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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撤了柴火,手忙腳亂地去掀鍋蓋。
她手才伸過去,筱蓉就聽一聲慘叫,顧不上在隐藏,忙跑上前,就見李氏甩着手哎喲直叫。
原來熱氣燙着她的手了,見筱蓉進來,她忙把手藏到身後,面上一下子平靜下來,和藹地問着她:“你怎麽也起來了?怎麽不多睡會兒?”
筱蓉顧不上回答她,忙端起竈上的獾子油罐子,從裏頭挑了一大塊雪白的脂膏,拼命地往李氏手背上塗去。那手上已經起了一串的燎泡了,可李氏硬是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反而笑着安慰筱蓉:“好孩子我沒事兒,你趕緊回去睡吧。”
筱蓉早就撐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李氏見了,也傷心起來,終于再也忍不住,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娘兒兩個哭成了一團。
哭出來似乎好多了,天亮時分,一家人默默地吃過飯,李氏就帶了他們上山去了。那裏有李氏開出來的幾分荒地,種了些玉米大豆。
即使日子再難過,家裏幾口人總得吃東西啊,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總不能擱在地裏爛了。收回去夠她們吃一陣子的了。
好不容易才提起來的精氣神兒,在爬上一個高坡來到田邊,頓時消散地一點兒也不存。眼前,一片狼藉。成熟的玉米和大豆蕩然無存,滿地都是秫稭和葉子,亂糟糟的倒在爛泥裏。
李氏兩腿一軟,“哇”地一聲跪倒在泥地裏……。
卷一 血海深仇 五十四章 被逼瘋狂
李氏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花費了兩個多月開墾出來的田地,種出來的大豆玉米,就這麽被人給糟蹋了。
不僅把玉米掰走,把黃豆割走,還把地裏弄得一塌糊塗,讓人看了能不生氣、能不悲憤嗎?
筱蓉和鐵牛兒跟在李氏後頭,一個個都眼睛血紅,鐵牛兒一雙拳頭緊緊地攥着,裏頭盛滿了太多的仇恨。
李氏哭得肝腸寸斷,仿佛要把自己所受的委屈、羞辱都吐出來。
半天,她才停住了哭聲,踉踉跄跄地起身,轉身就往回走。臉上似喜似悲,好像一個木頭人一樣。
筱蓉心裏撲通撲通亂跳,生怕李氏有個什麽閃失,忙拉了鐵牛兒跟上前去。李氏越走越快,筱蓉已經小跑了,可依然很吃力,不知道李氏忽然怎麽有了這麽大的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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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離這片山也就二裏地,李氏刮風一樣走進了村裏,筱蓉早就累得跟不上趟兒了,幸好鐵牛兒半扶半拖着她,才勉強在後頭走着。
遠遠地,就聽村子裏一聲嘶吼,似乎一頭猛獸沖進了村子裏一樣,驚得筱蓉和鐵牛兒面色煞白着,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
緊趕慢趕,氣喘籲籲地來到村裏,就見李氏正雙手叉腰,雙腳在地上不停地跳着,一張臉早就變成了青紫色,正破口大罵着。
“誰偷了我的玉米黃豆,吃了讓他五髒都爛;賣了讓他手腳都斷;放在家裏,讓他滿院子耗子吵得他睡不着覺……”
“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是?我有手有腳,辛苦種出來的地,又不是沒臉沒皮地做那見不得人的事兒,憑什麽偷我的東西?誰要是吃了我的黃豆玉米,就讓他屙不出屎來、尿不出尿來。生了孩子沒屁眼兒……”
林林總總地,把莊稼人能想出來的髒話幾乎都罵遍了。筱蓉和鐵牛兒站在後頭,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披頭散發、滿口白沫的女人就是李氏。
曾經,她是一個多麽溫柔善良的女人,丈夫賭博成性,不是打就是罵的,也沒見她罵過一次啊。
刁氏那麽難纏的婆婆,背地裏也沒聽她埋怨過一句。今兒她實在是異常地很!
村裏有人陸陸續續地探頭了,幾個村民站在那裏指指點點地,卻沒有人敢上前說什麽。看來真的是“人善招人欺,馬善招人騎”啊。昨晚上一村的人恨不得立即就把李氏弄死,今兒李氏罵成這樣,他們,倒成了縮頭烏龜了。
筱蓉和鐵牛兒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道怎麽辦了。李氏罵了半天,把天下所有的髒話都罵了一遍,這個村裏的人全都跟聾子似的,沒一個敢出來招惹她的。
其實李氏今兒也是氣瘋了,恨不得和這些人大幹一場,可是沒有人露頭,她罵累了也就住了嘴,軟軟地坐在了地上,吓得筱蓉和鐵牛兒忙上前攙住她,只覺得她渾身都在抖索,似乎冷得受不了一樣。
筱蓉知道,一個人悲痛太過,也是會生病的。可是這個病是心病,并不是吃藥就能治好的。
她用小手輕輕地撫着李氏的胸口,給她順着氣兒,細聲細語地安慰她:“娘,別生氣了,咱不還有銀票嗎?這些足夠我們吃一年的了。”
李氏擦了擦眼淚,擤了一把鼻涕,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只是氣不過,這些人憑什麽這麽欺負我們?我又沒做對不起她們的事兒。”
“娘,這裏頭一定有緣故。”筱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閃爍着和她年齡不相符的光芒,“娘想想,先前怎麽沒人找事兒?我們只不過出去了幾天,一切都變了樣兒。娘,你好好想想,你和奶奶到底有什麽恩怨?”
筱蓉相信,若不是刁氏從中挑撥鼓動,村裏的人誰會出頭管這些閑事兒。所以,她認定,這些都是刁氏搗的鬼,甚至連地裏的黃豆、玉米都有可能是刁氏弄走的。
刁氏家裏也有幾畝地,又霸占了兒子張順的,她一個老寡婦,就算是帶着二兒子和媳婦,也得沒黑沒白地幹才能夠吃的。
可她一天到晚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臉上抹得噴噴香,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張臉還是白生生地那麽動人,顯然不是做活兒的料。像李氏,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勤扒苦做的,一雙手粗糙地像是樹皮,看起來竟比刁氏還要老相。
更何況刁氏二兒媳婦錢氏還懷着身子,又帶着一個孩子,張順的弟弟張二順一年到頭在城裏給人打短工,一年也賺不到幾文錢,他們一家子靠什麽活着呢?
李氏慢慢地擡起頭來,一雙淚水朦胧的眼望着筱蓉,烏青的嘴唇翕動着,遲疑地問筱蓉:“你是懷疑她……?”
“嗯,”筱蓉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娘,她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你小鞋穿吧?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麽不可說的?”
望着面前如同大人一樣明亮的雙眸,李氏滿腹的惆悵忽然煙消雲散了。這個孩子,才是自己畢生的希望啊,才是自己活下去的期盼啊。
李氏用袖子蹭了蹭面上殘存的淚水,站起身來,扶着鐵牛兒拉着筱蓉,一步一步朝家裏走去,嘴裏還斷斷續續地說着:“你也知道你爺爺死了好幾年了。”
見鐵牛兒眨巴着大眼專注地聽着,她才艱難地開口:“按說這樣的事兒是不能和你們小孩子家說的,可如今不說的話,我怕悶在肚子裏沒人會相信了。”
見筱蓉仰着一張天真無邪的臉,李氏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我還沒去江府的時候,有一次,天都黑透了,你爹還沒回家,那時候,他還沒賭得這麽厲害……”
李氏陷入沉沉的回憶中去,一張臉上滿是悲戚的光芒,好似這回憶是一根牽扯着她神經疼痛的絲線,只要一扯動,就會讓她痛苦不堪!
卷一 血海深仇 五十五章 陳年舊事
李氏一張暗黃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種神奇的光芒,眼睛裏也充滿了渴望,身子雖然虛飄着,可腳步異常地輕盈。
回到家裏,娘三個幹脆都坐在破桌子邊上,聽着李氏靜靜地講述那陳年往事。
“那天,日頭都下山了,你爹還沒回來。鐵牛兒才兩歲,我抱了他到你奶奶家,想和她說說。”
頓了頓,李氏抿了一口面前的涼茶,才道:“誰知道剛走到你奶奶家的院子門口,就聽裏頭有低低的争吵聲。我也沒甚在意,反正你奶奶和你爺爺三天兩頭地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筱蓉見鐵牛兒聽得專注,忙給李氏的碗裏續滿了水,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問道:“娘,那後來呢?你進去了嗎?”
李氏點點頭:“在這樣的氣頭兒上,我這做媳婦的自然不好進去。”李氏的眼神慢慢地有些飄渺起來,半天才蠕動着雙唇道:“後來我實在是惦記着你爹,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兒子半夜三更地不回家,老子娘再怎麽不和,也不能再吵下去了吧?”
說着,李氏的身子已經萎頓下來,似乎很疲憊的樣子。這樣的回憶,讓她內心極度不安。
筱蓉已經隐隐地猜測出來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兒了,只有鐵牛兒,像聽故事一樣,傻乎乎地睜着大眼睛望着李氏,等着下面的故事呢。
李氏慈愛地摸摸鐵牛兒的頭,又偏頭看了看筱蓉,嘆息一聲說道:“你妹妹比你整小了五歲,看上去比你精明多了。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比這鄉野的孩子不知高了多少。”
“娘,你快別誇我了,看哥哥臉都紅了呢。”筱蓉打趣着,重新把李氏的思維引入到回憶中去。
“剛走到屋門口,我就覺得不對勁,屋裏好像不止你爺爺奶奶兩個人,似乎……似乎還有一個男人。就聽一陣嗚嗚的低聲過後,屋子裏就沒了動靜。”
“我吓得渾身發抖,不知道你奶奶屋裏到底是怎麽了,有心要進去看看,又怕惹得你奶奶不高興,她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
李氏雖然是對兩個孩子講的,可眼光始終直視着筱蓉,不知道為何,她總是莫名地信任筱蓉,雖然她才不過一個四歲多的孩子。
“過了一會兒,就聽裏頭悄聲說道:‘人死透了沒?’聽着像是你奶奶的聲氣兒。一個男人的聲音小聲說道:“死透了。趁着夜深趕緊擡出去吧?”好像商量着你奶奶。”
“我吓得心裏撲通撲通直跳,天哪,他們是在做什麽?難道謀殺親夫不成?”李氏講到這裏,還不勝其寒地打了個寒顫,可見這事兒對她來說有多恐怖!
“我抱着鐵牛兒趕緊就往回退,生怕待會兒他們發現了就走不成了。”
瞧一眼鐵牛兒,李氏又低低地嘆息一回:“誰知道鐵牛兒這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麽魔,忽然就哭起來。小孩子的哭聲,在深夜裏格外?人,我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幾步就跑到了院子外頭。就見那堂屋的門‘嘩啦’一下被人給拉開了,你奶奶在門口探着頭大喊:‘什麽人?’我吓得一聲都不敢吭,只捂着鐵牛兒的嘴往回走。”
筱蓉至此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一過節了,想不到刁氏是個耐不得寂寞的人,竟然勾搭上了野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張順知道了沒有?
“第二天天還沒亮,村裏就聽到你奶奶在家裏大聲嚎哭,說是你爺爺死了。”李氏眼角裏有一絲譏諷的笑意慢慢地流露出來,似乎很瞧不上刁氏那樣的。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只跟着瞎哭。你爹也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了,因為是盛夏,屍體也不能停放,一家子匆匆地就把他給埋了。”
李氏擡起手捋一捋耳邊的碎發,一口氣兒把手邊的那杯涼茶一吸而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道:“其實我心裏知道你爺爺到底是怎麽死的,可你奶奶硬說是半夜裏喝了一些酒睡下了,到了天明人就不行了。村裏的人自然不會懷疑,以為人老了,睡過去了。”
筱蓉忽閃着一雙大眼睛,托着腮問李氏:“是不是以後奶奶就不喜歡你了?”
“是啊,估計那晚上她聽了小孩子的哭聲,已經猜出是我來了。只不過沒有真憑實據,自然不好怎麽着我,只能三番五次挑撥你爹和我吵架,想把我逼走。後來你爹的賭瘾越來越大,我也管不了了,可你奶奶始終都偏向着他,說是我不守婦道,你爹才不想回家的……”
“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她慫恿的?不然爹怎麽會越來越上瘾呢?”筱蓉皺皺眉,不敢相信一個母親為了整治兒媳婦,掩藏自己的私欲,竟然慫恿自己的親生兒子去賭博。
“是啊,只要你爹一輸了錢,你奶奶就說沒事兒,下次再撈回來。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弄來的錢,總是塞給你爹,讓他就這麽陷進去了。”李氏的眼睛裏已經有了恨意,兩只粗糙的手也緊緊地絞在了一起,身子瑟瑟地發抖,牙齒咬得咯吱直響。
筱蓉看得出來她此刻內心的仇恨,想來這麽多年,這些話都憋在自己心裏不敢說出來,她過得也夠苦的。
“娘,奶奶用這種方式來報複你,她也太狠了些。不過娘放心,做了壞事的人是不會長久逍遙法外的。”
李氏望着筱蓉一臉沉重的表情,欣慰地笑了,這個孩子,總是給她很多驚喜,就像個大人一樣,讓她一顆懸着的心慢慢地放下來了。
想起張順,李氏的心又猛地揪疼了,當初張順可沒有這麽混啊,她低了低頭,幽幽說道:“話雖如此說,我們畢竟夫妻一場,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裏也不好過啊!”
筱蓉無話了,這個可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勸的了,只能讓時間慢慢地平複李氏心中的創傷了。
娘兒三個在家裏說了大半天,那天色已經慢慢地黑下來。好在家裏還有些吃食,倒不至于就挨餓。李氏也沒心思做飯,只簡單地弄了點,讓兩個孩子吃飽了,就上床歇下了。
一天中經歷得太多,讓她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人就昏昏然起來。
半夜,筱蓉聽到外頭風嗖嗖地刮着,只覺得屋子裏一下子涼了,裹了裹身上的破夾被,她勉強蜷縮着身子睡了。
風刮過後,似乎下起了雨,打在地上沙沙地響着,籬笆院的門輕輕地響了一下,好像有人進來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五十六章 夜半驚心
不好意思,剛才上傳的時候電腦出了點兒問題,我以為沒傳上,又傳了一遍。已經删掉了,但是章節不會删除。
筱蓉人雖小,可自從江府裏在那個風雨夜遭到了屠殺,以後她夜裏睡覺總是非常驚醒,只要有一點兒動靜,她都聽得到。
也不知道李氏是累極了還是傷心透了,反正睡着了之後就聽不見聲響了。
筱蓉也不敢确定外頭那到底是雨點落地的聲音,還是風吹落葉的聲響。初秋的天氣,落葉到處都是,這兩天李氏又顧不上收拾院落,夜裏,一陣風吹過,落葉刮得滿地都是也是正常的。
只是,在這些聲響裏,筱蓉還聽到一種輕微的走路聲,和風吹落葉的刷刷聲、雨點打地的沙沙聲到底有些不一樣。
她的一顆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兒裏,當初在江府的那一幕重又回到腦海裏,她的心情異常沉重,想不通到底什麽人會來到這個簡陋的小院裏。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筱蓉已經清晰地聽到腳步聲響,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
那聲響靠近門邊卻忽然停下了,好像外頭的人趴在門縫裏往裏看。
停了一會兒,就聽門板忽然被拍得山響,一個尖細的聲音喊着:“鐵牛兒,鐵牛兒……”
李氏終于被驚醒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粗噶着嗓子問道:“是誰?”
門外的人一下子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我是鐵牛兒他奶奶啊。”聲音裏似乎帶着幾分讨好的意味。
是刁氏?這麽晚了她來做什麽?
李氏忙從壁龛裏摸出那盞豆油燈和火折子,點亮了,端到了外間裏。就着昏暗的燈光,她從門縫裏往外瞧去,外頭漆黑一片,看不清什麽,只隐隐地看到門檻那兒露出一雙半大不大的腳,穿着紅緞子面兒的繡花鞋,依稀是刁氏的風格。
她才敢開了門,只見刁氏雪白着臉站在那裏,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李氏經了今兒這一出,一改往日的懦弱和膽小,見刁氏站在那兒,一雙眼骨碌碌轉着卻不說話,就有些不耐煩了,摸起桌上一碗涼茶喝了,潤了潤嗓子,也不讓刁氏坐下,只道:“娘這麽晚了來有什麽事兒?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兒,我就睡了,明兒還得上山挖藥材呢,地裏的莊稼也不知道被什麽畜生給拱了,不拼命做活兒今冬就沒得吃的。”
話還未說完,刁氏一張臉已經紅了半截,勉強笑着:“看你說的,哪裏就窮成那樣呢?你這不每月都有進項嗎?”
李氏不耐煩聽這些廢話,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刁氏生怕李氏往外趕她,再不敢兜圈子,苦着一張臉說道:“這不是你弟妹要生了嗎?傍黑的時候肚子就疼得要命,到現在還沒下來。”
瞥了一眼李氏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又繼續道:“請來的穩婆說是難産,聽說你在鎮上讓一個産婦起死回生,你,你過去幫幫她吧?”
平日裏嚣張跋扈的臉上,此刻一片哀求,好似換了一個人。這就是刁氏,用不着你的時候,往死裏作踐人;用得着你的時候,低聲下氣。
若是往常,李氏二話不說就去了。只是今天,她知道地裏是刁氏搗的鬼,心早就涼透了。那個二弟妹平日裏沒事兒門都不登一步,這會子有事兒了讓婆婆來叫她,當她是什麽了?
想到這裏,李氏臉上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刁氏嘆一口氣:“娘怎麽說得我這麽神乎?你這是聽誰說的?你也知道我什麽樣的人,哪裏能夠起死回生呢?也就是碰到了好運氣罷了。”
聽着這一番不鹹不淡的話,刁氏臉上是紅了白,白了又紅。筱蓉早從床上爬起來,倚在牆根上偷偷地聽,對李氏的這番話,她是又驚又喜,想不到李氏也終于知道反抗了。
刁氏局促不安地站在當地上,一雙隐在衣袖裏的手攥了又緊,緊了又松。身上那領銀紅撒花的紗衫衣角早就被她擰得成了麻花,筱蓉個頭矮,躲在門後頭,看了個一清二楚。看來她心裏一點兒都不甘心,也就是有求于李氏,才做出這麽副生相兒,想來過後,還不知道怎麽想方設法報複李氏呢。
李氏到底是個心軟的,從來都沒見刁氏這麽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說了一番狠話之後,口氣也就軟了下來。
只是看到她身上那領銀紅紗衫,心還是揪了一下:這件料子似曾相識過,難道是當初江家賞給自己的?只是怎麽到了她手裏?
不過張順雖然混,可什麽事兒都聽她的,要是拿給她娘穿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眼下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畢竟人命關天,若是孩子生不下來,不僅大人遭罪不說,還有可能一屍兩命。
跟着筱蓉救死扶傷慣了的李氏,雖然不信佛,可有一顆菩薩心腸,最見不得別人受苦。
她忙穿好鞋,就囑咐睡眼朦胧的鐵牛兒:“好孩子,你在家裏睡覺,我跟你妹妹到你奶奶家去一趟。”
刁氏一聽要帶着筱蓉,三角眼就射出一絲精光來:“這麽晚了,帶着個孩子做什麽?留她在家裏睡覺不好嗎?這産房裏孩子去了不吉利吧?”
李氏哪肯聽她的,若是筱蓉不去,她可沒這個本事。于是就冷笑一聲:“娘,她還小,我不在家她睡不着的。我看還是帶着吧。”言下之意,若是孩子不去,我也不去了。
刁氏老奸巨猾的人,哪裏聽不出來,忙點頭:“那好,我們快着些走吧。”就轉身帶頭走了出去。
李氏又給筱蓉添了一件外褂,才掩了門出去。
到了刁氏的小院裏,只見裏頭燈火通明,幾個人影映在窗紙上,像是在忙碌着什麽。還沒進門,裏頭就傳出一聲嘶嚎。
李氏急得不行,緊走幾步要去看看到底怎樣了。誰知道腳下一打滑,硬是栽倒在地上了。
筱蓉恰巧就跟在她身後,被她的勢頭沖得也仰躺在地上。
也不知道地上鋪了什麽東西,咯得她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伸手摸了一把,發現硬硬的攥了一把粒子。
就悄悄地攥了一把爬了起來,李氏也起來了,忙問她:“沒摔着你吧?”
“沒有。”筱蓉面不改色,微笑着答道。
進了堂屋,明亮的燈火耀得筱蓉眼睛都睜不開,好一會兒才适應了,忙把小手伸出來看,只見手心裏攥着的是曬幹了的玉米粒。
她故意裝作不懂,拉了拉李氏的衣襟,喊道:“娘,你看,剛才我們是被這東西給滑倒了。”
李氏一看,頓時什麽都明白了。卻在背後擺了擺手,不讓筱蓉說什麽。
筱蓉只笑咪咪地望着刁氏,就不信一個人做了虧心事兒能不心驚肉跳的。
卷一 血海深仇 五十七章 有求于人
明亮的燈光中,刁氏的一張老臉油光水滑,可是人小鬼大的筱蓉,已經覺察出她那張淡定的臉上有一絲尴尬的表情。
做賊心虛的話真是百應百爽!刁氏也許是個中老手了,可是面對着鐵一般的證據,若說一點兒沒有反應,才會出人意料。
她家裏雖然有幾畝山地,又霸占了兒子張順的,可刁氏和錢氏兩個平日裏游手好閑,壓根兒就不會下地幹活,哪裏來的莊稼啊?這分明就是李氏辛苦開墾出來的地裏産的東西。
今晚上錢氏難産,刁氏想來沒顧得上收了藏着,又或者是壓根兒就沒想到要去叫李氏過來。反正夜黑風高,就算是李氏來了也看不到。
誰知道上天偏偏讓李氏和筱蓉娘兩個滑倒了,這才知道地上鋪的是什麽。
李氏也看到刁氏神色不自然,可耳邊聽着裏間裏錢氏哀嚎的哭叫,她的心腸實在是硬不起來,
手別在背後悄悄地搖了搖,意思讓筱蓉不要吭聲。筱蓉無奈地嘆一口氣,瞥了刁氏一眼,不再說什麽。
眼角餘光處,就見刁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這個當口兒上,憑着她的潑辣不講理,要不是因為有求于李氏,就算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她也會來個抵死不承認的。
李氏一腳踏進了裏間的門檻,就見錢氏正躺在一張黑漆嵌蚌的床上,滿頭大汗淋漓,雙手緊緊地攥着床單,已經嚎得聲嘶力竭了。
看了這一幕,李氏的心徹底軟下來,往日裏縱算有再多的恩怨,這一刻,她也顧不上計較了。生孩子是女人的生死關頭,當初她生鐵牛兒的時候,可是切切實實地嘗到了這種滋味的。
眼下錢氏又這樣,就勾起了她的憐惜,回頭看了一眼筱蓉,示意她趕緊跟進來看看,到底怎麽才能讓錢氏生下孩子來。
筱蓉自然也不好再抓住刁氏的把柄不放,餘光看到刁氏臉上的得意神色,她只覺得胸口一悶,卻毫不遲疑地伸出一只小腳就要跨進門檻。
誰料卻一把被刁氏給拽住了胳膊,回頭望去,只見她冷着一張臉,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陰沉沉地瞪着她:“你一個小孩子家,怎麽能進去?還不在外間裏乖乖地待着?”
趁李氏沒注意,還順手在她嫩嘟嘟的小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筱蓉龇牙咧嘴的,卻硬生生地忍下去了:不是不讓我進嗎?那就等着看好戲吧。
她可不是李氏菩薩心腸,不管人家多麽狠,求着她的時候,她依然什麽都不顧地就去了。
要知道,李氏的醫術純粹是子虛烏有,要是離開了筱蓉,李氏可是什麽都不會的。若是待會兒錢氏生不下來可別怪她哦!
筱蓉就聽話地坐在外間的一條長凳上,依着牆打盹兒,耳膜裏不斷充斥着錢氏的哀嚎,她兀自睡得正香!
李氏正偏身坐在床頭上,一雙粗糙的手握住了錢氏的,在她耳邊說着鼓勁兒的話,還用袖子替她擦着滿頭的汗。
回頭剛想對筱蓉使眼色的時候,卻沒看到筱蓉。朝外張望時,就見刁氏冷着一張臉低低說道:“你這個人也真是的,給你弟妹幫個忙讓孩子進來做什麽?她一個小女孩兒,看到這些東西能行嗎?長大了還怎麽嫁人?”
刁氏的話一字不落地都傳到筱蓉的耳朵裏,她樂個不停:沒想到刁氏的口才還真麽好,幸虧她找了這麽好的借口,不然自己還真是沒有推脫的理由。不是她心狠,實在是刁氏不讓她去,她就算是滿身的本事,也沒地方施展啊。
李氏聽了這個話,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來,筱蓉不進來,她哪有這個本事讓錢氏順順當當地生下孩子來啊。在刁氏面前,她自然不好遮面,刁氏又是這麽不相信她的,若把她攆出去,她死也不肯幹的。
搓了搓手心,李氏的鼻尖已經沁出一層細汗來,急得她再也坐不住,只好站起身來在床前來回地踱着。
刁氏的話讓她無法反駁,人家說的在理,一個小丫頭,怎能看到産婦生孩子呢?雖然之前也救過孕婦,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今晚上當着刁氏的面,筱蓉是絕對不能進産房的,不然,日後在村裏還怎麽做人啊?李氏的名聲已經讓刁氏給敗壞的夠嗆了,若是筱蓉再傳出去這個話,她們娘兩個還怎麽見人啊?
想至此,李氏咬咬牙,不再來回地踱步。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吧,筱蓉的名聲要緊啊。
她彎下身子來,查看錢氏的身體狀況。之前和筱蓉在一起,就是見她這麽處置的。
錢氏的身子底下濕漉漉一片,羊水早就破了,可孩子還憋在肚子裏,連頭都沒露出來,若是再遲了,怕是就一屍兩命了。
她忙趴在錢氏的耳邊,給她打氣:“弟妹,你要加把勁兒呀。”又回身和刁氏說道:“娘,你去沖碗紅糖水來!”這一次,刁氏倒是沒說什麽,乖乖地照做了。
那個請來的穩婆就眼色古怪地望着李氏,撇了撇嘴,露出那一口大板牙來:“我以為請的是什麽神醫呢,也不過就是和我一樣的,不見得有什麽新奇的。”
李氏也顧不上理會她,眼見着錢氏又大叫一聲渾身發抖,拼命地使勁兒,她大汗淋漓地趴在床尾觀察着。
趁着刁氏到外頭調紅糖水,她連忙拽了筱蓉進屋:“你快些看看,到底怎麽辦?”
坐在椅子上的穩婆就怪眼一瞪,“噗嗤”一笑:“你婆婆才說了不能讓這女孩子進來,你還把她領進來?沖撞了産婦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筱蓉聽了回頭沖着她狠狠一瞪,恨不得把她一嘴大板牙給搗下來。人家要死要活的,她卻在這兒說風涼話,也不上前搭把手。管這麽多閑事兒幹什麽,能救人才是真本事!
筱蓉瞥了一眼錢氏的下身,只見羊水流的到處都是,也不知道破了多久了,孩子還生不下來,怕是兇多吉少了。
筱蓉估摸着,錢氏定是平日裏好吃好喝地任事兒不幹,胎兒長得過大,才有着難産一說的。
要是擱在現代,早就來個剖腹産了。可眼下,是來不及了,漫說刁氏不會同意剖腹,就算是同意了她也不敢接這個活兒了。
她從袖子裏掏出早就備好的銀針,那還是宮裏太後賞給李氏的,她在來之前就悄悄地放在袖袋裏。
對着錢氏的合谷、三陰交等穴位紮下去,就見錢氏的身子輕顫了下。聽着外頭的腳步聲,她連忙拔下針,藏在袖子裏退了出去。
卷一 血海深仇 五十八章 惹禍上身
刁氏端着紅糖水進來了,見筱蓉正趴在裏間門邊兒,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氏扶起錢氏的頭,兩個人把那碗紅糖水給錢氏喂進去,不多時,錢氏又開始用勁兒了,慢慢地,李氏看到了希望,只見一個拳頭大小的胎兒頭露了出來。
她喜得忙喊:“弟妹,再用些力,快了,快了。”
刁氏就跪在牆角五鬥櫃下的蒲團上,對着櫃子上的那尊觀音像拜了下去,喃喃祈禱着:“大吉大利觀音菩薩保佑我一家,讓我順順當當地得一個大胖孫子。”
鐵牛兒也是她的孫子,可從來沒見她如此上心過。真是厚此薄彼啊。
筱蓉只冷笑地倚在角落裏,看着裏頭的一幕,暗想: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結局呢?這孩子就算是生出來,也不見得就是個正常的孩子。羊水已經破了這麽久了,大羅金仙也沒辦法了。
正想着,就聽裏頭一聲驚喜:“生了,生了。”
就見牆角的刁氏一咕嚕爬起來,幾步竄過去,腿腳敏捷地不像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她兩手扒在床邊上,興奮莫名地叫着:“啊,啊?大孫子啊。”臉上似喜似悲地像是開了顏料鋪子。
筱蓉嘴角斜了斜,還沒看清是男是女呢,就孫子孫子地叫着。
不過很快,就證實了刁氏的說法,确實是個孫子。刁氏立即就像是瘋魔了一般,抱着包好的孩子在屋子裏繞圈兒,樂得都快要一跳三尺高了。
不過颠了一會兒,她忽然停下來,滿臉的驚訝:“咦?這孩子怎麽沒哭啊?”
你才發現啊?筱蓉滿臉的不屑,孩子剛生出來她就覺得不對勁,本想和刁氏說說,可她像是瘋了一般又是跳又是叫的,哪裏還顧得上聽筱蓉和李氏說些什麽?
這會子才看出來孩子不正常了,是不是太晚了?
筱蓉若無其事地望着那個裹着嬰兒的襁褓,卻是用上等的細棉布做的。要是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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