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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袋子白面、一小袋子小米、一小袋子紅薯面,這些糧食夠家裏吃上兩個月的了。還買了一些豆種和玉米種,預備着下過雨就種上,到後秋裏家裏也能打下點兒糧食。

又買了一小籃子雞蛋、二斤豬油、一塊生牛肉、一塊熟豬頭肉,幾把菜蔬、一捆粉絲這些吃食。

又給筱蓉和鐵牛兒扯了幾尺碎花棉布、幾尺藍市布,還有三斤棉花,好做過冬的棉衣。

一時吃的穿的都有了,兩串制錢也已經花完了,東西裝到她背後的背篼裏,已經塞不下了。

李氏滿臉的幸福,朝着他們笑:“這個集可不白趕,總算是置備齊了。”望了望兩孩子,她有點兒遲疑:“背着這些東西走這遠的山路倒不礙事,就怕到時候妞妞累了。”

還想着要雇一輛牛車回去,筱蓉忙攔住了她:“娘,先等會兒,趁着天還不晚,我想到生藥鋪子裏轉轉,看看他們收不收山上的藥草!”

李氏知道筱蓉認識不少的藥草,既然不能傳出懂醫術的名兒,也不能坐吃山空,她們村後那座大山上有無數的藥草,何不帶着兩個孩子采些來,個把月能賣些錢,還能趁着機會趕個集,貼補一些家用。

望着筱蓉那雙渴盼的大眼,李氏滿口就答應下來,一路問着,尋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生藥鋪子。

娘兒幾個正要跨進去,誰知道身後忽然傳來一身吆喝,“快讓開,快讓開,有病人。”回頭看去,只見兩個大漢擡着一扇門板,上面躺着一個年輕的小媳婦,闖了進來。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二章 借花獻佛

李氏領着兩個孩子忙躲在一邊,才沒被人給撞着。門板後頭還跟了一個年輕的後生,哭喪着臉,大熱天兒地,前胸後背都汗濕透了。

一進門,那後生就撲通一聲跪在了藥鋪子裏冰涼的青石地磚上,苦苦哀求:“大夫,求您救救我媳婦兒,她快不行了。”

這生藥鋪子專門請了一個五十多歲、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坐診,為的也是多賣點兒藥材。那山羊胡子老頭兒一看這架勢,驚得站了起來,瞄了瞄破門板兒上躺着的婦人隆起了一個大肚子,就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他連連擺手:“晦氣,晦氣。”又對那兩個擡門板的大漢說道:“他年輕不懂事兒,你們兩個怎麽也跟着胡來?這産婦生孩子哪有擡到這兒來的?家裏不請穩婆嗎?”

在古代,産婦生孩子是大忌,只能在家裏生,男人不能到産婦屋裏,省得見了血光之災,不吉利。

這山羊胡子說得也是正理,就見那兩個擡門板的大漢面上一紅,尴尬地分辨:“正是因為穩婆不行,才擡到這裏來的。眼看着就要一屍兩命了,大夫您還是行行好,就給看看吧。花多少銀子我們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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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山羊胡子老頭兒還是接連擺手:“不成,不成,人你們抓緊擡走,不然死在這兒就晦氣了。”

沒想到這老大夫竟如此固執,人都擡來了,若是能救,就施以援手,也是積德行善的事兒。他非要把人趕出去,那還不是死路一條嗎?

跪在地上的後生此時也不求他了,猛地站起身來,朝前一步就竄到了他面前,一把拽了他的衣領,高聲喊着:“你身為一個大夫怎能見死不救啊?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人死在這兒嗎?這可是兩條人命啊?”

鋪上的幾個小夥計見苗頭不好,忙過來拉開了那個後生,藥鋪的掌櫃的也從後堂裏出來了,看着這情形只是撮着腮沉吟。

筱蓉知道,若是再拖下去,這産婦肯定保不住命了。那山羊胡子老頭兒認定産婦不吉利,見死不救,她身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醫生,可不會顧忌這麽多。

她在旁邊已經靜靜地觀察多時了,那産婦雖然昏迷過去,可是破門板兒底下卻一滴一滴地滴着殷紅的鮮血,這給了她很大的希望,産婦還是能救活的。

她扯了扯李氏的衣襟,李氏忙彎了彎身子,低聲問她:“妞妞要說什麽?”

筱蓉就趴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通,李氏臉色已是變了,半天才遲疑道:“這,這能行嗎?”

“娘盡管說去,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兒。”筱蓉一臉的微笑,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氏,讓她莫名地增加了一絲安全感。

走了兩步,她卻又停下來,回頭對筱蓉低聲質疑着:“要是不成,我們娘兒們今兒就不好脫身了。”

筱蓉見她磨磨蹭蹭不敢上前,就給她下了一味猛料:“娘要是不說,妞妞自己說去。”

李氏哪肯讓她出頭,到時候筱蓉做出駭人聽聞的事兒,可就不妙了。于是她恨恨地瞪了筱蓉一眼,終于邁步走向前。

老大夫和後生正吵着,猛聽耳畔傳來一聲婦人的聲氣:“你們別吵了。這後生,你這媳婦也不是不能治,只要老大夫借我幾根銀針,就能讓你媳婦活過來。”

正吵得不可開交的老大夫和後生聽了這話,都轉過臉來看,只見一個頭上梳着圓髻、渾身上下穿着靛藍市布褲褂的約莫三十來歲的婦人,正站在門口。

她身子背對着光,一時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但是這句話,整個生藥鋪子的人都聽見了,連那個胖掌櫃的也好奇地睜大了那一雙眯縫眼兒,問道:“這位大嫂有什麽好法子?”

他也不想讓人死在這裏頭,不說晦氣,還會砸了他的招牌。剛才那老大夫死活都不肯施以援手,他心裏也有數,這老頭兒就只會看些頭疼腦熱的毛病兒,于這婦科上卻稀松平常得很,所以他不敢接下這個病患。

李氏按照筱蓉囑咐的答道:“把這産婦擡到房裏去,總不能就在這兒生孩子吧?”

到了這種地步,掌櫃的也沒了法子,只好帶着一衆人到了後院的一處廂房裏。李氏又問老大夫借了幾根銀針,放在火上烤過了。

身上的背篼早就卸下來,李氏捏着銀針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了,一只手輕輕地抖着,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筱蓉早就跟了進來,就站在李氏身邊悄聲說道:“這女子懷胎,最怕針刺,娘只要認準穴位,這産婦就能産下孩子。”

李氏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東西,哪裏知道紮什麽穴位啊?不過現在是騎虎難下,再說不會也晚了。

好在那些男人們都在外間裏候着,眼前只有她們娘兒倆,筱蓉也就不怕被人看到她會施針了。

按說小孩子也不能進來的,無奈那些人往外趕她的時候,她嚎啕大哭,李氏自然不願意把孩子丢在外頭,産婦的丈夫想着早點兒醫好了他媳婦,睜只眼閉只眼地就讓筱蓉留在了裏頭。

見李氏哆嗦着雙手,不知道往哪裏紮下去,筱蓉等不及了:再這樣拖延下去,能救也救不活了。

她刷刷兩下就把産婦身上的衣服扒開了,對準三陰交、合谷、昆侖、至陰穴就紮了下去。醫書記載:這幾個穴位有通經活絡之功效,若是産婦生不下孩子來,紮這幾個穴位有利于她宮口大開。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床上平躺着的産婦忽然嘤咛一聲睜開了眼睛,喃喃問着:“我這是到了哪兒了?閻王殿嗎?”

本來被筱蓉那一手利索的活兒給驚得半呆的李氏,聽見聲音才回過神來,見那産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不由同情起來,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活着呢,別瞎想那些有的沒的,趁着這功夫好好歇着,待會兒好有力氣生産!”

筱蓉暗中讓李氏跟外頭要一碗濃濃的紅糖水,這會子也端來了。是掌櫃的婆娘親自端來的,進屋看到産婦睜着眼和李氏說話,驚得手一打哆嗦,差點兒把那個粗磁海碗給摔爛了。

出去見着那幾個男人就說:“哎呀,真是神醫啊,別看一個鄉村婦人,幾針下去産婦就醒了。”

産婦的丈夫聽了,就跪在門口雙手合十直拜菩薩。

屋裏,李氏給産婦喂完了那碗紅糖水,也知道該怎麽做了。畢竟是過來人,她想着當初自己生産的經驗,在一邊兒直給産婦打氣兒。

死過一回的産婦,喝了一碗紅糖水,身上終于有了些力氣了,咬牙狠命地努勁兒,終于,胎兒露出了一顆粘糊糊的小腦袋。

筱蓉看得真切,這時候也顧不上自己還是個孩子的身份,忙上前拿起早就預備好的銀剪刀,對着那女子的會陰處剪去。胎兒的頭圍太大,若是就這麽生出來,對母親會造成創傷的。

李氏一眼沒瞧見,筱蓉已經舉起剪刀剪過去了,吓得她直打顫:“天,你要幹什麽?”

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也只能是出其不意剪一個小口子了,好在比起生産之疼痛,這個還不太明顯,産婦也沒嚎叫出來,李氏才算是放了心,卻還是拿眼不住地斜看着筱蓉。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三章 神醫留名

屋外的人就聽裏頭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個個面色都放松下來。那個後生一直跪在地上不停地拜佛,聽見嬰兒啼哭,一下子竄起老高,就要往屋裏跑。

好在那兩個一同來的大漢抓住了他:“老三,別急,等一會兒就好了。”他才勉強忍住,可臉上那種似喜似悲的神情還是透露出他內心的焦慮不安。

李氏手腳麻利地給孩子擦洗幹淨了,又拿了一塊棉布裹了,才回頭招呼産婦。

一時都收拾幹淨了,才把孩子端出來給他父親看。那後生接過孩子激動萬分,半天才蠕動着唇問道:“兒子還是閨女?”

李氏樂呵呵地笑道:“是個大胖小子。”

那後生和那兩個大漢一下子都跪在她面前,齊聲說道:“多謝菩薩,多謝神醫!”

李氏被他們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到底受了他們一禮,卻已是臉紅脖子粗的了。筱蓉扒在門框邊兒上只是嘿嘿地笑,這下子,李氏可出名兒了!

鎮上逢着大集,人本來就多,早在那兩個大漢把産婦擡過來的時候,生藥鋪子門口就圍了一群人看熱鬧。

此時聽見裏頭傳出嬰兒的叫聲,都議論紛紛,說是那村婦就是神醫,菩薩化身。一時,衆說紛纭,說什麽的都有……

那藥鋪掌櫃的也覺臉上有光,沒想到能把死人醫活了,還能平安順利地生出一個大胖小子來。

一開始人擡過來的時候,他心裏還惴惴不安的,生怕這一屍兩命地死在他這裏,誰知道只不過一個多時辰,就變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兒了。

那年輕後生抱了兒子,兩個大漢跟在後頭依然擡着那個産婦,和來時的勢頭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先前,他滿臉沮喪,魂不守舍,此時,他滿面笑容,恨不得走路都跳起來。

藥鋪掌櫃的親自送了出來,還給了他一包阿膠,又對着衆人拱了拱手。門口的人就嚷嚷着要見見神醫,掌櫃娘子就拉了李氏出來,羞得李氏真是恨不得有條地縫鑽進去。

打發走了一衆看熱鬧的人,掌櫃的回身就笑呵呵地問李氏:“神醫,家住哪裏?以後能不能到我們藥鋪幫個忙?”那意思就是想讓李氏在這兒坐堂了。

那山羊胡子老頭兒一聽,臉都綠了,惡狠狠地盯着李氏,陰陽怪氣地朝掌櫃地說道:“老板既然有高人要請,那老朽就回家去了。”作勢就要到後堂裏卷鋪蓋。

掌櫃的忙攔下了,笑着解釋:“老先生誤會了,我是覺得這位大嫂精通婦科,平日裏來了女子,見了您老人家都羞于說話,若是大嫂能留在我們鋪子裏,生意定會越來越好。”

山羊胡子聽了方才作罷,李氏卻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一個婦道人家怎好抛頭露面?今兒若不是情況緊急,我也萬不能出手。”

她什麽都不會,自然不敢實話相告,只好拿這個做幌子。掌櫃的聽了倒也無法,這個時代裏,女子行醫本來就是大忌,人家怎肯犯了忌諱?

他撓撓頭,非常惋惜地嘆一口氣:“大嫂說的是,是我想左了。只是大嫂能否相告住在何處?日後萬一再有這樣的事情,還請大嫂能夠出手相救才是!”

李氏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筱蓉忙在她後頭扯了扯衣襟,李氏會意過來,忙說道:“我們村後的山上長了不少藥草,不知道老板需不需要?”

掌櫃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才笑道:“那大嫂多久來一次?只要你能每月來一次待上兩個時辰,你的藥草有多少我要多少。”

拐來拐去,還是想讓李氏來坐堂啊。

李氏心裏沒有底兒,她對于醫術一竅不通,哪裏敢應承下來?

掌櫃的以為她想要些報酬,忙開出價碼來:“嫂子來了之後,不管有無病號,一個月都是兩吊錢。”

這個就很有誘惑力了。李氏一個婦道人家,上哪裏能賺點兒錢呢。她有些動心,可又怕到時候被人給揭穿了。眼睛朝筱蓉溜了溜,見她悄悄地點頭,才答道:“那就這樣吧,我每月過來一次,只是我這孩子還小,家裏也沒人帶……”

掌櫃的心思靈動,轉得極快:“到時候大嫂帶過來就是,在後院子裏和小兒一起玩,做個伴!”

只要筱蓉跟着,李氏就放心了,她就做個擋箭牌,一切都是筱蓉說了算。為了賺錢,只好冒險了。

事情順順利利地就這麽定下了,見李氏背了滿滿一背篼的東西,掌櫃的忙颠颠地跑去給雇了一輛牛車,娘兒三個坐上了,一路笑逐顏開地回家去。

夕陽像一個橘紅色的大球,慢慢地沉到了山坡上,似乎是留戀着人間的景象,遲遲地不肯落下去。等到再擡頭看它時,卻只露出了半個臉,只一倏忽的當兒,就不見了蹤影。

天黑透了,筱蓉他們才到了村口,也沒敢讓牛車到巷口,生怕被鄰居們發現了,悄悄地打發走了牛車,李氏就背着背篼牽着筱蓉的手往家裏走去。

回到屋裏,娘兒三個一齊動手,把東西麻利地收好了,李氏開始做晚飯,不到半個時辰,就端出了一鍋小米粥、一碗蒜苗炒豬頭肉、一碗牛肉燒白菜。

一家三口圍坐在那張破舊的飯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鐵牛兒一邊吃一邊砸吧着嘴兒:“娘,我們以後是不是天天都能這樣吃了?”

李氏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望一眼筱蓉:“若不是你妹妹,我們家哪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只怕以後要委屈你妹妹了。”

鐵牛兒聽不懂這話的意思,筱蓉心裏卻跟明鏡兒一般,李氏這話裏有話,明面上家裏是靠着筱蓉行醫吃飯,可骨子裏李氏還是不希望筱蓉抛頭露面,總以為她一個大家閨秀,淪落到這種地步已經夠苦的了,如今還要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出此下策。

燈光中,李氏的臉格外地憂傷,她一個婦道人家,幫不了筱蓉什麽,反倒連累她操心家裏的事兒。

不過筱蓉心裏卻松了一口氣,李氏沒有問她為何會行醫的事兒,因為有了上次醫治世子蛇傷的借口,李氏一直以為筱蓉是家學淵源呢。

好在鎮上生藥鋪子的掌櫃的也并沒有過多的要求,僅僅讓她看些婦科之類的疾病,要是全部都看的話,她真的得抓狂!

用完了飯,鐵牛兒拍着溜圓的肚皮滿足地砸吧着嘴兒,筱蓉卻懂事地幫着李氏收拾飯桌。又幫着李氏把剩下的十八吊錢藏到床底下,才各自洗漱上了床。

李氏把白日裏買來的細棉布攤開在床上,興致勃勃地對着筱蓉比劃着。往後天兒越來越涼了,該給孩子們做秋衣了。

三個人正興高彩烈地議論着,籬笆院裏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吓得李氏心裏一哆嗦:別是張順那死鬼又回來要錢了吧?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四章 救治鄰居

李氏吓得忙和筱蓉把攤開的布料歸攏一處,往床底下一塞,如臨大敵般凝神靜聽外頭的動靜。

正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就聽一個高門大嗓子的婦人一邊拍着門一邊大聲喊:“張嫂子,快開開門,我們家狗子快不行了。”原來是鄰居狗子媽。

只是莊稼人都歇得早,黑更半夜地早就躺下了,沒成想這個時分她來拍門。一聽是狗子不行了,李氏忙三步兩步來到門口拉開了門栓子,就見狗子媽眼淚汪汪,臉上青紅不定地正站在門口。

李氏把她讓進屋裏,又将油燈撥了撥,屋子裏頓時亮堂了許多。她關切地問着:“狗子到底怎麽了?”

狗子媽平日裏是個極爽利的婦人,人能說會道的,又精明能幹,成天樂呵呵的,若不是碰到了急事,萬不會哭喪着個臉。

李氏不問還好,一問,狗子媽那眼泡兒裏的淚水嘩嘩地就流下來,哽咽道:“狗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了,吃完了飯玩了一會兒就上床睡了,誰知道睡了一會兒忽然就抽起來,嘴角上還冒白沫。這會子挺在床上,人早就死了半個了。”

李氏聽了忙安慰:“別怕,咱沒做過虧心事兒,狗子不會有事兒的。要不,我跟你過去看看去!”

狗子媽也是吓怕了,其實李氏一個婦道人家去了又能怎麽着?不過有了李氏的陪伴,她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李氏看了一眼筱蓉,遲遲疑疑地跟着狗子媽朝外走。筱蓉是個水晶心肝一點就透的人,哪裏看不出李氏的意思來?

李氏雖說不想讓她抛頭露面行醫,生怕駭人聽聞,畢竟她才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可這當口兒上,她過去瞧瞧說不定還能救狗子一命呢。

李氏前腳跨出門檻兒,筱蓉也跟着出去了。鐵牛兒自然不想一個人留在家裏,索性也?了鞋追上她們。

狗子媽就有些不耐煩:“黑更半夜的,不在家裏睡覺,小孩子家家的都跟着湊什麽熱鬧?”

平日裏她們之間也是玩笑慣了的,知道狗子媽這是心焦所致,李氏也不好說什麽,低聲辯解着:“孩子們自己留在家裏也害怕,他們那死鬼爹成天不着家……”言語裏滿是滄桑。

狗子媽聽了不再吭聲了。筱蓉随着李氏她們來到狗子家,只見三間茅草屋黑黝黝地杵在那兒,像是一尊怪獸一樣。屋子裏只有一盞豆油燈,明明滅滅地鬼火一般。

進了屋,靠門那兒是一個破桌子,那破損的程度跟鐵牛兒家的差不多。桌子後是一張板床,上頭躺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

那個大的就是狗子爹了,長年癱瘓在床,不能幹活兒。人倒是老實巴交的,可什麽也幹不了,這家裏僅靠狗子媽一個人勤扒苦做的,自然過得捉襟見肘。

狗子靠牆躺着,小小的身子蜷曲着,還在微微地發抖,像是怕冷一樣。身上蓋着一床夾棉被子,早就千瘡百孔,露出了一塊一塊泛黃的棉絮來。那被子本身的顏色反倒看不清了。

窮人家都是一樣的窮啊,家家都是家徒四壁的,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更別說吃飽穿暖了。

狗子媽一見到蜷縮成一團的狗子,就開始淌眼抹淚,推搡着床上她的男人:“睡,睡,睡,成天都知道死睡。兒子都快沒命了,你還在這兒挺屍呢?”

那男人被她這麽一罵,兩只胳膊撐着就想起身,誰知道連翻個身都難。

李氏知道她也是急了,忙勸着:“你明知道他腰身不好,何苦來說這些喪氣的話?我們都在這兒看着呢,狗子會沒事兒的。”

她張嘴想說請大夫的話,可這山路崎岖,又是夜裏,狗子爹不能動彈,誰還能跑到鎮上給她們請大夫來呢?縱算是到了鎮上,人家大夫也不見得過來啊。

哎,這缺醫少藥的古代啊!

筱蓉心裏感嘆了一句,就悄悄地觀察着床上躺着的狗子。他一開始面朝裏睡着,狗子媽見他們來了,又幫他翻了個個兒,這會子臉正朝着他們。

只見他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瞳孔散大,兩眼上翻……人已經沒有意識了。

這是比較常見的小孩癫痫病症狀,前世裏,筱蓉在醫院裏坐診,都見怪不怪了。可這古代卻不同,孩子忽然成了這樣,又請不來大夫,一家人真的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李氏看到這情形也吓了一大跳,這人都死了大半了,可怎麽是好?

低頭溜了一眼筱蓉,見她微微點頭,李氏立即有了主意了,吩咐狗子媽:“這病我見過,以前我娘家兄弟就得過。也不是不能治,不過這屋裏不能有太多人,不然吵着狗子反倒不好。你把狗子爹攙到我們家吧”

狗子媽又驚又奇,想想李氏的娘家兄弟就是個二傻子,心裏又涼了半截:莫非她那兄弟就因這病傻了的?萬一他們家狗子以後也成了那傻樣了該怎麽辦?

李氏見她遲遲不動,有些不耐煩,故意板着臉:“你們都呆在這兒,是不想讓狗子好了吧?”

狗子媽這才靈醒過來,連連道歉:“嫂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想到嫂子會治,幸好今晚上到你家叫了你來,不然就耽擱了。”

為了救兒子,她心裏就算是有太多的疑慮也不敢表露出來,上前拉過狗子爹的胳膊就往外扯:“你說你一個活死人,什麽都幫不上,有啥用呢?”

李氏見鐵牛兒還愣在那裏,忙喝道:“你看你嬸子忙活,還不過去幫一把嗎?”鐵牛兒只好一塊兒和狗子媽把狗子爹攙到了自己家裏。

這裏,筱蓉就急急地和李氏細說着:“娘,快找幾根繡花針來,用火烤了,我好針灸。”

前世裏看過《素問·奇病論》,裏頭就說癫痫病用針灸再輔以中藥治療效果比較好,

李氏忙翻起床邊的針線笸籮來,果然找了幾根細細的繡花針,放在油燈上烤了烤,筱蓉麻利地在鸠尾、筋縮、腰奇、間使、豐隆等穴位上紮上了針,等狗子媽趕回來的時候,李氏已經氣定神閑地守在狗子身邊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五章 刁氏來罵

狗子媽看到狗子身上那幾根顫巍巍的針頭,滿臉驚訝:“真是想不到,嫂子還會這一手絕活呢。嫂子在京裏幾年,真是沒有白待啊。”

李氏只微微一笑,什麽也不說。

片刻,狗子的睫毛開始顫動,狗子媽激動地忙撲上前,又哭又笑的:“你們看,狗子動了,狗子動了。”

從睫毛到眼皮,到狗子臉上的肌肉,再到狗子的手指頭,就好像是一路暖流經過一樣,一路打通了狗子渾身的經絡,不多時,狗子就睜開了眼,懵懂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幾個人。

狗子媽擤了把鼻涕,拉了狗子的手,問道:“我的兒,你覺着好些了沒?”

狗子眨巴了幾下大眼,才弱弱地叫了一聲:“娘,我這是怎麽了?”

李氏至此才放下心來,回頭望了筱蓉一眼,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原來治病救人的感覺這麽好啊,雖然她是一竅不通,但是光沾了這個名兒已經讓她飄飄欲仙了,若要真的像筱蓉那樣,她還不得美死!

想到以前在江家,夫人成日裏端着醫書看,眼角眉梢都盛滿了笑意,敢情是學到了本領高興的?

想到了江夫人,她又未免哀傷起來,那是多麽善良的一個婦人啊,沒想到遭了那樣的毒手。好在,她的女兒天資聰穎,什麽都會!

李氏心裏喜滋滋的,這個孩子,總算是不枉了她疼一場,這麽小的年紀,老成的比個大人還穩重,又有一身的本領,日後,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去見江夫人了。

按照筱蓉先前囑咐的,李氏又照本宣科地說了一遍:“狗子這臉色青裏帶黃的,可見平日裏還是沒吃好。你明兒殺一只老母雞,給他煨點兒湯,好好地給他補一補。再找些白菊花、槐米,茶葉,每日給他用沸水泡了,當茶喝!”

狗子媽連連應着,一疊連聲地道謝兒。看看天晚了,親自送過李氏,順帶着把狗子爹攙回來。兩口兒在當院裏就要給李氏跪下,李氏哪肯受這個禮,死命地扶住他們,到底沒有跪成。兩個人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李氏把藏到床底下的布料又掏摸出來,拍了拍上頭的灰塵笑道:“還以為是你們那死鬼爹呢,看把這花布給弄的。”

她神色裏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看樣子今晚上救活了狗子她極為高興。筱蓉能體會出這種妙手回春的感覺,能把一個生命從死亡邊線上拉回來,那種成就感可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說得明的。

天太晚了,李氏也做不成針線了,索性就收起了布料,娘兒三個上床都睡了。

第二天起來用過早飯後,一家人背了背篼、拿了鋤頭就上了山。往後有他們忙活的了,一個月就得去一趟鎮上的生藥鋪子,掌櫃的答應了他們,有多少藥材收購多少,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只要他們勤快肯幹,就有錢可賺,李氏一個婦道人家,能憑着雙手吃飯,怎能不欣然悅動?

一天下來,三個人采了滿滿兩背篼的草藥,裏頭有野菊花、黃花地丁、扛板歸、馬兜鈴、絞股藍……還有幾大捆散發着淡淡芳香的益母草。

回到家裏,筱蓉和鐵牛兒幫着李氏把藥材分了類,把院子清掃幹淨了,就把草藥攤開晾上。

下午傍黑的時候,李氏帶着兩個孩子收了藥草放到鍋屋裏,又把昨兒買來的豆種和玉米種兒,趁着天還沒黑透,趕到開出來的那塊地裏種上了。

夏日的天黑得遲,上了黑影的時候,一家三口才從地裏回來,雖然勞累,李氏精神卻極好。

她刷鍋淘米,坐上了小米粥,就開始擇菜洗菜。鐵牛兒忙上前幫着燒火,讓筱蓉去擇菜,還笑道:“妹妹小,跟着我們上山采藥,一天早就累了,別幹這些髒活兒了。”

筱蓉一張熱得紅撲撲的小臉兒沖着他笑了笑,心裏甜蜜蜜的:這個哥哥還不錯呢,小小年紀知道心疼自己了!

一家人甜甜蜜蜜地用了飯,李氏正收拾桌子碗筷,籬笆院外忽然傳來一聲嚎啕大哭,吓得李氏一哆嗦,硬是把手裏的一個粗瓷海碗給摔爛了。

天都黑透了,誰還跑到他們家裏來嚎哭?李氏連忙走到院子裏看看,口裏問道:“那是誰?”

就聽一個尖聲利嗓子的人罵道:“連我都不知道了?你這傷風敗俗的娼婦,先頭留了一雙大腳讓村裏人看笑話,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臉的,連那些不要臉的事兒都做出來了。”

筱蓉心裏一呆,就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了。不是李氏的婆婆刁氏還能有誰?

不知道她大黑天的又來找什麽茬子?

李氏又氣又羞,快步上前小聲道:“娘這麽晚了,又是聽了什麽話來了?”

“什麽話?自然不是好話。順子不在家,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說不守在家裏好好過日子,竟然抛頭露面地出去行醫,打量我不知道啊。”刁氏唯恐別人聽不見,扯足了嗓門大聲罵着。

果然,就聽到左鄰右舍關門閉戶的聲音響起來,筱蓉就苦笑,一會兒所有人都知道李氏會醫術了。

不過在她看來,這不算是壞事兒,這山村裏的村民們要是想看大夫,得走上十幾裏的山路,就像昨晚上狗子那樣,要不及時醫治,怕早就沒命了。

李氏能夠施以援手,大家該感謝才是,怎麽都不會嘲笑的。

這事兒不知道是不是狗子媽吆喝出去的,反正她是一個多嘴多舌的婦人,保不住感激之餘,頭腦發熱,就嚷嚷出去了。

雖說這個時代,女子抛頭露面地行醫有傷風化,但是淳樸善良的村民們還是需要這樣的大夫的。

李氏想把刁氏勸回屋裏,有什麽話好好說開了,可刁氏偏偏不如她的意,就直挺挺地躺在籬笆院門口,殺豬一樣地來回滾着,嚎啕大哭。

李氏無法,搓着手站在那裏幹着急。一時,鄰居們都出來了,刁氏就絮絮叨叨地述說着,羞得李氏恨不得有條地縫兒鑽進去。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六章 鬧劇收場

從刁氏的罵聲中,筱蓉才明白為何刁氏不喜李氏了。原來是嫌她有一雙天足啊。

不過李氏嫁到張家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頭胎又生了一個兒子,刁氏早就該看開了,為何還要苦苦相逼呢?

她實在是搞不懂這古人的腦袋,一雙大腳既能走遠路還能幹重活,要不是李氏,這個家裏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刁氏不說自己的兒子濫賭成性,卻偏偏咬着李氏的一雙大腳不放,如今更是又把她行醫的事兒抖摟出來。也不想想李氏抛頭露面的為了什麽?還不是為的這個家嗎?

籬笆院門口已經圍滿了人,都是左鄰右舍的。左鄰是楊奶奶一家,他們無兒無女的,心地善良,李氏回來的頭天晚上,就是她先拿了幾個雞蛋過來的。

右鄰就是狗子一家,狗子媽自來也是和李氏交好,從來不曾發生過什麽口角。後條巷子的幾家,也是經常和李氏打交道,從來都沒說過李氏一個“不”字。

可見,李氏的一雙大腳并不影響她過日子啊。

望着地上打滾嚎哭的刁氏,李氏實在沒了法子,索性也蹲在地上捂着臉哭起來。

刁氏一見李氏不理她,兀自在那兒哭着,氣得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上前一把揪住李氏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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