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18

☆、18

那天之後，林洛誠淡出了程菲的生活，他離開B市，回到H市，重新開了一個工作室。當然，憑他的知名度，新工作室自然是辦得風生水起，他依舊忙碌，依舊全國各地奔波，當然，他不會自己告訴她他的境況，都是沈飛透露給她的，他沒再給她打過一通電話，沒再給她傳過一條短信，沒再給她發過一封郵件。

分手來得如此容易，也如此徹底。

她回到了隋遠身邊，并非心不甘情不願，只是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所以，她一面對他無微不至，一面又經常陷入深深的迷惘中。

隋遠自然能感覺到她的變化。

他回SW工作不到兩周，她就提出自己也要重返崗位，他問她會不會太心急，要不要再休整一段時間，她說不用了，一個人悶在家裏面對四面牆壁更會胡思亂想，休整不好，于是，他依了她。

公司裏，兩人是上下級關系，人前人後保持距離，言行舉止相當有分寸，許張事件尤其讓程菲心有餘悸，所以即便她和隋遠在辦公室裏關起門來說話，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唯恐有人突然間破門而入，覺察出端倪後大做文章。隋遠見她如此謹小慎微，心中雖有一絲古怪，但面上十分配合。

公司外，與其說兩人是戀人關系，倒不如說是同居室友關系。為了照顧隋遠的身體，她搬過去與他同住，但兩人各據一房間，到點各自回房睡覺，從沒在一張床上纏綿過，就連接吻的次數，也較之前在四川時大大減少。

原因是程菲常常不在狀态，好多次強打精神應付一會兒就突然斷電，然後再也提不起興致。好在隋遠也不強迫她，通常會停下來，摟她進懷裏。

現在這個她令他缺乏存在感，人在他懷裏，魂卻不知飄蕩在何處。自她從H市回來，身體內那種叫做熱情的細胞就進入了休眠狀态，他想喚醒它們，卻心有餘力不足。

工作八小時之外，她發呆的時間多于同他交流的時間。晚上兩人一起坐沙發裏看電視，她喜歡把聲音開得很大，但視線卻不是落在屏幕上；她愛上了泡澡，隔天就要泡上一回，但一進浴室，往往就要在裏面呆上一個多小時。

這種現象第一次發生時，他還以為她在裏面出了什麽事，比如說割腕自殺，比如說被熱氣蒸得昏厥，他自己把自己吓得一頭冷汗，門也不敲就直接闖入，然而裏面的景象卻與他的想象大相近庭，完全沒有他想象出來的恐怖畫面。她安然無恙地躺在潔白的浴缸裏，浴缸的邊緣弧度柔和，托起她修長白皙的頸脖，純白的濕毛巾妥帖地蓋住她的眼睛，漂浮在水面的各色花瓣恰到好處地遮住她裸-露的身體，Sissel空靈的嗓音仿佛輕盈的羽毛，飄揚在半空，撩撥人的心弦。

他雖然置身于水流之外，但溫熱氤氲的霧氣從四面圍過來，夾帶着奇異的芬芳，打開他肌膚表層的毛孔，無聲無息地鑽進去，令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适感，他不由地閉上眼睛，盡情享受了許久。

也許是眼睛受到水汽滌蕩的緣故，睜開眼的那一剎那，眸光似乎更清明了些，眼前的畫面便如同被濃彩着過色一般，白的變得雪白，紅的變得鮮紅，深刻而鮮明。低婉的歌聲忽而轉為高亢，如波濤一樣撞擊他的心房：

So should it matter

所以真的那麽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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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 do or what I’ve done

我已經做過的和準備要做的

As long as in my heart

因你一直在我心

You’re still the only one

你是我的唯一，恒久不變的

I hear you say it

你說你完全明白

But I don’t think you understand

可我想你根本不知

I can be trusted now, I swear to you I can

我會讓你相信我的心，我對天起誓

他的心躁動起來，眸光牢牢鎖住水中的人兒，她绾起的黑發，被熱氣熏得緋紅的臉蛋，嬌豔欲滴的唇瓣，小巧而飽滿的耳垂，光潔得沒有一絲紋路的頸項，還有藏在花瓣下的胴體，對他來說都如罂粟般，具有致命的誘惑。

不由自主地靠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心剛要落在那一襲漆黑如墨光澤如玉的絲緞上，一聲沉悶的水響便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動作。他的手被他遺忘在半空，他的目光定定地追随着那條忽然就從水面下冒出來的雪白手臂，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兩人的手便會碰到一起，那一刻，他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可是下一秒，她的手便擦過他的手垂落下去，中間只隔了一道淺淺的縫隙。

她把手搭在蓋着眼睛的濕毛巾上，頸脖微微一動，人又恢複了靜止，唯有晶瑩剔透的水珠沿着肌膚表面緩緩滑落，彙聚在一處，然後一滴一滴墜入水中，靜寂無聲。

她并沒有感覺到他這個入侵者的存在。

他澀然一笑，說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慶幸還是失落，最後深深望了一眼近在眼前卻又不可觸摸的她，依依不舍退了出去，悄然帶上了門。

他想，她需要的不僅僅是從身到心的徹底放松，還需要一個不被人打擾的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

但除了親密之事，她在其他方面的表現無可挑剔。

他的一日三餐，她精心準備，就連中午的便當，也夠得上大廚的水準，營養豐富，清淡卻不乏味。

辦公室裏的溫度，家裏的溫度，都被她設定在宜人的26度。

早餐後她禁止他立馬出門，要小坐片刻，午餐後她禁止他立馬投入工作，要小憩15分鐘，晚上她禁止他熬夜，一到十點就轟他回房睡覺，他的作息時間在她的監督下變得井井有條。

最誇張的是，兩人一同外出，她禁止他開車，理由是開車會導致身體疲勞，身體疲勞會導致消化不良，消化不良會導致胃痛，她歪理一大堆，他又好氣又好笑，卻拿她無可奈何。

他的菲兒，溫柔起來像只小綿羊，發起怒來像只小老虎，倔強起來又像頭驢。不過自她從H市回來，溫柔的一面和暴躁的一面就同時消失了，她的情緒幾乎變成了一條直線，沒有明顯的起伏。他懷念在四川時的那個她，寧可她變身成“威力十足”的小老虎對他張牙舞爪，也好過如今這頭失掉喜怒哀樂的小悶驢。

轉眼，又到了冬天。

B市氣候多風，每刮一次六七級大風，氣溫就驟降六七度，在經歷幾次這樣的大風後，溫度終于降到了零度以下，市民外出，紛紛裹上了厚實的羽絨服。

而曾經風光無限的外企，也不可避免地進入了隆冬，不幸的是，它們沒有羽絨服禦寒。

其實自下半年以來，某某公司，某某公司大規模裁員的消息就鋪天蓋地而來，引來哀聲一片。

【7月11日，惠普宣布将裁員2.7萬人，此次裁員人數約占該公司35萬員工總數的8%左右，預計将在2014年10月完成，這也是該公司73年歷史上最大規模裁員。】

【7月12日，标致雪鐵龍汽車集團宣布裁員8000人，并關閉一家位于巴黎北郊的工廠，法國工會代表稱“實際裁員數據有可能高于此數字”，這一裁員數目已經占标致雪鐵龍法國本土員工的十分之一。】

【7月中旬，諾基亞正式表示，将關閉中國兩個區域銷售部并進行裁員。】

【8月13日，摩托羅拉移動正式宣布約占公司員工總數20%的全球裁員計劃，其中也涉及中國北京、南京、上海等地多個研發中心。】

而真正讓SW員工切身感到自己利益岌岌可危的是他們的同行陶氏和杜邦的裁員。

【陶氏化學稱，将裁員2400人（約占其員工總數的5%，并将關閉20個制造基地。）

【杜邦稱，計劃裁員1500人，占員工總數的2%。】

這兩則消息傳來，就像兩塊巨大的石頭投入SW這座大湖中，激起千層浪。

金飯碗保不住，對那些背負着巨額房貸和車貸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而這樣的人，在SW裏面比比皆是。

一時間，謠言四起，人人自危。

作為離總經理最近的人，自然有很多人前來向程菲打聽“SW裁員動向”。

這天，當財務部的會計劉兄來向她求證自己剛收到的“最新消息”時，程菲簡直有将此人掃地出門的沖動了，因為在這之前，她已經接待了三位和她一樣的“小道消息分子”，自己本就缺乏的耐心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了。

見她神色不對，劉兄讨好地笑，“Cherry，你就透一點口風給我吧？或者你就回答，是，還是不是？”

程菲蹙眉掃她一眼，恢複一本正經的神色，一本正經的口吻，“不知道。”

劉兄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哪裏肯輕易放過她，于是索性在她對面落座，打算跟她促膝長談。

“高層都連續開了快兩周的會了，不可能什麽結果都沒有吧？”

“不知道。”程菲低頭整理手裏的文件，不看她。

“你是隋總身邊的人，多少也能從他嘴裏套點東西出來吧？”

“我沒有套人家話的習慣。”

“那你就告訴我，我在不在裁員名單裏？哎，別怕打擊我，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程菲忍無可忍地擡頭，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看着她，“喂，你是不是有病啊，公司都沒說要裁你，你就先把自己加黑名單裏了。”

劉兄雙掌壓着桌面，身體前傾，壓低聲音沖對面的人說，“裁兩萬人是什麽概念你知道嗎？兩萬人，占全球員工總數的20%，20%！誰不知道我們化學建材不賺錢，我要是高層也會琢磨着把這攤業務關閉，哎，隋總也來得不是時候，本來是被派來救場的，沒想到遇到全球經濟滑坡，業績也做不上來，不過他是嫡系，高層也不可能拿他開刀，大不了再把他派到別的系統去，對了，你知道隋總的後臺是誰嗎？說出來吓死你！”說着說着話題就偏移了。

程菲沒好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劉兄只當她口是心非，回頭看了看，确定後面沒人偷聽，才又湊上前去，神秘兮兮地說，“是季長青，集團董事會的董事！據說他是隋總的岳父，這後臺夠硬吧？！”

程菲聽後心裏更不爽了，但她想搞清楚消息的來源，于是耐着性子問劉兄，“這些風言風語你都是從哪裏聽到的？”

劉兄得意地一笑，“憑我在公司內部強大的關系網絡，什麽打聽不到？這件事是歐洲總部的一個同事告訴我的，千真萬确！”

“他還告訴了你些什麽？”

“沒有了。”劉兄一聳肩，一攤手，“就這些。”

程菲坐正，雙肘交叉壓桌面上，沖劉兄溫和一笑，“你的消息已經過時了。”

“過時了？什麽意思？”劉兄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然而程菲并不打算滿足她的好奇心，只是輕飄飄地抛出一句話，“自己慢慢體會。”

“那你告訴我，我會不會被裁掉？”劉兄不依不撓。

程菲對她的跳躍性思維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看來不給她個說法，她就賴上自己了，但她确實又什麽都不能說，于是半開玩笑半警告道，“你再在工作時間擅自離崗散播不實傳聞，我不排除HR會重新對你進行績效評估的可能性。”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不到一秒鐘，對面的人閃身而去。

程菲望着對面的空座位出了一會兒神。

開了近兩周的所謂“高層會議”，跟閉關練功沒什麽區別，隋遠幾乎天天早出晚歸，一日三餐都在會議室解決，連周六日也不例外。按照他的說法，恐怕被裁的人數會超過兩萬，至于分攤到化學建材系統中國區的具體人數有多少，尚在讨論中。

目前能夠确定的是，去年才收入囊中的蘇州工廠和位于B市郊區的工廠将關閉，這兩個工廠的所有員工将會被遣散。

作者有話要說： 一寫起來又啰嗦了，比我預計的字數要多，分兩次貼吧，下章是結局，爬下去接着寫，神啊，賜予我速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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