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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有很大不同了。

此時的她,臉龐嬌豔,眉宇裏沒有那股憂郁,而是換上了一種自信了。

筱蓉相信,不管大少爺是否會欣賞她,都不重要了,因為她已經為自己而活了。大少奶奶這樣的女人,在古人裏,也算是聰明的了。

王府裏因為王夫人身體一日好似一日,和大少奶奶婆媳之間也和睦了許多,整個府裏好像變了個樣兒,有條不紊,規矩了許多。

自從雲書岳那日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筱蓉成日裏窩在王家大院裏,任事兒不知。可也聽府裏的下人們常常議論:說是皇上和攝政王又開戰了,雙方各有勝負,兩軍如今對峙,不相上下。

這些事兒筱蓉不想關心,說實在的,她沒有那麽寬闊的胸懷,她想的只是何日能報家醜。爹娘的慘死,讓她對這個世界已經冷漠了,她的心,不再屬于自己了。不管她多大,她都永遠不會是那個搖着母親的手,被父親抱在懷裏的小姑娘了。

她的心中,只有仇恨,可她終究是個善良的人,從來沒有被仇恨沖昏了頭,從來沒有做出對不起人的事兒。當然了,她并不是一個懦弱可欺的人,只要對她不懷好意的,她都會報複回去的。就像是刁氏和張順、紅桑一樣,欺負過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跟着王夫人有些日子了,眼看着一年又來臨了,年關将近,王夫人一日日地忙碌了起來,置辦年貨,看着下人們打掃房子……一項一項事無巨細,都一一過目。

筱蓉就笑她像一個不甘心的老封君,明明身子不好還硬撐着幹這些事兒。王夫人也意識到了,嘆口氣就叫來了大少奶奶,吩咐:“年節将近,你就跟在我身邊管家吧。這中饋大權遲早是要交給你的。”

大少奶奶似乎不敢相信,從前睚眦必報的王夫人如今會這麽大方,待和筱蓉對視了一眼之後,她就明白了,欣喜地答應了。

好不容易過了一個繁華而又熱鬧的年,王夫人出手倒是大方得很,不僅封了一百兩銀子給筱蓉,還給她做了四套上好的綢緞衣裳,還有一件大氅,那可是用白狐皮做的,金貴的很。王府裏也沒有幾個人能穿得上。

過了上元節,王夫人忽然接到了京裏兵部尚書府夫人——也就是她的親姐姐的信兒,女兒将要出嫁,請她這個姨媽到府上住上幾天,掌掌眼兒。老姐妹也好說說話。

因為戰亂,老姐妹将有半年都沒見面了。幸虧這一段日子皇上的大軍打了幾場勝仗,攝政王退避三舍,落鳳鎮的居民又陸續回來了。鎮上熱鬧起來,進出京城也沒有阻隔了。

王夫人一聽外甥女兒這就要嫁了,怎能不喜?連夜就讓紅葉她們幾個收拾東西,拿出自己早點攢下的首飾,在燈下挑了又挑,挑了足有十來樣上好的。

見筱蓉站在一邊兒看得仔細,她順手拿了一支蓮花簪子給她:“好孩子,你救過我的命,就跟我自己的女兒一樣,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這簪子你拿去戴吧。等大了,我一定會為你挑一門好親事的,到時候嫁妝就包在我身上,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夫人說什麽呢,人家才多大點兒人啊?”因着和王夫人相熟了,筱蓉一點兒都不害羞,反倒打趣着王夫人,“這自己的親外甥女兒要出嫁,怎麽說着說着就扯到我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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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站着的丫頭抿着嘴兒都笑,王夫人也笑起來,點着筱蓉的頭笑道:“鬼精靈,裝什麽裝?女人家,遲早不都是要嫁的?你見哪個姑娘住在娘家一輩子的?”

一屋子的說說笑笑的,就到了歇息的時辰。第二日一大早,王夫人就帶着東西和紅葉、筱蓉兩個坐了馬車,王府裏的一衆護衛送着她們出了門,往京城方向去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到了城門口。威嚴軒昂的帝闕重新又展現在筱蓉面前,她坐在馬車上,掀開了簾子,露出一絲縫兒,悄悄地往外看去。

六年過去了,又見面了。

中間她也曾經來過,只不過那時候她是一個過客,被賣入青樓,身不由己,不得出來好好地看這帝闕。

現在,再一次來到帝都,她就不打算走了。說什麽,她也一定要留下來。

王夫人望着筱蓉那張略有些激動的臉,以為這孩子從來都沒進過京,被京裏的繁華給驚呆了。不由就拉了筱蓉的手笑道:“好孩子,等戰亂平息了,以後我常帶你來這裏逛逛。”

筱蓉感激地答應了,馬車穩穩地進了城門,進去了那個她夢裏萦繞不息的地方!這裏,是她童年快樂的源泉,也是她噩夢的開始。從此後,她就沒有正常人的生活了,心裏想的念的,只剩了複仇!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八章 劉府喜事

兵部尚書府這幾日裏喜氣洋洋,上門來賀喜的京中權貴絡繹不絕。畢竟,尚書府的小姐要嫁給慶王世子了,這份榮耀,也就僅次于封後了。

要知道,慶王現在手握重兵,是皇上最依仗的皇叔。世子雲書岳又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是京中大家閨秀的夢中情人。尚書府小姐劉碧雲能有這份福氣,真是羨煞了京中的閨閣女子們。

只是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來,皇上這也是權宜之計。兵部尚書劉威若是和慶王結親,從此慶王打起仗來那就後顧無憂了,兩個人配合默契,無疑又給皇上助長了威勢。

先前,攝政王和劉威的關系也是相當不錯的,只不過兩年前,皇上就已經賜婚了。這少年皇帝當真是老陳謀算,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攝政王不反,這也是皆大歡喜的事兒。攝政王若是反了,他就更無後顧之憂了。

只是苦了當事人雲書岳了,明明自己不喜歡劉碧雲,心裏已經裝了別的人,可還得硬着頭皮應下這門親事,就因為這能為皇帝的天下帶來好處,就因為他是皇帝!

雖然私下裏他們都是兄弟相稱,雖然他們從小兒一起長大。但是他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他的世子妃,必須是他中意,是他喜歡的。這雲浩天憑什麽就給他塞上了一個世子妃?

他也曾經怒氣沖沖地去找過雲浩天,也曾質問他為何要犧牲他的幸福?可雲浩天只不過說了一句話就令他啞口無言了:“我們都是帝王之後,生在帝王家就會身不由己,就不能事事如意。女人嘛,不過是件衣服,脫了再換,若你不喜歡她。大可以多納幾房妾室。”

這句話堵得他再也回不出半句話來。他怎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那個曾經一起長大,一起念書習武的大哥已經不是當年的雲浩天了,他是九五之尊,他要學習禦龍之術。是帝王這個位子,讓他變得冷酷無情。

可是想想,不冷酷無情能行嗎?親伯父要篡位,要殺了他。這個世界上,他還能相信誰?最無情就是帝王家。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能有常人之情,有的是更多的心酸和無奈。

沮喪地回到府裏。雲書岳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想了整整一天。其實這事兒說到底還真怪不得雲浩天,都是他父親慶王提出來的點子。皇上只不過采納了罷了。

算了,反正那個小女子也找不到了,這亂世紛紛的,說不定早就死了。自己從此再也不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了,再也不會有心有情了。就讓自己做一具行屍走肉吧。他的世子妃是誰都不打緊,只要是個女人,只要能為皇上帶來利益!

正在臨近大婚的雲書岳滿腦子懵懂的時候,筱蓉随着王夫人已經來到了兵部尚書府裏。

劉夫人在後院裏忙亂着翻箱倒櫃地給女兒預備嫁妝,後院裏的下人們走路也都急匆匆的,個個臉上都有喜色。好像這出嫁做慶王世子妃的是自己一樣。

劉碧雲正斜倚窗前看外頭忙碌的景致,滿心裏都是喜悅,為自己的命好而感嘆不已。

都說慶王世子雲書岳是京中第一美男。比當今皇上雲浩天長得還英俊潇灑,更加上一身的好武藝,也曾帶兵殺敵,立下赫赫戰功。少年英勇,家世過硬。這是多少女子夢寐難求的,偏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怎能不高興萬分?

要論姿色,自己不是京中第一美人兒,雖然也耐看,到底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倒是家世還配得上,若不是有她父親這個兵部尚書的職銜,這等好事兒也不見得能落到她頭上。說到底,還是自己命好,有一個好父親,才攤上這麽一門好親事。

其實當初父親也有意讓她入宮來着,可這正宮之位和四妃之位都有人了,她去了,最多也只能先封個嫔,等到産下龍子龍女才能再登高位。哪裏比得上這一入府就是當家主母,就是堂堂的慶王世子妃,将來的王妃啊。

宮裏再尊貴,一個嫔妃也不如一個慶王府裏的正妃來得自在。再風光,那也是小妾,也得跟人家鬥,跟人家争,也得要死要活地想方設法地生孩子固寵。

憑着她爹的勢力,還鬥不過皇後的娘家,也跟不上人家四大妃的家世。但要說一個慶王府,她自信還是滿滿的,任他雲書岳日後納幾房小妾,都撼動不了她自己的位份。

聽說那雲書岳雖然身份高,地位重,少年得志,但人品在京裏可是有口皆碑的,從來沒聽過他欺男霸女過,從來沒聽過他身邊收了幾個丫頭。嫁得這樣一個夫婿,這輩子算是心滿意足了。

正想事兒想的出神,就聽院外跑來幾個小丫頭,大叫着:“夫人,小姐,姨太太來了。”

劉夫人聽了忙放下手裏的一件錦緞大氅,起身就接了出去。劉碧雲也扶着一個丫頭的手,匆匆地跟在她母親後頭。

就聽她母親笑呵呵地說:“沒成想來的這麽快,我還算着得晌午後才到呢,可見你姨媽惦記着你。劉媽,去看看廚房裏預備的菜都做好了嗎?”

一個婆子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就去了。劉夫人和劉碧雲一前一後也感到了二門,不多時,就見王夫人的車駕進來了。

下了車,老姐妹有一陣子沒見面了,不免就熱絡地說了幾句。到了劉夫人的正房,王夫人才騰出空來打量着劉碧雲,笑道:“我們雖然靠得也不太遠,但是日常家家過日子也難得見上幾面,再加上兵荒馬亂的才一年多沒見,碧雲這孩子就出落得越發出挑了。若是在外頭,我還真不敢相認呢。”

拉着她的手腕子,王夫人從腕子上褪下一對翡翠鑲金的镯子給她戴上,“姨媽住在鄉下,沒什麽好東西給你,你就權當個玩意兒玩玩罷了。瞧這孩子,長成這樣。真是天下少有,怪不得有這麽大的福分呢。”

劉夫人見自家妹子這麽親熱,眼圈兒不由熱乎起來:“你看你姨媽多疼你,你日後當了王妃可得好好孝敬她。她身邊也沒個孩子,你就是她親女兒了。”

轉過臉來又對着王夫人笑道:“別說什麽鄉下城裏的。你的家底兒我還不知道?你家老爺當年可是京裏數得着的大戶,好東西還不多?”

摩挲着劉碧雲腕子上的那對镯子,笑道:“還說這個給閨女當玩意兒玩玩?碧雲啊,你可別被你姨媽給哄了去,我可是知道這東西價值連城的,光看這玉色。就是天下少有,這麽好的東西都舍得給你,還不快謝謝你姨媽?”

劉碧雲忙貼了過去。攀着王夫人的脖子說了幾句客氣話,喜得王夫人就情不可耐。

幾個人聊了一陣子,就在正堂裏安了座兒,丫頭伺候着上了酒菜,劉夫人請王夫人上座。自己和劉碧雲兩個一左一右相陪着。

王夫人見到自家姐妹,自然是親熱至極,和劉夫人親親熱熱地說了很多話。兩個人聊着聊着,劉夫人眼睛就看向了筱蓉,點着她笑道:“這丫頭長得怪水靈的,是你才收的丫頭?上次來的時候光見了紅葉她們。還沒見着這個呢。”

一提到筱蓉,王夫人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就把筱蓉怎麽受紅桑欺負、筱蓉又怎麽在危急關頭給她治病。把她從鬼門關上給拉回來的事兒給說了。

劉夫人聽了感嘆連連:“卻想不到這麽點兒小丫頭竟然能救了你的命,你很該收她做女兒的。”

“我是想收來着的,可她死活不願意啊。我也想過了,我們家老爺也不見得會同意。那日裏我病得七死八活的,頭疼得要死。那些人沒有一個着急上火的,只有這個丫頭。不顧人微言輕,連大少爺都不同意,她竟敢上前給我治病!”

兩個人連說帶嘆的,唏噓了一回。劉碧雲也不由多看了筱蓉幾眼,見那個丫頭也着實清秀,也就跟着誇了幾句。

正吃着飯,外頭就有丫頭回話,說是劉老爺讓小厮捎話過來,姨太太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多住些日子,看着姐兒出了門子再回。

王夫人笑着站起來聽了,方笑道:“讓小子去告訴你們家老爺,就說有勞了,我這次來正有此意呢。”

丫頭去了回話不提,娘們兒又落了座。劉夫人就拉着筱蓉的手,硬要她坐下,急得筱蓉忙搖手:“夫人快莫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哪個牌名兒上的人?主子們用飯,奴婢站着伺候才是!”

王夫人回頭就笑:“瞧這丫頭,真是懂事兒。不過在姨太太家,也不要見外。其實在我心裏,是拿你當女孩兒待的,好孩子,你就別推辭了,坐下一塊兒吃吧。伺候的活兒自有她們呢。”筱蓉這才沒法子坐了。

用了飯,筱蓉就跟了王夫人和劉夫人替劉碧雲整理嫁妝。慶王府裏前兒送了一百二十擡的聘禮過來,皇上又賞了好些金銀珠寶,綢緞衣裳。尚書府其實倒也不缺這些,難得的是這些榮耀。還沒有哪個王公大臣的女兒出嫁能收到這麽多的賞賜呢。

劉夫人心滿意足地指了指前廳裏擺了一溜兒的妝奁,笑道:“碧雲總算是為我争了一口氣。妹妹,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有多窩囊,那些個狐貍精恨不得我立刻死了。”

提到辛酸事兒,劉夫人不由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這話也觸動了王夫人的心事,姐妹兩個都眼圈兒泛紅,欲哭無淚。

互嘆了一聲,王夫人才打破這僵局:“你看,這大喜的日子我們都說些什麽呢?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還不知足嗎?這就好,閨女成了世子妃,京裏的貴婦們誰敢不高看姐姐一眼。姐姐在府裏的地位,豈是那起子狐媚子比得了的?我還不是一樣,這麽多年還不如姐姐,沒能生個一兒半女的。”

劉夫人聽她雖然在安慰自己,可是滿腹惆悵,說着說着又提到了傷心事兒,也跟着問道:“那丫頭跟你說你是中毒了,那個下毒之人你可是查出來了沒有?”

“左右不過是那幾個狐媚子,等我早晚有一天查出來,看不扒了她們的皮!”王夫人咬牙切齒地說着,眼睛裏滿是仇恨。

兩個人嘀嘀咕咕地說了一會子,才叫過在那邊兒看嫁妝的碧雲和筱蓉兩個。大廳裏頓時忙碌起來,衆人擡得擡,捧得捧,忙了個不亦樂乎。

在尚書府跟着忙亂了三日,就到了劉碧雲和雲書岳的大婚之日。一大早,天還沒亮,王夫人就早早地起了床,筱蓉和紅桑她們自然也早起來了。衆人都湧到劉夫人院子裏,看新娘子梳妝打扮。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一十九章 世子大婚

劉夫人早就請來了全福娘子,天還未明就候着了。這時候正給劉碧雲開臉梳頭呢。

筱蓉就見她手裏拿着一根白色的細絨繩,上下翻飛,熟練地在劉碧雲的臉上刮着。嘴裏還不聽地說着好話:“小姐真是有福的人,這就算是嫁出去,隔三差五地也能回娘家來。不像別的姑娘,嫁出去再回一趟娘家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呢。”

王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喝着茶,就朝劉夫人笑:“姐姐,還是我們碧雲命好啊。嫁得這麽近。不像我當時,跟着老爺到了偏遠的地方做州官,連爹娘老了都沒能在跟前盡孝。”

說着,臉上就帶了戚色。

劉夫人忙笑道:“妹妹快別這麽想,那時候誰不是那樣兒?也不能怪得了你。幸好碧雲就嫁在京城,我身邊就這麽一個女兒,到老了也能得她照料,真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啊。也讓那起子狐貍精眼饞眼饞。”

筱蓉算是聽出來了,劉夫人雖然是劉尚書的正配,但至今身邊沒有兒子,只劉碧雲這一個女兒。怪不得她覺得那些小妾都是狐貍精呢,弄了半天沒有兒子啊。不過她比王夫人還強些,總算有個女兒榜在身邊。

老姐妹兩個拉着家常,筱蓉一邊聽着,一邊看着全福娘子給劉碧雲梳妝。開臉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是細細地上妝,畫眉,點唇。

劉碧雲本身就是個美人坯子,雖然不是國色天香,但是大家閨秀,從小兒養得嬌嫩,吃得好穿得好,自然比一般人家的女兒要受看。再加上這一打扮,嫣然一笑。倒也真的動人了。

全福娘子給她上完妝,開始打開她那一頭雅青的長發梳起來,一邊梳着嘴裏還說着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

其實也就給劉碧雲挽了一個髻,寓意着她将為人婦,不再是個姑娘了。

梳好了頭之後,劉夫人就上來拉了劉碧雲的手,貼在她耳根上說道:“昨晚上娘給你的那本書你可是看了?”

筱蓉站在劉碧雲身後。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見劉碧雲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上,心裏頓時就明白了。暗自好笑:這古人的性啓蒙還真是到位。換做她前世的那些孩子,在這個時候,父母哪裏敢跟她們說這些啊。

便見劉碧雲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劉夫人就滿帶笑意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可是記住了,娘就放心了。”就叫丫頭端來一些面食給劉碧雲吃了。

完了後劉碧雲就蓋上了紅蓋頭,外頭就聽見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來,一衆吹鼓手也賣力地鼓着腮幫子吹起來。

天色大亮,吉時已到。司禮官高聲唱着“迎親的來了。”筱蓉知道,雲書岳來了。來迎娶這位尚書家的千金了。

不知道為何,她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整顆心都快要揪起來。想起那年李氏家裏的後山上見到的那個月白紗衫的少年。在海棠苑那個關心她的人,送兵士們到濟民堂救治的那個人……

似乎這幾年間,她和雲書岳總有扯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這就是緣分嗎?她暗暗地問自己,可旋即腦子裏就想起來她腰間挂着的那塊玉佩,一下子。她就清醒了。這個人,說不定和她的殺父仇人有什麽淵薮!

雲書岳一身大紅的新郎官裝束。随着劉府的管家進來了。劉老爺早就迎出大門,讓着他進了書房。因為他是世子,在身份上高出劉老爺,劉老爺自然分外客氣。

翁婿兩個在書房裏閑聊了幾句,喝了茶。外頭就敲起了迎親的鼓點,雲書岳也就起身出去了。

一身大紅的服侍,更襯得他劍眉星目、英氣勃發。可是他目光裏似乎沒有喜悅,一張俊臉緊緊地繃着,絲毫沒有成為人夫的感覺。

機械地邁着步子,跟着導引的人走向世子妃的屋子。在門外候了一會兒,就聽見裏頭響起嗚嗚咽咽的哭聲,聽得雲書岳眉頭一皺:這就是哭嫁了?只是嫁得這麽近,有什麽好哭的?

哭了一陣子,劉碧雲大紅蓋頭蒙着頭就被兩個喜婆給扶了出來。

雲書岳望着眼前那個從頭到腳紅透了的人兒,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況味。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妻,他堂堂正正的世子妃了,是他将要伴随一生的人了。

可是他心裏就是提不起高興勁兒來,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牽着鼻子走,總覺得這不是他想要的人。

可是事到如今,關系到皇家臉面,他不得不按部就班,走着人家給他安排好的路。

牽着那條紅紅的綢帶,他像個木頭人一樣,牽着劉碧雲沿着甬道上長長的紅毯走去。這一路,對他來說就像是經過了幾千裏路一樣,漫長得幾乎讓他沒了知覺。

與此同時,劉碧雲滿心裏的喜悅,雖然蓋着紅蓋頭看不清世子的臉,但是眼角餘光看得清那雙纖塵不染的皂靴,莫名地,她臉上就飛起了紅雲。

說真的,剛才在屋裏的時候,對着她的母親,她差點兒沒有哭出來,想着嫁了那麽個如意郎君,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會哭呢?可是要不哭又惹人笑,她只好嗚咽了兩聲意思一下就過去了。倒是劉夫人見着自己養了這麽大的女兒,就要成為人家的人了,哭得是兩眼通紅,着實傷心難過了一場。

雲書岳就這麽慢慢地牽着那根紅綢帶,朝着大門走去。甬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下人和親戚們,有丫頭手裏拿着各色的花瓣,不停地對着他們撒去。

一幫吹鼓聲鼓着腮幫子賣力地吹着,恨不得把渾身的勁兒都使出來。

雲書岳只覺得好像騰雲駕霧一樣,輕飄飄的找不到任何的感覺。就這麽麻木地走到了大門口,都不曾回頭看過。

筱蓉一直跟在人群裏看着這對新人遠去,不知道為何,她心裏酸酸的,想着那個少年就要迎娶她人,想着今晚就是他們的花好月圓,只覺得心裏就像是堵了一塊棉花。

望着那兩道紅影就要邁出大門,筱蓉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話來,先前劉夫人還讓王夫人住到女兒出嫁再走的,這已經出嫁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們也該回到落鳳鎮上去了?從此,她還是王府裏的一個小丫頭,頂多再升為王夫人房裏的大丫頭?

可是離她報仇的目标越來越遠了,她到底該怎麽辦?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不顧一切地從人群裏穿過,跟在新人們後頭。

王夫人也扶着紅葉的手站在那兒看着,見筱蓉跟着人群往前面湧動,就笑道:“到底還是個孩子,見了人家成親的,就跟着看熱鬧了。”

紅葉也忙跟着附和:“是啊,也許她還沒見過這麽熱鬧好看的場面呢。”

王夫人就感嘆:“這樣的場面,就連我們都少見哪。別說是你們了,這世子爺和碧雲兩個可是皇上賜婚的,光是這份榮耀,誰能相比?”

兩個人邊看邊感嘆,人群漸漸地跟到了大門口。

大門口,正對着大門,停着一輛彩繡輝煌的轎子,上面用大紅的綢緞披挂着,四周披着黃色的流蘇,風輕輕吹過,四角的小銅鈴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劉碧雲小心翼翼地被兩個喜婆扶上了轎子,放下轎簾子,劉碧雲那蓋着紅蓋頭的身影就消逝在裏面。

一個小厮牽過一匹披着彩鞍的白馬來,雲書岳看了看,就要翻身上馬。

筱蓉也跟到了大門外,腳下就是臺階,前面蹲着兩個大石獅子。

那巍峨的大門洞,讓她想起了當初的江府,江府也是這樣的一個大門,只是此刻,不知道江府成了誰家的府邸了。

為了父母的仇,她不能離開京城,說什麽,她都要留下來。

趁着人多的當兒,她忽然一個趔趄,從高高的大門口臺階上,滾了下來。

頭,就像預想的那樣,猛地撞上了堅硬的石獅子。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她來不及喊出來,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雲書岳正要跨上馬的身姿,就這麽停住了。

那個小小的身影,怎麽那麽熟悉?剛看到那個小身影的時候,他心裏還有一股悸動,誰知道下一刻,那個小身影就被人群給擠得滾了下去,碰在了石獅子上。

來不及和下人說一聲,雲書岳就沖到了石獅子跟前,抱起了那個昏過去的身子。

雪白的臉上,兩眼緊緊地閉着。兩排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一樣覆蓋在臉上,紅潤的唇微微地合着。

莫名地,心就疼了起來,好似被針給紮了一樣。

那個軟綿綿的身子,毫無知覺地躺在他的懷裏,額前沁出了一片紅。雲書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不顧耳邊喜婆一直勸說的聲音,兀自大喊着“請大夫……”。

劉碧雲坐在轎子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轎子被擡起來的。手裏不安地絞着一方潔白的帕子,她作為新嫁娘,只好默默地等着。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二十章 洞房花燭(一)

劉府的下人都呆住了,這個當口兒上怎麽出了這樣的事兒?

劉府總管老劉頭佝偻着身子走到雲書岳面前,小聲小氣地勸道:“世子爺,您這大喜的日子,沒想到被這丫頭給沖撞了。這丫頭就交給老奴吧,世子您的吉時已到,快上馬吧。”

雲書岳淡淡地看他一眼,只是冷聲說道:“請來的大夫到了嗎?”

“到了,到了,爺就放心吧。”老管家一臉的讨好,唯恐雲書岳在這兒停留下去。

王夫人也扶着紅葉匆匆地趕到了門口,見此一幕,忙上前勸道:“世子爺,您的大喜的日子,讓我的丫頭給沖撞了,是我管教無方,就交給我吧。您趕緊上馬吧,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

下人們也都紛紛這麽勸着,可是聽在雲書岳耳朵裏,恍若未聞。

他只想這麽擁着這個小小的身軀,只想待在這兒看他醒來,可是他也知道,身為皇室的一員,他不可以任性妄為。不然,皇上的寶座将會受到威脅,慶王的勢力将會受到削弱。

不甘地把那個小小的人兒交給紅葉,他方才起身叮囑劉府管家,“不管她是個地位多麽低的丫頭,既然在本世子爺的大婚之日出了事兒,一概不要追究。帶回去好好養着,等日後我會來看她的。”

劉府總管唯唯諾諾地點了頭,眼看着紅葉同別的丫頭把筱蓉給擡到了劉府內裏,雲書岳才翻身上了那匹裝扮得異常喜慶的白馬,兩腿一夾馬肚,馬兒就徐徐地前行。

聒噪的唢吶聲又響起來,迎親的隊伍緩緩前行,劉碧雲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手裏絞着的那方帕子已經變成了麻花了。上頭攥滿了冷汗。

雖然迎親沒有什麽意外,可剛才的那個小小的插曲到底讓她心裏不快,想着雲書岳怎麽會不顧及他們的大喜之日,而去親自扶起一個摔暈過去的小小丫頭?又暗自埋怨姨媽王夫人,都是她不會調教小丫頭,好端端地竟然來這麽一出?

一路上,五味雜陳的她,坐在彩繡輝煌的轎子裏,好像也沒了當初的那份喜悅,只是面沉似水地靠在轎窗上。聽着外頭熱鬧的聲音。

慶王府邸早就裝飾一新,五間獸頭大門上重新用桐油給漆了一遍,陽關下。煜煜生輝。

門口的兩個威武的大石獅子上都披挂着大紅的綢緞,門口雁翅般站着兩列穿紅着綠的仆人,一個個俱都喜氣洋洋。

這是皇上賜的婚,來喝喜酒的王公大臣們自然分外捧場,大門口來的客人絡繹不絕。早就擠在兩邊看熱鬧。

門口的火盆燒得熱氣蒸騰的,正等着新娘子到來呢。

不多時,街口的拐角處就傳來喜慶的唢吶聲,接着,花花綠綠的迎親隊伍就露出來了。

守在門口的下人們忙飛奔進去報信兒,慶王夫婦已是穿戴一新。等在了正堂裏。

雲書岳在一衆侍衛的簇擁下下了馬,後面的喜轎也停下了。

喜婆對着轎窗說了幾句話,裏頭也沒什麽動靜。下人遞上一把沒有箭的弓。雲書岳拉開了象征性地射了三次。接着上前對着轎簾子踢了三下。這算是完成了“踢轎門”這個儀式了。

兩個喜婆扶了劉碧雲下轎,沿着那條紅毯走到大門口。雲書岳在前頭牽着紅綢緞,默默地走着。前面就是那個火盆了,他輕巧地跨了過去,并沒有往後看一眼。就停住了。

劉碧雲被兩個喜婆子扶住了,小心翼翼地也垮了進去。這才入了正門。

徐徐地沿着那條紅毯走了好長,才到了前廳正堂裏。這是今兒拜高堂的地方,劉碧雲聽了喜婆子的提醒,心裏就有了數。

到了正堂,兩個人在慶王夫婦面前跪下了,随着司禮官的喊聲,雲書岳提線木偶般機械地和劉碧雲行了禮,新娘子就被喜婆子送入了洞房,他則被那些世家子弟拉到外頭喝酒去了。

入喉的烈酒火辣辣地咽到了肚子裏,他只覺得從未有過的輕松。連聲大呼:“好酒,換大碗!”伺候的下人趕緊給他和那些大家公子哥兒們都換了大碗。

随着衆人的嬉鬧,雲書岳一碗一碗地往肚裏灌酒,他希望自己能快快地醉倒,最好是長醉不醒。

可是酒入愁腸,人越是清醒。喝了足足有二十來碗,肚子裏滿是酒水,腳步踉跄了,身子歪扭了,眼兒乜斜了,可是他依然清醒,依然知道自己娶的是誰!

日頭早已落山,慶王府裏到處都挂起了大紅的燈籠,門上貼着大紅的對聯。入眼看去,到處都是紅色,雲書岳一雙迷離的醉眼裏,彌漫着滿滿的紅色。

他已分不清東西南北,被人給架到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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