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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
這家夥,聲音什麽時候這麽魅惑人了?
剛才要不是她定力強,差點兒沒有從馬上摔下來,還得她耳根子到現在還是紅的。
心頭的那陣戰栗還沒過去,張忠義已經伸了手把她往懷裏摟了摟。毫無預兆地,筱蓉巴掌大的小臉就這麽緊緊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了。
好在隔着面紗,幸好還是深夜,沒人會看到她現在有多麽窘迫!
明明是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可內裏卻是一個實實在在、貨真價實的熟女。心裏如同打鼓一般,可她還一動不敢動。
少年那健壯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她就那樣如同一只溫順的小鹿一樣,貼在那顆嘣嘣跳着的心髒上方,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髒跳動聲。莫名地,她竟然安下心來。
張忠義那領寬大的披風嚴嚴實實地把她裹了起來,她就像是一個孩子般被他揣在懷裏,實際上,她也确實是個孩子啊。
裏頭一點兒寒氣都沒有。他身上散發的熱量,讓她幾乎感受不到一點兒冬日的氣息。這裏風吹雨打都不怕。龍吟虎嘯都聽不見,在沒有比這裏更讓她安心的地方了。
窩在張忠義的懷裏,筱蓉忽然有了一種享受的錯覺,只願靜靜地就這麽窩着,再也不用經歷風吹雨打。
前方似乎有了一陣響動,張忠義忽然把她的雙腿也往披風裏裹嚴實了。筱蓉聽他的,任由他安排,自己一動不敢動。
她知道,前頭一定是有崗哨了,不然,憑着他在這山頭上的身份,下個山哪用得着這麽費力氣啊。
果然,耳邊慢慢地傳來腳步聲,好像不止一個人,靴履雜沓地走過來。她在裏頭,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豎着耳朵聽,忽然希望自己能有一種魔法,越變越小,最好是縮到張忠義的袖袋裏算了。
那陣腳步聲堪堪地就在他們的馬兒面前停下了,就聽一個粗噶的聲音問道:“公子爺,這麽晚了您還要下山嗎?”
耳邊傳來張忠義沙啞低迷的聲音:“是啊,義父讓我下山有重要的事情,我就不下馬了。”
話裏帶着一股倨傲,似乎有些不屑一顧。這完全不是她認識的張忠義,她知道的張忠義,似乎永遠都是那麽憨厚,不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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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人連連陪笑:“豈敢讓公子爺下馬?小的們不過就是例行公事問一問,既然攝政王又要事,公子爺還是快去吧。”說着,人就挪動開了。
張忠義兩腿一夾馬肚,馬兒撒腿兒就跑起來。這一路奔跑一直沖到了山腳下,中間一會兒都沒有停留。
張忠義知道,越快越好,省得夜長夢多,讓攝政王發現筱蓉逃了,派人來追,就麻煩了。
說起來,這個神醫姑娘被攝政王攔阻在山上,還是他的過錯。要不是他滿腔希望,堅信攝政王能花一萬兩銀子買這個方子,他打死都不會回來學說的。誰知道攝政王連一萬兩銀子都不舍得花,硬是半夜三更讓人把這神醫姑娘給劫到了山上。
昨兒晚上,攝政王故意支開他,讓他到外頭營帳裏巡邏,卻派了手下一個千總帶着人下山趕到濟民堂,把神醫給帶回來。
直到神醫姑娘來了,他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事後他也曾去找攝政王理論,可他滿口滿嘴都是什麽“我把這姑娘留下來也不算虧待了她,你不是也聽見了,是她自個兒想留下來的。等她長大了,把她嫁給我手底下的軍官,豈不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可張忠義深知。這山上還不知道能住多久呢,哪來的将來?就算是有将來,憑着神醫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到時候除了攝政王,誰還敢娶她啊。
攝政王萬一到時候霸占了她怎麽辦?
幾乎想了一天,辛苦一夜的他,倒頭就睡的他,竟然一白天都沒有睡意。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吃過飯,陪着攝政王散了步。這才悄悄地潛入神醫姑娘的門前,撥開了門闩子,想救她出去。這才有了今晚的那一幕。
馬兒一陣狂奔,馬身上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将到山腳下時,張忠義猛拉了一下缰繩,馬兒長嘶了一聲。四蹄高擡,堪堪地停住了,噴着鼻子原地打轉。
望望前方烏沉沉的鎮子,一點兒燈火都沒有,張忠義實在是擔心,可眼下他又沒有別的法子。所以,只能放下神醫姑娘。
他低了頭拍了拍懷中的人兒:“喂,到地兒了。該下馬了?”
筱蓉似乎沒有聽到,窩在他懷裏的身子一動沒動。
他以為她沒有聽見,不由提高了聲音,拍着她身子的力度也加大了,可筱蓉依然沒有反應。
張忠義吓了一大跳:這神醫姑娘是怎麽了?別是頭次騎馬給颠暈了吧?
一把就揚起了披風。借着微微的曙光,他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子正窩在他的懷裏。像個八爪章魚一樣,牢牢地箍住他的胸膛,正睡得蜜兒香甜。
他剛毅英武的臉上,線條慢慢地變得柔和了,那張因為奔波而有些幹裂的唇慢慢地咧開了。腦袋甩了甩,他無聲地笑了:這個小丫頭,這麽着也能睡啊。
筱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徹骨的寒意給凍醒了,忙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擡頭一看,東方的天際邊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
天快亮了,她這是在哪兒呀?
早就忘了是窩在張忠義懷裏的她,左戳戳,右摸摸,搗鼓了半天,才驚覺原來這是一具人的胸膛,還是男人的胸膛!
吓得她手如同火燒了一般,就聽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神醫姑娘,你可摸夠了沒有?”
筱蓉只恨不得此刻有個地洞鑽進去,頭一下子勾到了胸口,半天才悶悶地說:“都是你害得我流離失所的。”
張忠義一下子啞了:是啊,若不是他向攝政王言明她有一個秘方,她好端端地在濟民堂行醫,怎麽會半夜三更地被人擄到山上去?又害得她半夜三更亡命徒一樣跟着他颠簸了大半個晚上?
發現張忠義不說話了,筱蓉也有點兒過意不去,事情雖然因他而起,可若沒有她想發財想的快要發瘋了的點子,他,又怎麽會和攝政王說起?說起來,這一切,還是怪她太心急,太貪財!
這世道,什麽樣的人都有!攝政王連親侄兒都能反,連親兄弟都能踢,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不過,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為今之計,還該想想到底何去何從才是!
張忠義放辔徐行,一邊輕輕說道:“天快亮了,我也只能把你送到這兒來了。再遲了,就該被攝政王發現了。”
筱蓉一想起現在就要和他離別,心裏那種不安穩又像瘋草一樣蔓延開來。望望西邊尚有滿天星鬥,她仿佛弱不禁風般對着濃黑的天色說道:“遲早會被發現的,你,還打算回去嗎?”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從小把我收留在身邊養大。我還未建立尺寸功業,還沒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呢。”
“那他發現了之後,要殺你怎麽辦?”筱蓉咬着下唇,賭氣般地問出這麽一句話。
“要殺要剮随他好了,也當我報了養育之恩了。”張忠義風輕雲淡地說着,仿佛這一切和他沒有關系一樣。
筱蓉頓時氣結,這麽個榆木疙瘩,和他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他要去送死那就死好了,反正她該說的也說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零九章 王家奴仆
趁着張忠義正發愣,筱蓉一下子就從馬背上跳下來。可從來都沒有騎過馬的她,哪裏經得住這一跳?“哎喲”一聲,腳後跟就像是震裂了一樣,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吓得張忠義一個鹞子翻身從馬上躍下來,蹲在她面前急問:“你怎麽了?哪裏摔壞了?”
筱蓉疼得攢眉凝目的,半天才噓着冷氣硬硬地頂了一句:“要你管!”
張忠義也不答話,只握着她的腳上下摩挲了一陣子,用力往上一頂。筱蓉一下子就疼得小臉刷白,冷汗直冒。
正要罵他兩句,就見他憨厚地一笑:“好了,你起來走兩步試試。”
本想學那小家子氣的古代女子,來個腳被男人摸了,這男人就得負責。可筱蓉到底做不出來,既然他執意要回山上,就由着他吧,說不定這一去,能讓他從此醍醐灌頂了就好。
只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活下來呢?
不由自主地就扶着他的手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沒有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了。
筱蓉知道剛才那是脫臼了,正是他那一用力才給她接合上了。
看着他滿臉的真誠,筱蓉對視上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粲然一笑:“多謝你了。你我就此別過吧。”
張忠義見筱蓉一瘸一拐地往落鳳鎮走去,忙跟在後頭喊道:“濟民堂你是不能回去了,還是另覓他處吧。他日有緣他日再見吧。”
聽了這話,筱蓉也就停住了腳,冷淡地看着前方,半天,才嘆息一聲,往前行去。
這世界如此之大。可哪裏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望着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張忠義心裏忽然覺得空落落的,不知道何時,他已經心系于她身上了。
搖搖頭,晃走自己內心那股想法,他翻身上馬,馬蹄得得聲響起,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裏。
耳邊直到沒了馬蹄的聲響,筱蓉才停住了步子,回身望向回來的方向。暗道一聲:願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來,鎮上人家的雄雞此起彼伏地鳴叫着,眼看着就要天明了。
她蒙着面紗。獨身一人在路上走着,很容易遭人注目。想想,筱蓉下了決心,把面紗拿下來,反正認識她的人不多。除了餘揚兩口兒,其他人幾乎沒有見過她的真面目。
就算是雲書岳,當初在海棠苑裏經常和她見面,可是也不知道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落鳳鎮濟民堂的神醫姑娘啊。
再說了,那一場大火燒得片紙不留,說不定他以為自己早就死了呢。
見過她真面的也就是那寥寥幾個人。當年在海棠苑的小翠,還有那善良的老夫妻兩個。不過她漸漸地長大了,也将有兩年沒見面了。縱算是見了面,也不見得就能認出她來。
她放心大膽地把面紗塞到袖子內,蹒跚地往前走去。前面,不知道哪裏,才是她的立身之地啊。
路過濟民堂。她沒有停留。因為她知道,張忠義的話不無道理。攝政王知道她跑走了,絕不會輕易放手的。萬一把他強奪人家祖傳方子的事兒傳出去,到時候,他就會失去民心。
這樣的事兒,他一定要遮掩。
望着緊閉着兩扇大門還沒開業的濟民堂,筱蓉眼眶兒濕潤了:這個地方雖然不是她的家,可她在這裏也生活了好長時間了,對這個地方已經産生了感情。餘揚兩口兒雖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可平日裏對她倒是不假,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盡着她,從來都沒有委屈過自己。
這裏還有她的夢想沒有實現,才招了那幾個小丫頭和小厮,還沒有好好培訓呢。她還想放手做一番事業,難道就這麽中斷了?
不,為了複仇,她必須要有自己賺錢的事業,不然,等報了仇,她将以什麽安身呢?
咬咬牙,她決絕地別過臉去,繼續朝前走。
此時,已經旭日東升,她能聽得到不少人家吱吱呀呀開門的響聲,接着,狗吠、人叫、小孩子哭紛至沓來,落鳳鎮好像一下子從黑暗中活過來一樣,頓時沸騰了。
筱蓉擦幹了眼角的一滴淚,打量着四周,原來自己已經走到了鎮西頭。這兒離濟民堂約莫有二裏路,這麽早,還沒有幾個人上街的。
鎮西頭就是王家大院裏,遠遠地,都能看到他家的門樓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這王家在落鳳鎮上一直是一家神秘的人家,王老爺平日裏壓根兒就不到落鳳鎮上來,家裏還經常住一些京裏來的大官。上次慶王也是在他家養傷的,不知道現在走了沒有。
筱蓉在他家門前老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蹲在地上住了一把土往臉上摸了摸,才又起身往前走。
大半夜的就從攝政王營帳所在的山頭逃了出來,到現在都沒有吃上一口東西喝上一口水,又走了半天,她早就餓得饑腸辘辘的了。
再往西去,就出了落鳳鎮,還不知道通向哪裏。離開落鳳鎮,她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麽地方可去。何況京裏正戒嚴,一般的人也進不去。憑着她的腳力走上一天一夜也走不到,那時候,估計她餓也餓死了。
還是先到王家歇歇腳,讨口吃的再做打算吧。
有了這個想頭,她就一步一步地往王家大院門口挪動。門口臺階上坐着幾個粗布藍袍的漢子,正抱着旱煙袋咕嚕咕嚕地吸着。
見不遠處走來一個滿臉黑灰的小姑娘,身上的袍子也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刮破了,露出一道一道的棉絮,以為是叫花子讨吃的來了,就用厭惡的目光看着她,揮揮手道:“到別處去吧,我們東家還沒開門呢。”
筱蓉就裝出十分的可憐,她也實在是可憐,想想自己的處境,連個家都沒有,再怎麽堅強的靈魂也幾乎受不了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主子滾滾而下,她厚了臉皮往那幾個人面前蹭:“大爺大叔們,行行好吧,我爹娘沒了,我一個孩子兩天都沒吃上點兒東西了。大爺發發善心,賞口吃的吧?”
一個中年漢子起身就去推她:“想讨吃的到別的地兒去,我們王家可不是叫花子來的地方。再不走,放出狗來咬你!”
他滿臉橫肉,吃得膘肥的身上一走一哆嗦都是肉。看得筱蓉也是頭皮發麻,早就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可還不得不和他們纏磨。
裝作被吓哭的樣子,筱蓉一邊往後退着,一邊哭道:“大叔,我實在是沒轍了才走這條路,您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我雖然小,可什麽都能幹,只要能給我一口吃的,哪怕讓我做牛做馬都行。這麽個高門大戶的,也不缺我一個小丫頭,就讓我給主子們打掃庭院,做個使喚丫頭吧。”
她說得凄楚可憐,可那位大漢不為所動,臉繃得緊緊地,兇狠的目光繼續盯着她:“少在這兒廢話了,讓你走就快走,別讓大爺的耐心用光!”
旁邊一個年長的眼睛裏就閃過一絲憐憫,把大銅旱煙鍋子在臺階上磕了磕,才道:“老二,別太為難人家孩子了。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誰沒有個七災八難的?前兩天裏頭大管家不還說夫人院裏還缺幾個丫頭,正要讓牙婆子帶人相看呢。這小丫頭雖然小,倒是好人家出來的,比那些七拐八彎外頭買來的強些。索性就和大管家說一聲,左右不過是一天兩頓飯,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那個叫老二的似乎被他的話給震住了,悻悻地瞪了笑容一眼,轉身就往裏走去,還撂下一句狠話:“要是大管家不答應,你還是得離開這裏。”
筱蓉忙低眉斂目地低了頭,一聲不吭,一副受氣包兒的模樣。那個年長的老者就起身進了門房倒了一碗水遞給她,笑咪咪地說道:“丫頭,渴了吧?先喝口潤潤。等會兒我們用飯的時候再給你一個馍吃!”
筱蓉幾乎是激動地涕泗交流了,就差給他下跪了,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好人呢。端了碗一氣兒喝幹了,她才騰出空兒道謝:“謝謝大爺救命之恩。”
“哎,什麽救命不救命的,都是苦命人罷了。等着吧。”老者說完了就不吭聲了,只吧嗒吧嗒地吸着那大銅煙鍋子。
不多時,先前那個中年漢子就從大門裏頭一搖一擺地走來,臉上也看出是個什麽表情,走近了才對那老者說道:“托您老的福,大管家答應讓她留下了。分給夫人院子裏端茶呢。”
又朝筱蓉瞪眼:“你這小丫頭片子真是交上好運了,竟然攤到這般美事。你知道多少家生子兒擠破了腦袋想進去還不能夠呢。”
筱蓉就連忙給他道了謝:“謝謝大叔,謝謝大叔。”又給那幾個坐着的人道了謝。
一會兒,裏頭就有小丫頭端了條盤過來,原來是看門的人的飯食來了。那大爺拿過自己那份,就遞了一個雜合面的饅頭給她,慈愛的目光讓筱蓉想起了前世的爺爺,她鼻子不由一陣酸楚,幾乎泫然欲泣,可終究是忍住了。
接過饅頭低了頭就大口咬着,面食的香味讓她食指大動,真想吃上一筐子。
裏頭一會兒就有了動靜,想來是各房主子起來了。就有一個穿戴齊整的婆子走來接過她,帶她進了大院。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章 端茶丫頭
筱蓉被那婆子帶到一所小院子裏,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的湖綠色的棉衣,倒也暖和。頭上梳了兩個雙丫髻,就被那婆子又領着到了一個錯落有致非常精美的大院子裏。
到了門口,那婆子就站住了,低了頭相了相筱蓉,抿着嘴兒笑道:“你這小丫頭還真是好福氣,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到太太屋裏,都不能夠,你這一來就輪上了。”
筱蓉見她說話和藹,也就有了好感,忙笑着給那婆子行了一禮,把那婆子喜得忙一把扶起來:“好孩子,沒想到你這麽懂事兒,日後在太太院裏定能吃得開。”
望了望對面走來一個穿着紅绫襖,水綠湘裙的一個大丫頭走來,她連忙低聲說道:“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以後就讓紅桑帶你吧。你要聽話,凡事多想想。我夫家姓劉,她們都叫我劉婆子,以後你有什麽事兒就去找我。”
紅桑已經走近了,劉婆子忙推了推筱蓉,滿臉堆笑,谄媚地和紅桑說着話:“姑娘來了,這是大總管才派來的小丫頭,聽說紅姑娘教導,她真是有福了。”
紅桑冷漠地點點頭,低了頭就去打量筱蓉。那雙淩厲的三角眼看得筱蓉身上發冷,身子不由就矮了矮,機靈麻利地給紅桑行了一禮:“姑娘好。”
“嗯,倒也靈通。”紅桑似乎對她第一印象還好,順嘴就誇了一句。
劉婆子忙陪笑道:“姑娘多教導就更好了,這丫頭還真懂事呢。”
“是嗎?不管懂事還是不懂事,到了我這裏,我就得把她調教地只聽主子的。”紅桑不冷不熱地撂下這麽句話,正眼看都沒看劉婆子,擡腿就去了。
筱蓉和劉婆子對視了一眼,劉婆子小聲努了努嘴:“還不快跟上?”
筱蓉這才忙一溜小跑跟上了紅桑。劉婆子望着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就嘆了一口氣:人家太太屋裏的大丫頭。連主子見了面都要禮讓三分,不理她們這些粗使的老婆子也是應該的。盼就盼着這個小丫頭能有點兒出息才好,她無兒無女孤寡一個人,老了身邊要是能有個幹女兒也不錯。也不知道日後這丫頭出息了還能不能想着她?也不知道為何,她見了這個丫頭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筱蓉跟着紅桑徑直進了太太的屋裏。王夫人她是見過的,往年李氏還活着的時候,就給她看過婦科病。前些日子,慶王傷得重住在王家,她還見過王夫人呢。只是她現在不能以大夫的身份來見她,既然到了人家。就從奴婢做起吧。也許,換一個身份,能打聽出更多的事兒呢。
迎面就是五間軒敞的重檐高堂大屋。兩間做了明間,三間做卧房。門口兩扇朱紅雕花鑲玻璃的大門敞開着,挂着一道秋香色的棉簾子。
一看這氣派,就不是府裏一般人能住的,定是正室的屋子了。
跟着紅桑亦步亦趨地進了門。才發現棉簾子後頭還有一道珠簾子,裏頭守着一個丫頭,穿着打扮和紅桑差不多,想來也是這屋裏的大丫頭了。
紅桑不複以前的倨傲,滿臉帶笑地跟那丫頭打招呼:“紅葉,太太屋裏要的丫頭我帶來了。太太在屋裏呢嗎?”
紅葉就指指裏頭,小聲和紅桑咬着耳朵:“太太在裏屋裏躺着呢,今早上被那人給氣的。”
紅桑就會意地笑了。帶着筱蓉就站在角落裏候着。
筱蓉悄悄地打量着屋裏的擺設:只見正中間擺放着兩張花梨花卉紋太師椅,中間隔着一張烏木茶幾,上頭擺着茗碗茶壺。
椅子上搭了大紅金錢蟒的椅袱,下面還擺着兩個銀質镂空的腳爐。只是并沒有人做,想來是王老爺平日裏來這裏小坐的。
靠西邊牆上擺着一架黃花梨連三櫥櫃。裏頭擺了一些小物件,都是王夫人常用的。沿牆放着一溜兒紫檀嵌竹絲梅花式凳。想來是小輩們來請安坐的。
東面放了一架紫檀嵌琺琅五倫圖寶座屏風,隔着屏風,裏頭似乎有人小聲說話,想來王夫人就歇在那兒了。
也不知道王夫人何時會傳喚她們,筱蓉有點兒百無聊賴,腦子裏開始慢慢地想着日後該怎麽打算。
正想得入神的時候,就聽屏風後頭一個丫頭的聲氣兒喊道:“紅桑,夫人讓你把人帶進來呢。”
紅桑聽了,忙應了一聲“是”。就帶了筱蓉小步進了屏風後頭。
只見靠着屏風擺了一張黃花梨卷草紋藤心羅漢床,上面鋪着一床雪白的長毛絨毯子,王夫人正歪在上面,身上蓋着一床大紅織錦緞面繡牡丹花的錦被。一手支頤,額頭上還貼着一抹烏黑的膏藥,似乎生病了,嘴裏還時不時地哼哼着。
紅桑忙拉了筱蓉跪在王夫人面前,磕了頭,才小聲回道:“夫人,這就是早上大管家讓帶進來的小丫頭。”
王夫人半睜開那雙鳳目,臉色也有些蒼白,說出來的話也有氣無力的,勉強能聽得見:“既然來了,你就帶下去教教吧。你也大了,過二年她頂上來你就該找個人家嫁了。”
環顧了周邊的幾個丫頭,她徐徐說道:“你們跟我一場都不易,我也不會虧待了你。你下去吧。”似乎十分虛弱,晃了晃手,筱蓉就跟着紅桑爬起來,蹑手蹑腳地出去了。
到了隔壁的一所小跨院裏,這裏頭有廚房、茶房。原來王夫人平日裏的吃食都是單獨開竈的。紅桑就是這茶房裏的大丫頭,泡得一手好茶,深得王夫人喜歡。筱蓉以後就是她的弟子了,聽王夫人那意思,過兩年就能接紅桑的班兒了。
看樣子王夫人對這個紅桑還是比較信任的,不知道筱蓉是個什麽樣的孩子,就允下這樣的承諾,那也就是說自己有極大的可能以後留在王夫人身邊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不用說日後自己在這府裏能有一席之地,單憑着王家和京裏的特殊關系,只要自己用心,就一定會找到殺父仇人的蛛絲馬跡的。
有了這層想法,筱蓉不禁雀躍起來,小臉上也綻放出一絲笑來。
紅桑一回頭就看到了筱蓉臉上的笑,不由暗罵:死丫頭,還以為麻雀變鳳凰了呢,我讓你笑,讓你笑。
抽身就打了筱蓉一個嘴巴子,吼道:“傻愣愣地站在那兒幹什麽?還不過來燒水?”
筱蓉哪成想一下子就被紅桑給打了一巴掌,捂着臉擡頭望了一眼紅桑,只見她滿臉陰笑,似乎終于找到一個出氣筒一樣得意。
筱蓉趕緊低下頭,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怎麽這麽粗心大意,剛來到就得罪了這個煞神,以後怕是有苦頭吃了。看來自己也得留一手了。
心裏有了戒備,臉上就帶了幾分謹慎和小心,陪着笑問紅桑:“姑娘,我年紀小不懂事,姑娘多教導我。我這就去燒水去。”
原來王夫人喝茶是單獨有一個小風爐子的,不在大竈上舀水。據說這水都是從附近的一座叫玉泉山上拉來的泉水,清澈透亮,甜潤綿軟,确實是好水。
蹲下身子,筱蓉就趕緊撿起一旁架子上放的一把蒲扇扇着風。很少燒過火,她又手忙腳亂,極力想讨好紅桑,頓時就被爐子內倒吹出來的一股濃煙給熏了個正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嗆死,眼淚流出來,一張小臉就成了花貓臉。
紅桑望着筱蓉的那個狼狽樣,越發生了氣,一把把她扒拉開,自己斷了一個小凳子坐在那兒閃着火,嘴裏氣道:“看着點兒,這麽大的孩子了,毛手毛腳的,水沒燒開,別把你自己給燒了。”
也不理會筱蓉,就一個勁兒地扇着。筱蓉站在她身後也不敢離開,只好聞着煙味兒,心中暗暗叫苦:這王家也夠奢侈的啊,連喝個茶還有這麽大的講究,在大廚房裏舀上熱水沖了就是,還得這麽費勁?
不知道紅桑這丫頭日後會怎樣為難自己呢,到現在她的臉還一陣陣火辣辣的疼呢。
要是她再敢打她,被拐她不客氣了。要知道,人善招人欺,她可要做惡人的。
正想着,紅桑就起身拿了一把紫砂壺,原來水已經滾沸了。
對着筱蓉招了招手,紅桑走到外間裏,指着牆角的一個紅木五鬥小廚,打開一扇小門,裏頭排着整整齊齊的鐵皮罐子。筱蓉走了過來,就聽她講:“這裏是夫人愛喝的茶,你可要記牢了。”一樣一樣就點給她看。
也就五六樣,老君眉、碧螺春、大紅袍……反正這世上的名茶,王夫人這裏都有。
又指着下面那一層罐子道:“這些都是客人們來時泡茶喝的,也都是些名茶,只不過不對夫人的脾胃罷了。”
筱蓉看去,卻是鐵觀音之類的大葉子茶。
前世裏她早就見過這些了,只聽了一遍就默默地記牢了王夫人的愛好。
又看紅桑取了戥子出來,她不知何幹,就見紅桑取了一撮大紅袍放在戥子裏稱了,這才放入紫砂壺裏。
見筱蓉還直愣愣地站着,就瞪了她一眼:“還站着挺屍嗎?不去把水拿過來?”
筱蓉哀嘆一聲,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也只能轉身到了裏間裏。風爐上的茶吊子又燙又熱,她這麽小可怎麽端得動啊?
可要是端不好,又得挨打。咬咬牙,只好用抹布包了兩個耳朵,用力提了起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一章 以牙還牙
熱氣從鍋蓋處撲向筱蓉的臉,灼得她臉上一陣滾人,可又不敢松手,只好趔趔趄趄地往前挪動着。
才走沒幾步,紅桑就迎上前來,看她那個樣子不由一陣惱火,數落着:“瞧瞧你這個樣子,還能幹點兒什麽?”
也不伸手,就端着膀子站在那兒看。筱蓉心裏一陣惱火:這什麽人啊,就算是我人交給你教導也不能這麽狠啊,我哪裏得罪你了,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走到紅桑面前,紅桑忽然伸出手來攔住了:“算了,看你這樣子我就來氣,還是我來吧。”
筱蓉喜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為自己心裏剛剛暗罵人家覺得有了愧意,忙不疊地就往外送那茶吊子。
忽然就覺得手裏一輕,以為紅桑已經端牢了,待要撒手時,才驚覺紅桑雙手并沒有把住那茶吊子。
一眼望去,從紅桑眼睛裏看到了一抹殘忍,筱蓉心中一驚:她要做什麽?
身子就悄悄地往後靠了靠,順勢把手松開了。不出她所料,茶吊子立時就摔在了地上。可因為她事先有了準備,滾熱的水并沒有燙着她,只濺濕了她的裙子。
剛才她也做了一個小動作,在送出去的同時,故意往紅桑面前多推送了一下,滾水沒燙着她,卻燙傷了紅桑了。
“哎呀,燙死我了。”紅桑大叫一聲,就倒在了地上。筱蓉裝作慌慌張張的樣子,上前問道:“姑娘,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紅桑身上的裙子已經濕透了,滾熱的水還冒着熱氣,她兩手使勁往下撕撸着裙子,恨不得直接把裙子給撕碎了。
筱蓉離她近,已經明顯聞到一股肉被開水燙過的味兒。想來這紅桑要老實一陣子了。誰讓她安着不好的心呢。
紅桑咬牙切齒地死了命地撕下了身上的裙子,見筱蓉還一臉懵懂的樣子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不由恨得狠命在她身上抓撓了兩把:“死蹄子,是不是看我被燙死了才好啊?不知道扶我起來嗎?”
筱蓉不着痕跡地躲開了她的“狼爪”,上前兩手叉在她的腋窩使勁往上提溜她,可她因為太小,紅桑那麽大個人了,自然扶不起來。
紅桑未免又罵她:“真是作孽啊,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徒弟?你是成心想看我死在這裏是不是?還不到外頭竈上叫個婆子來?”
筱蓉這才如蒙大赦般起身出去了,一會兒就領了兩個婆子來。這兩個婆子都是王夫人小廚房裏打雜的,聽說紅桑被燙傷了,自然巴結着往前湊好兒。
一見紅桑半躺在地上。腿上的裙子撕得七零八落的,兩個人如喪考妣一樣連連大喊着:“哎喲我的姑娘哎,您怎麽躺地上了?老天啊,怎麽就燙成了這樣了?”
一個婆子老眼昏花地觑着紅桑腿上紅腫的一大片,拍着腿大聲叫喚着。好似紅桑是她親女兒一樣。
筱蓉站在一邊兒冷笑:當時要是她反應不夠快,換成她被燙成這個樣兒,這兩個婆子是不是也這樣關心啊?恐怕做夢啊,這兩個人連來看看都不會的,一個小丫頭,要打要罵的。還不随着主子的性子?紅桑還不是她的主子呢,只不過比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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