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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次遇到這麽糟心的事兒,他當然忍不住要抱怨一通了。
筱蓉聽了半天才明白過這層關系來,他嘴裏“姨媽姨媽”的叫着,她還以為這就是他親姨媽呢,後來才想起來原來這是世子妃的親姨媽。
想起當初見到他腰間荷包裏的那塊玉佩時,自己那種震驚的無以複加的心情,她真的想到京裏慶王府去弄個明白。究竟,慶王和殺害她父母的那個兇手是什麽關系?
她一邊想着,眼睛不由就瞥向雲書岳的腰間,只見那兒已經空空如也,不見那個荷包了。
覺察到手裏的人兒似乎有些跟不上了,雲書岳這才放慢了腳步,低下頭問道:“怎麽了?”
這個聲音如此富有磁性,既有少年特有的變聲期的稚嫩,也有一個男人的魅力所在。
筱蓉心神為之一攝,忙定了定神,答道:“回小爺的話,沒什麽,奴婢只是怕見主子。”
“你是指王夫人吧?呵呵,有我在,沒什麽好怕的。今兒也得把這事兒跟王夫人說明白了,不然,你這小丫頭還有活路嗎?”雲書岳大包大攬地攥緊了筱蓉的手,讓筱蓉想抽出去都抽不動。
還沒到王夫人的院裏,早就有小厮看到了雲書岳。他是這裏的常客,好多人都認識他,也就紅桑那個眼睛瞎了的,上次慶王在這兒治病養傷的時候,她老娘恰好死了,她回家奔喪去,就沒見着雲書岳。不然,以她那種欺軟怕硬的性子,哪裏敢在雲書岳身上潑尿呢。
王夫人身上正不好,頭疼得厲害,一聽雲書岳來了,身上還被府裏的丫頭潑了尿,氣得臉色漲得通紅,也顧不上身子不好,扶了一個丫頭就急急地迎了出來。
雲書岳雖然口口聲聲跟她叫着“姨媽”,可她心裏有數,人家不過是沖着世子妃叫的,不然,她可是什麽也不是。
就算是她和慶王妃關系不錯,可她知道,慶王妃不是世子的親娘,和世子的母子關系也就是明面兒上,并不親熱。
如今世子在王府裏遇到了這樣的事兒,一個不小心,王家一門老小都賠不起罪。更何況慶王目前是皇上最為仰仗的人,這世子,和皇上更是打得一片火熱,将來的前途,那是無可限量的。
想到了這一層,王夫人怎能不着急上火的?見了世子就自責地直罵自己:“哎呀,小爺,你看我這病了這幾日,府裏雞鳴狗盜的,什麽事兒都出來了。要不是被那幾個妖精給氣得,我能這個樣子嗎?”
聞着雲書岳身上的騷味兒,她忙橫了立在身後的丫頭紅葉一眼:“還不去服侍世子爺去沐浴更衣?真是越大越不會伺候了,難道還要我親自說去?”
紅葉忙低聲應了個“是”,就上前替雲書岳脫了外袍,卻拿在手裏并不下去。到底遲疑了一會兒,她才難為情地問道:“夫人,是拿一套小厮的衣裳給世子爺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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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王夫人臉色一冷,罵道:“跟在我身邊心裏一點兒成算都沒有。去,跟大少奶奶要一套大少爺新做的衣裳,世子爺這麽金貴的人,能穿小厮的衣裳嗎?”
雲書岳恢複了以前一貫的嬉皮笑臉:“姨媽對我最好了,連這衣服也這麽經心。”
王夫人就拉了雲書岳的手笑道:“好孩子,你是個懂事的,在姨媽這兒不要外道,跟姨媽說說,到底是哪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丫頭幹的?我讓人大棍打死她!”
雲書岳若無其事地笑道:“姨媽,沒事兒了,我已經讓人把她拉下去處置了,還不至于就讓她死。”
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雲書岳忙招手叫過立在角落裏的筱蓉,“姨媽,要不是我,今兒遭潑的就該是這個丫頭了。”
筱蓉忙上前恭恭敬敬地給王夫人磕了三個頭,她心裏明白,雲書岳這是在給她找機會呢,既然機會來了,她就必須牢牢地把握住。
“這不是紅桑調教的那個丫頭嗎?你說的那個膽大包天的丫頭莫非是紅桑?真是越大越沒用了,竟然幹出這樣的事兒來。來人,把紅桑找來。”王夫人沉聲吩咐着,旁邊侍立的丫頭婆子一見夫人發了怒,哪有不認真的?趕緊地就去叫紅桑了。
衆人正等着,老遠就聞到一股惡臭味兒。王夫人不由皺皺眉,問身邊的紅葉:“什麽味兒?”
紅葉也不知道,用鼻子嗅了嗅,臉忽然漲紅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道:“夫人,好像是茅廁裏的糞臭味兒。”
王夫人的臉刷地就黑了,這不是再打王府的臉嗎?貴客還在這兒呢,這些狗奴才就刮茅坑了?
還沒等她暴怒出來,就聽紅葉眼尖地叫道:“夫人,您快看……”
院門口,幾個婆子捂着鼻子,別着身子帶着一個滿身滴滴答答往下落屎尿的人進來了。頓時,一院子的人都捂了嘴,不敢去看!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五章 心如刀絞
原來紅桑被雲書岳手底下的兩個随從給拉了下去,雲書岳随口說了聲讓他們處置,他們就想出了這麽個點子,把紅桑給扔進了茅廁裏。
紅桑死命地爬了出來,才被夫人院裏的兩個婆子給找到了。兩個人知道夫人生了氣,也顧不上讓紅桑去換洗幹淨的衣裳,就直接把她帶了過來。
紅桑渾身上下連頭帶腳地往下滴着穢物,衆人不說看了,連聞都不敢聞。人還沒靠前,院裏就聽到此起彼伏的作嘔聲。
王夫人更是皺着眉頭不悅地掩着鼻子,瞪了紅桑一眼,沉聲勉強問道:“是你往世子爺身上潑髒東西的?你倒是膽子大了啊,我屋子裏竟然調教出你這樣的丫頭!看來這府裏也不能留你了,你到賬房上領二兩銀子走吧。”
紅桑一聽夫人要趕她走,哪裏舍得?這裏有她所有的美夢,還沒成真呢。她長得如此妖嬈,還盼着有一天能給大少爺做個小妾呢,好歹也能混上半個主子做做。她是夫人房裏出去的,就算是大少奶奶也不敢怎麽着她。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大少奶奶不能生養,前些日子夫人已經放出話來了,說是要從身邊挑幾個體格壯實、相貌出衆的放在大少爺房裏,當時說這話的時候,還朝她瞥了好幾眼呢。
還沒等婆子靠上前來拉她,紅桑就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頭一低下去的時候,頭頂上的屎尿一齊往下滴落。
雲書岳不耐地皺皺鼻子,埋怨道:“我手底下的人越來越不會辦事兒了。這大冷的天兒竟然想出這麽個馊主意來,人家好歹是個姑娘家家的,這要是傳出去還怎麽做人?”
筱蓉就站在他身後的角落裏,把這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下嗤笑:這家夥。這會子對着這般惡心的紅桑還有心憐香惜玉起來了。若是紅桑把那盆子尿潑到我身上,我不也是這副模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兩個婆子見紅桑賴在那兒不肯走,就上前忍了惡心想吐的感覺勉強勸她:“夫人發話了,姑娘就走吧,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難道府上真沒有上下大小了?姑娘往日裏也威風夠了,夫人待你也不薄,別在這兒這麽副相生兒。”
婆子們往日裏受這些大丫頭的氣不少,這時候怎能不稱心如意?這挖苦諷刺的話自然水到渠成,張口就來。紅桑落到這種地步也顧不上跟她們鬥嘴,怕再不說王夫人就該找人把她趕走了。
當下就起身指了筱蓉大叫:“夫人。奴婢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啊,您身後站着的那個小丫頭可是個妖女,奴婢聽說人尿可以防妖。這才出此下策的。”
王夫人就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正靜靜地站在那兒的筱蓉,雖然這丫頭一身的衣衫皺巴巴的,小臉也髒兮兮的,可那雙清亮的眸子卻是少見。再加上這人是雲書岳親自帶過來的,她平日裏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小丫頭。此時忽然有了地位,連王夫人也不敢輕易地就讓她離開這裏,一切得雲書岳說了算。
她見紅桑好像是風魔了一樣,站在那裏又跳又叫的,不由怒火中燒,喝命:“我這裏的人都死了還是怎麽的?就由着這麽個東西在這兒大喊大叫的?府裏來了貴客。沖撞了客人就是一大死罪,還能容她在這裏丢主人的臉嗎?”
婆子一聽夫人急了,也不管是否腌臜了。上前就拖了紅桑的手往外拉。紅桑豈能甘心,一路上跌跌撞撞地,還不忘叫喊着說筱蓉是個妖女。後來忽然就沒了聲息,想來是婆子們給她嘴裏塞了東西了。
王夫人這裏打發走了紅桑,就趕緊讓人打水來沖地。一邊又對雲書岳陪笑:“世子爺。我們府上這些日子真是雞鳴狗跳的啊,連丫頭也上天了。都怪我病了這幾日。”
雲書岳自然也要給她個臺階下。話鋒一轉,丢開這個話題不談。“姨媽這是得了什麽毛病?怎麽不請太醫們來瞧瞧?若是姨父不好出面,回頭我拿父親的帖子給姨媽請最好的太醫來。”
“好孩子,你有心了。姨媽這毛病也是老毛病了,說來有十多年了啊。京裏的太醫也來看了,也是束手無策的。先前鎮上有個李大夫給看過,曾經好過一陣子。這不,連那個李大夫都死了,更沒人能治得了了。”
王夫人一提起病來,滿臉的酸楚,嘴裏似乎含了一枚青橄榄。筱蓉聽得心頭一震:她說得這個李大夫就是李氏了,可憐李氏死了都四五年了。沒想到人這麽不禁熬啊,一眨眼的功夫,再回首時,已是天人相隔了。
雲書岳聽了王夫人的病情,感慨萬千:“姨媽過于憂慮了,這點子小毛病兒算得了什麽?上次我父親傷成那樣,不也好了?何不請那個神醫姑娘來?”
王夫人不由就擡頭盯了他一眼,反問道:“世子爺難道沒聽說嗎?這神醫姑娘前些日子已經不見了,說是半夜三更被人給擄走了。”
雲書岳猛聽這信兒,驚得渾身上下都像被雷擊了一樣,坐在那兒半天沒有吭聲,臉色煞白。他今兒來就是帶着皇上的口谕和銀票來的,皇上答應拿一萬銀子買神醫姑娘的祖傳秘方的,怎的她就不見了?難道是被歹人給害了嗎?
王夫人瞧出他的異樣來,就笑道:“世子爺也不必往心裏去,我這病就算是找到她也不見得能治。她這麽小的年紀,哪裏能治得了這個毛病兒?”
她的安慰,在雲書岳聽來格外地刺耳,那個愛財如命,滿腦子都是算計,還如此潑辣得不像個大家閨秀的小女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了?偏偏他到現在才知道!
這對他來說,是多麽地諷刺!
自從那次在濟民堂和張忠義打賭要到外頭打一場,他就被慶王禁了足,關在王府裏這麽多天,生怕他出去惹事。沒想到等他再出來,卻已不見斯人!
這種滿心痛得無以複加的感覺,在三年前他就經歷過:半夜三更,他在王府裏睡得正香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侍衛來報,說是海棠苑不知道什麽緣故起火了。當時他聽到了來不及穿上外衣,拉了一匹馬就疾馳而去。等他趕到了,海棠苑已經化為一片灰燼,裏頭的嫖客、青樓女子們,沒有一個是他想要找的那個小丫頭!
頭一次,他體味到了什麽是撕心裂肺,什麽是痛入骨髓!
多少天來,午夜夢回時分,他還能清晰地看到那張清澈地無與倫比的笑臉。這個笑臉,他知道,将要伴随他一輩子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麽會對那麽個小的丫頭産生了這樣的感情?說是愛,好似還談不上,可是內心裏就是如同割肉一樣。他知道,他可能永遠失去了她,再也不可能再碰到她了。
直到他遇到了濟民堂的神醫姑娘!雖然從來沒看到過她真是的面目,可他的心,不似從前那般難過了,似乎找到了歸宿。
可才剛剛找到的寄托歸屬感,被王夫人的這一席話又給打破了。這個神醫姑娘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
王夫人見他臉色雪白,坐在那裏不似剛才活泛,生怕他有什麽閃失,忙問道:“世子爺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就到我屋裏躺躺?”
雲書岳這才勉強扯了一抹笑出來:“不用了,就是出來的時候有點兒久了,累了。我這就回去了,不叨擾姨媽了。等改日我讓太醫院的院判來給姨媽瞧病。”說着已是起身了。
王夫人也趕忙站起來道謝,知道他來去自由,也就不攔着,只讓人好生護送着出去了。臨出門時,雲書岳回頭打量了一下筱蓉,對王夫人道:“我看這個丫頭怪伶俐的,姨媽就放在身邊使喚吧。”王夫人答應了,他方才大步走了。
筱蓉默默地望着忽然走了的雲書岳,若有所思:剛才他是怎麽了?忽然臉色就發白了?難道是聽到自己不見了嗎?
正尋思着,王夫人已經回來了,身形卻有些搖搖欲墜,像是十分難受的樣子。
紅葉正扶着她,見屋裏幾個小丫頭正收拾着盤盞,筱蓉立在那兒木頭人一樣,不由斷喝道:“夫人不舒服,還不快去收拾床鋪?”
筱蓉這才上前,鋪好了床,王夫人已經支撐不住了,一下子就跌坐在床上。筱蓉扶了她一把,手自然地搭在王夫人的脈搏上,診斷了一會兒,心裏已經有了數。
伺候王夫人躺下了,紅葉她們忙裏忙外的,請大夫擰帕子,就忙得腳不沾地了。
王夫人已經頭疼欲裂了,在床上疼得大汗淋漓,滾來滾去的,交換連天。這可吓壞了伺候的丫頭們,忙讓外頭小厮去請王大人回來。
筱蓉站在門口那兒,默默地思索着:王夫人的脈象分明是中毒的症狀,為何太醫院的人都沒診斷出來呢?
不過這毒性好像不太強烈,是慢性毒藥,似乎是被什麽給催發出來的,只要一接觸到某種東西,這個毒就爆發了。
可要是沒有這樣引子,王夫人就什麽毛病兒就沒有了。
見王夫人疼得不行了,幾個丫頭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還有王大人幾房小妾聽說了都趕來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六章 深謀遠慮
王夫人疼得冷汗淋漓,幾房姨娘的臉色也各不相同。筱蓉站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主子們都能進房,她們只能站在外間裏,聽着王夫人傳來的痛苦的叫聲,面上雖然不敢有什麽表示,可那眼珠子一個個都跟活了一樣,滴溜溜轉個不停。
去了人那麽久了,大夫還沒來,也不知道這府裏的下人都是幹什麽的。
筱蓉來了這麽幾天,隐約聽人說起,這大少爺是王大人頭前那位夫人生的,二少爺是小妾生的。王夫人并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的,眼下,疼得死去活來的,屋子裏站滿了人,并沒有一個真正關心她的。
眼看着衆人亂糟糟的,幾個姨娘就在外頭嚎叫了起來:“夫人啊,姐姐啊,您可不能走啊……”
好像算準了王夫人這次要死一樣。
筱蓉看着衆生相兒,心裏暗暗冷笑:這可怕的大戶人家,除了勾心鬥角,争個你死我活的,還有一點兒親情嗎?
王大人到京裏去了,到現在去的人也沒趕回來。要是王夫人在這個當口兒上出了什麽事兒,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
想想她顯赫一世,這時候也着實可憐。不過筱蓉不想埋沒在這王府裏一輩子,她還想為父母報仇,還想順藤摸瓜到慶王府查出殺父仇人。
想做到這一切,也只有王夫人這條路可走了。她是未來世子妃的親姨媽,怎麽着也能見到世子妃,只要能進了京,她就有法子進入慶王府。
王夫人這病她不是不能治,只是治好了之後,勢必會得罪這府裏的有預謀的人。但是現在她也顧不上這麽多了,她只能靠着王夫人這一棵大樹。
想着。身子已經越過衆人往前擠。卻被王夫人身邊的紅葉給喝住了:“你這小丫頭要幹什麽?夫人病得這樣,你不老實待着,出來搗亂嗎?”
筱蓉也不害怕,見衆人都瞪着眼看她,大少爺那雙鷹樣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只要她一有所動作,就要吞吃了她一樣。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現在縱然是下刀山上火海,她也得去。何況是做自己得心應手的事兒呢。
清了清嗓子,筱蓉鎮定自若地說道:“紅葉姐姐莫要生氣。我不是來搗亂的,而是給夫人治病的。”
“你會治病?”好幾個聲音都異口同聲地說出來,仿佛見到了奇觀一樣。
不理會衆人詫異的目光。筱蓉只淡淡地答道:“我娘先前也有個頭疼的毛病兒,我姥爺會針灸,就給她針好了。我小時候天天在旁邊看,也就學會了。”
她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只好瞎編了這麽個理由。
大少爺上下打量着她。顯然不相信她的話,聽她說完,就嗤笑一聲:“你這麽大點兒丫頭要是會治病,那天下的大夫都得喝西北風去。”在他眼裏,這小丫頭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
筱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些人真是愚蠢。不過他們顯然不想讓王夫人好起來,天知道,他們都安着什麽龌龊心。
裏屋裏顯然有人把這話告訴了王夫人。正當筱蓉覺得自己這個目的将要達不到的時候,就聽紅葉匆匆地跑出來傳話:“夫人讓你進去呢。”
王夫人疼得死去活來,但是腦子是很清醒的,她知道這個時候,府裏沒有一個人能真心對待自己。那幫子小妾更是巴不得她死了。大少爺不是她親生的,更指望不上。
要說王大人。待自己也就那麽回事兒,要不是她娘家妹妹的女兒将要為世子妃,她又和慶王妃交好,憑着她這麽多年一無所出,在這府裏早就沒有地位了。
聽紅葉悄悄地趴在她耳根上說,早上世子爺領來的那個奉茶的小丫頭說能給她針灸,她就信實了。
這當口兒,只有落井下石的,哪有主動提出來要給她治病的?更何況她這毛病兒找了多少名醫看了,也沒有效驗。
所以,她當機立斷讓這個小丫頭進來了。這麽點兒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來是有幾分把握的,說不定,這病就打她身上好了也未可知呢。
筱蓉進了裏屋,趴在她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起身才道:“夫人這病雖然怪,但也能治,先前我娘頭疼起來和夫人的病就很相似。”
王夫人有氣無力地揮揮手,示意丫頭搬凳子給筱蓉坐。半天才道:“不拘你用什麽法子,只要能治得了我這病,盡管使出來。”她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态,反正這病發作起來也是疼得要死,不如就這樣試試吧。
大少爺也顧不得人多不便,忽地一下就從外邊竄進來,跪在床前磕頭苦求:“娘,您不能信這麽個小丫頭啊。萬一她說大話治不好怎麽辦?”
王夫人素白的臉微微綻出一抹笑,望着大少爺的眼神也溫潤起來,顯得一副母子情深的樣子,笑道:“好孩子,你別這麽挂念,我這病我自己知道,與其疼死,不如讓這丫頭試試呢。你出去吧,也別候在這兒了,帶着她們各自回去吧。”
她不想看到那一張張濃妝豔抹的臉,一想起那些女人巴不得她死了好上位,滿心裏都是怨恨。
大少爺無奈地出了屋,剛帶着姨娘們要離開的時候,紅葉忽然追了出來,喊道:“大少爺,夫人交代了,說是那丫頭不管治不治得好,都不要難為她。”
大少爺甕聲甕氣地應了:“曉得了,我還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對王夫人的多此一舉感到有些厭煩,說完,就帶着一衆女人出了王夫人的院子。
這裏,王夫人就讓紅葉把門,讓筱蓉開始施針了。
這樣的病,筱蓉确實能控制住,所以施展起來也是得心應手。插上針不多時,王夫人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輕多了,她人也精神了許多。和筱蓉攀談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筱蓉才把她頭頂上的針給拔掉,這時候外頭就有小丫頭來回,說是請來的大夫來了。
紅葉就問請的哪裏的大夫,怎麽這會子才到?
小丫頭回說是從京裏請來的。
紅葉進來回了,王夫人徑自讓人給打發了:“給他銀子讓他回去吧,這毛病兒京裏來了多少大夫了都沒看好,何必再多此一舉呢。”
此時,她神清氣爽,完全沒有剛才那副疼得大汗淋漓的樣子了。半躺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和筱蓉談笑自若,越看越喜歡筱蓉。
拉了她的手就笑:“沒想到你這點兒孩子還會這一招兒?真是太神奇了。你說說。我這病是不是能根治?先前太醫們來,針了之後沒過兩天就犯了。”
筱蓉低頭沉吟了一會才謹慎地答道:“根治倒是可以,只是夫人這病怕是中毒引起來的。”
“什麽?你說是中毒?”立在一邊兒的紅葉聽了這個忽然變了臉色,指着筱蓉道:“你可不能胡說八道!我們這屋裏,多少只眼睛都瞧着呢。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夫人怎能中毒了?這病夫人說都有二十多年了,難道有人下毒二十多年了還不讓夫人……?”
那個“死”字她到底沒有敢說出口。
王夫人低聲啞啞地喝道:“讓她說下去!”
她似乎已經信實了筱蓉的話,聽她說得玄乎,心裏也自驚訝不已。
筱蓉才道:“夫人這病平日裏沒什麽事兒,可就是不能和一種東西相碰。只要夫人接觸到這樣東西,病得就會更重!”
王夫人詫異地坐起身來,在屋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半天才狐疑地問道:“我這屋裏都是可用的東西,你說的那個毒引子到底在哪兒?”
筱蓉在屋裏走了一圈兒,慢慢地嗅着。
好半天,才指着靠窗的紫檀架上擺着的一只銀質镂空雕花的香爐,說道:“這裏頭點的什麽香?”
紅葉不假思索地出口:“這是夫人天天用的百合安神香。太醫說了夫人平日裏睡眠不好。點這個睡得會沉穩些。”
“你說這香裏有問題?”王夫人驚恐地盯着那個香爐,忙命紅葉:“快。把這個香爐拿出去扔了,這麽害人的東西竟然天天放我屋裏。”
“夫人,現在不用。”筱蓉笑呵呵地阻止了王夫人,說道:“其實這香并沒有什麽問題,只是夫人體內的毒被催發出來,碰着這種香就厲害了。”
“你的意思是我自身也中毒了?”王夫人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小腹,就像那毒就藏在那裏一樣。
筱蓉就把自己的猜測一一地說出來:原來王夫人體內中了一種毒,這種毒無色無味,無論是添加在飯食裏還是衣物上,都不會察覺。就算是太醫來了,診脈也不能夠診斷出來。只是一點上百合安神香,這毒就會催發出來,到時候王夫人就會疼得痛不欲生。
說完,筱蓉又點點頭:“夫人,下毒之人想來也懂醫道,不然絕不會想出這麽高明的法子。而且這毒疼起來不僅讓人覺得生不如死,還會生出一種幻覺來,就是想早點兒死了得以解脫。剛才夫人疼起來是否有這樣的感覺?”
王夫人回想剛才自己疼得直想撞牆,恨不得立刻死了。她恐慌地點頭:“和你說的一樣,我當時真想一死了之,不再受這種沒完沒了的苦痛了。”
睜大了眼睛望着筱蓉,王夫人像撿到了一個寶貝:“沒想到讓我碰到了你這麽個丫頭,高人就在我身邊我竟然沒有發覺。我還以為這輩子就這麽痛死算了呢。”
筱蓉微微一笑,知道王夫人說得是真心話,也就交了底兒:“夫人這病已經有二十多年了?想來夫人一生都沒有孩子,恐怕也和這個有關!”
這個重磅級的消息讓王夫人久久地都合不攏嘴,她還以為自己天生無用生不了孩子呢,誰料到竟然是被人給害的。想到自己已經年過半百什麽指望都沒有了,半天才恨恨地捶床:“是誰?這麽惡毒?竟然讓我斷子絕孫?”
她的牙齒咬得咯蹦響,恨不得立即找出那個人來,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筱蓉眉眼低垂不再吭聲,這些後宅裏的事兒她也實在是說不上來,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下毒之人定是王夫人身邊的人,這樣才能了解她的喜好,才能知道她的脾性。
王夫人以一個正妻的身份,遭人暗算了這麽多年,差點兒搭上性命。自己把這事兒給她澄清了,以後怎麽樣就看她自個兒的手段了。
聽了筱蓉的話,王夫人好久都沒有說話,想來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只叫紅葉領了筱蓉到廂房了好好歇着,讓人送了一桌子的飯菜。筱蓉一看,雖然菜品不多,但是樣樣精致,看得出來王夫人對她是真心的。自己也就放了心,以後進京的路又順暢了許多。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七章 謀劃進京
經過筱蓉幾日精心的調理,王夫人已經好了許多,精神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頹靡,氣色也好了很多。
身子才好了沒幾天,王夫人就開始着手在府裏暗地搜查起來,想找出那個暗中害她性命的人。
筱蓉暗笑:這大戶人家的女人倒也不閑着,這勾心鬥角的比做什麽都累。
她目前已經是王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雖然年紀不大,可連紅葉她們這些紅字輩的丫頭都不敢使喚她了,見了她也都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姑娘”。因為這是王夫人特意交代過的,筱蓉救了她的命,又告訴她是中毒引起的,讓她覺得這個孩子真是個實心實意的,非要收她為義女。
可筱蓉怎麽都沒答應,後來王夫人逼急了,筱蓉才說出來真話:“夫人,不是我不想做您的女兒,而是我的身份不配。我本來是一個窮苦的孩子,沒了爹娘,是夫人收留了我,我才能有一碗飯吃,有個落腳的地方。又恰好碰到了夫人犯病,怎能不盡心盡力地救治?若是夫人收我為義女,就有人說我是貪慕虛榮才給夫人治病的……”
王夫人聽了她的話,也着實為難起來。也确實如此,一個貧窮的丫頭,忽然給了她這麽高的位份,怕她消受不起啊。
為了怕打草驚蛇,王夫人也不想把這事兒弄大,雖然下了狠心要查出背後的下毒之人,但也沒有在府裏大張旗鼓的,而是委派了幾個心腹的媽媽和丫頭,暗地裏打聽着。
筱蓉也不得不佩服王夫人的心思缜密,但是她卻覺得希望渺茫,能下毒毒害了她二十多年的人,手段定是不凡。要不是自己見多識廣的,怕是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夠辨認出來。連太醫院的太醫都說王夫人是得了一種怪病,誰還能想到有人下毒呢?
這人下了毒二十多年來,只是讓王夫人不能生兒育女,又沒有要了她的命,可想而知,這人的目的不在于要她的性命,而僅僅是讓她絕嗣。
按照古人的這種觀念,讓人斷子絕孫的人,是最狠毒的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誰。和王夫人的仇恨這麽深,竟然想出這麽個毒招?
王夫人見筱蓉雖小,但是心思卻是超乎常人。連她都沒想到的,筱蓉都替她想到了。說出來的話令她動容,久久不能自已。
從此之後,王夫人對她越發不同了,只拿她當成心腹。雖沒有認成女兒。可筱蓉覺得這感覺更好,要是認了女兒,自己還得天天給王老爺請安問好的,那樣麻煩,她也不樂意見那個糟老頭子。
原先慶王在這兒治傷的時候,王大人就曾過河拆橋。人給救活了,愣是不信任自己了。
如今王夫人要死要活得頭疼得快要炸裂開來,被筱蓉幾針給止住了疼。王大人回來了,連個謝字都沒說。筱蓉只覺得這個老頭子一點兒人情都不通。他,好似不大關心這個夫人啊?
想想這麽多年來,王夫人能中了毒毫不察覺,她覺得這府裏的小妾們怕是沒這個膽量。王夫人出身名門。哪裏會被小妾給擺布成這樣?
她隐約覺得這中毒之事不簡單,王夫人不知不覺地被人暗害了二十多年。要不是對她熟悉至極的人,怎麽能做得到呢?
這個人,她雖然不能肯定是王老爺,但王老爺一定不會是個不知情的人。
不知道為何,她冥冥之中,就這麽認為的。
但這話,她絕對不會跟王夫人說的。人家夫妻也沒有罅隙,要是因為她的話造成夫妻反目了,那她在王府裏也待不下去了。
王夫人因為這一病,大少奶奶每日裏都來晨昏定省,再加上筱蓉在一邊旁敲側擊地說好話,王夫人對大少奶奶的态度也有所改觀了。
先前還罵她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可因為自己也不能生養,知道是中毒引起來的,王夫人就懷疑是不是大少爺屋裏的那個姨娘也給大少奶奶下了毒。
還讓筱蓉也給大少奶奶把把脈,看是否也中了毒。筱蓉覺得好笑不已,這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情形,大少奶奶那是大少爺不甚喜歡她,不在她屋裏過夜的緣故。她現在已經變得和之前跑到濟民堂找她看病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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