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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有人來,她們兩個孤零零的小女孩兒,說不定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
顧不上回答,筱蓉拉了小翠的手一個勁兒地往前沖去,經過城門口時,地上的血水和死屍發出來的血腥味讓小翠止不住地捂了鼻子作勢欲嘔。而筱蓉,一派天清雲淡地就過去了,這樣的場景,她早就見過了,當初阖府被屠殺就是這個樣子,甚至比這個更殘酷!
除了城,外頭漆黑一片,一點兒燈火都沒有。小翠吓得兩腿發軟,在城裏,雖然找不到住處,可好歹還有點兒燈光照着,讓人不覺得那麽害怕。
這一出來,仿若進了荒山古寺一樣,兩個瘦小的人兒好像漂流在大海了,有種摸不着四處碰壁的感覺。
她禁不住往外抽了抽手,小聲說道:“妞妞,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我有點兒怕啊。”
筱蓉不由咧嘴笑開了,說真的,這世上她還沒怕過什麽東西呢,她是個醫生,自然不相信那些神鬼之說,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真正令人害怕的還是人!
她只好安慰小翠:“有什麽好怕的?越是沒人才越好,難道你喜歡被人捉回去,還是想繼續回到海棠苑?”
海棠苑被大火燒了,京裏除了這一家,還有好多青樓,若是小翠肯去,勢必有很多青樓歡迎她。憑良心講,沒有一個女孩子願意到那種地方,成天過着千人騎萬人壓的日子,到老了,不知所終。
筱蓉的話裏雖然給了小翠兩個選擇,可沒有一樣是小翠願意的,她也是奉行了“打蛇打七寸”的法則,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小翠并不笨,權衡之下,只好跟着她走了。
筱蓉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主意,寒涼的深夜,不能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還得找一個人家安家落戶才好。小翠也不是她想一直帶着的,先給她找一家人住下來,看她的意思再說吧。
以前随李氏逃難的時候,在郊外就碰到了一個老爺爺,如今才過了兩三年,想來那老人家還健在吧。只是他家的老太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說出來的話不中聽,心卻是好的。至今,她還記得當初在他們家吃了一個煎雞蛋的味道。
況且他們老兩口無兒無女的,若是給他們送一個聽話乖巧的女孩子,想來也是樂意的。
三年前的路線她還有印象,畢竟內心裏是個成熟的靈魂,走過的路,做過的事兒,并不能像小孩子那樣就忘光了。
牽着小翠的手,筱蓉邁開沉穩的步子往前走去,向着她所記的那個方向。
兩個孩子結伴而行,在這荒郊野外裏整整走了一夜,好在已經到了冬日,雖然很冷,但是沒有什麽毒蛇毒蟲的,也許這郊外白日裏人來人往的比較多,也沒有什麽虎豹豺狼的。
一夜走下來,小翠始終提心吊膽的,筱蓉也是暗暗戒備,手裏始終握了一包烈性的蒙汗藥預備着,不過到底沒有用上,望着東方天際邊露出一絲淡淡的紅暈,筱蓉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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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了搓凍得發僵的臉,她努力地辨認着方向。那條岔口小道離她們已經不遠了,再走上個把時辰,就要到了。
她們都累得夠嗆,尤其是小翠,一路上擔驚受怕地,這時候見天快亮了,一口氣送下來,已經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筱蓉也累得夠嗆,彎着腰站在那兒只喘粗氣。小翠可憐巴巴地眨巴着一雙大眼哀求道:“妞妞,我們走了一夜,又累又餓的,先歇歇再說吧。”
筱蓉就點點頭,順勢坐在了路邊枯黃的草地上。兩個人四仰八叉地就那麽躺着,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疲累加饑餓,讓她們昏昏欲睡。筱蓉雖然成人,可身板兒還是個孩子,經不得這麽長的路程。
晨間的寒風吹得她們瑟瑟發抖,可是沒有人肯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睡夢裏,筱蓉好像回到了以前,躺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擁着厚厚的毛毯大睡。
也許是出太陽了吧,身上竟然不覺得冷了,暖融融的,舒服得讓她不想醒來。可耳邊似乎有人在争吵着什麽,吵得她不得不睜開眼看看,什麽人這麽喧嘩,沒有素質?
那雙眼睛猶如千斤重,好半天她才費力地睜開來,一縷霞光就這麽不經意間撞進了她的眼睛裏,讓毫無防備的她一下子就花了眼,只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有好多人影在晃。
一個悅耳低沉的聲音适時地在耳邊嘆息了一聲:“好端端的世道就變成了這樣,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要露宿在外了。”
那聲音沙啞富有磁性,似乎飽經風霜一樣。筱蓉勉強從眼縫裏看到那個人是個高大的男人,古銅色的面龐,兩條烏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一雙眼睛蘊含了威嚴,正附身審視着地上的兩個孩子。
而筱蓉身上正蓋了一襲紫貂絨的大氅,嚴嚴實實地把她裹起來,怪不得她有種睡在棉被窩裏的感覺呢。
下意識地,筱蓉就要坐起身子來,被人這麽注視的感覺不算很好。這個人,一身的貴氣逼人,他,會是誰呢?
卷一 血海深仇 八十四章 再見親人
小翠也被吵醒了,翻身爬起來,看到那麽多的人,她吓得直往筱蓉身上靠。
筱蓉至此才清醒過來,這些人都是旗甲鮮明,騎得都是高頭大馬,和昨晚上看到的那群馬隊差不多。不知道為何這裏又多了這麽一支隊伍?
面前那高大的中年男子,眉宇間似乎有化不開的惆悵,緊緊地皺着,雖然眼光落在筱蓉身上,可筱蓉發覺他并沒有再看自己,似乎在思量着什麽,又像是有難言的苦衷。
良久,筱蓉才覺得手掌發酸,原來自己一直用手撐着地面,在那人的注視下,她一開始并沒有感覺到什麽,可後來,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慢慢地騰挪着自己的手掌,筱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那個中年人好像看出她的尴尬來,身子略微後退了一些。
他身後的部屬等急了,不由上前小聲提醒:“王爺,該上路了,不然,就追不上那支隊伍了。”
就聽那中年人長長地感嘆了一聲,回頭吩咐部屬:“給她們些水喝幹糧,這大冷的天兒,孩子們在這荒郊野外的可怎麽受啊。我們行軍打仗的,自然不能帶着她們。只是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父母家人。”
身後就有人回道:“王爺,看她們這副狼狽的樣子,分明是沒有父母的,不然,也不會落到這樣的田地。只盼着我們早點兒平定天下,老百姓們才有好日子過。”
“王兄,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這皇位就這麽誘人嗎?”中年人喃喃自語,并不看向四周的人。
筱蓉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這個中年人身份顯貴,既然人稱“王爺”,那就是一位皇室成員,不知道他出來到底是做什麽的。
摸了摸身上那柔軟的貂絨大氅。毛乎乎的感覺令她的心尖都癢起來,這麽個大冷的天兒,要是有這麽一件大氅穿着,那該暖和極了。
怕只怕,這樣的感覺一會兒就得消逝,這個王爺臨走還不得帶上啊?
那位王爺吩咐完,就轉身大踏步朝那匹噴着熱氣通身雪白的高頭大馬走去,身子一躍,已經穩穩當當地就上了馬,身手着實利落。
筱蓉看得眼花。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大氅,不由暗道:不好,這人忘了衣裳了。就算是再好的東西。也不能白白地要人家的。
于是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精神,一骨碌就爬起來,追上前兩步。還未等她喊出來,那位王爺的部屬就先說道:“王爺,您的大氅還沒帶呢。”
剛要抖缰繩出發的王爺。聽了這話,身子就頓了頓,瞥一眼筱蓉手裏的大氅,微微一笑:“就送給那小女孩吧,這麽冷的天兒,就當我為王兄贖罪了。”說罷。兩腿一夾馬肚子,那馬兒就載着他疾馳而去了。
部屬們互相看了一眼,給筱蓉和小翠留了點兒水喝幹糧。也相跟着簇擁而去。
一陣黃沙漫天起舞,沙塵過後,小翠才急急忙忙地上前蹲下身子就看地上放着的一個皮囊和一包幹糧。她們已經餓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此刻這不啻于救命的糧食,她怎能不欣喜萬分呢?
筱蓉兀自站那兒喃喃念叨着:“恩人。此生若有機會相見,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身上的那襲大氅帶來一股柔和的暖意。讓她覺得這個世上是如此地美好!
瞧見小翠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筱蓉只是笑了笑:這小丫頭想來是餓壞了。于是就柔聲說道:“快點兒吃吧,待會兒我們還要趕路呢。”
小翠一邊往嘴裏扒拉着牛肉幹,一邊嗚嚕不清地點着包裏剩下的,“你不餓嗎?”
筱蓉這才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癟癟的,腸子幾乎都絞在一起了。也就蹲下身來,挑了兩塊牛肉幹,放在嘴裏慢慢地嚼着。
也幸虧剛才遇到了那位王爺,不然,她們兩個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老爺爺家呢。
喝罷水,筱蓉沒敢耽誤,剛才睡了一覺,又吃了些東西,她覺得渾身都有勁兒了。瞧着小翠一臉豔羨地望着那件貂絨大氅,筱蓉對她招了招手,撿起地上的紙包和水囊,拉過小翠,兩個人一同鑽進那襲大氅裏。
好在她們身子瘦小,那襲大氅夠大,兩個人相互攙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本來這身名貴的大氅是不該披在她們身上的,筱蓉先前還惦記萬一有人盯上這東西可就麻煩了,誰知道這一大早的,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一個人呢。前方有一座黑沉沉的村莊,有的人家煙囪裏已經冒起了袅袅炊煙,眼看着要到了,她膽子也大了,也不管這大氅是否名貴了。
穩穩沉沉地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那年記憶中的那個小村莊。筱蓉那晚上和李氏就是在那老爺爺家裏過的,也不知道那老兩口是否還健在?
可憐李氏如今已化為一抔黃土,只剩了她一個人形單影只地行走在這陌生的世界上了。鐵牛兒也不知道下落,也許還在張家寨子,也許,已經走了。
當年她恨張順和刁氏那般對待李氏和她,臨被賣入青樓前,她可是毫不客氣地在張順和刁氏身上下了毒,這毒,夠他們痛苦一輩子了。
若是他們命大,說不定碰着懂行的人就給救活了。若是他們活該要死,那也只能是他們的造化了。
其實那毒并不是沒有解藥,只不過張順和刁氏兩個心腸太狠,只要他們兩個有一點兒良心發現,從妓院裏把她贖出去,就可解了此毒。只可惜,她等了那麽久,兩個人沒有人來過。他們的生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鐵牛兒也已長大,後山上有那麽多的好東西,倒不至于凍餓而死,這一生,她覺得自己最虧欠的就是鐵牛兒了,是她,害得他沒了爹娘。可就算是張順和刁氏不死,也沒有人會照顧鐵牛兒,說不定,鐵牛兒還得給他們做牛做馬的。這樣,也許是對的。
筱蓉忽然有點兒近鄉情怯,雖然這并不是她的故鄉。可她是個有恩必報的人,當年的那個煎雞蛋,至今令她念念不忘。那個說話難聽,心眼兒其實很好的老太太,要是還活着,怕也得有七十多歲了吧?
就這麽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那個小村莊的莊頭。小翠一看有了人煙,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有人的地方就能活下去了。
筱蓉摸摸索索地憑着記憶辨認着當年那老爺爺的家,他們家就在村頭的小巷子口,門前是個籬笆院,還養了幾只雞。家裏還有牛車使着牛。
那老爺爺好撿牛糞,不知道這會子是否已經起來了?
趁着薄薄的晨曦,筱蓉帶着小翠已經走到了村頭的小巷子口。遠遠地,一個佝偻的背影正背着一個筐子附身拾着什麽東西,筱蓉一看到那個人影,只覺得分外親切,眼眶兒一下子就紅了。
筱蓉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幾乎是踉踉跄跄地奔到那個老頭兒跟前,拉扯得小翠只哎喲喲亂叫喚。
那老頭兒也是吃一大驚,沒想到天還沒亮透,就有人走動了。往日裏,他算是起得早的,還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
這幾天,外頭兵荒馬亂的,他還以為招了響馬了呢。猛擡頭看到人影時,卻是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了,原來只是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也不知道為何要沖着他而來。
兩個小女孩卻沒有什麽好防備的,他只呆愣愣地站在那兒,腦子裏尋思着:難道這兩個孩子遭了人打劫了,或者是家裏人遇難了?
他們村後頭就是官道,平日裏是沒有什麽歹人的,不過進來攝政王反水,也難說沒有亂兵游勇。
筱蓉光顧着興奮一下子就沖到了他面前,也沒想到會吓着他,見他站在那兒半天不言語,這才想起來自己兩個小女孩兒定是讓人家想到遭了什麽劫難了。
她忙磕磕巴巴地解釋着:“老爺爺,還記得大前年到你家落腳的娘倆嗎?當時那個小女孩兒才四歲多,我就是那個孩子啊,還記得你家的奶奶給我煎了一個雞蛋呢。”
老頭兒聽見這話,就仔仔細細地瞅着筱蓉的臉,想從那上面辨認出當年的影子來。只是筱蓉連夜奔波,那張臉早就花了,他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來。
只憨厚地笑了:“我老眼昏花的,哪裏還認得出來?”這話一說出來,筱蓉的一顆心就沉到了海底,好不容易有個落腳的地方,莫非連這個小小的念想都實現不了?
還沒等她想出什麽妥善的法子來,那老頭兒卻又開口了:“不過你說的那娘倆我是記得的,好幾年都過去了,你都長這麽大了啊?”望了望筱蓉身後的小翠,老頭兒又問:“這是你姐姐嗎?只是你娘怎麽沒跟你一起?”
聽見問李氏,筱蓉的眼圈兒就紅了,哽咽道:“我娘早死了,我孤苦伶仃一個,哪裏有什麽親姐妹?她是我路上遇到的,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老頭兒不等她說完,,忙擺手:“好孩子,這年頭能活着就好啊,快跟我回家去,看看你奶奶做了什麽飯。你們兩個既然來了,得讓她多做些。”
于是牛糞都不撿了,帶着兩個孩子就朝着巷子盡頭的那個籬笆院走去。
卷一 血海深仇 八十五章 落鳳藥鋪
到了家,那老奶奶果然正在做飯,也沒有什麽好的,無非就是雜面子餅配着鹹菜、辣椒蔥花的,但是聞起來就是香。
老奶奶是個精細人,鹹菜疙瘩切成細絲,辣椒蔥花切得碎碎的,配上自家種的腌蘿蔔絲兒和鹹白菜,再拌上芫荽,紅黃白綠的,煞是好看。
那餅子也許是高粱面和地瓜面的,看起來有些發黑,擀得薄薄的,若是卷着那些小菜,想來必定很爽口。
一鍋玉蜀黍面打成的稀粥,裏頭還放了幾個小地瓜,泛着一股甜香。
筱蓉和小翠兩個已經饞了半天了,乍一看到這麽一桌飯菜,口水就抑制不住地直往嗓子眼兒裏蹿。勉強忍耐住了,筱蓉就上前先朝着正弓着腰拜訪桌椅的老奶奶喊了一句:“奶奶,您還認識我嗎?三年前我到過您家呢。”
老奶奶早就聽見腳步聲了,以為是老頭子回來了,就沒回頭看去。已經七十多歲的她,尚且耳不聾眼不花的,乍一聽見脆生生的一個女孩子聲音,猛地一擡頭,轉過身來,就看到面前正站了兩個一般大小的女孩子。
雖然衣衫破爛、臉上也東一道西一道的,可細看去,兩個孩子都眉清目秀的,若是洗洗,定會是一對粉妝玉琢的孩子。
這個小院裏平時鮮少來人,也沒有個孩子嘻嘻哈哈的,老太太和老頭兒長天沒日的只能大眼瞪小眼,見了這兩個孩子,老太太心裏早就喜得樂開了花。
可天生的孤拐脾氣,讓她說出話來就嗆人:“你這死老頭子,一大早起來撿牛糞,敢情撿了兩個孩子回來?家裏本來就不夠吃的,再添上這麽兩張小嘴怎麽辦?”
話歲這麽說。她卻又拐着小腳到鍋屋去了。不多時,端出一個小瓷盆來,裏頭還疊着一摞雜面餅子。
老頭兒見了,眉開眼笑地就帶着兩個孩子去洗手洗臉,筱蓉也笑了,這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的話不中聽,其實心腸不壞。
四個人圍着一張掉了黑漆的小桌子團團坐了,老太太拿筷子就點點那盆餅子。“本來是留着你晌午吃的,既然多了兩個孩子,只好先拿出來了。等晌午我給你們包韭菜簍子吃。”
老頭兒連連點頭說好。就招呼筱蓉和小翠吃起來。兩個孩子見了飯菜,再也顧不上,卷上了一個餅,小翠就狼吞虎咽起來,筱蓉倒還能拿捏着些。小口地就着菜吃着。
老頭兒卷好了一個餅子遞到老太太手裏,就吞吞吐吐地說道:“這兩個孩子都沒有父母了,以後,我想讓她們常住在咱們家裏。”
說完,老頭兒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個家歷來都是老太太說了算。他還是頭一次想做主,不知道她會不會給他這麽個面子呢?
就見老太太的眼神一跳,直直地盯着筱蓉和小翠看去。兩個孩子在她淩厲的眼神下。也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半天,才見老太太狠狠地咬了一口那雜面餅子,含在嘴裏嗚嚕不清地說道:“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倒是怪可憐的。只是住在我們家裏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說不得你日後更得多幹些了。”
這意思。就是同意了。老頭兒一陣欣喜,連連答應着:“好說。好說,我身子還結實,再多開兩畝地,多種些莊稼就是了。這孩子這麽大了,也能幫你幹幹家裏活計了。等我們老了,跟前也有個端茶送水的。”
“嗯,就這麽着吧。”老太太撂下一句話,就專心致志地吃起雜面餅子來。那餅子極富有韌性,老太太看來牙口還好,一口就咬下一塊。
筱蓉心裏只覺得暖融融的,還是莊稼人樸實啊,平白無故地就收留了她們兩個無家可歸的人,他們家也不富裕,卻能擠出口糧來給她們吃。
以後,小翠就交給他們吧。自己還要找出殺父殺母仇人,不可能在這裏窩着的,她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人,這一生注定不會平靜。
吃完了飯,小翠就麻利地起身幫着老太太收拾碗筷,喜得老太太合不攏嘴,直誇這姑娘勤快。
筱蓉也站起身子,幫着把桌椅歸位。拿起笤帚掃掃地。那些眼面兒上的活兒都交給小翠了,畢竟她日後要在這裏常住的,而自己只不過是個匆匆過客,讨好的事兒還是讓她做吧。
歇了一夜,雖然睡在土炕上,可兩個孩子還是覺得前所未有過的滿足。這,就是她們的家了,比起露宿野外,已經是天上地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筱蓉就早早起身,先打了水洗漱了,才來到鍋屋裏幫活着老太太做早飯。
還是那幾樣早飯,吃過飯後,筱蓉就提出自己要走。老頭兒和老太太顯然很驚訝的樣子,這還沒住熱乎呢,怎麽說走就走了?
老太太結結巴巴地問她:“我們家雖然窮,不過也不在乎你這一口。你沒了爹娘,還能上哪兒呢。外頭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可怎麽走啊?”
老太太也拿眼盯着筱蓉,上上下下地打量,似乎要透過皮膚看清她的心思。筱蓉早就想好了托詞,就露齒一笑:“我娘死了大半年了,早先我們村裏遭了瘟疫我也不敢回去,現在該回去給她掃掃墓了。大半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墓地被糟蹋成什麽樣了?”
說完,就低了頭,眼圈兒已經紅了。
老太太深有感觸,撫摸着筱蓉漆黑的小辮兒,嘆道:“你這丫頭倒是個孝心的,那年見你娘,她還生龍活虎的,沒想到一眨眼就去了大半年了。可憐見的年紀輕輕的就去了。”
說着就拿手揉眼,過了一會兒才勉強控制住了悲傷的情緒,老太太拉着筱蓉的手又道:“好孩子,就讓你爺爺用牛車送一一程,等回家掃完墓再回來。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老頭兒笨嘴拙舌的不會說什麽,只搓着手連連點頭,筱蓉就笑着道了謝。
臨走前,她把那件貂絨大氅交給了小翠:“這是好東西,好好保管着,晚上蓋在身上暖和着呢。”
小翠紅了眼圈兒:“你不帶着穿嗎?”
“這麽華貴的東西我一個孩子家帶了還不被人搶去?”筱蓉滿臉微笑,交代完了事情就跟着老頭兒一塊兒出門了,回頭看時,小翠和老太太還倚門在望。
揮揮手,上了牛車,一老一少就出了村子。沿着官道走了大半晌,才看到前頭一座烏沉沉的鎮子。那就是以前常去的落鳳鎮了。
筱蓉對這個地方還是很熟的,吃過帶着的雜面餅子,筱蓉就讓老爺爺返回去了,說是鎮上還有一家親戚,先到她家借一宿。
老爺爺是個憨厚老實的人,沒有外圈兒的心眼,筱蓉說得又嚴絲無縫,他就信實了。只囑咐筱蓉:“掃完墓就趕緊到我家來,親戚家畢竟不能長久。我和你奶奶兩個一生無兒無女的,最細化小孩子……”
筱蓉笑着答應了,看着老爺爺上了牛車往回走,才慢慢地轉了身往前走。她想先到濟民堂看看的,若是能在那兒落腳是再好不過的了。這裏是集鎮,人來人往的也多,接觸病人多了也能探聽不少信兒。
她也大了,若跟濟民堂掌櫃的餘揚說說,也許還能坐堂。反正開藥鋪的也是為了賺錢,誰去管她有多大呢。
前行了一段路程,濟民堂的招牌映着夕陽的餘晖,閃閃發亮地呈現在眼前,筱蓉信心十足地邁步進去了。
鋪子裏的夥計一看來了個小大姐兒,也就和顏悅色地問道:“小姑娘可是來抓藥的?家裏什麽人病了?”
筱蓉認出這夥計當年年三十那天跟着餘揚到她家裏送過年貨,在這裏歷練了幾年,倒也出息了,做事派頭也有模有樣的。
只是他俨然不認得她了,當年那個跟在李氏身後的小丫頭,早就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
筱蓉既沒否認也沒點頭,只朝他笑笑:“我要見掌櫃的餘老板!”
那夥計一聽就有些驚訝,眉眼裏帶了一絲不耐:“若是看病就找這位老先生,若是抓藥只管交給我就好了。我們掌櫃的一般不見客!”
他手指了指大廳靠門角的地方,那裏坐着一個老者,分明就是那個山羊胡子。
筱蓉也不意外,徑自坐在廳內靠牆角的一把楠木竹絲椅上,落落大方地打量着四周,笑道:“你這夥計架子還真不小啊,也不知道待會兒你們掌櫃的知道了不讓我見他,會不會把你攆回老家去?”
說完,翹了二郎腿四處看着,分明不把夥計的話當一回事兒。
那夥計被她一口大氣的話給嗆得難受,半天都沒回出話來。他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卻拿筱蓉沒有法子。
筱蓉坐了一會子,那夥計就那麽直愣愣地站在藥櫃裏邊,兩個人對峙着,看看誰能堅持過誰。
坐了這麽半天,竟然一個人也沒來,筱蓉有些懷疑,這濟民堂是不是沒了李氏在這兒,生意不行了呢?
瞧那山羊胡子老頭,坐在那兒也是百無聊賴,一點兒精神氣兒都沒有。
正想着,門外忽然來了一夥子人,嘩啦啦一陣就闖進來,都拿着木棍、鋤頭之類的家夥什兒,像是來找茬的。
卷一 血海深仇 八十六章 一舉成名
那一群人殺氣騰騰地都擠進來,手裏拿着棍棒、菜刀的,往廳裏一站,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藥鋪夥計和那個山羊胡子老頭兒一見這陣勢,都吓得站起身子來,瞪着眼不知所措。
筱蓉饒有興味地看着,這看來是醫療糾紛了,前世裏她可是見過不少啊。
店鋪夥計再也沒有剛才對她那樣冷淡了,忙點頭哈腰地迎上前,又是作揖又是陪笑的:“爺們,你們來了?”
那群人為首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大漢,見那夥計上來,眼神冷冷一撇,壓根兒沒有理會他,只劈手把他往旁邊兒一推,徑自往裏走去:“叫你們掌櫃的出來,我要找他算賬。我兒子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吃了你這濟民堂的藥就癱在床上不能起來了?”
那山羊胡子老頭兒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上前拱拱手道:“你那兒子頭兩天可是喊着頭痛,在這兒開的藥?”
大漢一見山羊胡子,臉上的橫山就哆嗦起來,“怎麽?那藥是你開的?我婆娘前兩天帶着孩子來的,說是一個老大夫給看的,開了兩劑藥,還拍着胸脯保證,回家定好的。怎麽現在躺床上半死不活的了?你這老家夥快說,不然,我鄭三禿子可饒不了你!”說着已經舉起一把明光閃閃的殺豬刀對準了山羊胡子老頭的胸前,吓得他臉色煞白往後退去,無奈那大漢身形彪悍,早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無計可施,忙告饒般地看着夥計:“快去叫餘掌櫃的來,不然要出人命了。”
大漢并不放開他,兩只銅鈴般的大眼緊盯着他,就像是一只老貓兒戲弄着老鼠。
筱蓉只靜靜地坐在角落裏,人多屋裏暗。竟沒有人注意到還有一個半大不大的女孩子安靜地坐那兒。
鬧騰了一陣子,餘揚終于磨磨蹭蹭地從後院裏出來了,一進到廳堂裏,他那張肥碩的臉上就堆滿了笑,挨個給衆人打躬作揖,身上的那件黑色繭綢的棉袍緊緊地箍在他肥胖的身上,後襟在他彎腰的時候就往上翹,等他直起身子的時候,又落下去,一起一降地總覺得滑稽地要命。
那為首的絡腮胡子大漢一見了正主兒來了。撇下山羊胡子就直奔餘揚而去,那殺氣騰騰的架勢,直讓餘揚發怵。可這裏頭就他是個掌總的,再難的事兒也得出頭露面不是?
硬着頭皮迎上絡腮胡子大漢,餘揚笑意不減:“這位大哥,您有什麽不平的事兒沖我來。我是這家藥鋪的掌櫃的。”
大漢就嘿嘿冷笑了兩聲:“倒還有點兒男人的氣概!也不是什麽難事,我來就是想問問。為何我兒先前還好好的,吃了你家的兩劑藥就癱軟在床上了?你說,這半大不小的孩子,是老子的心頭肉,沒了他,我們兩口兒還活不活了?”
見餘揚一臉的笑容。卻一句話都不說,只聽着,大漢急躁地幾乎是一跳三尺高:“你倒是說話啊。啞巴了不成?我兒子這個樣子怎麽辦?你今兒要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把你這鋪子給砸爛了,然後一起見官去。”
也許是他兒子那樣,他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反正那架勢就是不要命的。一把殺豬見到霍霍閃光,在半空中不停地揮舞着。直讓人覺得那刀就要落在自己的頭皮上。
餘揚的額頭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這麽冷的天兒,他不停地揩着冷汗。
張了幾張嘴,方才轉臉望向山羊胡子老頭兒:“那孩子到底怎麽回事兒?”
山羊胡子也是滿臉讪笑:“當時他娘帶他來,我給看了,只不過是感了風寒,開了兩劑發散的藥帶回去吃了,誰知道就出了這事兒?”
說罷,他神秘兮兮地靠近了餘揚,小聲趴在他耳邊說道:“許是來訛詐的吧?這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想就讓絡腮胡子大漢給聽見了,他一張曬得黑紅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暴跳如雷地劈臉就對着山羊胡子打去:“好你個不識好歹的老東西,還是個大夫呢,就這樣一副心術?我們做父母的憑什麽無緣無故地咒自己的孩子?我兒子現在還躺在家裏不省人事,你這老東西竟然說我們來訛詐?打量我就缺你們藥鋪幾個銀子錢啊?也不打聽打聽,我鄭三禿子是做什麽的,我們家世代殺豬,家財不說萬貫,也有些東西,讓你這老東西說得我那麽不堪!”
山羊胡子老頭兒挨了打,又被大漢臭罵一頓,卻一個屁都不敢放。活該他嘴碎,不該多那一句嘴。
餘揚也吓得心裏直打顫,原來這家夥是個殺豬的,怪不得拿了一把尖刀呢,萬一不小心,可真讓他把自己給當豬殺了。人家孩子不行了,一急一上火,這事兒可是難免。
他手足無措地在地上不停地轉着,搓着雙手給大漢賠禮道歉,說好話。任憑他好話說盡,大漢就是油鹽不進,幹脆就坐在鋪子裏不走了。
自從李神醫沒了之後,鋪子裏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哪裏還經得住這些人鬧騰啊?
他不由冷冷瞅了一眼山羊胡子,就是他惹得禍,當初李神醫來的時候,他還拈酸吃醋的,這倒好,治病救人救出麻煩來了,他還在那兒多嘴多舌的,真是越看越心煩。
餘揚想早點兒打發走了這群兇神惡煞的毛神,不由求爺爺告奶奶地哀告:“您看看你想怎麽樣?我這鋪子裏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您要是看了覺着合适就拿回去吧。”
大漢不為所動,“我什麽都不要,我就要我那生龍活虎的兒子,你賠我兒子來!”
這可真讓餘揚為難了,若是賠些錢財能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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