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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睡蓮在水中寂靜綻開。

他那只腳還沒跨進來,此刻就那麽站着,不知道該進來還是該出去。

筱蓉被春意這一出給弄得心裏涼涼的,都說人心不可測,果然如此!兩個人平日裏也算是相依為命的關系了,春意人老珠黃,沒人理會,芳姐有什麽好事兒也想不到她。吃的穿的都比其他的姑娘要差上一截,在海棠苑裏,就是那種被人遺忘在角落裏的人。

她待筱蓉也算好,沒有人的時候,兩個人都是同吃同睡的,親得如同姐妹一樣。天兒冷了,筱蓉長得又快,衣裳常不夠穿的。有時候春意還會把自己以前穿過的舊衣賞找出來,給筱蓉改改穿了。

誰知道這兩個年輕的公子一來,春意的心思就活了,以前沒人問津,她從衆星捧月般的熱鬧中已經習慣了冷清。乍一見到兩位貴人,她就忘乎所以了,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為海棠苑的頭牌,省得綠如她們見了就嘲笑她。

可是這兩個人壓根兒都不多看她一眼,人家在屋裏得把她攆出去,只留筱蓉一個人伺候着。這,讓她怎能不疑心?怎能不嫉妒?

所以,她就對雲書岳撒了謊,說了筱蓉的不是,看到雲書岳那份關切的樣子。她只覺得心像針紮一樣,一股氣壓在胸臆間,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實在是說不出是股什麽滋味。

筱蓉見到雲書岳扶門而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淡淡地問道:“公子要進來嗎?還是要喝茶?只不過這茶壺茶杯都摔爛了,得等一會兒才能喝了。”

雲書岳被這女孩子的淡定給驚呆了,才多大的人啊。怎能有如此定力?聯想到剛才她講得那個故事,他只覺得這女孩子絕對不簡單。

面上的驚奇還未消退,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笑道:“是啊,我在外頭站得久了,有些口渴,正想喝杯茶呢。誰想到怎麽忽然都全爛了呢?”

筱蓉抿嘴一笑,卻并沒說出春意剛才故意砸爛了,徑直走到院子裏。找到一把笤帚,進來就慢慢地掃起來。她掃得很細心,生怕留下什麽碎瓷片,省得紮了客人的腳!

她也犯不着用手去嘩啦,萬一紮傷了就太不劃算了。按照春意的心思。怕是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吧?只不過她不是個輕易被人驅使的人,春意不過一個俗女子。她不能理解自己的好心,也就罷了,實在是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本來,她是盤算得好好的。人家聽到攝政王要造反,心裏還不知道怕成什麽樣子,她卻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時機,天下大亂了,她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把春意帶出青樓,日後安個家,也算是姐妹情分一場了。

可現在春意在心裏已經把她當成敵人了,她縱算是有心,春意也不會領情了。

意興闌珊地有一下每一下地掃着,她低頭垂目,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思。可雲書岳明顯地察覺出這個小女孩的不快來了,上前就奪了她的手,摁住那根笤帚,問道:“這茶壺茶杯不是你摔碎的?”

筱蓉也不作答,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若她說不是,莫非他還能給她出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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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他想出氣,她還不樂意呢。她對春意只是可憐,并沒有恨意。

雲書岳見她默不作聲,心裏更有數了,可捏着她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筱蓉心情不好,有些不耐,沉聲說道:“公子想握着奴家的手到什麽時候?”她倒不怕男人牽手,關鍵是得看誰了,縱然她來自于現代,可也不是那麽随便的。

雲書岳這才意識過來,臉已經紅透了,讷讷地低頭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筱蓉唇角揚起一抹譏笑:你們這樣貴公子,皇親國戚,知道什麽叫幫人啊?

不過人家是好意,她也不好過分輕拂了,也就淡淡地接道:“不牢公子動手了,公子若是渴了,可以讓春意姐姐出去叫人送茶來。”她才沒這麽好心感恩戴德的話說上一大車子呢。

雲書岳只好讪讪地松了手,望了一眼地上碎瓷片,才轉身出去,一會兒,院子裏就響起他的喊聲:“春意姑娘,你去給我們弄些茶點來。”春意這院子裏人本來就少,芳姐又把幾個小丫頭叫走了,只剩了她和筱蓉兩個了,筱蓉正在屋裏打掃,雲書岳只能叫她去了。

春意聽了這位小公子像是支使下人一樣,心裏就有幾分不悅,可她是這青樓裏的姑娘,人家是貴客,她實在是不敢違逆了。

不過讓她去幹端茶送水的活兒,她還真拉不下臉來。索性就硬着頭皮陪笑道:“這位公子是不是口渴了?這樣吧,我先給公子彈首曲兒,等我那丫頭收拾好了就去給公子沏茶去!”

這分明是在拿架子,她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頭牌,這些活兒都不能動手幹呢。雲書岳哪裏肯買這個帳,揚了脖子就笑道:“大哥你聽聽,我們花了銀子來找樂子,連口茶都喝不上呢。我得跟這海棠苑的老鸨子說說,這是什麽規矩!”

春意實在是不知道這位小公子為何獨獨護着她的小丫頭,按說主子看不上,怎麽會看上一個丫頭?可人家偏偏就喜歡上她的小丫頭了,這要傳出去,她的臉可往哪裏放呢?

心裏就更加恨筱蓉:都怪她那張小狐媚子臉,還沒長大都知道招蜂引蝶的了,連帶着把她這個主子都不放在眼裏了。

可眼前的這位小公子咄咄逼人,明擺着就是想護定了筱蓉,弄得春意雖然滿心裏都是怨言,卻一點兒都不敢露出來。天知道,她有多怕芳姐,離開了芳姐,她什麽都不是。在這兒,老老實實地待人接客,芳姐還能賞口飯給她吃,可她也知道芳姐整人的手段的,萬一惹得客人不高興了,芳姐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況且,人家客人并不護着她啊。

春意面上雖然老實巴交的,可心眼兒一點兒都不少。權衡了利弊之後,她很快就換上一副笑臉,連連點頭:“公子說得是,是奴家想左了,既然妞妞還小,我就多跑這一趟吧。”說着,揚着帕子就去了。

一路上,她恨得咬牙切齒:為何她一個做姑娘的還要跑腿,放着小丫頭留在那兒伺候人?難道她真的老了不成?

想起自己人老珠黃沒有個着落,春意難受得幾乎落下淚來,可到底忍住了,心裏也就更恨筱蓉了。

到了大茶房門口,她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進去,若是讓人瞧見,還不得笑掉大牙啊?尤其是綠如那樣的,先前她當紅的時候,她可沒少巴結她,這會子掉過個兒來了,怕是見了面也得冷嘲熱諷一番吧?

兩手裏絞着那方帕子,春意在門口踟蹰了好一會子,半天才下定決心要進去:若是不把茶水提回去,那位小公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閉了閉眼,剛要邁步進去,忽然就撞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那丫頭梳着雙丫髻,一身湖水綠的裙子,正提了一個長嘴錫茶壺往外走,原來正是伺候綠如的小翠。

小翠一眼瞧見失魂落魄的春意就尖叫了一聲,半天才合攏了唇問道:“這不是春意姑娘嗎?怎的親自來這裏了?莫非是妞妞病了?”

春意翕動着唇笑不出聲來,好歹才憋出一句話:“妞妞倒是沒病,就是摔爛了茶杯劃傷了手,我讓她在家裏歇着呢。”

小翠就“哦”了一聲,放下心來,滿臉都是笑,壓根兒都沒注意到春意的臉色不好,“趕明兒閑了,我去看看妞妞去。”還沒等春意回過神來,小翠就神色變得焦慮起來:“春意姑娘,我先走了,我們家姑娘還等着熱水沖茶呢。”就腳不點地地飛跑了。

春意這才邁開兩條像是灌了鉛一樣的腿進去了,裏頭茶碗茗壺俱全,她顫抖地拿起一把大茶壺,揭了蓋子,挑了一包上好的茶葉放進去,沖了滾沸的熱水,聽到裏頭響起“嘶嘶”的聲響,方才提着茶壺走了。

手裏摸着有些發燙的茶壺,她眉頭不由一揚,一個主意忽然就跳出了腦海,驚得她渾身哆嗦了一下。

卷一 血海深仇 七十八章 萬惡的心

雲書岳支使走了春意,才慢騰騰地退出屋外,由着筱蓉收拾屋子。不知道為什麽,他的一顆心總是揪緊了,生怕筱蓉被碎瓷片劃傷了手。一會兒又覺得筱蓉這麽小的人,怎麽會有聽過那樣的故事!

一時就心煩意亂地站立不安,索性在院子裏推磨般地轉起了圈子。雲浩天好笑地望着這個堂弟,他年紀雖然小,可一向沉穩,怎麽來了海棠苑才幾次,竟然有些煩躁不安了?莫非他看上了誰?

想想剛才他聽到春意說那小丫頭打碎了茶杯茶壺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樣,雲浩天就覺得肚子裏憋了好多的話要說。又見雲書岳抄着手在那兒瞎轉悠,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在他耳邊問道:“我說老弟,你把我拉來這麽個地方,是不是自己先相中了什麽人?怎麽這幾天竟是魂不守舍的?”

雲書岳被他的話驚得心噗通一跳,旋即就穩住了心神,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大哥,你什麽時候瞧着我看上什麽人了?咱們來這兒能有什麽私情嗎?”

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鴨子,雲書岳現在只剩了嘴硬了。雲浩天也不揭穿,只若有所思地笑笑,靜靜地站在院子裏仰望藍天。

不多時,筱蓉把屋裏打掃幹淨了,悄聲出了門,望了望兩位年輕的公子,她矮矮身子,禮數周全地說道:“請兩位公子到屋裏歇着吧,春意姑娘一會兒也就打來開水了。”

一直都是姐姐長姐姐短的,可這一次,春意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她寒心,她實在是叫不出那個“姐姐”了,也跟着別人喊“姑娘”了。本來麽,她們一個主一個奴。哪裏來的姐妹啊。

雲書岳聽了眉頭不由蹙了蹙,心裏有了數,就邀着雲浩天一同進了屋。屋子裏潔淨整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筱蓉默不作聲地行了禮,就退到牆角裏站着當做透明人了。

春意提了一壺滾沸的茶水進來,一進屋就遞給了筱蓉。如今筱蓉是奴,也不得不接着。春意則轉身款款地走向兩位年輕公子,滿臉笑容問道:“公子爺枯坐着也煩悶,不如讓奴家彈首琵琶聽聽吧。”

雲浩天滿腹的心事被筱蓉那個故事給化解了,他只覺得此刻渾身松泰。自然有心情欣賞這些玩意兒,也就對着春意點頭微笑。

雲書岳自然沒有二話,春意就喜出望外。媚眼如絲地瞥了雲浩天一眼,從牆上摘下了挂着的琵琶,叮叮咚咚地撥起來。

茶幾上的才換過的茶杯空空如也,筱蓉自然不能裝傻,也就提了茶壺給他們兩個各自斟滿了一杯。耳邊已經傳來春意裂帛般的歌聲。

也怪不得春意以前能當上海棠苑的頭牌姑娘。她的容貌自然是不俗的,要不是如今臉上起了一層紅斑,連風頭正盛的綠如都比不上她當年的姿色。

更何況春意還有一副穿雲裂帛的好歌喉,要不然,芳姐絕對不會留着她在海棠苑裏的。春意雖然入不了那些高貴客人的眼,可一般的男人還是喜歡聽她唱曲兒的。

雲浩天和雲書岳兩個都被春意的歌聲給吸引了。一個個端坐在那裏,靜靜地聽着,連筱蓉提了茶壺都聽住了。

一曲終了。餘音袅袅。雲浩天和雲書岳兩個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春意面有赧色,卻依然大方地起身道謝。

雲浩天意猶未盡地放下手,笑道:“聽君一曲,胸懷頓開。姑娘真是好嗓子。不知道姑娘還有什麽好曲兒。能讓我兄弟再開開眼?”

他自小就飽讀詩書,說起話來歷來都是文绉绉的。雖然出入青樓,可骨子裏依然帶着一股文弱勁兒。春意見慣了男人,這兩年都是些粗俗不堪的男人來找她,有多久,都沒有見過這麽溫潤如風的男子了?

春意只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抓住這個男子的心,不然,她在海棠苑裏是一點兒地位都沒有了。可是她屋裏如今就有一個極大的威脅,那就是她的小丫頭,一個才只有八九歲的小丫頭!

說出來也許很可笑,別人或許都不會相信,她無端地竟吃起一個小丫頭的醋來了。但她卻清楚地感受到,這個小丫頭真的就是她潛在的威脅,讓她不得不提防。

見雲浩天很歡喜,春意的心裏就像是花開了那樣的感覺,滿心裏都是甜蜜的喜悅,看樣子她還“寶刀未老”,一首曲子就已經征服了他!

瞥一眼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的筱蓉,心頭那股惡毒的火苗又蒸騰起來。她的面色就變了變,旋即又堆滿了微笑,“公子既然覺着好,奴家只有打疊起一萬分的精氣神來伺候公子了。”

春意話音一轉,卻又說道:“只是奴家嗓子有些幹了,公子容奴家喝口茶潤潤嗓子再唱可好?”

雲浩天“好”字還未出口,筱蓉已經麻利地走上前,涮了一個空茶碗就要去倒水。

春意這時候抱着琵琶好像要調弦,筱蓉提起水壺剛傾倒出熱水來的時候,春意的琵琶卻掉了一個個兒,琵琶正好蹭着大茶壺一下。

筱蓉人小沒有多少力氣,提着這麽大的茶壺已經覺得有些吃力,這時候再讓她這麽撞一下,那手就再也提不住茶壺,“嘭”的一聲巨響,茶壺已經掉到地上了。

筱蓉腦子裏有一剎那的空白,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早就跳起來。因着她的個頭小,就算是站着,那熱水也濺到了臉上、脖子上,更別說離地面最近的小腿和腳背了。濺開來的熱水濡濕了她的裙子和腳上穿着的一雙舊布鞋,雙手因為提着茶壺,手背也已經着了熱水。滾燙的熱水一接觸到皮膚,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就順着小腿爬滿了身體。

饒是她跳開得快,渾身上下都被熱水給濺上了。那種火辣辣的灼熱,燒得她禁不住就大叫了一聲,旋即不顧一切地脫了鞋子,撕扯着自己的裙子。

春意雖然靠得近,可在琵琶掉個的過程中,她就悄悄地把身子歪向了另一側,熱水濺出來的時候,僅僅是裙角濕了一塊,而身上則一點兒都沒有燙着。

此時此刻,她端坐在那裏,完好無損地冷冷瞅着跳上跳下的筱蓉,內心裏漫過一陣得意。那茶水的熱度她可是有數的,剛才鍋裏舀出來,她就趕緊着提過來了。她那麽嫩的皮膚,被熱水燙過了,該是個什麽恐怖的樣子!

春意有股終償所願的快感,不過當着客人的面,她可不敢表露出來,只那一張敷着厚厚鉛粉的臉,板得像塊千古不化的寒冰,說出來的話更是冷氣逼人:“你這死丫頭這是什麽相生兒?這裏還有客人在呢,你就跳上跳下的?燙了一下也不能就這麽脫鞋撕衣裳的,成何體統?”

筱蓉這時候那還有空兒理會她呢?自己身上火燒火燎的疼痛難忍,渾身上下覺得就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了,她若是再不快些把身上濕透的衣裳脫下來,那皮膚更是受不了的。

管他這裏還有什麽貴客呢,怪就怪自己一時大意了,不該聽曲兒聽迷了。她可不認為春意是無意間撞到了大茶壺的,此刻她心裏更明鏡一般,只當着客人的面不好讓春意過分難堪罷了。

誰知道春意還不依不饒地在那裏呵斥開了,筱蓉把身上濕透的鞋襪和外衣都脫了下來,只着了一層白色中衣,才覺得好過了些。不過這樣滾燙的開水,怕是要起一些水泡了,疼是在所難免的,她倒不怕什麽疤痕不疤痕的了,反正她會醫治。

不過至此,她已經對春意不報一點兒希望了。都說人心隔肚皮,果然如此,春意先前沒人理會她的時候,她對自己那是何等的親熱,沒想到一來兩個貴客,就讓她再也平靜不下來,竟然對她下如此毒手!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筱蓉心裏憤憤地想着,可一點兒都不露出來,只用牆角盆架子上大銅盆裏的涼水不停地擦拭着身上燙紅的地方兒。

雲書岳也萬萬沒想到聽個曲兒竟會鬧出這樣的事兒來,更加令他驚訝的是,筱蓉這麽小的孩子,竟不動聲色地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燙傷,那熟練的兩只小手,讓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慢慢的,他的眼神不再那麽清亮,裏頭似乎有一些複雜的東西。剛才那一幕怎麽那麽巧,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嗎?他實在是弄不懂,明明春意是可以不撞到那把大茶壺的,茶幾上的茶杯離她還有些距離,怎麽她就那麽大意,偏偏在這個時候要撞到茶壺呢?

雖然她的裙子也濕了一片,可她顯然是一點兒都沒有被燙着,不然,她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那兒呢。

唯獨苦了那個小丫頭了,渾身上下似乎都被熱水燙着了,望着她滿臉的冷靜,快速地把身上的外衣都脫了的麻利樣子,雲書岳只覺得心口一陣揪疼,這麽小的人兒,怎麽會這麽多?

不由自主地,他就起身為她拽去那些被熱水燙過的衣裳,眼睛落在被燙過的地方,嬌嫩的皮膚上已經紅腫了一片了。說不定還會起水泡,還會留下疤痕的。

那張精致的小臉上,也被燙着了,紅得亮晶晶的,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蘋果。

卷一 血海深仇 七十九章 貴客相助

雲浩天也坐不住了,上前查看着筱蓉的傷勢。春意吼了幾句,實指望那兩個人會嫌惡筱蓉把她攆出去,沒想到兩個人還挺善良,都上去幫着筱蓉,她自然也不能坐在那裏,就放下琵琶,上前裝腔作勢地看了一番。

還假惺惺地說道:“哎呀,妞妞,你也不小了,怎麽還能把自己燙成這個樣子?在我們這裏,女孩子的面容是不能受一點兒傷的,你可倒好,這個模樣兒以後還怎麽接客啊?”

話就像是鋒利的刀子一樣,刀刀剜向筱蓉的心口:沒想到以前口口聲聲和自己稱姐稱妹的人,心地會這麽惡毒,竟然想毀她容貌!

自從來了這兩個貴客之後,春意的心裏就不平靜了,總是想方設法地讨好這兩個人,不管人家喜不喜歡她!

筱蓉算是看透了她的嘴臉,雖然身上疼得難受,也就當買個教訓算了。

放下裏衣袖子,筱蓉把紅腫成一片的胳膊縮進去,默默無語地就拿了外衣,一句話都沒說就出了屋子,到另一間小屋裏去了。一來這裏的時候,這小屋子就是她的地方,後來因為春意的堅持,她才搬去和她一塊兒住。看來,以後這裏依然是她的栖身之地了。

雲書岳望着那個黯然神傷的背影,心裏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怎麽這個背影看起來那麽地熟悉?冥冥之中,他有一種預感,他和她,好像要發生些什麽。

見筱蓉徑直走了出去,雲書岳再也坐不住,,忙起身追了出去。

耳房裏,一張小小的雕漆填花床上,一個小小的人兒。寂靜無聲地躺在那兒,似乎一點兒生氣都沒有。

雲書岳忐忑不安地走上前,筱蓉依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蝶翼一般垂了下來,在臉上投下一個月牙形的黑影。

半天,雲書岳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還疼嗎?要不要我叫個大夫來看看?萬一留下了疤痕可就難看了。”

筱蓉的眼睛猛然睜開,犀利的眼神刺得雲書岳心頭一顫:怎麽這麽小的孩子竟會有這樣的眼神!

直直地盯着雲書岳移時,筱蓉方才慢吞吞地說道:“公子希望我的容貌不受損毀嗎?只是在這個地方,我倒寧願變得醜一些。”

雲書岳頓時語塞,不敢多說什麽。更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在海棠苑這樣的地方,一個姑娘醜了反倒是件好事兒。不然,就依着筱蓉現在的容貌。大了定要傾國傾城的,到時候,京裏的達官貴人們都知道海棠苑裏有一位國色天香的人物,還不得把這裏的門檻兒給擠破了。

讪讪地站在那兒半天,雲書岳搓着雙手不知道該幹什麽才好。筱蓉似乎不需要別人的安慰。雖然她被春意用計燙傷了,可一點兒委屈難過的表情都沒有。那麽小的人兒,臉上竟然異乎尋常地冷靜,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躺在那裏閉着眼,筱蓉知道雲書岳想說些什麽,也感受得到他的擔憂。滿腔的冷寒慢慢地化解開來了。這個世上縱然有許多的惡人,可畢竟好人還是多的。

不管雲書岳是什麽身份,至少。他的一顆心是善良的,就像是當初在張家寨子,和鐵牛兒在一起的感覺一樣,雲書岳那嬉皮笑臉的內裏,其實就是一種關心。一種溫暖。

從本心講,筱蓉還是渴望別人的關懷的。這也很正常。只要是人,活在這個世上就不可能孤苦一生。先前有李氏和鐵牛兒,後來他們一個死去、一個失散,以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牽挂的人了,再也沒有人能夠關心她了。

誰料到,竟然冒出這麽一個世子來。雖然看不透他的本心,可至少在表面上,他是關心着她的。

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樣,雲書岳只覺得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壓抑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小女孩給他的感覺不一樣。至于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不過,若是讓他就這麽放手不管,他真的放心不下。

他生在高門貴族裏,早就看穿了那些争風吃醋的把戲,對于春意的心思,他先前還不是太明朗,可自從筱蓉被無端地燙傷,他似乎就明白了這一切。

筱蓉見他有些怔怔的,心下也覺得好笑。她一個成年的靈魂,怎麽會看不穿這麽一個青澀男孩子的心思?只是她背負着血海深仇,哪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于是她坐直了身子,眨了眨雙眸,眼睛裏就立即淚汪汪的,看向雲書岳哀求道:“我知道您是貴客,我只不過是伺候春意姑娘的小丫頭,可您也看見了,春意姑娘似乎在生我的氣,您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安安靜靜地養幾天?”

雲書岳心裏正琢磨着這事兒,聽了這話正撞在心坎兒上,哪裏會不同意?當即就笑着點頭:“這個好說,包在我身上了。”

仿佛覺得自己說得有些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就湧上一片紅暈。筱蓉還是頭一次見一個男孩兒有這樣的表情,心裏不覺得好笑。

雲書岳羞赧了一會子,臉上就恢複了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安慰了筱蓉幾句,轉身就出去了。

一時就聽雲浩天大聲問他:“老弟,你這是要幹什麽?”

遙遙地,傳來他的聲音:“我去找海棠苑的老鸨子。”

筱蓉就躺在那裏抿着嘴笑了,這個小子,倒真的當成一回事兒了。其實這燙傷倒也不甚要緊,頂多養個十天八日的也就好了。據她的觀察,也不會留下什麽疤痕。況且她還有靈丹妙藥沒有拿出來呢。

只是她想借着這段日子好好地靜一靜,想個法子離開這裏才好。春意雖然嫉妒她,可筱蓉還不至于就針對她做點兒什麽,只要春意以後收斂了,她打算也就放過她去了。

誰知道人家春意可不這麽想,見雲書岳要去找芳姐,她吓得臉色發白:那小子要幹什麽?莫非是要芳姐為那小丫頭出頭?

越想越後怕,悔不該燙傷了那小丫頭。她緊緊地咬着唇,飛速地想着解決的法子。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站在她身邊的這位公子了,若是能攀上這麽個人物兒,她也就不怕了。芳姐要的不過是錢,只要有貴客找她,芳姐就絕不會為難她。

打好了算盤之後,她就上前立在雲浩天面前,細聲細氣地笑道:“公子,不是還要聽奴家唱小曲兒嗎?奴家這裏還有一首體己的曲子,才新填的,別人還沒聽過呢。”

雲浩天此刻心情大好,沒想到雲書岳這麽個愣頭青,竟然會對一個小丫頭上了心。他口口聲聲地撇清,其實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聽了春意的話,他意味深長地瞅了她一眼,沒想到這麽個溫存的人兒,竟會有那麽狠毒的計策。剛才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倒要看看,這青樓裏還能演出什麽好戲來!

轉身進了屋裏,雲浩天翹腳坐了,春意上前親手潑了殘茶,重新給雲浩天斟滿了一杯溫茶。

自己反身坐了,叮叮咚咚地調起了琴弦。

雲書岳走得火急火燎,把事兒跟老鸨子芳姐說了,又掏出一錠五十兩泛着白霜的銀子來,芳姐早就不知道姓什麽,一口答應下來。一個丫頭這海棠苑裏還不多的是,既然春意的丫頭傷了想養幾天,那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兒。

見雲書岳一臉的焦慮,芳姐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心裏就有了成算,歡天喜地拿着銀子笑道:“公子這麽小的年紀就會關心人了?春意姑娘屋裏的妞妞還真是好福氣啊,不過這孩子長大了定是個絕色,公子真是好眼力!”

那日攝政王闖進這海棠苑裏,芳姐就知道這兩個年輕的公子身份不一般了。她見多識廣的人,憑着多年的經驗也猜了個十有八九。外頭又風傳攝政王和當今皇上不合,芳姐心裏更是有數。見了這公子出手這麽闊綽,她自然格外地巴結奉承,當即就派了兩個小丫頭過去,一個服侍春意,另一個就撥給筱蓉使喚。

雲書岳心滿意足地辦完了事兒,轉身返回到筱蓉的屋裏,一進屋就拍手笑道:“怎麽樣?我說話算數吧,這不,丫頭都給你領來了,從今兒起,你就可好好地養着了。那春意姑娘是不會再使喚你了。”

筱蓉就望向雲書岳身邊伶伶丁丁的一個小女孩,約莫十歲左右,比她還大些,渾身上下收拾得幹幹淨淨,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

她不由笑着點頭:“多謝公子的好意,奴家日後定當報答。”

雲書岳也沒指望她報答什麽,只是看到她臉上露出笑臉來,心裏就覺得曬進了一縷陽光一樣,舒爽得很!

隔壁的屋裏,春意正放開歌喉輕聲曼詠,似嘆似吟,煞是好聽。雲書岳不由皺了皺眉頭,看筱蓉時,只見她臉上一派風輕雲淡,似乎什麽都聽不見一樣。

心裏不由暗暗驚訝,卻是不能再戰下去,索性就告辭來到春意屋裏,只見雲浩天正雙手按拍,聽得像是入了迷。

卷一 血海深仇 八十章 虛情假意

雲書岳一進門就見到雲浩天半閉着眼睛,惬意地聽着小曲兒,雙手還不停地按着拍子,心裏不由一陣光火:春意那麽惡毒的心思,他還有心情聽她唱曲兒?心如蛇蠍的女人,就不配在他們兄弟面前晃悠。

雲浩天雖然半閉着眼,可眼角的餘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雲書岳的臉,見他氣沖沖地進來,他好奇心大起,不知道為何,這個堂弟平日裏總是理智得很,頭一次看到他這麽失态,莫非這小子真的喜歡上那小丫頭了?

不過人家也太小了,這小子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倒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了,頭些日子聽慶王的口氣,怕是正在給他尋找着合适的人家了。

雲書岳徑直走到雲浩天下首的一個雕花瓷墩前坐了,壓根兒都不正眼看春意。耳畔傳來春意的歌聲,也只覺得刺耳,不像之前那樣動聽了。

他憤憤地端起茶幾上的一杯茶就往嘴裏灌去,卻不料這茶早就涼了,喝到嘴裏只覺得異常的苦澀,氣得他猛地一墩,茶杯裏的茶就濺到了茶幾上。

春意此時也唱完了一首曲子了,瞧着苗頭不好,,忙放了琵琶走上前輕聲細語說道:“公子,這茶涼了,讓奴家給您換一杯熱的吧?”

雲書岳不置可否,春意就取了茶杯潑了殘茶,重新給他斟滿了一杯。正待要起身的時候,雲書岳忽然開口了:“春意姑娘唱得好曲兒,我平生還從來沒聽過呢。這樣的好嗓子,不得不賞啊。”手就伸向腰間的荷包裏,從裏頭拿出一枚筆錠如意的小銀锞子,笑嘻嘻地就遞向了春意。

春意實在沒想到這位小公子竟聽中她的曲兒,當下大喜,半蹲了身子就去接那銀锞子。

雲書岳寬大的袖子從茶幾上狀似無意地掃過。就聽一聲清脆的瓷片撞地的聲響,一杯熱茶盡數都撒向了春意的裙子。

那條水紅色的石榴裙還是春意頭兩年當紅的時候做的呢,為了迎接貴客,她一早才剛上身。

水紅的顏色經了茶水的浸漬,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茶水其實并不很燙,春意的臉卻紅透了。

她不愣也不傻,已經覺察出來雲書岳的心思了。而雲書岳此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依然把銀锞子往她手裏送。

春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張臉漲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卻不敢不接,人家畢竟身份貴重,她可算個什麽呢?

見春意接了銀子。雲書岳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笑道:“春意姑娘的曲兒當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哪。”

春意低了頭嘤聲道謝:“多謝公子賞賜!”

紅着臉就退到了一邊,默不作聲地立在雲浩天身邊。雲浩天斜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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