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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都看不夠。半天,才勉強壓下心底的心酸,強笑道:“我們鐵牛兒懂事了,這樣娘就放心了。”語氣沉重地像是在說臨終遺言。
鐵牛兒也聽出不對來,可他沒敢表露出來,只撿着自己在山上看到的有意思的東西和李氏說,直到逗得她笑起來才放下心來。
張順自那晚上走後,一連幾個月都沒回來過,李氏又卧床不起,可苦了兩個孩子了。筱蓉一大清早就起來,不管天兒多麽寒冷,必定要燒一鍋熱乎乎的稀飯,鐵牛兒則幫着她劈柴,兄妹兩個倒也能幹,竟把這個家勉強支撐住了。
左鄰右舍們也有說風涼話的,說李氏風頭太盛,觸了黴頭了,一個年輕媳婦子不守婦道總是往外頭跑,這是老天報應的。沒有一個人肯上前看看,問候問候。
到了臘月二十三,正是祭竈神的時候,李氏起不來也不能到鎮上趕集,家裏請不來竈神,筱蓉就用燒過的樹枝子在一張舊紙上畫了竈神的樣子,晚飯前,扶着李氏坐在了床邊,和鐵牛兒一同跪了,祭拜了竈神,方才吃飯。
眼看着年關将至,他們家越發窘迫,雖說李氏還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可她不能到鎮上,筱蓉和鐵牛兒又小,她放心不下,一家人竟坐吃山空,把八月節買回來的米面早就吃了個罄盡。
要不是鐵牛兒能幹,每日裏上山采來些幹木耳、野蘑菇的,他們一家子怕是要把牙給挂起來了。
就這麽省吃儉用的,還怕到了年節這一天啥也沒有呢。李氏望着空空的屋子就長嘆了一聲,可面對着筱蓉和鐵牛兒僞裝出來的純真的笑臉,她的眼眶兒紅是紅了,但終究沒有哭出聲來。
到了年三十這一天,鐵牛兒背着李氏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小袋子曬幹了的玉蜀黍粒兒,和筱蓉兩個來到鍋屋裏熬了一鍋水煮玉蜀黍。
筱蓉雖然也納悶,誰這麽好心會給她家這些東西,可望着鐵牛兒一臉的沉默,她終是沒有問出來,但心裏已經隐隐地有了數。
熬好了玉蜀黍粥兒,鐵牛兒盛了一碗,自己卻不端進去,只送到門口,就努着嘴示意筱蓉接過去。筱蓉心下更是了然,無奈地端過碗,送給了李氏。
李氏半靠在枕頭上,身上蓋着一層破爛的夾被,都隆冬季候了,可她動彈不得,家裏空有幾斤棉花和細棉布,卻不能給孩子作件冬衣和被子。
筱蓉來到她面前,湊在她耳邊輕聲呼喚:“娘,起來吃些東西吧?”
“嗯。”李氏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睛,筱蓉就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試了試溫度,就喂給她吃下去。
李氏剛嘗了一口,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暗黃無光的臉上滿是驚奇:“我記得家裏沒有玉蜀黍的,這打哪兒弄來的?”
筱蓉知道瞞不過去,只好實話實說:“是……是哥哥從外頭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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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就長嘆一聲,枯瘦的手耷拉在床幫上,眼角緩緩地流出兩行清淚:“都是我誤了孩子啊。”筱蓉再喂她時,她死活都不吃了。
筱蓉無奈,只得把碗端出去,鐵牛兒正蹲在鍋屋的竈臺前,端了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吃得正香,見她端了碗回來,碗裏的粥兒沒有動,就起身問道:“怎麽?娘吃不慣嗎?”
“娘知道這東西來路不明,不肯吃!”筱蓉心情壞到了極點,李氏也實在是太迂腐了些,不管如何,東西吃下去再說別的,都成這樣兒了,何必還這麽膠柱鼓瑟的?
鐵牛兒一張笑臉緊緊地繃着,一句話都沒有說,半天才喪氣地嘆一口氣,點着那碗:“娘不吃你快趁熱吃了吧,我一會兒還得上山去。”
筱蓉默然無語,寂靜無聲地吃了那碗粥。鐵牛兒收拾了拿了砍刀就要上山去,臨走還囑咐她:“在家裏照顧好娘,等我砍柴回來就到鎮上賣藥材去。”既然李氏不肯食嗟來之食,他無論如何也要去鎮上買些吃食來。
誰知道剛出了巷口,迎面就碰到一輛馬車,車上一個人正探出頭來問別人:“李神醫住在哪兒?”
鐵牛兒就留了心,上前看時,卻是落鳳鎮濟民堂掌櫃的餘揚來了,喜得他頓時眉開眼笑,若是搭上他的車,到鎮上去能省好些腳程呢。
剛想上前搭話,就見那村民斜斜對着他家籬笆院一指,陰陽怪氣地說道:“還神醫呢,人已經快死了。”說完,也不理會鐵牛兒一臉的憤怒,拔腳就走了。
餘揚還沒愣怔過來,就見到鐵牛兒正站在馬車旁,忙跳下來,拉了他的手問道:“你娘在家呢嗎?到底是怎麽了?這麽多天也不見她去鎮上?”
鐵牛兒忙急急地說了這幾個月的情況,又領着餘揚來到了院子裏,餘揚身後還跟了個藥鋪夥計,從馬車上卸下一個麻袋來,扛在肩上一搖一晃地跟進來。
鐵牛兒還沒進門就大喊:“娘,娘,濟民堂掌櫃的看你來了……”
筱蓉也從鍋屋裏出來,見到那麻袋的時候,眼睛不由一亮。人都說“馬瘦毛長,人窮志短”,筱蓉現在也非常贊同這句話,自己每日裏餓得前胸貼着後背,好幾個月都見不到葷腥,真怕自己哪天給餓死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裏。
誰知道救星就盼來了。兩個孩子扶起李氏坐好了,又給餘揚和小夥計到了碗熱水來,就眼巴巴地盯着地上那個麻袋。
餘揚親自上前解開了,從裏頭拿出一樣一樣的年貨來,嘴裏還絮絮叨叨地說着:“沒成想這些日子你病成這個樣子。早知道了該早些過來看你的。你這人也真是的,老實巴交的也不知道叫個人到鎮上跟我說一句,害得我天天擔驚受怕的,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兒呢。”
李氏有氣無力地對着他笑了笑,才道:“我自個兒病成這樣,怎麽好去麻煩你呢?只是兩個孩子還小,離不得這兒,不然早讓他們到鎮上去了。”
餘揚打量着四處通風的小茅草屋,嘆道:“你是神醫,卻病成這樣,必定是心病了。你的……你的夫君是不是不讓你抛頭露面行醫?你們之間有了矛盾了?”
李氏臉頰一紅,難為情地別開了眼。
鐵牛兒在一邊就一長一短地把八月節父親毒打母親的事兒說了。
卷一 血海深仇 六十三章 除夕之夜
李氏好幾次都用眼神制止他,不想讓他說給外人聽。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醜事怎好讓別人知道?
可鐵牛兒心裏恨極了他爹張順,那晚上張順下死手打李氏,他在一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會子,他哪裏忍得住?
李氏無奈,也只好由着他了,只是臉上的神色到底有些不自然。這事兒聽得餘揚惋惜不已:“可惜了你這麽一個人,卻攤上這樣一個男人。”
李氏聽了無語,這話要怎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她和張順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張順休掉她,這一輩子,她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別想離開這個家了。
餘揚察言觀色,見李氏精神不濟,這樣的家務事兒,自然也不好插言,兩個人只說了幾句話,也就打住了。
李氏也不好留他長坐,家裏沒有男人,若是傳出去,刁氏和張順還不知道要怎麽诋毀自己呢。
可她卻不好張口說這個話,說出來那不就是攆人了?人家好心好意送年貨來看看自己的,怎好就這麽趕人家出去呢?
只是家裏實在是窮得不像個樣子,連個遮擋的簾子都沒有,李氏半躺在床上,确實尴尬得要命。
精明的餘揚還是瞧出了端倪,坐了不多時,忙告辭:“鋪子裏還有些事兒,我先回去了。等開春了再來瞧你。”
又把手臂上挎着的一個小包袱遞給李氏:“這是你嫂子給孩子們做的過冬棉衣,使得都是你的布料,說實話,我家孩子也用那料子做了,你別見怪!”
李氏感激還來不及,哪裏會怪罪呢?當初就答應送給餘揚娘子一些布料的,如今人家能想着她的孩子。親自為他們做了棉衣,自己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見餘揚起身,李氏也不留他,就讓鐵牛兒送了出去。
筱蓉就在當地上清理起他送來的年貨:四條尾巴帶紅的大鯉魚,一大塊生牛肉,兩包幹果子,一個豬頭和一副豬下水,一捆粉絲……
白菜蘿蔔各一小筐子,還有幾樣時鮮的菜蔬。
算算,這個年不難過。起碼能吃上幾頓飽飯了。看着地上的魚肉,筱蓉的心裏就踏實起來,“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這話真是至理名言。別說她一個小孩子家,就連李氏臉上也有了光,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多了,雙手撐着床板。竟要下地收拾。
鐵牛兒恰好送了餘揚回來,一進屋見李氏要下床,忙上前攔住了:“娘,這些活兒交給我吧,我都這麽大了。”
筱蓉和鐵牛兒勸着,李氏才重新躺下。只一一分派着:這個該放哪兒,那個該放什麽地兒……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就迎來了除夕之夜。
筱蓉和鐵牛兒兩個忙忙碌碌地洗菜做飯,李氏也只能口頭上提醒着他們。卻幫不上忙。不過兩個孩子實在是能幹,也虧了鐵牛兒有一把子蠻力,不然,縱使筱蓉再會幹,有的東西她也沒那個力氣。
家家戶戶的鞭炮聲早就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了。筱蓉和鐵牛兒兩個湊湊合合地也炒了四個菜端上桌子:一個是紅燒鯉魚、一個是白菜牛肉、一個香菇青菜、一個豬肉炖粉條。
簡簡單單的四個家常菜,家裏也沒有酒。每人倒了一碗白開水。不過李氏還是欣慰地望着鐵牛兒和筱蓉直點頭:“好孩子,沒想到你們這麽能幹。就是我,也不見得就燒得出這麽多的菜來。”
莊稼人,冬日裏本來就沒什麽好東西吃,能有這四個菜,也算是豐盛了。
筱蓉和鐵牛兒扶了李氏坐在床沿上,她又細心地替李氏披了一件舊夾襖,娘三個每人手裏端了一碗白開水,就當是以水當酒了。
雖然清苦,但是三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李氏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雖然不像當初江家那樣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可至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坐在一塊兒。
江家的鼎盛也是江世昌拿命在戰場上殺敵、一刀一槍換回來的,縱然轟轟烈烈,可倒下去的時候,也是無聲無息的。若是筱蓉能長大成人,憑着她的姿色,給她找個殷實的人家,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豈不是天大的好事兒?
李氏喝了一口白開水,心裏盤算着将來的日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看在筱蓉和鐵牛兒眼睛裏,也暗自高興。有多少天沒見李氏臉上有過笑臉了?自從八月節挨了張順的那頓打,這些日子,李氏不是淌眼抹淚的,就是唉聲嘆氣,沒有一天舒心的日子!
筱蓉和鐵牛兒兩個因為心裏痛快,吃的東西也格外地多,兩個人足有兩個月沒有見葷腥了,不管筱蓉內心裏是不是一個成人,現在也和鐵牛兒一樣,手裏的筷子不停息,碗裏的肉一塊接一塊。
李氏憐惜地望着兩個孩子,要不是她的身子骨兒這樣,每個月到鎮上去一趟,也能給孩子打打牙祭,如今可倒好,自己什麽不能幹,躺在床上還得兩個孩子伺候着。
看着兩個孩子狼吞虎咽的,她手裏的筷子就不舍得往盤子裏去夾菜了。筱蓉吃了一會兒,覺察出來了,李氏這是留給他們吃的呢。于是忙笑着對李氏說道:“娘,你多吃些,身子病了這麽久,來,吃塊牛肉。鍋屋裏還有好大一塊呢。等開春了,天兒暖和了,咱們還到鎮上行醫去。”
“那敢情好。”李氏夾過那塊牛肉,慢慢地放在嘴裏嚼着,一邊笑道:“每個月到鎮上一次,好歹也能賺些銀子貼補家用,只不曉得我這身子骨兒能不能撐住?”想起病體,李氏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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