到筱蓉站在一邊,忙又遞給筱蓉一塊,屋子裏洋溢着一股甜香。
李氏不舍得吃這麽好的點心,只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瞧着鐵牛兒和筱蓉吃得津津有味,她笑咪咪地說着:“別都吃光了,給你爹留幾塊,殺千刀的,雖然不着家,可好歹也是你們爹啊。”
又把今兒老茂給她的那個荷包拿出來,捏着裏頭那二兩重的銀餅子,伸了指頭盤算着:“明兒鎮上逢大集,帶你們兩個去看看。買點兒尺頭給你們做衣裳。再買些豆種、玉米種子,等再下場雨就好種了。”
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那天就黑下來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章 賭鬼張順
半夜,睡得正香的筱蓉忽然被一陣沙沙的聲音給吵醒了。自從江家遭了那場滅頂之災,她晚上睡覺就一向靈醒。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已經把她驚醒。
狹窄逼仄的床上,睡着她和李氏兩個,鐵牛兒睡在堂屋用磚頭搭起的板床上。饒是這樣,還是讓她熱出了一身的汗。
悄悄地翻了個身,聽得到李氏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她才放下了心。
也許外頭是風刮的聲音吧?她們家徒窮四壁的,哪裏能讓人惦記着?
自我安慰着,她朦朦胧胧地将要睡去。堂屋那扇破舊的門卻“吱呀”一聲響起來,寂靜的夜裏,格外地刺耳。
筱蓉一下子睡意全無,明明記得那門是拴上了的,怎麽卻被人給推開了?
她忙用胳膊肘兒拐了拐沉睡中的李氏,一言不發睜大了眼睛盯着暗處,仿佛那裏蹲了一頭巨獸,随時都可能撲上來啃齧了他們。
李氏被筱蓉給搗醒了,還以為她半夜裏要小解呢,正要翻身起來去端尿盆,卻愣愣地坐在了床邊上。
筱蓉看得真切,床邊正站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在暗夜裏,恐怖、陰森,一聲不響靜靜地站在那兒,看得人毛發直炸。
李氏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是誰?”語氣了滿是驚恐。
“嘻嘻,才兩天沒回來,怎麽就不認識我了?”卻是李氏那個賭鬼丈夫張順的聲氣兒。
李氏和筱蓉暗地裏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李氏手按着心口窩,驚悸地叫着:“你個死鬼,深更半夜地你這是弄哪一出啊?”
張順??地脫了鞋襪,爬到了床上,把筱蓉擠到都快要貼到那面土牆上去了。一股熏人的惡臭味兒撲面而來,熏得筱蓉差點兒沒吐出來。
這家夥,又是喝得滿身的酒氣!
李氏不敢推他下去,只好将就着躺在了一處,筱蓉躲在裏邊,尴尬萬分。
張順并不就睡,摟着李氏“吧唧”一聲親了一下,才嬉皮笑臉地問道:“聽說今兒我們家裏來了貴人了?”
倒料不到他的耳報神這麽快,兩日都不進家門了,還知道這麽多!
李氏立即渾身緊張起來,他這話什麽意思?
思量着,已是陪了小心答道:“哪裏是什麽貴人啊?不過鎮子上來了幾個體面人罷了。”
“他們來幹什麽了?”張順自然不相信李氏的話,外頭可是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說是李氏帶來的那個小姑娘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怎麽被那些貴人們給接走了呢。
李氏見問,忙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黑暗中,她飛快地朝枕頭底下摸了一下,還好,那個荷包還在!想起明日趕大集花的就是這些銀子,她心裏更緊張起來,手就放在頭頂那塊兒,随時都可以把那個荷包夠到。
“說啊,他們到底來幹什麽了?我聽說還賞了你一個荷包,裏頭多少銀子?”張順顯然早就從外頭打聽好了。
李氏忙悄悄地把那荷包緊緊地攥在手裏,思量着對策,既然張順口口聲聲不離荷包,那是不是不用把筱蓉到鎮上給世子治病的事兒說出來了?
想到床底下還有兩個銀锞子,李氏狠狠心,恨聲道:“你就知道銀子銀子的,我們窮家破院的,哪來的銀子啊?你總是賭,也不為這個家想想。”
張順涎皮賴臉地爬上李氏的身上,笑道:“你也別瞞着我,我都聽說了。你領來的那個孩子肯定是個尊貴的主兒,既然你想養着,我也不反對,不過這銀子你得交給我。”
說着,就對李氏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搜起來。李氏委屈地無法,只好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張順翻了半天也沒找到那個荷包,不由氣急了,一把拖起李氏,大聲吼着:“你到底把銀子藏哪兒了?快給我,不然,今晚上一頓好打!”
李氏終于止不住,淚水嘩嘩地流下來,哽咽道:“這點銀子夠我們娘兒們過半年的了,你要是拿走了,我們怎麽辦?孩子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眼看着天都涼了,你好歹也為家裏操操心!”
張順一聽果然有銀子,喜得跳下床,摸索着點着了壁龛裏的油燈,把披頭散發的李氏從那張破板床上拽下來,就蹲在當地上,惡狠狠地揪着她的頭發,兇巴巴地問道:“銀子在哪兒?別考驗我的耐心!”
李氏早就把荷包又塞到了枕頭下,見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已經有些膽怯,想着今晚要是不把銀子交出去,張順定是不會饒過自己的。
她還要帶着兩個孩子明兒去趕集,若是被他打得下不了地,就麻煩了。可就這麽平白地交出去讓他拿去賭,實在是不甘心。
帶着滿腹的委屈和心酸,李氏一翻身趴跪起來,抱着張順的大腿哭道:“求求你,就放我們娘兒們一條生路吧,好不容易才見着了這麽點兒銀子,今年冬天就有指望了,你要是拿去賭了,我們全家就得喝西北風啊。”
“我不管。”已經賭紅了眼的張順哪裏還顧得上夫妻、父子之情,瞪着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啪啪就給了李氏兩個耳光,罵道:“賤婆娘,老子拿了去就能翻本回來,你在這兒嚎喪什麽?嫌老子手氣不好嗎?”
兩個耳光下去,李氏不敢再哭了,呆呆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個沒了靈魂的皮偶。
眼光失神地望着床上那個破爛的枕頭,心裏是說不出的酸楚。不管她藏在哪兒,只要被張順知道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得到手的。何況他今兒已經聽鄰裏們說了,自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張順盯着李氏的臉有移時,見她呆呆地望着枕頭,心裏知道有門兒,忙幾步竄到床上,一翻枕頭,那個潞綢荷包正靜靜地躺在那兒。
他一把抓起來,掂了掂,已是喜上眉梢。
回頭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氏,張順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嘴裏像含着一顆棗兒一樣,嗚嚕不清地說道:“放心吧,等我翻回本兒來,連本帶利地還你!”說罷,就大步走了。
聽見那一聲沉重的摔門聲,李氏愣怔了一會兒,才雙手捂着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淚水順着指縫流出來,像是一條條蜿蜒的蚯蚓。
外間鐵牛兒早就被吵醒了,他披衣來到裏間,緊緊攥着的兩個小拳頭宣洩了他內心的憤怒,抱着李氏安慰着:“娘,咱以後不理他。”
筱蓉也下了床,和鐵牛兒兩個合力扶起了李氏坐了床沿上,細聲細語地好一陣勸,李氏才勉強住了聲,眼睛朝床底下瞄了瞄,嘆口氣道:“我這都是做了什麽孽啊,怎麽攤上了這麽一個混人?”
筱蓉忙笑道:“娘,別難過了,家裏不還藏着兩個銀锞子?等明兒全部換了東西來,也夠我們吃一陣子的,趁着天熱,我們再到山上砍些幹柴,采些藥材到鎮上賣了,日子就好過了。”
李氏慈愛地摸着筱蓉的頭,眼神裏湧出暖意來:“妞妞就是心眼兒多。”
鐵牛兒不服氣,直往李氏懷裏鑽:“娘,我也鬼精鬼精的。”
“對,我們鐵牛兒也很精。”傷心的李氏,看着這兩個孩子,精神好了些。說說笑笑了一陣子,娘兒三個才複又躺下。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一章 鎮上大集
第二日,天才剛剛蒙蒙亮的時候,李氏就起來了,熬了一鍋稀粥,把鐵牛兒和筱蓉叫起來,娘兒三個一人一碗稀得照得出人影的粥湯,勉強算是用了早飯了。
李氏把床底下拴在床腿上的那個荷包解下來,倒出裏頭的兩個銀锞子看了看,笑道:“待會兒到集上就給你們買好吃的。”
本來因為沒有吃飽的鐵牛兒,正呱嗒着臉,聽了這話高興地喜上眉梢:“哦,哦,有好吃的了,有好吃的了。”
李氏不滿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小點兒聲,讓鄰居聽見,學給你那賭鬼爹聽了,我們什麽都沒有了。”
鐵牛兒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地朝門外看了看,并沒有一個人經過,他才放下心來,伸出舌頭扮了個鬼臉。
李氏鎖了門,帶着鐵牛兒和筱蓉悄悄地出了巷口,往南走去。
在村子口,碰到了一個拾牛糞的五六十歲的老頭兒,聽李氏喊他王大爺,筱蓉和鐵牛兒也懂事地跟着喊“王爺爺”。
老王頭一甩手把那塊半幹的牛屎餅子扔進了背後的背篼裏去,才直起身子笑咪咪地問道:“這麽一大早起,你們娘兒幾個上哪兒呀?”
李氏忙陪笑道:“這不,家裏揭不開鍋了,帶兩個孩子到鎮上看看能不能撿點兒剩菜葉子,總好過沒啥吃的。”
老王頭望一眼跟着李氏的兩個孩子,嘆一口氣:“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容易,又帶着兩個孩子。只可惜了順子那孩子,怎麽就不學好呢?”
李氏聽了眼圈兒就紅了,老王頭不忍看,忙岔開了話:“你快去吧,到鎮上還有十幾裏的山路呢。你們娘兒三個又沒有車坐,可得走上半天呢。”
李氏才勉強笑了:“誰說不是呢,大爺,我們這就去了啊?”帶着兩個孩子就迤逦前行了。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走出村外,鐵牛兒看看四處無人,忽閃着一雙大眼小聲問李氏:“娘,你剛才怎麽跟王爺爺撒謊?”
李氏正忙着往前趕路,聽了這話臉色不由一沉,低下頭厲聲教訓鐵牛兒:“你這孩子不說話能把你當啞巴賣了啊?我們家可不是揭不開鍋了嗎?要是讓人傳到你爹耳朵了,半路上就把咱的錢給截下了。你要是不想吃好吃的,就盡管大嘴巴說去。”
“娘,娘,我不敢了。”一聽說沒有了好吃的東西,鐵牛兒吓得直捂嘴,這孩子,真是被餓怕了。
筱蓉見他那個狼狽樣子,抿嘴兒一笑,正好被鐵牛兒看到了,以為她在暗自笑他不穩重呢,倒鬧了個大紅臉。
娘兒三個歇歇停停,走了将近兩個時辰才到鎮上。這時,已經日上三竿了,集市上正熱鬧得很,賣什麽的都有。
鐵牛兒的眼睛都使不開了,拉了李氏的手要這個要那個的,恨得李氏點着他的腦門兒數落:“你什麽時候能像你這妹妹這般穩重呢。你看看,她比你小了五歲,可比你懂事多了。”
筱蓉只是心裏暗笑:她可不是四歲多的孩子了,兩世為人,連李氏都沒有她的見識多。
李氏怕荷包裏的銀锞子人家找不開,又怕招了賊惦記着,就帶着他們到了一處錢莊裏都換成了制錢,足有二十串,一串是一百文。
她把那十八串分成兩份,一份纏在了腰間,一份裝進袖子的內袋裏,還有兩串就那麽用一個破包兒裝了。
出得門來,李氏笑道:“這兩串就足夠我們花的了。”牽了鐵牛兒和筱蓉的手就要往賣燒餅的小攤兒上走去,誰知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鳴鑼開道的聲響。
路上的行人都駐足觀望,只見一隊服飾鮮亮的人正逶迤前行,前頭是四扇蓋,上頭畫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緊跟着是四對刀斧手架起來的金色斧钺,在日頭底下散發着煜煜金光。
接着就是一隊銀色铠甲的騎馬校尉,一個個肅穆凝神,目不斜視,排着整齊的隊伍前行。前頭的那個校尉扛了一面紫紅流蘇月白面兒的旗纛,上面鬥大的一個“慶”字。
就有路人在那兒竊竊私語:“那是慶王府的儀仗,這個時候慶王來這裏做什麽?”
筱蓉若有所思地躲在李氏身後,從人縫裏看過去,只見一片鋪天蓋地的旗幟、羽扇,像是走不到頭一樣。心裏不由暗暗咂舌: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慶王府出動,怎麽看起來比皇帝的儀仗還要氣派?
正尋思着,只見中間那頂八人擡的青金色頂子、漆了桐油的大轎已經到了跟前。石青天鵝絨的外圍上鑲了一圈兒紫紅的流蘇,四角各墜着一個金色的銅鈴,随着轎子的走動,那流蘇一閃一閃,鈴铛響個不停。
後面還跟着一乘四人擡小轎,比起前面的來就樸素得多,似乎像是尋常大戶人家的轎子一樣。
那頂小轎在經過李氏面前時,筱蓉清楚地看到轎簾子被掀開了一角,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眉目如畫的男孩兒正貼着窗戶的玻璃上往外看。
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一下子對在了一起,筱蓉也有些納悶:那麽多的人,世子怎麽偏偏就隔着人群看到了她了呢?
只見世子對她微微一笑,轎子在她面前一閃而過,霎時已經走遠了。
浩浩蕩蕩的慶王府的出行儀仗,成了鎮上人們的談資了,好長一段時間,茶肆酒樓裏,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能聽到關于慶王府儀仗的話語。
只是筱蓉心裏不以為然:這麽鋪張奢靡,不見得就是好事兒。
那些窮苦百姓們,羨慕得就是人家的榮華富貴,哪裏知道這裏頭的政治風險!
慶王府的儀仗過後,集市上又恢複如常,該賣的賣,該買的買。
李氏有了錢,也大方起來,只要鐵牛兒和筱蓉想吃的,都買了個遍。就這樣一串銅錢還沒花完。
筱蓉和鐵牛兒已經每人吃了燒餅、油條、面筋、炸臭豆腐幹兒、糖葫蘆……一個個撐得肚皮滴溜溜地圓兒。
李氏又買了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