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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那總還是有希望的吧?只要有希望,謝卿就心滿意足了。
厲淵要是真不喜歡他,就該像以前那樣言辭拒絕,冷冷把他推開。說要“想一想”,就證明他對他并非全無感覺。
謝卿那個美的呀,翌日清早一掃陰雲,蹦跶到哪兒都一臉燦笑。
胡榮生為他們四人準備了嶄新的馬車,用得上用不上的一應器具都塞得滿滿當當。雖說愛州離羅伏州已是不遠,但他還是像個老媽子一樣小心叮咛着謝卿,讓他一路多加小心。
“要是你姐夫對你不好,你就來找我,我總是養得起你一張嘴的。”
謝卿睨着他:“來給你做小厮嗎?”
胡榮生夾了夾眼,一臉意味深長:“來給我暖床。”
謝卿大為不屑:“得了吧,你活兒也不咋樣。”轉眼看到厲淵來了,他眉開眼笑地便又湊了過去。
胡榮生愣在原地,被他這句話傷得不輕,半天突然回過神來:“欸你這‘也’字什麽意思?”
謝卿甜笑着湊到厲淵跟前:“姐夫,昨晚睡得如何?”
厲淵系着腰間雁翅刀,聽聞胡榮生的叫喊,低頭道:“人家叫你。”
謝卿一眨不眨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而靈動:“哪裏來的‘人家’?我眼裏只有姐夫,耳朵裏也只聽得到姐夫的聲音。”
他這樣一張臉,又如此甜言蜜語,一般男人哪裏受得了。不過可惜,厲淵并非一般男人。
謝卿只覺眼前一暗,一只溫熱寬厚的大掌便蓋住他的眼,他還沒來得及黏着這手蹭上兩蹭,對方便把他撇到了一邊。他眼前天光乍亮,再回頭,厲淵已拱着手與那胡榮生作別。
“多謝胡兄款待,山水有相逢,就此別過,胡兄不必送了。”
“一路順風,到了千機門,記得給我捎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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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柔從馬車裏探出頭,一番張望:“那個南诏鬼主呢?”她性格一向大大咧咧,說話便也不太迂回。
胡榮生道:“他趕路趕得辛苦,昨晚又同我說了許多話,天快亮了才睡下,這會兒怕是還沒起來呢。”
怒桑兒不僅與他說了許多話,更同他吃了許多酒,邊哭邊抱着他數落那四家意欲歸降吐蕃的部族,他那兩個随從勸都勸不住,最後沒辦法,只得在他屋裏和他一道睡了。
整得他倒是一晚難眠,眼下都青了。
“你真要借錢給他去打仗嗎?”哥舒柔還沒說什麽,旁邊又竄出顆楊庭萱的腦袋來。
“他曾救過我一命,沒有他便沒有我,如今他有了難處,我說什麽也是要幫的。”說這話時,胡榮生臉上并不見為難憂愁之色,唇角甚至啜着淡笑,瞧着便像是要去做一場尋常買賣,再自然不過。
謝卿上了馬車,就聽見楊庭萱在那裏邊嘆氣邊道:“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他聽不懂,當對方在念經,掀了車簾,看到厲淵還在那裏和胡榮生說話。兩人不知說了什麽,胡榮生不住點頭,完了還同厲淵作了一揖。
謝卿看到厲淵走向馬車便放下了簾子,沒多會兒,馬車動了起來。哥舒柔靠在車壁上閉目小憩,楊庭萱拿出胡榮生送的書來細細翻看。謝卿本也想睡會兒,可總是心緒不寧,一閉上眼就想到許多事情,他索性也不睡了,一路拍開擋道的肢體,摸到了正在駕車的厲淵身邊。
“姐夫,我來陪你。”他緊靠着厲淵,将腦袋歪在對方肩膀上。
微風徐徐,道路兩旁一派初秋景象,樹葉開始泛黃,空氣中也有了些許涼意。不太熱,也不會太冷,正是最舒适的季節。
“大譽以後會如何呢?”
厲淵一愣,側目看向枕着自己的謝卿,卻只能看到他一雙輕顫的睫羽。
有些事,他并非全然不懂。有時候厲淵甚至覺得,謝卿心裏其實比誰都要明白。
“不會如何。等将楊公子送到千機門,我們就回巫州,回到馨兒身邊……還像以前一樣。”
謝卿知道他這是在安撫自己,心裏甜蜜過後,又覺得酸澀:“你別瞞我了,小白臉之前還說大譽怕是要亂呢。我不要緊,可馨兒怎麽辦?我小時候家鄉鬧個災荒都要賣兒賣女,一旦大譽不再太平,馨兒怕是要嘗盡颠沛流離之苦。”
厲馨還那麽小,從小沒了母親,太平日子沒過多久就要飽受戰亂疾苦,實在讓他心中難忍。如果可以,他真想用自己的壽數去換厲馨快快樂樂,太太平平的長大。
厲淵靜了一瞬,聲音更堅定幾分:“不會,有我護着你們,絕不叫你們吃那些苦。”
這頭幾人再次上路,眼看就要抵達千機門。那頭冉元白累死寶馬兩匹,終是在三日內趕回了長安。
他于金銮寶殿內授節,成了新的隴右節度使,謝過裕安帝,道自己絕不負皇恩,便要退去。
剛出大殿,便叫一個小太監攔住了去路。
“請冉大人偏殿一敘。”
那小太監冉元白識得,正是太子盛琸身邊的貼身伺候。他一颔首,随着對方去了。
千裏路程,他花了三天便趕了回來,身上又帶着傷,此時臉色并不好看,蒼白中像是籠着一層灰蒙蒙的霧,一雙薄唇都泛着烏紫。
到了偏殿,小太監給他開了門便候在了門外。冉元白兀自踏步進去,殿裏安安靜靜,燃着燭塔,醺着香爐,只在一副山水屏風後有些許響動。
他緩步繞過屏風,便見盛琸一身月白衣衫,斜倚在羅漢榻上,支手撐着額,似乎已經沉沉睡去。冉元白站在離他一丈的地方,凝視着對方寧靜的面容看了許久,直到殿裏燭火搖曳,油燈裏爆出一聲小小的炸響,不知是哪只不要命的小蟲投了進去,盛琸被這聲驚醒,眉頭逐漸蹙起,眼看是要醒了。
冉元白這才緩緩跪下,輕聲道:“下官冉元白,參見殿下。”
盛琸掀開眼皮,似乎有些睡迷糊了,眼神半晌才聚焦起來。
他撐起身,對着冉元白擡了擡手:“起來吧。這幾日為了隴右的戰事,我已許久沒有合眼了。原想撐到你回來,沒想到等你的這一會兒工夫竟睡着了。”他面上一派溫柔之色,“過來,讓我看看你。”
冉元白上前幾步,恭順地撩了下擺,坐到他下方的腳踏上。盛琸柔滑如絲綢一般的指尖落到冉元白面上,從他眼角一路滑到唇邊。“你瘦了。”
“你也瘦了。”冉元白看着他,說話間若有似乎地氣流吐在對方指尖。
盛琸去牽他的手,目光觸及到他左手的小指時,倏地冷厲起來。
許是不想沖撞裕安帝,冉元白左手受傷的地方已用皮質的護指套住,再用皮繩系在掌上,粗一看也看不出什麽異樣。
“我方才一睜眼便瞧見了,你這手是怎麽了?”盛琸抽開繩結,要去脫他的護指。
冉元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殿下,傷口醜陋,怕是會驚到您……”
盛琸只是看着他,神情并不如何嚴厲,目色依舊柔和似水,可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眼神,冉元白便徹底敗下陣來,松開了力道。
盛琸解開了他的護指,終是瞧見了他斷指處。
殿裏靜極了,仿佛兩人的呼吸都有一瞬的靜止。“
誰做的?”過了片刻,盛琸低聲問。
冉元白蜷了蜷自己的指尖,給了他一個名字:“厲淵。”
盛琸猛地擡起頭,眯着眼道:“他竟沒有死?”
“沒有,他也是命大,受了那麽重的傷落崖都死不了。”冉元白也深覺懊惱。
三年前,嚴梁輔得知義子要背自己離京,驚怒之下倒也并沒有想要殺了厲淵,只叫他勸回對方,再行計議。是他自個兒想趁着機會除掉這個眼中釘,這才假穿旨意對厲淵痛下殺手。
嚴相還要顧念父子情誼,想要迎回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便徹底替他們斬斷了這最後一絲親情牽絆。
冉元白道:“若不是隴右出了事,這麽急召我回來,我這次是絕不會放過他的。厲淵才能出衆,武功高強,有他在變數也多,決不能讓他回來。”
厲淵三年都沒想回來,照理說也不礙事。可這不光是牽扯他的前程,也牽扯着東宮之争,凡是涉及到盛琸的,總是不容他掉以輕心。
盛琸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牽起他的手,綿軟的吻落在他傷處:“你放心去,此事有我。他傷了你,我也是絕不會放過他的。為了我,辛苦你了……”
冉元白望着他的目光一派柔情,簡直要滴出蜜來。任哪個認識他的看了都要覺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長安城素以冷酷著稱的金吾衛左郎将,說他郎心如鐵也不為過,竟會對人露出這樣一副戀慕的表情。
“為了你,死也值得。”冉元白反手牽住盛琸的脖子,将他壓向自己,最終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唇。
他壓在那雙唇上,癡纏輾轉,不住地低喃着:“歲淑,我的歲淑……”
盛琸半斂着眸,任他予取予求,手掌按住他的背脊,眼中不見沉醉,倒是多了幾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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