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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才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可父親病重,這個擔子只能自己挑起來,雲浩天好歹是個皇帝,還沒輪得到他禦駕親征的地步兒。
揉了揉發麻的眉心,他忽然想起餘揚來。他本不信任他一個眼睛裏光看着銀子的人會想出這麽高明的主意來,身後定是另有高明。可是眼下大難臨頭,他就是想把那個人給逼出來。
很快就把餘揚叫來,雲書岳客客氣氣地把皇上的旨意說了,又令部屬拿了一張千兩的銀票遞給餘揚:“掌櫃的,這是皇上的賞賜,只要到京裏萬字號的櫃上就能兌換。”
餘揚欣喜地接過,剛要往袖子裏揣,忽然又把銀票給推過來:“世子爺,皇上正是用人之際,這銀票還是留着賞賜那些殺敵的将士們吧。小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這銀票也沒用。”
雲書岳似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剛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餘揚見到那張銀票時目光霍地一亮,暴漏了商人的本質:他只能是個商人,見錢眼開。
可是只一瞬間,那張銀票又被餘揚給推回來,倒讓雲書岳一雙好看的眉峰微微上挑了下:怎麽?他裝清高?
餘揚謹小慎微地開口:“世子爺,小的只想幹老本行,這銀子目前來說對我确實沒什麽用處。小的想開一間生藥鋪子……”餘下的話,他有些難以啓齒,這都是筱蓉教給他的,讓他不要銀子要藥鋪子,只是剛才看到那張千兩的龍頭大票,他着實忍不住了,想往自己的兜裏塞,卻在一剎那,他又記起了筱蓉的話來。
“想開生藥鋪子?”雲書岳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在黑漆嵌蚌的茶幾上,似乎每一下都敲在餘揚的心上。
“這是好事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書岳才接下去,喜得餘揚剛想跪下謝恩,卻不料下一句話讓他頭皮發麻:“不過眼前大敵當前,你又足智多謀,正好為軍中效力。只要你想出如何破敵,救城中百姓于水火,這生藥鋪子就是我一句話的事兒。”
餘揚苦巴着臉,總算是硬着頭皮聽完了他的話,卻連頭都不敢擡,更不敢直視他那一雙煜煜發光的眼睛。
雲書岳一直靜靜地等着,他在觀察着,看看這個所謂的獻計人到底有沒有那份智謀。
吞吐了半天,餘揚的鼻尖上已經沁出了微微的一層細汗,此時的他,已是騎虎難下,只能思量着慢慢答道:“世子爺,這等大事,小的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良策來,容小的回去想想可好?”
雲書岳爽快地點頭,“好,給你三日功夫,三日後,我還在這個地方等你。”起身就大步出去了,只留下霜打了一般的餘揚呆若木雞地立在那兒。
等餘揚一走,雲書岳就招手叫過兩個親兵,“跟上他,看看這兩日他都見了哪些人?”兩個人領命暗暗地去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三十章 出奇制勝
餘揚到了家立即馬不停蹄地套了車趕到劉府,讓門上人進去回禀說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頭筱蓉的表哥來接她家裏過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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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人進去了回了,王夫人就有點兒納悶:“這個表哥倒是不錯,隔三差五地就來接這個妹妹啊。”
紅葉在一邊酸酸地答道:“也沒見才回去幾天就又來接的,嫡親的哥哥還沒這麽殷勤呢。”
筱蓉知道餘揚必定是有什麽急事才不管不顧地來的,想着要是不出去見他,說不定會誤了大事。于是就笑着對王夫人行禮:“太太,上次奴婢回去,表嫂身子不好,奴婢替她針了幾下,說是改日裏有功夫再回去,想來為的是這事兒。”
王夫人早就見識到筱蓉的醫術高明了,也不疑有他,當即就點頭讓她出去了。
從小門裏走出去,就見餘揚正在劉府門前的一顆大柳樹下背着手來回地踱步,筱蓉忙迎上去。
餘揚見她來了,喜出望外,上前拉了她就上車,自己趕着馬車往家裏跑。
第三日,餘揚早早地就來到了雲書岳的行轅,雲書岳客氣地接待了他,兩個人關在門裏就嘀咕了半天,後來雲書岳親自攜了手把他送出去。
餘揚滿面笑容,帶着雲書岳的承諾回去了。他人一走,雲書岳就找來兩個探子,細細問道:“他回去那天到底見了誰?”
兩個人畢恭畢敬地答道:“那藥鋪掌櫃的一回去就急急地套了馬車到了劉府,接了一個小丫頭出來。後來我們跟劉府的門房打聽了,說是姨太太從落鳳鎮帶來的小丫頭。”
“小丫頭?”雲書岳身子半坐起來,眼睛裏似乎有一線細芒,身子往前探了探,細細問道:“那小丫頭是王夫人帶來的?有多大年紀?長什麽樣子?”
兩個親兵面面相觑了下,有點兒納悶:他們大帥是怎麽了?突然就關心起小丫頭來了?家裏那位美貌如花的新娘子理都不理。反而對一個小丫頭起了好奇心?
兩個人不敢耽誤,連忙把筱蓉的年紀形貌細細地說了,雲書岳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聽完就讓他們出去了,自己卻倚在太師椅上苦苦思索。
那個小丫頭頂多十歲的年紀,怎能有如此計謀?難道另有其人?
只是這兩個親兵的偵查能力他是相信的,餘揚那樣的商人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來?他也就只見了筱蓉一個人,家裏的那一群人也沒發現有什麽異樣,難道真的是這個小丫頭作怪?要是這樣,這小丫頭也真是神了。
雲書岳心裏有了底兒。對筱蓉更加感興趣了,當初可就聽說她之所以能受王夫人青睐,是她把面臨生死線的王夫人給救過來了。王夫人當初是要收她為義女的,後來不知道什麽緣故沒收成。
上次還聽人說,劉夫人的病也是她給治好的,小小年紀能有此醫術,那麽智謀怕是不在常人之下。想出這樣的點子來倒也很有可能。
雲書岳頓時覺得心胸開闊,沒想到臨風國還有如此奇女子,他頭一次自私地不想把他的猜測告訴雲浩天,省得那小子動了什麽心思。
那小丫頭他可是牢牢地記在心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将是他此生捕捉的對象了。
心情大好地起身。吩咐下去,城中各家各戶就開始忙亂起來。
雲書岳帶着一對親信親自下去,挨家挨戶地借銅鏡。能在京城住的人。身份就算是不高,可家境也不會太差,這銅鏡嘛,哪個家裏的女眷沒有啊。有的大戶人家甚至能找到幾十面呢。
一時京中人都議論紛紛:這主帥不能兵打仗,怎麽忽然瘋了一樣。找起女人用的銅鏡來?
只是誰都猜不透這其中的底細,也只能茶館酒肆裏說說罷了。
連王夫人也在屋裏念叨:“這城裏難道要大亂了嗎?好端端地怎麽就收起銅鏡來?”
紅葉在一邊兒插嘴:“就是啊。從沒見過這樣的奇事。”
只有筱蓉,站在角落裏抿着嘴悄悄地笑:她馬上就要發財了,她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了。
翌日,雲書岳就派人下了戰書,要和張忠義一決高低。
昨兒張忠義和他打了一架,尚且意猶未盡,今兒接了戰書,立即就讓人回了信,雙方約定好了。
到了午時,就聽城門下潮水一般的吶喊聲響起,鼓聲如雨點一樣,震得城裏的人耳膜都發燒,一個個吓得縮在家裏不敢出來,雙手合十保佑城不要被攻破才好!
雲書岳早就預備妥當,此時已經跨上了駿馬,帶領着衆将士嚴陣以待。
過了一會兒,城外不見裏頭有動靜,喝罵聲又響起,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雲書岳也不理會,只手搭涼蓬看着半天空裏的日頭,直到覺得那日影刺人眼睛不能睜開,才下令打開城門出城迎戰。
城門一打開,張忠義就帶了人馬沖上來,還未到跟前,就見城門樓上忽然冒出一排發光的東西,就像是一個個的小太陽,照得他們眼花缭亂,看不清物事。
正在前行的勢頭一下子就慢下來,隊伍開始亂起來,任憑張忠義在後頭如何督促,兵士們都戰戰兢兢的,裹足不前。
正當此時,雲書岳帶領着隊伍已經如同上了弦的箭一樣沖了過來,掄起大刀就是一陣砍瓜切菜般的殺閥,硬是殺得張忠義招架不住。
他雖然手裏持着一杆長槍,武藝高強,但也如同虎落平陽,發不了威勢了。
看着勢頭不好,部下就鳴金收兵,張忠義只好恨恨地調轉馬頭,在衆人的簇擁下撤退了。
雲書岳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心,拈弓搭箭,射了出去,就見遠處的背影踉跄了一下,馬背上的那個人卻沒有掉下來。
他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帶着人清點了傷亡人數。才發現今兒真的是大獲全勝了。敵人丢下了不少的兵器和馬匹,他都帶着人拉回去了。
關上城門,派了探子出去打探,發現敵軍已經後退了三十裏,一時城中人高呼萬歲,慶賀不已。
雲書岳急匆匆地進宮見雲浩天,把戰況細細地禀報了,就是沒有把他的猜測說出來。皇上雲浩天聽了之後大加贊賞,更是下令在城中騰出一所院落給餘揚開生藥鋪子,還高興地大笑:“此人真是奇材!等戰況穩定下來。帶他進宮,朕要見上一面。”
雲書岳答應了就離開了,雖然這次大獲全勝。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城外的威脅還沒去掉。
夜晚降臨後,城中一派燈火通明,百姓個個都歡欣鼓舞,對王師充滿了自信。
餘揚偷偷地帶來好信兒給筱蓉:他們将要重操舊業。開藥鋪子了。
筱蓉聽了之後也很高興,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離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過了兩天,餘揚又托人捎信:說是全家都搬到那所皇上賞賜的院落裏了,讓筱蓉得空去看一看。
筱蓉聽了這個信兒興奮地一夜沒睡,從此之後。她就能施展自己的才學了,不至于在這麽寄人籬下了。
過了兩天,她找了個由頭又出去了一趟。跟着餘揚坐了馬車到了城東的一處僻靜的院落裏。這是個三進三出的院落,裏頭已經打掃幹淨了,皇上把各色的藥材都賞下來了。筱蓉轉了一圈,乖乖不得了,這藥材很全。在京城被封這麽多的日子,皇上還舍得如此大手筆。真是讓她刮目相看。
裏頭各色的東西都是齊全的,前廳裏依然是接待的地方,兼着按方抓藥。那幾個小厮都住在前頭,開門接待病人。
後院裏劈成兩部分,左邊是專住人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月洞門,裏頭上房裏住着餘揚一家子,幾個小丫頭睡在廂房。耳房裏做廚房,一應家夥什兒都置辦齊全了。
右邊這一半劈做病房,兼筱蓉坐診的地方都有了。
筱蓉裏裏外外地轉着,見餘揚布置得妥妥當當的,不由滿意地點頭:“你是個能幹的,我就放心了。”
餘揚搔了搔頭,對這個院落也是相當滿意的,不過他還是把他心底的話說出來了:“姑娘,我就是一個商人的材料兒,給人看病我是不行的,這個地方得有姑娘坐診才成,不然也就是個空殼子。”
踟蹰了一下,他又無奈地笑笑:“只是姑娘你身在劉家,可怎麽出來呢?”
筱蓉眼珠子轉了轉,也覺得為難,自己雖然沒有賣身契,可好歹也跟着王夫人這麽久,這要是每日裏撇下王夫人出來行醫,不知道王夫人答不答應呢?
半天,她心中才想了一個主意,對餘揚耳語了一陣子,就見餘揚滿面堆笑:“姑娘,你可惜了托生成個女孩兒,要不然,這亂世裏你必将是那叱咤風雲的人物!”
還沒等他誇完,筱蓉已經笑彎了腰,兩個人說說笑笑的,餘揚娘子帶了孩子也過來了,一家人樂樂呵呵的,好不融洽。
第二日,才吃過早飯,軍中忽然來人,徑直找到王夫人,說是軍中目前打仗,好多人都傷了,缺醫少藥的,聽說府上姨太太的貼身侍婢懂醫,讓她到醫館裏幫幾天。
打仗的時候,軍令如山,連劉府也得買賬,況且領兵大元帥還是劉府的乘龍快婿,怎能不大力支持?劉夫人還特意勸說王夫人來着。
王夫人思前想後,也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于是就答複來人:“我身邊丫頭多得是,她閑着也是閑着,只是她一個女孩兒家,不能抛頭露面的,年紀又小,還得你們多費心才是!”
來人唯唯地答應了,王夫人方讓筱蓉收拾了行李,跟着來人去了。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三十一章 熟悉的人
筱蓉算是在餘揚的院子裏落了腳,不用在劉家過着拘謹的日子了。餘揚心裏也有了底兒,這個醫術高明的小姑娘在這兒,他就等着每天數銀子了。
而這件事兒是筱蓉暗地裏讓餘揚去求了雲書岳的,憑着餘揚這兩次的出謀劃策,堪稱是皇上的紅人了,這點兒小事,既是利國利民,又是雙方都得益的,雲書岳必定會答應的。
筱蓉也是算透了雲書岳,才讓餘揚去的,沒想到雲書岳的動作挺快,當天下午就到劉府去傳了令,讓筱蓉到了醫館。
而他,心情越發大好,這餘揚好像對這個小女孩與衆不同啊。據他暗中刺探,餘揚和她無親無故,怎麽單單就對這個小姑娘這麽青睐?
想起以前濟民堂那個蒙面的小姑娘,雲書岳嘴角每日裏都挂着微笑。上次可是聽說她被攝政王給捉走了的,後果就不知所終了。
餘揚也是來京裏沒有多久,怎麽就認識她了?聽說她醫術也很高超,雲書岳不由地就把那個蒙面神醫和她給聯系到一起了。這兩個人,怕就是一個人吧?
只是當初她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又是怎麽從攝政王手裏逃出來的?
腦子裏湧現出很多種可能,可他還是不相信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孩能夠從守衛森嚴的攝政王的營地裏逃出來。可是如果這個小女孩醫術高明、能想出這樣的奇異的計謀的話,能夠從攝政王那兒逃出來,倒真的也有幾分可能。
不管怎樣,雲書岳開始對這樣的小女孩感到好奇了,若是她真的有這樣的本領,那她當真稱得上臨風國的奇女子了。
想着她此刻應該到了餘揚的醫館裏了,雲書岳心裏立即有了主意。
傍黑時分。筱蓉剛和餘揚收拾好,才坐下來用晚飯,就聽外頭吵吵嚷嚷的,似乎來了不少的人。他們在戰亂中成日裏生活得戰戰兢兢的,一聽到聲響都如驚弓之鳥一樣,紛紛放下了筷子,起身往外看去。
就見大門外闖進來一群铠甲鮮明的人,為首的正是雲書岳。他徑直穿到後院裏,讓底下的人把擔架上擡着的人放到了後院的房間裏。
他方才對有點兒發懵的餘揚笑道:“掌櫃的,驚擾你了。這是我手底下的兄弟們,受了重傷,好幾日了都沒好。軍中的大夫們醫術不高。聽說你這兒來了醫術高明的人,快給看看吧。”
筱蓉對上雲書岳一雙似乎要穿透靈魂的眼睛,有點兒心虛,不自覺地就把眸子垂下去了。雲書岳想從她眼睛裏看出點兒什麽,可是長長的碎發遮住了她大半個小臉。讓他無以尋找。
低了頭去查看躺着人的傷勢,冷靜地吩咐人把他們擡到各個房間,分門別類地制定出治療方案……這一切,都不像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該有的沉靜和冷漠。
雲書岳心中暗想:她究竟受了什麽樣的磨難,才能磨出這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性子?
想起當初在濟民堂,他和張忠義偶遇。兩個人在院子裏打得不亦樂乎,就是她,小小的身軀跳在高高的看臺上。大吼一聲,頓時就讓他們冷靜下來。
後來那小丫頭放話說,若是他們想打盡管打,只要賠她銀子就行。
那時候,他覺得這個小丫頭精明地像個小狐貍。雖然狡猾,卻也可愛地要命。
可眼前的小女孩沉着冷靜。冷漠地讓人覺得她不再是一個孩子,完全沒了當初那個狡黠的樣子。他心裏微微地有些失望,她難道不是她嗎?難道她沒能從攝政王那裏逃回來?
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有條不紊地給傷員們清理着傷口,吩咐那些丫頭小厮們預備各樣的東西,他眸子慢慢地亮起來,心裏的那個判斷也漸漸地明朗起來。
不管當初她是以何種面目出現的,但是她手底下的動作卻是完全沒變,對傷員身上傷口的熟悉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有她,眸子才會那麽清澈,神情才會這樣肅穆。
狡黠的她,沉靜的她,只要一碰到病號,那種骨子裏的醫者仁心完全就發散出來了。
正想得出神,筱蓉已經從屋子裏出來了,回到自己的屋子,用桌上的文房四寶就開始刷刷地寫起來。雲書岳也跟進來,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忽然,他的心底一下子敞開了。這樣的字跡,他是見過的。
在濟民堂,她就曾經開了方子拿到外頭給李漁兒抓藥,當時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心情一下子雀躍無比,他甚至想手舞足蹈起來。可旋即,他又被自己的輕狂給激怒了:兄弟們還躺在隔壁水深火熱呢,怎麽他卻這麽高興?
好不容易壓抑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他靜靜地看着她一筆一劃認真地寫完了一個方子,匆匆地接過去,他眉頭展開:“我替你拿給前廳的抓藥小厮。”
望着他那毫不掩飾的笑意,筱蓉的心不由提起來:這家夥,沒事兒怎麽笑得這麽賊?難道他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跡了?
雲書岳剛剛到了前廳,把方子交給配藥的小厮,就見幾個身着黑衣的,扶着一個帷帽遮面的人進來了。
看身形,這個人分明是個男子,身材高大,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淩厲。只是腳步有些虛浮,似乎身上有傷。
他雙臂搭在兩個黑衣人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裏走,似乎很吃力的樣子。
雲書岳頓時起了疑心,這城中受傷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他軍中的士兵,還有什麽人能受傷呢?況且這個醫館才剛剛開張,沒什麽熱知道,他怎麽忽然就找來了?
眼光像刀子一樣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像要看透這個人的身份。那個黑衣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探究目光了,只是他帷帽遮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明顯感覺到他身上似乎緊繃起來。
雲書岳悄悄地跟着他進了後院,只見他徑自來到筱蓉的屋裏,金刀大馬地坐在筱蓉面前,讓雲書岳看了極為不舒服:這家夥,憑什麽這麽大喇喇地坐在她面前?
腳步不由放輕了,蹑手蹑腳地趴在門口偷偷地往裏看,想要看清那個人究竟有什麽企圖。
就見筱蓉給那人診過脈,然後就要他摘下帷帽,誰知那人硬是不同意,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就是不拿下來。
筱蓉急了,氣得站起來,指着那人道:“醫者需要望聞問切,我想看看你的臉色,才能确定你的傷勢。你這兒也不讓看,那兒也不讓看,對不起,我治不了你這病!”
雲書岳見這勢頭,怕筱蓉吃了虧,忙閃身進屋,也對着那人發脾氣:“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哪有來看大夫還遮得嚴嚴實實的?你要是不想讓大夫看到你的真面目,你打可以另覓高明,何必在這兒為難一個小姑娘?”
那人聽他這話似乎有點兒着急,那兩個扶他來的黑衣人也都面露驚慌,似乎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筱蓉忽然在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忙擡手止住正在大喊大叫的雲書岳:“我在看病,別人不能随便進來的。我那幾個丫頭呢,怎麽不好好守着?”
以為自己正義凜然,英雄救美的雲書岳,忽然一下子呆住了:他可是為了她好,怕她被歹人給騙了啊?怎麽她又沖着他來了?
憤憤地放下正指着黑衣人的手,他臉色變得讪讪的,非常不情願地瞥了筱蓉一眼,無精打采地出去了。卻不肯走遠,又叫了兩個丫頭守在門口,還暗中叮囑她們,一有什麽情況趕緊來告訴他。
筱蓉重新坐下來,臉上沉靜似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個黑衣人。半天才開口:“我們,是否相識?”
那黑衣人不妨她問出這麽個問題來,一怔之下,先是點頭,接着又飛快地搖搖頭。
筱蓉不由微微一笑,露出唇邊的兩個梨渦,“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你跟我到裏屋來吧。”
那黑衣人狐疑了一下,卻還是跟着她進去了,兩個扶他來的人想要上前,卻被他給止住了。
雲書岳遠遠地從窗戶裏看到他們進了裏屋,一顆心都跟着提了起來,可是她說過不讓外人進去的,他只好忍耐住了,只是那兩個拳頭卻握得緊緊地,幾乎沁出水來。
進了裏屋,筱蓉放下一襲撒花銀紅的簾子,壓低聲音說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拿下來吧。”
黑衣人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把遮面的帷帽拿下來了。一張英武的臉龐就這麽呈現在筱蓉的眼睛裏,讓她一瞬間有些失神。
半晌,她方才嘆口氣,說道:“果然是你!你膽子倒是不小,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張忠義一把把那帷帽丢在桌上,展齒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來。黑紅的臉膛上英姿畢現,眉宇間是滿滿的自信,也笑着說道:“你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終究猜出來我是誰了。你可能治我身上的傷?”
“你這傷是不是雲書岳射的那一箭造成的?”筱蓉不答反問,眼睛已經盯上了他的背。
那個厚實的背似乎有點兒駝,對于他這樣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來說,顯見得傷得不輕。
卷一 血海深仇 一百三十二章 回報恩情
提起雲書岳,張忠義牙齒咬得緊緊地,攥拳搗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盞都發出簌簌的聲響:“這小子,暗中偷襲,不是個正人君子!”
筱蓉聽了不由笑道:“只要能置敵人于死地,什麽法子不能用?他不是個正人君子,你就是嗎?你跟着攝政王占山為王,助纣為虐,為虎作伥,荼毒了多少百姓?這天下能這麽亂還不是他造成的?”
一語說得張忠義臉上微赧,可他不服氣,一張臉漲得慢慢紫紅:“攝政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辜負了他。況且他拿我當親生兒子,哪有兒子背叛父親的?”
“是嗎?真是孝順的好兒子。”筱蓉笑得不無譏諷,狀似漫不經心,“要是這父親讓兒子濫殺無辜,兒子也得跟着不成?”
卻不待張忠義反駁出來,她就沉聲命道:“脫下來。”
“什麽?”張忠義有些發愣,剛剛還辯着誰是正人君子,怎麽一轉眼她就說起了這個?
筱蓉似乎沒了耐心,聲音裏帶着絲絲不耐:“你不脫了衣裳我怎麽看你的傷勢啊?”
張忠義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了:她還是個姑娘,自己在她面前脫了衣裳,以後,她還怎麽嫁人啊?
臉越來越紅,他低頭喃喃:“那個,能不能不脫啊?這,對你不大好吧?”
筱蓉氣極,她前世裏行醫做手術,男人身上的哪個部位她沒看到過?這該死的古代男人,一個個自命清高的,誰不是三妻四妾的?
不由就冷了聲音:“不脫是嗎?那請自便吧,本姑娘還有的是傷號呢。”
張忠義被他擠兌得下不了臺,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既然你不介意,我。我脫就是了……”抖抖索索地到底解開衣鈕脫下來,心裏還忐忑不安:萬一她日後嫁不出去,自己娶了她算了。這個小姑娘心眼兒倒不壞!
筱蓉哪裏想得到他內心的想法,只是仔細地查看着他背上的傷勢。那箭頭已經拔下來了,只是傷口已經化膿,正往外冒着膿水。背上已經腫脹成一片老高,怪不得他走路有點兒駝背,也不知道他這幾天怎麽受過來的。
心裏也知道他肯定是用了不尋常的法子,才來到這京城中就醫的,筱蓉也就格外上心。只是他的傷勢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非得做完了手術,養上個把月才能行動。不過他的身份特殊,在京城中能待下去嗎?
強忍下內心的煩躁。筱蓉平靜地說道:“你背上的箭傷化膿了,得立即動手術。”因為之前張忠義帶着他的士兵在濟民堂做過手術,所以也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了。
他只是有些擔憂:“做手術要多久?”
“一個時辰就夠了,要是有幫手的話更快。”筱蓉頓了頓,聽得出來他的呼吸裏有一絲急促。又繼續說下去:“只是你這傷得在這裏住院。”
“什麽?還要住院?”張忠義不由着急起來,“你知道我是偷跑進城的,萬一被他們發現了就沒命了。”說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剛才那小子已經注意上我了,要是被他看穿,可就麻煩了。”
“是嗎?你難道不知道進程兇險嗎?既然來了。就得聽我的,就算是我給你處理好傷口,你就這麽走了。也照樣是死路一條。”這古人不懂感染什麽的,以為這傷口随便包紮一下就能好,哪裏知道這裏頭的危險性呢?
張忠義一聲不吭,筱蓉手裏也不閑着,當即就用濃鹽水給他消了毒。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在他面前閃了一下:“我要給你挖掉壞死的肉,估計會疼。你要忍着點兒。”
說完遞過一條白手巾,卻被張忠義丢在一邊,“不用,我忍得住。”
筱蓉不屑地撇撇嘴,她只管做可不管是否疼痛的,這小子這麽倔強,到時候叫喊出來,可別怪她沒提醒他啊。
相了相位置,她毫不手軟地一刀割下去,一股濃臭腥臊的氣味傳來,嗆得她差點兒惡心出來。
她忍住欲嘔的沖動,一刀一刀地沿着邊沿割下去,一塊一塊地剜掉腐爛的肉……
感覺到手底下的身子簌簌發抖,她不由放慢了動作,細聲問他:“疼吧?”還沒等他回答出聲,她又自言自語:“當然會疼,從身上割肉,這感覺可不好。算你狠,竟然不吭聲!”
張忠義一手扒着桌沿,手指關節都發白了。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可他硬是忍着,咬牙說道:“義父說,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流血不流淚。再疼,我也忍得住。”
“何必呢?”筱蓉輕聲笑出來,“有時候強忍着不見得就是件好事兒。你義父也是的,怎麽不把這話說給他親生兒子聽,偏偏要對你來說?”
“他,他沒有兒子。”張忠義嗫嚅地說出這句話來,卻再也不肯出聲了。
筱蓉了然地點點頭:“怪不得呢。”手底下卻毫不遲疑地一點一點剔除掉碎爛的腐肉。那一刀一刀就像剜在張忠義的心窩上,疼得他五髒六腑都移位了,可這家夥愣是不吭一聲。
筱蓉暗中也佩服:倒是個角色,要是換做平常人,還不得叫喚死了?
好不容易用最快的速度剔除幹淨,直到肉裏冒出的血變得殷紅起來,她才用濃鹽水給他清洗。
這清理傷口也是一門絕大的學問,不然,日後感染了,會更要命。古人就是因為不甚懂得這個,戰場上的傷兵好多不是傷得很重都死了,就是因為感染才會要命的。
濃烈的鹽水碰上剛剛被刀子刮過的傷口,那滋味就像是千萬只螞蟻咬齧一樣,痛苦地他不斷地把手伸到桌沿上又縮回去。
筱蓉知道這樣的處理相當痛苦,可不經過這樣的疼痛,她也沒有法子。她也沒來得及預備麻醉藥湯,況且他來得急匆匆的,又着急着要走。
雖然疼得厲害,可是好起來也快,瞧着他皮糙肉厚的,也就狠心這樣了。只是她到底于心不忍,手上麻利地幹着活兒,嘴裏柔聲安慰他:“快好了,再忍忍。”
這話就像是嚴冬裏的炭火,霎時就溫暖了張忠義的心口,他只覺得心裏暖暖的,雖然背上疼得要死要活,可也比剛才的感覺強多了,似乎不那麽難忍了。
消毒完,筱蓉一針一線地把他的傷口縫合起來。只是這古代的針和線沒有前世裏的手術針線好用,縫完了之後,皺巴巴的,背上那塊兒憑空多了一個大疙瘩。
左相相右相相,自己的手藝實在是太差,說真的,要是用前世的那種針線,她縫出來的傷口可真不錯,可這古代的繡花針,她着實用不好。
歉然地一笑,她弱弱地道聲:“不好意思,縫得有點兒難看。”
正費勁兒套衣服的張忠義聽了不由疑惑地看了她兩眼,旋即才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他背上的傷口,當即展齒一笑:“嗨,我這個粗人還講究什麽好看不好看的?只要能好就成!”
那笑容,如同三月的陽光一樣燦爛,筱蓉一時竟有些睜不開眼,恍惚了一會兒,才低低地問了一句:“可你這傷口需要住院觀察的。”
“我今晚必須得趕回去,不然留在這裏夜長夢多,兇險萬分!”張忠義斬釘截鐵地說着,臉色一派肅穆。
他也想留下來,舒舒服服地等傷口愈合啊,可是這能行嗎?且不說他是偷溜進城裏頭的,萬一被他們發現了就是死路一條。單說今晚上,雲書岳這個死對頭就在這裏,要是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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