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9)

又是一個“試試”,李氏心裏更慌了,拿紙的手都抖起來,好半天才想起喊王妃進來。

王妃接過藥房一看,只見上面只有寥寥幾味藥材:紅棗大粒八粒,小粒十粒(共用十八粒),白花蛇草二兩,鐵樹一葉,半枝蓮一兩,四味藥共為一劑,可煎二次,第一次煎用水量約十五碗水煎煮一個時辰,第二次約十碗水煎煮一個時辰,然後将煎好的藥湯倒在一起,日夜當茶服用。

王妃看完遲疑地擡頭:“就這幾味藥嗎?怎麽連人參都不用?”

李氏不會解釋藥理,自然冷着臉不吭聲。王妃還以為她架子大脾氣怪,也就不敢再問,忙吩咐丫頭下去熬藥了。

卷一 血海深仇 四十五章 留住王府

王妃讓丫頭拿了藥房子去煎藥,自己卻站在那兒不走,臉上似笑非笑地對李氏說道:“神醫來了這麽長時候了,怕是餓了吧?今兒就留神醫在府裏住下,我們家王爺一日不醒,神醫也一日不能回去!”

前面倒還客套,後面的話就是強留了,看樣子治不好攝政王的病,李氏娘三個就別想出府了。

筱蓉明白,王妃這是變相地軟禁她們,一絲冷笑不由慢慢地浮上臉頰,這些達官貴人,就只知道自家人的命重要!

李氏吓得握着筱蓉的手都有些發抖,要不是蒙着面紗,臉色早就發白了。望着王妃那一雙冷冽的眼睛,雖然心裏頭有話想說,但是嗫嚅了幾下嘴唇,終于還是打住了。

王妃就招手叫過一個大丫頭:“帶神醫下去用飯。”

那丫頭就趨步過來,領着李氏和筱蓉出了攝政王的寝室,沿着來時的路往前走去。

将要到前面的敞廳時,就聞得一陣争吵聲,好像還夾雜着小孩子的嚷嚷聲,吓得李氏加緊了步子。筱蓉也是心裏一提,生怕鐵牛兒憨玩莽撞,沖撞了攝政王府裏什麽尊貴的人!

李氏顯然也想到了這個,腳下生風一路小跑着來到了王府的敞廳後,就見前面圍着一大圈子的人,卻看不到鐵牛兒的人影。

筱蓉人小腿短,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頭,好不容易才來到出事的地兒,見李氏站在那兒幹着急,她索性就往前跑去。

李氏一把沒拉住,急得嗨聲連天,那大丫頭見了就安慰她:“神醫別急,等奴婢前去看看,能不能問出點兒名堂來。”

Advertisement

李氏無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筱蓉從人腿下鑽進了圈子裏,只見當中站着三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十四五歲的年紀,個子足足比另外兩個高出一頭來,穿着一領玄色紗衫,束着一條月白卧龍帶,一頭墨發用一頂紫玉金冠束着。劍眉星目,微翹的下巴顯得剛毅堅定,正虎視眈眈地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鐵牛兒。

旁邊站着的那個男孩兒就是上次被蛇咬傷的世子,依然是一身月白紗衫,頭上一跟墨綠簪子束發,站在那個少年身邊,如玉的面上始終笑嘻嘻的,渾然天成的氣質,讓他在冷冽的少年面前一點兒都不遜色。

而鐵牛兒正站在兩個人對面,那件麻布對襟褂上的衣鈕掉了一個,領口敞開着,露出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一雙虎靈靈的大眼睛盯着那個黑衣少年,仿佛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那個世子只管來回在兩個人臉上掃着,好像看到了什麽感興趣的東西。

筱蓉已經大驚失色了,那個世子身邊的黑衣少年,雖然沒有穿着明黃的服飾,可那腰上的卧龍帶和頭上的紫玉金冠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除了皇室子弟,誰能站在這裏?

還在江家的時候,筱蓉就知道當今天子已經到了親政的年紀,眼下這個少年氣宇非凡,身後跟着一大群嘴上無毛的中年人,又有一群挎着腰刀的大漢站在身後,不是當今天子,誰能有這個威勢?

天啊,這個憨憨的鐵牛兒,怎麽好死不死地和皇上瞪上眼了?他知不知道要是皇上一發怒,他們一家子都全完完了?

筱蓉正在這兒提心吊膽,想着怎麽化解這場矛盾的時候,那邊鐵牛兒已經悶聲悶氣地說開了:“明明是我先看到那個鳥窩的,是我爬上樹去拿下來的,那一窩鳥兒都是我的。”

“哈哈……”那黑衣少年像是聽到了很有意思的事兒,忽然笑起來,轉臉對世子笑道:“你聽聽,人家很有底氣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世子一張潤白的臉上似乎有一絲惱意,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也沒有了,冷聲答道:“很好笑嗎?他是先拿到的不錯,不過他在上面下不來,是我把他接下來的,分我幾只鳥兒有什麽不行?真是小氣!”

雖然那黑衣少年滿面笑容,可筱蓉還是擔心得要命,都說“伴君如伴虎”,別看他笑着,心裏還不知道想什麽呢。

世子的話音剛落,鐵牛兒就氣得漲紅了臉,氣呼呼地指着世子,“就算是我下不來,你幫我那也不能一口就要一半的鳥兒呀。總共才有四只,我還不夠送給我妹妹和狗子呢。”

望着鐵牛兒一身的铮氣,黑衣少年更開心了,笑着對世子說道:“聽聽,人家還想着妹妹和小夥伴呢。你不能因為幫了人家就施恩圖報啊。”

世子的臉紅了一下,想起那個給他醫治蛇傷的小女孩,眸子裏忽然湧現出一抹溫情,低聲道:“誰讓你不早說?要是你說送給你妹妹,我還問你要嗎?”

一場鬧劇到此收場,四周圍着的下人們也都面露微笑,筱蓉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正要鑽出去告訴李氏讓她不要着急,卻見黑衣少年對着鐵牛兒招手,她吓得忙又回身瞪着大眼看到底怎麽回事兒。

“你近前些。”見鐵牛兒一副懵懂無謂的神情,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就像是珍珠般散發着白潤的光。

他從腰帶上解下一個蔥黃緞面綴着嫩綠流蘇的荷包來,對鐵牛兒笑道:“你是個勇敢的孩子,這個賞你!”鐵牛兒遲疑着上前走了兩步,卻不敢去接那個荷包。

黑衣少年身後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就大聲呵斥:“皇上賞你的,你還不趕緊着謝恩?”

鐵牛兒卻眨巴着大眼睛接過了荷包,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才傻傻地問那黑衣少年:“你是皇上?”

黑衣少年颔首而笑,一只胳膊攔住了後頭要上來抓住鐵牛兒的中年下人,眼神溫潤而和煦,就像是三月的春風一樣宜人。

筱蓉一雙手這才從胸口拿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個皇帝還不算壞啊。轉身就要往外鑽,告訴李氏好讓她安心,誰料一轉身,李氏正呆呆地站在她身後,目中無神。

筱蓉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小聲道:“娘,沒事兒了。”

“我的天,他……他真的是皇上?鐵牛兒這個傻孩子……”李氏不知道是吓得還是激動得,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就聽那少年皇帝又問鐵牛兒:“你怎麽會在攝政王府裏?跟誰來的?”

話剛落地,就見圍着的人群閃出一條道兒來,攝政王妃在一群婢女、婆子的簇擁下,盛裝而來。

卷一 血海深仇 四十六章 榮進宮中

見了少年皇帝,攝政王妃整了整裙裾就要跪下,那皇帝忙兩手虛扶,笑道:“大伯母快快請起。論起輩分來,您是我的伯母,哪能讓您給朕跪下?”

他終于亮出身份了,開口就是“朕”。李氏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攝政王妃也就順勢站直了身子,回身就呵斥身邊的奴才:“一個個越發不會侍候了,皇上來了都不知道通禀一聲?”

少年皇帝笑道:“伯母不要生他們的氣,是朕怕吵着了伯父休養,才沒讓他們禀報的。”

攝政王妃滿臉堆笑,讓着皇帝到敞廳裏坐:“皇上怎麽看上這麽個毛頭小子了?這裏人多吵鬧,還是到裏頭坐着安靜!”

皇帝也就跟着她往前走去,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筱蓉,一臉的端肅:“朕聽說大伯父病重,今兒請來一位神醫,不知看得如何?”

攝政王妃腳步頓了頓,輕聲道:“人倒是來了,也看過了,才下了方子,等藥煎來喝下去才能知道如何呢。”

“哦?朕本想着親自去看看伯父的,無奈他老人家昏睡不醒,朕就不去攪擾了。等伯父醒了伯母告訴他一聲吧。”少年皇帝老成持重地和王妃一對一答的,任誰都看不出他才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可見宮裏的孩子早熟,尤其還是這樣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皇帝,沒有父親的庇佑,孤兒寡母的,攝政王又霸道,日子可想而知如何地難過了。

攝政王妃聽他如此說,就回頭笑道:“攝政王醒來知道皇上來過,還不知道高興成什麽樣子呢。他成天念叨着皇上多麽懂事聰明伶俐,可惜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來。”

看到皇上身後亦步亦趨跟着的世子,又嗔道:“你個猴兒,皇上來了,你也不去告訴伯母一聲,就把我瞞得嚴嚴實實的,看我不告訴你母親去!”

雲書岳就朝她扮了個鬼臉,伸了伸舌頭,又絞股糖般上前扯着王妃的衣襟告饒:“好伯母,親親的伯母,您老人家高擡貴手,繞過我這一遭吧?”

衆人都被他那滑稽可愛的樣子逗得直樂,攝政王妃伸出一根青蔥玉指頂在他腦門上,笑罵:“再有下次一定不饒!”

這兩個人正逗樂着,少年皇帝忽然停下來問攝政王妃:“大伯母,不知道那位神醫在哪兒?這幾日,太後她老人家總是嚷嚷着肩頭不舒服,好幾個太醫瞧了都說不出個名堂來,若是大伯父醒了,還請神醫到宮裏給皇祖母看看!”

攝政王妃望着他就長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攝政王身上不好,我六神無主,也顧不得到宮裏給太後請安了,倒不知道她也鳳體有恙……”

言下之意,她太忙了,天天在家裏伺候攝政王,顧不上去請安,不知道太後生病了。

少年皇帝面色如常,依然微笑如故:“伯母言重了,太後倒是天天念叨着攝政王呢,說他為國事操勞,不能有什麽閃失。”

攝政王妃笑靥如花,笑着邀請皇上到敞廳裏喝茶。雲浩天含笑跟着攝政王妃進了敞廳,卻在一腳踏進去的時候回頭望了望蒙着面紗的李氏,竟然沖着她點點頭。

駭得李氏一時愣在那兒,渾身猶如在雲中霧裏,嘴裏還喃喃念叨着:“皇上,沖我點頭呢。”

鐵牛兒早就跑到她面前,拉着她喊:“娘,娘,您看,皇上賞給我的荷包呢。”

李氏顫着雙手接過荷包,翻來覆去地摩挲着,戀戀不舍的樣子,讓筱蓉看了心裏發酸。

這莊稼人啊,就是淳樸地要命,雖然不知道磕頭叩謝,可內心裏還是激動感佩萬分的。

好半天,李氏才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疼!她才回過神來,長嘆一口氣:“我的娘哎,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沒見過皇上,今兒真是開了眼了,鐵牛兒竟然還得了賞,呵呵……”

她的笑聲中夾雜着哭音,整個人激動地都快要痙攣了,看得筱蓉搖頭咂嘴的,趕緊扶着她。

不多時,先前那個領着李氏前來的那個大丫頭複又轉了回來,帶着她們三個到一間小小的抱廈裏吃飯去了。

傍黑時分,攝政王服了筱蓉開的藥竟然醒過來了,雖然口不能言,但是精神尚好,還喝了一碗米粥,喜得攝政王妃連連高呼:“神醫,真的是神醫啊。”

當天晚上,李氏又讓人給攝政王蒙上眼睛,清空了屋裏的人,自己帶着筱蓉進去,筱蓉又給他紮了幾針。

第二日一大早,攝政王已經能坐起來了,不過依然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是筱蓉觀察了他的情況,很有把握,讓李氏告訴王妃,再過十天半個月,定能讓攝政王下地走路。

這對于已經有了接受死亡心理準備的攝政王妃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喜訊了,賞了李氏幾匹尺頭,一百兩銀子,特意收拾出兩間雅室給他們娘三個住……

又親自進宮去見了太後,說了攝政王的病,把李氏從頭誇到了腳。

雲浩天第二天就派了人到攝政王府,親自把李氏接到宮裏為太後治病。

李氏他們從來都沒有到過宮中,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彩繪的藻井、闊朗的宮殿建築……光是這些外在的東西都夠他們驚訝一陣子的了。

前頭領路的小太監瞧見他們三個一副傻呵呵的樣子,嘴角不由上揚了一抹譏笑:這神醫,也太沒見過世面了吧?要是待會兒進了裏頭,豈不是要鬧出笑話來?

不過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裏想着,畢竟這是請來給太後治病的,太後這病都一年多了,太醫院裏的太醫們天天走馬燈似的輪流請脈,可誰都沒有看出個名堂來,皇上為此不知道煩心了多少日子了。

這傻子似的神醫不知道有什麽高明的醫術,反正這小太監是瞧不上這樣的人的。

沿着青石鋪就的一條幽徑,穿過兩個月洞門,又經過一個花團錦簇的園子,才來到一處僻靜雅致的院子裏。

卷一 血海深仇 四十七章 處處規矩

李氏帶着兩個孩子站在月洞門前,看那匾額上寫着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卻是不識。

小太監回身對他們笑笑:“這就是太後娘娘的寝宮了。”上前就和兩個守在門口的大太監禀報:“神醫請來了。”

那兩個一身藏藍太監服的面白無須的男人就朝他們看過來,打量了幾眼,倒也沒說什麽,其中一個就進了月洞門,不多時,就抽身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月白比甲、蔥綠裙子、梳着圓髻的中年女官。

那女官來到李氏面前,盯了她面上的白紗一眼,冷淡地問道:“你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李氏?”

李氏心頭一跳,忙定神答道:“民婦不敢,只是碰巧罷了。”

那女官就點點頭,輕聲道:“把孩子留在這兒吧,太後娘娘要靜養,不能驚着她老人家。”

李氏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回頭看了看筱蓉,低下頭堅定地答道:“男孩兒可以留下,女兒年紀小,民婦走哪兒都是帶着的。”

“就算是給人治病也要帶着?”那女官顯然被她那副堅定的神态弄得有點兒煩躁,口氣不善地問着。

“是,這是民婦的規矩,破了這條規矩,民婦不會給任何人看病!”其實李氏此刻心裏真想大喊:不是我非要帶着孩子,實在是因為我什麽都不會啊。

那女官先前也是聽說了李氏給攝政王看病都要蒙着臉帶着孩子的事兒,見李氏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回身就往裏走去。

那大太監忙對李氏使了個眼色,李氏惶惶不安地小聲問道:“讓民婦進去了嗎?”

“當然,還不快着些?”大太監急急地催促,“那可是太後身邊最得臉的姑姑,連皇上見了她也要笑三分,你好大的臉面!”

李氏也聽不懂他這些唠叨,忙拉了筱蓉的手跟上了,回頭又對鐵牛兒囑咐:“在這兒等着娘,別亂跑。”

“放心吧,有咱家呢。”那個大太監扯着公鴨嗓子喊着,倒是一片好心腸。

沿着一條幹淨的青石小路一直往前走,就看到一幢坐北朝南、金碧輝煌的重檐庑殿頂的建築。五間正殿一色兒的紅木圓柱、黃色琉璃瓦、嫩綠的飛邊兒。

漢白玉的臺階拾級而上,抄手游廊上俱都是彩繪雕飾,廊下站着十來個身穿蔥綠比甲、銀紅石榴裙的宮女,一個個都低眉順眼、目不斜視。

那女官已經站在臺階上,回過臉來對着李氏冷冷說道:“你先在這兒等着。”

李氏聽了忙站住腳,和筱蓉并排立在臺階前,也不敢四處亂看,只管眼觀鼻鼻觀心。

不多時,正門前一道月白撒花的軟煙羅的簾子被挑開了,一個榮長臉的宮女兒對着她們招手:“太後叫進呢。”

李氏望了筱蓉一眼,娘倆個扯着手就進去了。裏頭有點兒暗,乍一進去,視線有點兒模糊。

站了一會兒,才看清這是兩間寬大的明間,靠北牆是一張金絲楠木雕花的太師椅,上邊搭着明黃椅袱,兩邊各一個雞翅木的高幾,上面擺着汝窯美人菰,裏頭插着時新花卉。

靠東牆是兩個一人多高的紅木大立櫃,四角都用金箔包裹着,櫃門上上了鎖,卻是兩把明亮的大銅鎖。

牆角裏都有一個镂花高幾,上面擺着鎏金博山爐,裏頭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倒是一絲兒煙味都不聞。

正觀望着,先前那個女官忽然從裏間出來了,眼角有一絲譏笑,只淡淡地開口:“進來吧,太後在暖閣裏呢。”

原來太後歇在西暖閣,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症候,竟然不能出來見人。

李氏擡腿剛要往裏走,筱蓉拉着她的手拽了一下,她忙轉臉,就看到筱蓉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氏頓時恍然大悟,差點兒忘了她們的規矩。

于是她緊走一步對那女官道:“姑姑,民婦給人看病,病人一定要蒙着眼睛。”

那女官聽了回頭怒目瞪了她一會兒,吓得李氏手心裏滿是冷汗,兩股戰栗,攥着筱蓉的手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讓她一雙白嫩的小手飽受折磨!

見李氏始終低頭不語,那女官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要不是皇上接你來,我早就把你打發出去了。”

一甩手,放下簾子又進去了。一忽兒,簾子被挑起,她站在門檻處冷冰冰地說道:“真是鬧不懂你這人哪來這麽多古怪的規矩?進來吧。”

李氏卻還遲疑:“太後,蒙上眼睛了嗎?”

“你說呢?”那女官沒好氣地搡了她一句,徑自轉身走了。筱蓉忙扯了李氏的手往裏進。

裏頭也是兩間,迎面是一架紫檀嵌琺琅五倫圖寶座屏風。屏風共五扇,紫檀木框,頂镂雕流雲蝙蝠紋,兩邊為雕花站牙,下置須彌式紫檀木底座。

轉過屏風,靠窗設了一盤大炕,上面鋪着大紅條褥,秋香色的大迎枕上系着明黃綢帶,一張花梨木的炕桌上擺着四只三寸來長的五彩碟子,裏頭堆得高高的是叫不上名兒來的點心。

太後卻并不在炕上,筱蓉正四處張望時,就聽那個有些生硬的女聲低聲斥道:“亂看什麽?在這兒呢。”

順着聲音看去,靠北牆那兒設着黃花梨藤心的羅漢床,床身上雕刻着卷草紋,一襲蔥綠的紗帳已經挂在了兩邊的帳鈎上。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一身素服,正靠在一個丁香色的大迎枕上,朝她們看過來。

不過她眼睛已經被一塊薄薄的輕紗蒙上了,分明是朝着聲音的來源看過來的。

聽見女官呵斥筱蓉她們,她忙溫聲說道:“素秋,你還是這麽一副急脾性,她們初來乍到的,別吓着她們了。”

那個叫素秋的女官仿佛變了一個人,臉上笑嘻嘻的,并不害怕,朝着李氏招手兒:“過來吧,這就是太後娘娘了。”

李氏忙拉了筱蓉的手在太後的床前跪下了,對着她磕了三個頭,低着頭不敢出聲。

那女官忙拉起李氏:“別講究那麽多規矩了,快起來給太後看病吧。”

李氏順勢起來,睨了素秋一眼,才低聲道:“民婦有一個規矩,看病時不能有別人在這兒。”

一語未完,素秋像個孩子似的撇起來嘴兒:“規矩規矩,你怎麽那麽多的規矩?太後身邊離了人伺候怎麽成?”

太後卻适時開口:“好了,素秋,哀家也不是小孩子,一時半會兒的能有什麽事兒?你就下去吧。”

“可是太後……?”素秋還想說什麽,看到太後揚起的手臂,只好悻悻地一跺腳走了,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

卷一 血海深仇 四十八章 羞人的病

素秋前腳剛離開,李氏就朝筱蓉努嘴兒,娘兩個也不敢說話,生怕太後聽出什麽來。

筱蓉伸手搭上太後的手腕,診起了脈,細細地感受着太後的脈象。

一刻鐘過去,筱蓉才把手慢慢地從太後的手腕上拿下來,對上李氏詢問的眼神,她搖搖頭,歪着腦袋若有所思。

李氏心裏就咯噔響了一下,宮裏這麽多的禦醫,連他們都束手無策,這太後的病情一定十分嚴重。所以,皇帝才千方百計把她們從攝政王府接過來。

萬一她們治不了太後的病,皇帝,會不會殺了她們?

一陣後怕慢慢地爬上她的脊背,豆大的汗珠已經布滿了她的額頭。對她來說,好日子剛剛開始,若是這個時候死了,那可就虧大了,撇下兩個孩子可怎麽是好?

越想越覺得死就在眼前,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篩了起來。筱蓉正仔細觀察着太後的臉色,見屋裏光線暗,就想讓李氏去把窗紗撩上去,一回頭,卻見李氏像是秋風中的樹葉一樣,抖個不停。

她一下子愣住了,莫非李氏病了?可對上那雙恐慌無所适從的眼睛,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吓得,以為自己沒有診斷出來,是不是以為就走不出這個皇宮了?

知道她素來膽子小,若不是為生計所迫,她壓根兒就不敢出來冒這個險,看來,還是自己連累她了。

想至此,忙快步上前拉了李氏的手,示意她彎腰,趴在她耳邊小聲道:“娘,別怕,不會有事兒的。這才剛開了個頭,還得詢問太後呢。”

見李氏臉色慢慢地恢複如常,筱蓉才指着窗紗示意她打開來。李氏也不敢停頓,抖抖索索地上前,半天,才弄好了。

已是夏末時分,柔和的光線在屋裏彌漫開來,頓時亮了許多。筱蓉這才上前細細地看着太後的臉。

太後的五官無疑是精致的,雖然人到中年,皮膚依然白皙如少女,僅眼角處有細細的魚尾紋,若不是近前看,還發現不了。

只是那皮膚白皙地有些過了,近乎蒼白了。臉頰上,額頭上,零零落落地長了十幾塊小小的斑點,淡淡的,若是隔得遠了,看得并不清楚。

有棱有角的唇也不似正常人那般紅潤,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米粉色。

一般的人誰都注意不到這些的,只有長期為醫的人,才會觀察到這些。

這些不顯眼的特征,就是疾病的隐患所在。筱蓉已經心中有數,就趴在李氏耳邊告訴她怎麽詢問太後的病情。

李氏點點頭,定了定神,走向前,柔聲問着太後:“太後娘娘,容民婦放肆,想問一問您這病平日裏有什麽感覺?”

太後一雙白皙的手交替着搓了搓,臉色竟然紅了紅,神情有些忸怩,半天才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平日裏月事的時候,經量較多,總是想方便。”

說到這裏,她忽然打住了,一把掀開了身上蓋着的夾紗被,露出錦緞素服下的腹部來。

筱蓉和李氏伸長了脖子看去,太後的小腹部已經高高隆起,像是……像是有孕在身。

李氏驚訝地合不攏嘴,這太後不是積年的老寡婦嗎?難道她……?想到這些龌龊事兒,李氏直吓得臉色發黃。

太後不安地搓了搓衣角:“你都看見了吧?太醫們問,哀家只是含糊地說幾句,從來不像今兒說得這般仔細,也沒讓他們看過我的肚子。我們孤兒寡母的,又是這樣的病,沒得讓外人看了笑話。”

筱蓉聽得精神一震,原來病根就在這兒呀。只是太後一個寡婦,皇帝又年幼,大權把在攝政王手裏,她看起來像是懷孕好幾個月的樣子,若是有什麽謠言傳出去,皇帝怎麽出去見人?太後還怎麽母儀天下?

常人也許看到了這樣高高隆起的小腹,第一個想法就是覺得太後已經有孕在身了,只是筱蓉卻明白,這事兒不是這樣的。

見太後白淨的臉上一臉的苦楚,雖然蒙着眼睛,可那種無可奈何的神色還是清楚地讓她看到了。

“若不是為了皇帝,哀家,早就三尺白绫吊死了,也省得給皇上臉上抹黑。”太後臉色戚戚,有說不出的悲傷。

明明這是病,可偏偏病在這個地方,這讓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自處啊?雖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可要是身敗名裂,連普通百姓都不如!

筱蓉被她的話深深地震撼住了,生在富貴榮華的天家,也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李氏聽太後如此說,心裏直打鼓:這不就是懷孕了嗎?還在這兒撇清什麽呢?不過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太後和皇上第一個就饒不了自己。

李氏的臉色由黃變白,由白變紅,硬着頭皮接話:“太後不要難過,民婦會盡力給您醫治的。”心裏卻暗想:堂堂一個太後,這點事兒還解決不了嗎?找個太醫開一副堕胎藥不就成了?

太後聽了李氏的話,臉上泛起一抹希望,蒙着紗布的眼睛直直地對着她:“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若是你也不能醫治,哀家,可就沒有活路了。”說着,已是潸然淚下。

筱蓉忙拉了李氏的手,小聲囑咐了許多話。李氏遲疑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娘娘,您這是病,不是什麽羞人的事兒。您肚子裏長了一個瘤子,已經大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症狀。要想根治,只能切除,不知道太後……”

話還未說完,太後就驚訝萬分:“你說哀家肚子裏長了個瘤子?怪道天天墜得難受呢。只是你說的切除是怎麽一回事兒?”

李氏才細細地解釋着:“就是把瘤子割掉。”說完,一臉的誠惶誠恐,兩只手不知該放在哪兒。這樣的高超醫術,不說會,她連聽都沒聽過,見更沒見過。

要不是筱蓉硬囑咐她說這些,打死她都沒這個膽兒說要給太後切除瘤子。

“在肚子裏,怎麽切呢?”太後自然驚訝,不由問了一句。可旋即她就點頭:“既然能治,你就切吧,省得放在肚子裏礙事兒。”

李氏才敢接下去:“太後娘娘別怕,民婦會給太後先喝一種湯藥,太後娘娘全身就感覺不到疼痛了,到時候把瘤子切掉,過些日子就好了。”

“切吧,總比上吊死了的好。”太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下了決心,“你需要什麽,現在就吩咐人進來辦。”

筱蓉沒想到太後如此雷厲風行,也許她被這病已經折磨很久了,早就盼着這一天了。反正連死的心都有了,還會怕疼嗎?

卷一 血海深仇 四十九章 偷梁換柱

既然這樣,就好辦了。于是筱蓉忙貼着李氏耳朵說了一番話,李氏就喊來守在外頭的素秋進來。李氏先囑咐了太後不能吃東西喝水,正要吩咐素秋準備哪些東西時,素秋早就搶先開口了:“你這人好生奇怪,太後卧病在床,哪能不吃東西呢。要是有個好歹,你有幾個腦袋?”

話音剛落,太後就擺手:“素秋,聽她的,從來都沒有人似她說得這麽清楚明白,哀家信她的。你只聽她的。”

素秋這才不敢吭氣兒,李氏一一吩咐下去,素秋自然照辦。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一切已經預備妥當了。李氏和筱蓉、鐵牛兒跟着素秋到偏殿裏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渾身都是勁兒,人也沒有剛才那般害怕了。反正筱蓉這丫頭從來不打诳語,又治過那麽多的疑難雜症,自己不信她還能信誰呢。

趁着光線好,用過膳之後李氏和筱蓉也沒歇一歇,就徑自去了太後的寝宮。

太後渾身已經清洗了一遍,換了一套幹淨的細棉布裏衣,正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養神。

李氏看一眼床前小幾上的青花瓷碗,裏頭還殘留了一些墨黑的藥汁,就問一邊侍候着的素秋:“把藥給太後服下了嗎?”

素秋沒有先前的冷淡,忙答道:“剛喝下去。”

李氏點點頭,拉着筱蓉去看炕桌上擺着的銀質托盤裏的剪刀、匕首等器械。這都是筱蓉根據前世裏的手術器械讓素秋找出來的,可惜現在她沒有一套像樣的手術用具,等她哪一日攢夠了銀子,一定要畫了圖樣讓銀匠給置辦一套。

雖然沒有前世裏的手術器械那麽精致可用,好歹聊勝于無。筱蓉檢查過後,在李氏的手背上撚了一下,李氏反應過來,忙問素秋:“這些東西都用沸水煮過了嗎?”

素秋忙趨步過來,答道:“都按照神醫的吩咐在沸水裏煮過了,還特意多煮了一刻鐘。”

筱蓉又看了看一邊另一個托盤裏碼得整整齊齊的紗布,才放下心來,朝李氏使了個眼色,李氏會意,就把素秋等一幹宮女都攆了出去,關上了門。

筱蓉和李氏把手在牆角盆架子上大銅盆裏盛着的湯藥裏反複泡了幾遍,才拿幹淨的紗布擦幹了手。筱蓉就摸起托盤裏的一把銀質小刀,托在手心裏相了相。

有多久沒有碰手術刀了?雖然眼前的算不上,可放在手裏,當年那種揮灑自如的感覺又回來了。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那個手術臺,有多喜歡拿着手術刀的感覺。

只可惜,這一切不知道何時能重來!

李氏被那發着冷光的刀子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着,見筱蓉拿着刀比劃着,忙輕聲提醒:“小心些,別劃傷了自己。”

筱蓉笑笑,走到床前。太後服了她特制的麻醉藥之後,已經沉沉睡去,這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