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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離開了。
第二日,筱蓉一大早起來轉了一圈兒病房,一切正常。她回到自己屋裏,百無聊賴地翻着一本泛黃的醫書,盤算着怎麽才能賺更多的銀子。
就聽外頭餘揚娘子驚喜的叫聲:“姑娘,姑娘,又來病人了。”
這叫聲不啻于一道福音,病人就是銀子,她還從來沒見過筱蓉這麽賺錢拼命的大夫呢,所以一見了病人,就像看見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一樣,三十多歲的人了,連蹦帶跳地跑向筱蓉的房間。
筱蓉騰地一下就站起來,從窗外望過去,頓時喜得眉開眼笑的:原來不是一個兩個,足有十來個,都是用門板兒擡着。
看那衣着,都是尋常百姓的樣子,只是不知道這百姓們怎麽一下子有這麽多人受傷的。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二章 針尖麥芒
別人看了這麽多傷病的人,定是吓得腿肚子發軟。因為這些人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兒好的地方,不是腹部血肉模糊,就是腿上鮮血淋淋,往下滴血。
那血都泛着惡臭味,在這寒冬季節裏都令人作嘔,看更是不敢看。那幾個才來的小丫頭都紛紛往後退,看不下去。
筱蓉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這些人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不管他是斷腿還是爛胳膊,傷得越重身價越高。越是難治,到她這裏銀子就得越多。
也不管那些人腥臭難聞,也不管傷在什麽地方,筱蓉伸手就在他們的身上摸來摸去的,找那些模糊血肉覆蓋下的傷口。
張忠義低了頭,一定寬沿黑邊的大帽子遮蓋了他大半個臉,讓他的神情神秘莫測。不過眼前這個頭幾天才見過面的小神醫姑娘,一張蒙紮面紗也能感覺到興奮地幾乎發光的小臉,卻引起來他極大的興趣。
望着那雙被腥臭的污血染得紅紅的小手,他莫名地就覺得沒來由地親切。這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不像那些大家子的柔弱小姐,甚和他的心意。
而雲書岳正和馮将軍在屋子裏說着什麽,就看到外頭呼啦啦闖進一大群人,接着就見掌櫃娘子像瘋魔了一樣又颠又跳地跑到神醫姑娘的屋子裏大喊大叫着,嘴角不由就帶了一絲譏笑:這鄉下婦人,到底沒見過世面!來幾個病人就把她給吓成那樣!
他沒見過筱蓉和餘揚娘子數銀子的那副神情,自然會這麽想。
看到神醫姑娘幾乎是連竄帶蹦地也從屋子裏跳出來了,他頓時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天崩地裂的事情一樣:莫非有什麽極重的病人來了?不然她那麽急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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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不由就站起身子來。馮老三也伸長了脖子透過窗戶往外看,一邊看還一邊唏噓:“這都怎麽了?怎麽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病人?怪不得神醫姑娘這麽急呢?”
雲書岳站在窗戶邊看了半天,才喃喃自語:“奇怪了,好端端的這周邊哪來這麽多受傷的百姓啊?”
馮老三也納悶:“是啊。我們打仗的時候可沒有傷及無辜啊。再說了,老百姓們好像都逃走了,這怕是一個村子裏的吧,怎麽一下子全都傷着了?難道附近有野獸出沒?”
兩個人正猜測着,就見筱蓉已經跑上前用小手一一地摩挲着什麽,看得雲書岳一陣頭暈目眩:天啊,她怎麽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啊,這些人身上那麽髒的。
轉眼就見筱蓉指揮着那些人一個個往屋裏擡。那些人走過的時候,門板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讓雲書岳情不自禁地皺緊了眉頭:這些人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待張忠義從那群人後頭露出帶着寬大黑帽檐的身子時。馮老三忽然就扯了扯正沉思着的雲書岳:“世子爺,那個人好像見過,身影那麽熟悉!”
雲書岳也被張忠義那高大的身材給吸引過去了。這個人,走路雖然沉穩,但是步履很輕,走過的地面上竟然連個腳印都沒留下。固然好多天沒下過雨,冬日裏地面又凍得結實。可其他的人一走就抖起一地的浮沉,走過去時,會留下一個白印子。可他呢,什麽都沒有。
練過高深內功的雲書岳頓時明白了什麽,身子不由往裏退了退,省得被他發現了什麽。
“世子。您看那個人是不是有些熟悉?屬下好像在哪裏見過呢。”馮老三眼睛緊緊地盯在張忠義身上,一眨不眨地直到看着他進了屋。
“你當然認識他了,你們可是老朋友了。”雲書岳冷笑一聲。身子已經往門口那邊轉過去。
“什麽?屬下的老朋友?”馮老三瞪着一雙銅鈴般大的眼睛,“世子爺,屬下在這落鳳鎮可是沒有朋友的。”仿佛害怕雲書岳不相信,他還舉起一只手信誓旦旦地保證着。
“嘿嘿,你身上的傷可就是這位老朋友留下的呢。”雲書岳笑嘻嘻地丢下這句話。就出了門檻,朝筱蓉的房間走去。身後傳來馮老三意會過來的吼聲:“什麽。他還敢在老子面前露臉?讓老子去殺了他。”
“你還是養好了傷再說吧,在神醫姑娘這兒動手豈不攪黃了她的生意?”風中飄來雲書岳抑制不住快活的聲音,馮老三暴躁的氣焰頓時矮了下去。
雲書岳踱進了筱蓉的房間,只見小小的房間停了四五個病人,連外頭廊下都擠滿了,那些重傷的病號們哀嚎連天,叫得人甚是心煩。
筱蓉正一一地檢查着傷勢,分出輕重緩急來。今兒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雖然白花花的銀子很快就要到手了,可也意味着今兒要熬夜點燈地不眠不休了。
看在銀子的份上,她舍不得往外推這麽多的病號。
天哪,這些人哪一個都不輕啊,有的腿部傷了好多天沒有及時清理,已經感染發炎了,組織都壞死了,必須得截肢。
有的腹部一個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連肚子裏的腸子都流出來一大截,用了一塊紗布正裹着呢。
有的頭部也受了傷,一個大口子正咧着,像極了冬日裏腳上咧開的口子。
這麽多的傷病號,這麽凄厲的叫聲,幾個小丫頭都吓得面無人色,也虧得筱蓉有這份耐心,努力從重傷裏頭又分出等級來,讓那些截肢的,斷腸的先到隔壁房間裏候着。反正已經壞死了,早一會兒晚一會兒都不要緊。
關鍵是頭部受傷的,再不處理真的要出人命了。
分好了等級之後,筱蓉擦擦臉上冒出來的汗,轉身就走到張忠義身邊,一時倒也沒認出他來,朝着他就攤開了手掌。
張忠義不知何意,愣頭愣腦地看了半天,才讷讷地問:“神醫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旁邊一直瞧瞧觀察着他的雲書岳“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傻瓜,治病要錢,人家也憑着這個吃飯的,難道不給銀子嗎?”
他可是明白過來了,當初也是經歷過這個的,張忠義這個傻小子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
張忠義聽他這麽一嘲諷,總算是明白過來。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裏嘀咕着“多管閑事”。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都不停歇,就掏出一張千兩的龍頭銀票。
筱蓉比上次接雲書岳的百兩的銀票還仔細地翻看了幾遍,确認沒有假之後,就樂颠颠地塞進了袖子的內袋裏,看得跟進來的餘揚娘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将要到嘴的話當着這麽多的人硬生生地咽下了:這小丫頭難道要獨吞了嗎?
手裏有了這麽大的銀票之後,筱蓉總算是沉下心來,把那些需要立即動手術的病人,都讓人把他們并排放好,接着就讓青蘿和綠蘿、鋤藥和耕草四個人用濃鹽水消過毒,幾個小丫頭打熱水、紉針線,熬麻醉藥,忙得不亦樂乎。
筱蓉真是藝高人膽大,竟然決定要同時給幾個人一起動手術,反正這古代的人還真沒見過手術是怎麽一回事兒,索性就來個創新吧。
先把熬好的麻醉藥給那個腦部傷了的病人灌下去,筱蓉把不相幹的人都趕到門外候着了,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就站在窗邊看着。
雲書岳确實是好奇,再來他想看看這神醫姑娘到底有什麽招數。
而張忠義則是擔心,這些人要是治不好的話,就難逃悲涼一死了。
兩個人一黑一白,肩靠肩就像是親兄弟一般站在那裏。個頭相當,身材相似,別人看去還以為兩個人是好朋友呢。只有他們兩個自己心裏明白,他們,可是棋逢對手的敵人呢。
雲書岳伸長了脖子往裏看去,就見筱蓉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朝那腦部受傷的病人劃過去,看得他眼睛一跳:這麽着,人不會被割死嗎?怎麽也沒聽那人叫喚呢?難道感覺不到疼嗎?
張忠義更是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了:還有這樣治病的?他身上的瘧疾根兒倒是喝了幾服藥就好了,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弄得呢。
兩個人頭碰頭地貼在窗戶上往裏看,也不知道誰先發覺了,就推了對方一下子。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像是幹燥的爆竹一樣,頓時都惱了。
張忠義一把揪着雲書岳的衣領,惡狠狠地威脅着:“小子,小爺今兒不想惹事,你別找不痛快。”
雲書岳一把扒拉開他的手,笑嘻嘻地回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攝政王的義子竟然也做這麽偷雞摸狗的事兒,裝成老百姓混進來,打量我們沒人嗎?”
張忠義一下子就被這話給激惱了,可為了這十來個兄弟的性命,他也不好怎麽着。要不是這些人,他哪肯裝到現在不認識雲書岳呢?
雲書岳一看到筱蓉給他那些人動手術,心裏就恨得要命。這些人救活了,就是将來戰場上的敵人。這個小丫頭愛銀子他算是看出來了,大不了多給她些銀子彌補就得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三章 霹靂嬌娃
雲書岳想透了這一點兒,手上不由使了大力往外推了張忠義一把,嘴裏罵道:“殺人不眨眼的人,也會給這些人治病?依我看,擡到哪個山坳子裏埋了算了,你那義父不是慣會做這些事兒嗎?”
攝政王殘忍兇狠,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死手,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張忠義自然也清楚,可這個當口兒上,他不能承認,也不能示弱。
聽着雲書岳的話,他頓時火冒三丈,這小子不給他點兒苦頭吃,是不是就不知道他的厲害了?
他身子往後一矮,就退出一丈遠,對着雲書岳招招手,“小子,有種對着我招呼,別說那些不三不四的。”
雲書岳哪肯示弱,兩個人當時就在院子裏動起手來了,打得塵土飛揚,雞飛狗跳的。
屋裏的人都被驚動了,雲書岳的親兵和張忠義帶來的人嘩啦啦都抽出刀劍來,預備着要大動幹戈呢。
筱蓉正低了頭專心致志地查看着病人切開的傷口,找到了出血點,正止着血,就聽外頭大聲嚷嚷起來,刀劍磕碰的聲音充盈于耳。
好不容易按壓住傷口,讓青蘿接了她的針線縫合起來,她紮煞着兩只血淋淋的手就沖了出去。
院子裏那兩個人正打得難分難解,那些跟來的人也交上了手,眼看着一場殺戮不可避免。
當此千鈞一發之際,筱蓉雙手叉腰,一下子竄到了院中的一個花壇子上,對着人群就是一聲大吼,“都給姑奶奶住手!”
她手裏還攥了一把手術刀,氣憤難平的時候,那手術刀映着陽光發出一陣寒光。
餘揚娘子和餘揚幾個早就吓得拉着兒女躲進屋裏去了,此時聽見筱蓉的聲音才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見她不要命地站在那裏,頓時捏了一把汗,萬一這娃子被人傷着了可怎麽辦?這可是他們的搖錢樹呢。
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一聽見筱蓉的聲音,就各自跳開了,畢竟現在還得指望着人家呢。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一起看向那個揮舞着手術刀的小女子,只見寒風裏,她一雙血淋淋的手還往下滴着血,那身月白的棉襖上也東一道西一道的都是血跡。一把寒光閃閃的刀攥在手裏,臉上的面紗更讓人覺得她就是九天魔女下凡。
一衆人不由都住了手,呆呆地望着她!
筱蓉此刻正板了臉。氣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頭發在寒風裏飄散着,真的像個夜叉國裏來的。
這幫子人把這兒當成什麽了?這裏是救死扶傷的地方。不是他們打架鬥毆的地兒!
見衆人都凝望着她,她也毫不在意,揮舞着手術刀吼道:“要打都滾出去打,這裏是你們打架的地方嗎?是不是覺得死的人還不夠多啊?那好,我現在也不治病了。就等着你們打完了往屋裏擡人吧。我可先說好了,要是再來傷病人,可要漲價了。”
氣呼呼地說完,她跳下花壇子,就這麽雙手叉着腰盯着雲書岳和張忠義看,看得他們渾身極不自在。
雲書岳先是撐不住了。嬉皮笑臉地告饒:“好姑娘,是我的不好,再也不敢了。您還是得多加照拂我那幾個兄弟啊。”
張忠義也不甘落後。對着筱蓉連連拱手:“對不住神醫姑娘了,都是這小子搞得,我是不想打,姑娘這就進屋給我兄弟們治病吧。我保證不讓姑娘受幹擾。”
雲書岳聽張忠義把矛頭指向他,舉起拳頭就要打去。卻被張忠義一把給攥住:“說好了。當着神醫姑娘的面是不能打的。要打,等改天約個時辰。我一定奉陪到底!”
“行,別以為我會怕了你。哼,那就一言為定!”雲書岳咬着牙狠狠地說着,伸出一只手掌盯着張忠義看。
張忠義也舉起手掌對着他的手掌一拍,“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等着吧。”
兩個人仿佛兩只鬥雞一樣,紅着眼互相瞪視着,誰也不讓誰。
筱蓉不覺得太陽穴處一陣突突地跳:這兩個人怎麽偏偏就碰到了一塊兒了?
“要是再打,就掏銀子,這裏頭的東西随便摔。除了我的房間不能進去半步!”撂下這句狠話,筱蓉甩了甩有些淩亂的長發,轉身進了屋。裏頭還有那麽多的病人等着她呢,哪有空兒在這裏耗?
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望着那潇灑的背影,心裏都不知道什麽滋味。半晌,雲書岳才撓了撓頭頭皮,咂着嘴道:“這個小丫頭怎麽這麽愛財啊?”
“嗯,深有同感!”張忠義眼睛望着那個纖細的背影,喃喃地念叨着。可雲書岳怎麽都聽不出一絲埋怨的味道。
哎,人家有高超的醫術啊,獅子大開口,不敢不給啊。但是怎麽想,他好像都心甘情願。
做完了腦部有創口的病人,消過毒,查過用過的紗布對上數之後,筱蓉騰出手來開始查看着那個需要截肢的。
丫頭黃芪給她端了一杯熱湯來,趴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娘,這是老板娘給您熬得參湯,您快趁熱喝了吧。”
筱蓉微微一笑:這個餘揚,倒是精明無比,知道她兜裏還有一千兩銀子,就讓他娘子千方百計地讨好她。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寄居在他這裏,雖然不必低三下四的,好歹人家也有收留之情,等她忙完了這陣子,就分給他一些。
想着,就端起杯子來一氣兒喝了,頓覺得精神好了些許。把杯子遞還給黃芪,她也悄悄笑道:“你去告訴嬸子,就說我今兒要做好幾個大手術,讓她随時給我預備着好吃的,不然我可沒有力氣呢。再跟她說,讓她放心,只要賺了銀子,少不了她的。”給人家好處,人家才會心甘情願地為你服務的。
筱蓉深谙這其中的道理,自然是大方地很。
低了頭繼續查看腿部化膿的人,這個人已經昏迷了,還發着高燒,明顯是傷口感染造成的,再不截肢的話,連命都保不住了。
只是截肢對于這人來說,就意味着這一輩子都完了,他昏迷着又不能征求他的意見,萬一到時候醒了找麻煩可不得了。畢竟是人生一輩子的大事啊。
她無奈地看向窗外,張忠義和雲書岳兩個正貼着窗戶看向裏頭,正好和她看了個對眼。
筱蓉無奈地對着張忠義招了招手,那家夥立即滿臉得意地就颠颠地跑進屋裏,身後是雲書岳頗為不滿的聲音:“為什麽讓你進去不讓我進去?”
将到門口時,張忠義笑嘻嘻地撂下一句:“那是因為神醫姑娘煩你呗。”
氣得雲書岳直想追上去揍他一頓!可是他有賊心沒賊膽,不然,筱蓉開口問他要銀子,他今兒可是沒有多少呢。
張忠義興沖沖地來到了屋裏,走到筱蓉身邊有禮地抱拳問道:“不知神醫姑娘讓我來何事?”
筱蓉就指了指躺着昏迷不醒的那個人,“這個人腿部已經高度感染,若是再不截肢就等死了。他也沒有親人在這裏,你看誰做主?”
張忠義豎着耳朵愣愣地聽着,什麽是“高度感染”,什麽是“截肢”啊?
筱蓉等了半天,才發現面前這少年憋得一張臉通紅,敢情是沒聽懂?
也是,這些術語她随手拈來,對于這些古人來說,哪裏聽得懂呢?
于是她耐下心來解釋了一遍,張忠義才明白要是不把那條病腿給截斷了,這人就沒命了。
遲疑了一陣子,他到底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慮:“腿沒了,他還能活嗎?要截腿是不是很疼啊?”
在他眼裏,這一旦斷了胳膊斷了腿,除了命大能活下來,基本上就是等死了。這等的截肢手術他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雲書岳就趴在窗口靜靜地瞧着筱蓉和張忠義兩個頭靠頭,比劃着說着什麽。他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翻騰,不知道何時,他忽然有了嫉妒之心,盼着那個站在神醫姑娘旁邊的人是他!
經了筱蓉的一番辟講,張忠義總算是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兒。他望了望一臉灰色的病人,這曾是他戰場上一塊兒殺敵的兄弟,如今躺在這裏什麽也不知道了,還要面臨着被截斷腿的命運。不知他醒來後會作何想?
可要是不截腿的話,他就是死路一條。對于他來說,就是被抛棄的命運。這個決斷必須他來下,他忽然感到,此刻的他,竟然能夠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定了定神,他終于抿了抿唇,斬釘截鐵地點頭:“一切聽從神醫姑娘的吩咐,他醒來若是哭鬧不休,由我來處置!”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說出這樣的話,倒真的讓筱蓉刮目相看了。不由擡頭盯了他一眼,恰好她個頭矮,正到張忠義的胸口,堪堪地就看見了他寬大帽檐下一張英武的臉。
這個人她不是沒見過,可前兩天的他,和現在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樣。好像更成熟了,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
這樣的情形,把在窗外的雲書岳看得眼睛快要噴出火來:這小子和神醫姑娘眉來眼去的,到底在說些什麽?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四章 和平相處
有了張忠義的保證,筱蓉就放心地給那病人喝了一大碗的麻醉湯,開始了截肢的手術。
那條斷腿已經發黑壞死了,她也不怕腌臜,仔仔細細地用濃鹽水消過毒,再把上面的大腿用一根白紗帶子纏裹住了,這才讓鋤藥、耕草兩個把病人的手腳都用帶子給捆綁住了。
張忠義看得眼發愣:“為何要綁住啊?難道很疼嗎?”
筱蓉回頭解釋道:“已經給他喝過麻醉湯了,再過一刻鐘就沒啥知覺了。不過為防萬一,他要是動彈了容易碰着其他的地方。”
這個手術這麽大,在以前都是好幾個醫生一塊兒做的,眼下只能靠她一個,她身子又這麽弱小,哪裏做的過來呢?
鋤藥耕草他們也只能是打打下手罷了,青蘿綠蘿兩個也只好縫合傷口,但是截肢必須她自己完成。鋤藥耕草兩個雖是男子,見了這條斷腿臉色都發白了,更別說青蘿綠蘿兩個人了,吓得早就不敢對着腿看。
無聲地嘆息了一下,筱蓉招手叫過黃芪:“去看看廚房裏有什麽吃的沒有?我這都幹了半天了有些餓了呢。”
黃芪忙轉身出去了,不多時就端了一盤水晶蝦餃過來:“老板娘說了,就知道姑娘會餓,特意包了這餃子預備着,還熬了一鍋雞湯,姑娘要不要盛些來喝?”
“不用了,就這些夠了。”筱蓉也不坐着,就着黃芪手裏的木托盤就拈了幾個餃子吃了,又喝了一碗白水,總算是墊飽了肚子。
拍了拍手,又到鹽水盆裏泡了一會兒,這才來到病人面前掐了掐他的人中,毫無反應。當然。這病人送來的時候已經昏迷着,還發着高燒,哪裏會有感覺呢?
看了看牆角的沙漏,時間快到了。朝外看看天,日影西斜,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天黑了,到時候這手術還結束不了。
回身出去喊來餘揚,讓他預備十來個燭臺,到時候都點上蠟燭,四面八方都有光。這樣就能看清楚了。
動這樣複雜的手術,血管、神經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可是耗費精力的。她也不能粗心大意。
眼看着一切都預備妥當了。筱蓉重新走回病人面前,帶上一雙白紗做的手套,這還是她畫了圖樣讓餘揚娘子特意做的呢,做好了之後都在沸水裏煮過了。
瞧了一眼還杵在那兒的張忠義,筱蓉沒有吭聲。這家夥能夠決定這人的命運。讓他看看也好,省得有什麽風險到時候自己有嘴說不清。
雲書岳見張忠義進去之後就不出來了,內心裏那股嫉妒之火騰地就竄起來了。憑什麽這家夥能進去,我就不能進去?
擡腿就朝屋裏走去!
待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自己什麽時候沒有這種嫉妒的感覺了呢?好像兩年前,海棠苑裏被一場大火給吞沒了。自己心心意意的那個小姑娘被大火給燒得連根骨頭渣子都沒剩下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心了。當時雲浩天還笑他這麽小就有這麽多龌龊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何偏偏會喜歡上一個小丫頭。他也說不清道不明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如今,這股莫名的嫉妒讓他感到了害怕,為何,這個神醫姑娘也給他這種感覺?他心裏的那個小丫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眼前的這個神醫姑娘給替代了。
甩了甩頭,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挑了簾子大步就進了屋子。
小丫頭紫蘇專門負責守在門口,省得雜七雜八的人進來。影響手術進程。
雲書岳的身份她是清楚的,只是筱蓉千叮咛萬囑咐的,手術過程中沒有她的許可不能讓任何人進來的。她只好硬着頭皮伸出胳膊攔住了正大步往前走的雲書岳。
“世子爺,您請留步。我們姑娘說了,手術過程中不能讓其他人進屋的。”
她只覺得自己上下牙齒在打顫,這句話她都不知道怎麽從嘴裏說出來的。
果然,雲書岳一張俊臉立刻變得可怕起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半眯縫着,低了頭靠近紫蘇:“你家姑娘說的還是你自己說的?為何他能進來?”
指的正是張忠義!
紫蘇忙搖頭否認:“世子爺,千真萬确是我們家姑娘說的。這個人,想來是姑娘同意的。”
聲音越來越輕,她已經清晰地聽見雲書岳呼呼的喘氣聲:這家夥,看來氣得不輕啊。
“是嗎?既然他能進來,我就能進來。”雲書岳也不管紫蘇,徑自甩了簾子走到了床前,靠在張忠義身邊站住了。
此刻,他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能近距離地看着神醫姑娘忙碌,他頓覺得心裏就像淌過了一陣幸福的雨流。
筱蓉低着頭忙碌着,正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對着那條斷腿砍去。沒有趁手的東西,也只能将就了。
砍刀下去之後,砍下一個大大的口子,烏黑的血嘩嘩地流出來,已經濡濕了床上鋪着的一層雪白的床單。鋤藥和耕草兩個一人一邊,扶着病人的身子,見此情景,早就吓得臉色雪白,渾身顫抖。要不是筱蓉若無其事,他們兩個幾乎就要奪門而逃了。
而青蘿和綠蘿兩個人就在筱蓉身邊打下手,見了這樣的場面,一個個已經渾身癱軟,倚在床邊不能動彈了。
砍斷了那條傷腿,筱蓉伸手過去要止血鉗和紗布。手伸出去半天也沒見到東西,不由驚訝地擡頭看去,就見青蘿綠蘿兩個已經面無人色了。
這才明白原來她們害怕呢。無奈地直了直酸痛的腰身,待要自己過去拿過來。
雲書岳在一旁察言觀色,再加上那次給他父王動手術的時候他在一邊看着,這時候也知道筱蓉想要什麽了。忙一個箭步跳過去,拿了止血鉗和紗布就遞給了筱蓉。
筱蓉驚訝之餘,也沒說什麽。他則滿臉露出笑容,安心地守在了一邊候着傳遞東西。
筱蓉在轉身的那一刻。輕輕地問了一句:“你洗過手了沒?”
雲書岳咧嘴一笑,也小聲回道:“放心吧,我曉得規矩,早洗過了。”
原來,他等得就是這一刻。自己進來的那時候,就快速地把手在鹽水盆裏泡了泡。
筱蓉無語,低下頭專心致志地止血。用鹽水一遍又一遍地清理。不多時,屋裏幾個鹽水盆子都變成了血紅色,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稠的血腥味。
青蘿和綠蘿兩個幾乎快要作嘔,就連鋤藥耕草兩個也支撐不住。用手捂住嘴。
筱蓉一看這陣勢不大好,忙讓他們退到角落裏。這幾個人是指望不上了,不過滿屋裏都是血水盆子。也得有人往外倒啊。還得從廚房裏往裏端進來幹淨的鹽水來。
轉頭望了望張忠義和雲書岳兩個,筱蓉不再客氣,沉聲命道:“你們也看到情形了,眼下也只能你們兩個幫我了。”
張忠義則卷了衣袖過來,“姑娘需要我們做什麽?”
筱蓉則點了點地上用過的鹽水盆子。“把這些倒掉,再換幹淨的來。”
張忠義和雲書岳兩個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徑自端了盆子就出去了。
屋子裏的血腥味淡了些,筱蓉低下頭檢查了一遍傷口,開始縫合起來。
先前還以為青蘿、綠蘿兩個能替替她。如今看來這已經是奢望了,這兩個丫頭吓得看都不敢看。有心想讓她們出去待一會兒,可想想還是咬牙沒出聲:當初她在醫學院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死人也是吓得腿肚子打轉的。現在就算是把她扔在死人堆裏也不會有那種可怖的感覺了。
膽子都是鍛煉出來的,這兩個丫頭是可塑之才,将來還有好多用得着她們的地方呢。
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進出了兩趟,就把屋裏收拾幹淨了,溫熱的濃鹽水也端進來了。這一次。兩個人都淨了手,堂而皇之地守在筱蓉身邊。好等着打下手。
漸漸地上了黑影,屋裏的光線暗了起來。黃芪早就拿來一大把的蠟燭,可是不敢上前點着。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倒是有眼色,接過來就點燃了,屋子裏,頓時亮起來。
由于各個方位都有燭臺,光線非常強烈,還沒有影子,十分便于手術。
筱蓉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繼續低下頭去縫合。
莫名地,雲書岳心裏有絲心疼,假裝和張忠義說話:“為何要各個方向都點蠟?”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麽知道?”張忠義沒好氣,硬是搡了一句。氣得雲書岳伸出拳頭對着他比劃了一下。
一直到了深夜,才算是把這人的傷口給處理好。
筱蓉一直彎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直起來,只覺得渾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一直起身子就聽見骨骼咯咯地響。
她扶住床頭勉強站着了,招手叫過鋤藥耕草兩個吩咐:“你們兩個今夜就守在這兒吧,一有什麽動靜就及時告訴我。”
又讓青蘿和綠蘿兩個下去歇了,這才挪動着腳步到了桌子前。黃芪早端了一碗雞湯候着了,見機忙上前遞給筱蓉。
筱蓉累得氣都喘不過來,哪裏還有精神喝這個?往外推了推,有氣無力地說道:“先放這兒吧,我歇會兒。”
就要站起身來往外走,誰知道腿站得久了壓根兒就不聽使喚了,身子一個踉跄就要倒下去,幸好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才讓她“幸免于難”。
艱難地扭頭看去,卻見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一邊一個,每人都伸了一只手,正扶着她。怪道覺得有兩只手呢,原來不偏不倚的,這兩個家夥都伸了一只手啊。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五章 祖傳秘方
覺察到筱蓉正往後看他們,雲書岳和張忠義兩個不約而同地縮回了手,笑笑道:“那個,怕你摔倒!”
明明是好意,兩個人的臉都漲得通紅,不好意思直說出來。
筱蓉面紗下的唇往上翹了翹:這兩個愣頭青,莫非是對她有什麽想法了?不過她可才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啊。這古人,未免也太開放了吧?
不理睬他們什麽心思,她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屋,到隔壁那間屋裏去了。
黃芪見筱蓉累得走路直晃悠,連忙從後頭趕上來,把雞湯給她送過去。
餘揚娘子也早得了信兒,擺上好幾樣拿手小菜和幾個雜糧面餅子。筱蓉坐下後,黃芪就趕緊把她的腿放在小杌子上,自己用拳頭給她輕輕地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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