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姐夫,事情都辦妥了嗎?”謝卿抱上了就不肯撒手,要不是地點時間都不合适,他還想伸舌頭去舔厲淵背脊上的汗。
厲淵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默然地抓住了他的手。這一抓,叫謝卿差點以為是對他的回應,眼都亮了一亮,只是還沒等他高興太久,厲淵手上一用力,就給他扯開了。
謝卿纖細靈巧,厲淵偉岸高大,兩人身型全然不同,力量也是天差地別。厲淵扯他就跟扯小雞仔似的,毫不費力。
“祝由山已死,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羅漢堂。”厲淵也不知是已經懶得呵斥他還是想要給他留些顏面,直接越過了對方過分親密的舉止不提,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
謝卿被扯開了手,瞪着厲淵的背撇了撇嘴,心裏十分氣惱他的不是情趣,嘴上卻還是親親熱熱,天天膩膩的回他。
“那此地的老百姓可要好好謝謝姐夫你們了,為他們除了這樣大的惡患。”他慢條斯理抹了抹臉,“昨晚掌櫃突然起夜發現了院子裏的屍體,我還怕他過來問是不是我們做的,想不到他自個兒悄無聲息就給處理了,今早還跟我說是死了幾條野狗。他們看着是識時務的,應當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厲淵用幹帕巾随意擦拭了下身上的污漬,聞言轉身看向謝卿。
“我做這些,不是圖他們報恩。”
謝卿皺眉:“那大俠靠什麽吃飯,西北風嗎?”
這麽辛苦做好事,然後呢?除了身後美名,都不能收個好處嗎?那做大俠可也太累了太虧了。
厲淵:“我不是大俠,不知道他們靠什麽吃飯。可既然能被稱為‘俠’,必定不是挾恩圖報之輩。”
謝卿坐到一旁凳子上:“挾恩圖報?既然的确有恩,為何又覺得別人是‘挾恩’?這人就是不想報恩忘恩負義嘛。”
厲淵本就不是巧舌如簧之輩,被謝卿繞啊繞的,只覺得對方歪理一大堆,也沒心思再跟他辯下去。
“到外面等着。”他下逐客令。
“做什麽?”謝卿在凳子上扭了扭屁股。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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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房門就被小二敲響。
“客官,您要的熱水來了。”
謝卿不甘不願從凳子上起來,用着小聲但是厲淵絕對能聽到的音量嘀咕道:“你身上哪裏我沒看過,切!”
他打開門,讓小二進來,自己也正好出去。
楊庭萱就站在門外候着,顯然一早就在外面了,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屋。
他見謝卿出來了,頗為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道:“剛有人在鎮門口的牌樓上發現了祝由山的人頭,和一包銀兩……”
謝卿掐住他雙臂:“銀兩?!”
楊庭萱吓了一跳:“是,是啊,說是要給那位被祝由山滅了門的縣令的。”
謝卿愣愣的,半天沒反應,楊庭萱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不安地回憶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怎麽對方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樣子。
“九郎,你沒事吧?”
謝卿一把揮開他的手,擰着眉既像是跟他在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雖說這麽做也沒毛病,但怎麽也得給自個兒留一些吧。”他說着不等楊庭萱回他,撥開他去敲哥舒柔的屋子。
“啊,她……她在洗澡。”楊庭萱紅着臉要制止對方。
他方才晚謝卿一步走到門口,房門已經合上,他正茫然無措不知道何去何從時,哥舒柔聽到動靜開了門。彼時她銀冠已除,身上軟甲盡褪,只着一身紅色裏衣,濕乎乎的泛着腥氣。
“被關外面了?”
楊庭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耳朵尖都紅了:“你們沒受傷吧。”
哥舒柔一哂:“沒,那等毛賊哪裏是我的對手,我還嫌打得不過瘾呢。”
她長發披散,紅衣雪膚墨發,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偏生強勢到令男人都汗顏。
楊庭萱道:“沒受傷就好。”
“你要進來坐一下嗎?”
楊庭萱差點叫自己的口水嗆着,他看向哥舒柔,對上對方雙眸,那雙眼清澈明亮,閃爍着耀人的神采,絕不含別的暧昧意味。
她是真的只是想給他個地方坐……
想清楚了,楊庭萱很為自己有那麽一瞬間的心神動搖感到汗顏。
“不了,我在這裏等着就好。”他婉拒了對方。
哥舒柔聳聳肩,關上了門。
“我又不看她洗澡,就隔着門問兩句話。”謝卿不理楊庭萱,仍舊哐哐的敲着門。
很快,哥舒柔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洗個澡也不安生,幹嘛啊?”
謝卿像是怕被厲淵聽到,壓低聲音道:“那個錢,你們有給自己留一點嗎?”
哥舒柔似乎一早知道他要問什麽,也可能她早已聽到了門外兩人的談話,回的也是毫不猶豫。
“一點沒留,全捐廟裏了。”
謝卿聞言瞪着那門板,似乎要将它瞪出個洞來。他氣得要死,又很心疼那些銀子,也不管厲淵聽不聽的到了,站走廊中間絲毫不控制自己音量:“你們很有錢嗎?一個兩個都這麽大方?”好歹留個幾兩做辛苦費也好啊。
厲淵與哥舒柔各自洗好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已是幹幹淨淨,沒有一點血污,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們昨夜做了什麽。
驢車被木匠修好,一大早趕到了客棧門前,幾人收拾了行李,用過早飯,便打算上路了。
掌櫃送了許多吃食,給了幾壇陳年的好酒,将車室都堆得滿滿當當的。楊庭萱一開始還不好意思收,被謝卿一把推開了,心安理得都掃進了懷裏。
錢不要就算了,吃的還不要,真的去喝西北風啊?
“客官一路走好,我等在此拜別了。”
掌櫃拱手彎腰,驢車遠行,人影越來越小,卻不曾見他們直起身。
謝卿直到見不到人了才放下車簾,一坐回車裏就開始拆油紙包。醬牛肉,白切羊肉,果脯蜜餞……一個個都拆開查看,發現真的都是吃的,別的一樣沒有。
他不死心的甚至還晃了晃幾壇子酒,也沒聽到除了水聲之外的別的動靜。
“前頭還說他們識時務呢,就送這啊?”謝卿大為失望。
“人家也是小本經營,孝敬錢都給不出了,哪裏還有餘錢給我們?”楊庭萱将被他拆開的油紙包再一個個包回去。“再說吃的喝的也是要錢的,這又是牛肉又是羊肉的,不虧你了。”
道理謝卿都懂,他也不是死要錢,但被楊庭萱這麽一說,他就覺得讨厭,心裏不舒服。
“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
楊庭萱一愣:“還有一些,不多,幾十兩吧。”
謝卿暗暗咋舌,這夠把他來回賣幾百回了,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落魄成這樣了還能有這個身家。
他輕咳一聲,問:“這些錢用光了你打算怎麽辦?”
楊庭萱:“用光了?”
他像是被謝卿問住了,一時沒了聲音。
“你這錢袋子又不是聚寶盆,可以無限給你往外生錢。你還有幾十兩,總有用完的時候,用完了你怎麽辦?”
楊庭萱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癟癟的,的确不怎麽富裕。
“千機門……不管我吃喝嗎?”
謝卿“嘿”了聲:“說你是小白臉,你還真想當小白臉呢?不對,小白臉還能在床上賣力,你就光能看不能用,比小白臉還不如呢。”
楊庭萱何時受過這樣的诋毀,立時羞惱地漲紅了臉,說話都不利索了:“你怎麽,怎麽能這樣說話?”
“我怎麽說話了?”
“粗俗。”
謝卿冷了臉:“我說話就這樣,嘴長我身上,你管得着嗎?”他瞥了眼對方腰間,嗤笑道,“你瞧瞧你,這都是逃命的時候了,身上仍是環佩香囊一個不少,還是一副公子做派,我說你小白臉有錯嗎?”
楊庭萱一路受他的氣,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下去了:“厲大哥那般人物,怎麽會有你這樣沒教養的小舅子!”
謝卿這個人,說他什麽都行,他混不吝,臉皮厚,這些年什麽沒被罵過,早就銅筋鐵骨。可罵他還帶上別人,特別是還帶上厲淵不行。厲淵什麽樣的人,他什麽樣的人,他自己不知道嗎要別人告訴他?
“我粗俗沒教養,是因為我從小沒有爹娘管教。你倒是文雅有教養,還不是廢物一個?除了一張嘴說說說,你還會什麽?有本事你自己去安南啊!”
“你……”楊庭萱握緊雙拳,渾身都在顫抖。
他吃虧就吃虧在太有教養,嘴皮子沒謝卿利索,許多話都說不出口。
兩人大眼瞪小眼,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顧一切沖向彼此撕咬起來。突然車簾倏地被拉開,哥舒柔探頭進來,掃了眼他倆。
“行了,別吵了。”她和厲淵在前頭聽得清清楚楚的,厲淵不出聲,只好她來做和事佬,“九郎你到外邊來,換我。”
謝卿也不想跟楊庭萱待一起,哥舒柔提了倒也正好。他白了楊庭萱一眼,氣呼呼地就鑽出去了。
車室內,楊庭萱臉上怒氣很快消散幹淨,他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體,空出一塊讓哥舒柔坐。
哥舒柔兵器長不過,人進來了,刀還有一截杵在外面,有點礙手礙腳。
好不容易坐好了,她長長舒了口氣:“我餓了,給我來點吃的。”
她這種性子,自己不開口得罪人就不錯了,再要她安慰人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楊庭萱身邊摸了一圈,摸到一包牛肉遞過去。
“給。”
哥舒柔接過了,抓起一塊大口吃起來,模樣香得楊庭萱都不覺有些餓了。
“要嗎?”哥舒柔見他一直盯着自己,将手裏紙包又遞回過去。
楊庭萱臉一紅,伸手拿了一小塊,斯文地咬了一口。
哎,九郎說的不錯,他真是個小白臉。
哥舒柔看着對方俊臉微紅的模樣,心裏做出評價。
車外,謝卿晃蕩着雙腿,也沒繼續再氣下去了,還有閑心哼小調。
厲淵趕着車,也不看他。
“後面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你總是這樣可不行。”
謝卿下調一停,腳也不晃了,回身去看厲淵:“我?我怎麽了?”
“你不能總是挑起事端。”
剛被壓下去的火又起來了,謝卿咬着唇道:“你這是幫他訓我?”
厲淵掃了他一眼:“我沒有幫誰。楊公子脾氣溫和,你但凡好好同他說,他都不會和你吵。我不求你改掉你的脾氣,但這一路上,你能收斂就收斂些吧。”
謝卿臉一白,瞬間鼻子就酸了起來。
厲淵雖然沒兇他罵他,但這話卻比兇他罵他還重,與楊庭萱說的本質上并無不同,都是在怪他粗俗沒教養呢。
謝卿一時委屈萬分,心裏很不少受。
“好好好,我脾氣差,我就是茅坑裏的石頭萬人嫌,他就是寶貝疙瘩,美玉無瑕,你們都不要和我說話好了!”他背過身,對着路邊的山石,不再看厲淵。
厲淵本也不是很看得慣謝卿的做派,對方現在又這樣不聽勸,便讓他生出種朽木難雕之感。他擰眉盯着謝卿背影片刻,心中甚是煩躁,也懶得再管他,揮臂猛地一鞭抽向毛驢屁股。
那毛驢本慢悠悠走着,突然一下重鞭吃痛不已,嘶鳴一聲,立馬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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