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音都開始變了,眼淚都包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阿生見他這副可憐樣兒,心中一抽一抽兒地疼:“嗯,可是你畢竟是人魚,你屬于大海不屬于我。”

阿生平靜的說完,感受着心髒像是被小勺子一勺一勺挖着肉的痛楚。

“我屬于你!我屬于你!”靳程鯉急忙道,“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的!”

阿生撫着靳程鯉細滑的臉,想起那天将他敲暈後,這張白皙的臉被血染紅,包頭的血也将海水染紅,阿生的手微微顫抖,靳程鯉感覺到,趕緊握住阿生的手。

阿生的手第一次這麽冰涼,好似全身血液都凍住了。

阿生喉嚨上下滾了又滾,才艱難地開口道:“小魚兒,人魚是海的寵兒,是不可能被派來幫助人類的。”

靳程鯉睜大眼睛望着他,淚水依然僵持着,不肯落下來。

“你是被我打暈拖回來的,”阿生說,“我一直在騙你。”

你忘記了人魚的天賦甚至游泳甚至呼吸但不是失去,而我卻因此永遠失去你。

偉大的海神,您虔誠的信徒阿生在此祈禱,我獻祭我的一切,願您能保佑小魚兒百事無憂!

靳程鯉倔強的眼淚終于啪的落下,打在甲板上,浸出一小團水漬,倒映出靳程鯉絕望的面容。

作者有話要說:

☆、抓魚(下)

長久的沉默。

陽光将整個海面鋪滿金色的輕幔,海風一過,輕幔就又化成金色的碎屑漂浮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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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程鯉聲音哽咽,自我催眠般喃喃說:“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的……”

阿生起身,不敢再看他。

靳程鯉伏上前,抓住他的腳踝,說道:“你騙我一次,沒有關系,可你不能騙我第二次,阿生!”

阿生捏緊拳頭,用全身氣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抱起靳程鯉,對他說對不起的沖動。

靳程鯉“啊”了一聲,被阿生突然抱起來,臉上是不可思議的高興。

“阿生,”他驚喜地喊,随即抱住阿生的脖子,像平時一樣。

阿生面無表情,走到船舷,将靳程鯉放在船舷坐着,看向靳程鯉疑惑但依然得意的眼睛。

阿生對他一笑,“小魚兒,聽見了嗎?大海他在召喚你啊……”

“?”靳程鯉茫然,随即又明白過來,吼道:“阿生,你!”

阿生不再管他,垂下眼,走到一邊,擺弄自己的漁網。

他聽見身後靳程鯉的聲音,即便海風風力很小,卻也是破碎,像是從一顆碎掉的心裏轉悠了一圈出來,聲嘶力竭。

“阿生,我知道,你為什麽不肯要我,靳程鯉說道,不就是因為我不能給你找魚群、找珍珠,你沒有錢,沒有錢……”

靳程鯉吼道:“阿生,你別忘了,因為你我已經失去人魚的能力,游泳和呼吸都不可能!你放我回去,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阿生聽罷,心中一驚,但心想着,小魚兒若是回去了,他的天賦和本能自然能夠回來。他沒有轉身,沒有看見身後靳程鯉說完這番話後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帶着希冀的光芒,沒有看見靳程鯉見他仍是狠心不轉身時慘然的笑。

“阿生,你真是騙慘我了。”

靳程鯉聲音發抖,有一絲無可奈何而認命的難過。

靳程鯉扶着船舷,閉上眼,回味着剛才在海裏窒息的感覺,向後一倒。

只聽得很沉悶的“咚”的一聲,對水聲無比熟悉的阿生自然知道這一聲代表的是什麽。他手上摧殘漁網的動作稍停了停,又立即動起來。

水聲已經沒有了,海上十分安靜,空曠的海面只停着一艘小船,顯得孤獨無助,過了一會兒,船上傳來幾不可聞的嗚咽。

阿生不敢看海面,也不願再打漁,他收拾着東西,準備回家。

家中小魚兒的東西還沒收拾,阿生想了想,覺得越發難過,喉嚨像被魚刺哽住了生疼。

“啊——”阿生大吼了一聲,像是困獸最後的悲鳴,大海卻依舊如此,無動于衷。

到家時,已經是深夜,阿生停好船。向家走去,不遠處,就是他的家,平日裏永遠亮着的燈還有門前等他回來的人魚,每靠近家一步,阿生的心就碎掉一塊。

走近了,他似乎看見靳程鯉擔心的樣子,看見他,才嘟起嘴,怪他回來晚了。阿生笑着安慰,“今天走得有些遠。”說完了,海風吹過來,沒有人回應,哪裏有什麽人魚,哪裏有什麽燈光,屋子漆黑一片。

阿生閉上眼,不願開燈,黑色有時是最好的掩藏色,在一片黑暗裏,阿生看不見靳程鯉留下的一切。

躺在床上,加寬了的床讓阿生不自覺的留出空。

腦袋突然被咯了一下,阿生從枕頭下摸出來,是那串項鏈,即便已經很暗,阿生依然可以感覺到鑽石發出的瑩潤的光。

阿生閉了眼,将項鏈放在胸前,終于腦中一片空白,沉沉睡去。

此刻,小島上一個人正艱難行走着,赤身裸體走在沙灘上,不停着嘔着海水。沒走兩步,就倒下了。但是細看,依然能看出他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

阿生醒得很早,手臂一緊,抱了個空,這才想起小魚兒已經回到海裏了,心裏有些失落。

他坐起身,昨夜放在胸前的項鏈掉在了地上,他撿起來,把它放在了枕頭下。

不知道小魚兒怎麽樣了,他突然有些後悔,如果小魚兒仍然想不起來,而自己卻沒有像第一次一樣下去看,那如果……

阿生背脊發涼,不敢再深想,急忙跑了出去,黎明時的沙灘總是靜悄悄的,啓明星還沒落下。阿生跑出來,海風一吹,才稍稍冷靜下來,急忙停止無目的地亂跑,向自己的小船跑去。

前面有個人?正跑着,阿生就看見離自己小船不遠處,有個沒穿衣服的人躺在那兒。

阿生跑過去,還沒走近,他便愣住了,好似雷劈了一般一動不能動,即便看不見這個人的臉,但這麽多天的朝夕相處,他可以一眼認得這是誰的身體。

分明就是小魚兒!

阿生瞪大眼,心中抽疼,可他又不能确定了,他眼中的這個人沒有銀白色的魚尾,兩條筆直修長的腿正微微屈着。

這不是他的小魚兒,阿生走過去,将此人翻過身來……

“不不不,”阿生抖着手摸着靳程鯉的臉,看着靳程鯉泛着青紫的嘴唇,阿生機械的不斷擦拭着臉上的沙子

“不!”

阿生絕望,抱着靳程鯉的冰涼的身子嗚嗚哭泣。

大海在此刻拍來一個浪頭,觸到靳程鯉的腳心又急速退去。

阿生抱着靳程鯉退了又退,靳程鯉身上的鱗片在此時像是受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開始不斷脫落,阿生接不住,鱗片在沙灘上零散鋪了一條斷斷續續的線。

阿生看着這條線,心中大恸,靳程鯉冰冷的身體讓他絕望,他像只真正的困獸在角落舔舐傷口般緊緊抱住靳程鯉。

海神剝奪了他作為人魚的一切!

甚至生命!

而海神對他的懲罰,便是親手要為靳程鯉豎起墓碑。

不知過了多久,阿生自己的身體也變得冰涼起來,靳程鯉的身體卻開始出現回暖跡象,直到已經很燙了,阿生才突然被驚醒一般放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懷中滾燙的身體。

“小魚兒?小魚兒?”阿生輕輕拍着靳程鯉滾燙的臉頰,驚喜地看着靳程鯉不舒服地呻吟了一聲,很微弱,但阿生簡直堕入狂喜,只覺一生的好運氣都集于此刻也沒關系。

阿生也顧不上那落了一地的鱗片,抱着靳程鯉向小屋奔去。

小魚兒現在正在發燒,阿生很肯定。

他急急忙忙燒着開水,又沖好洗澡水,将陷入昏迷的靳程鯉放進溫熱的洗澡水中讓他好好泡個澡。

接着開始翻箱倒櫃找藥,阿生自己很少感冒,感冒藥是很久以前買的了,但好在并沒有過期,阿生将藥放在桌上,又去看泡在水桶裏的靳程鯉。

靳程鯉閉着眼,臉上潮紅一片,歪歪坐在桶裏,兩條好看的長腿蜷在裏面。阿生笑了笑,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拿起澡布開始為靳程鯉搓着身子。

起了個澡,靳程鯉的燒也沒有退,但嘴唇不再青紫,變得紅潤起來。阿生将他放到床上,又将藥碾碎,喂他吃了下去,看着靳程鯉因為藥苦而微微皺眉,阿生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等靳程鯉喝完藥,阿生仍是不可置信的揭開被子看了看靳程鯉的腿,兩條筆直的長腿代替了那條銀白色的尾巴,同樣好看,同樣驚為天人,好似這兩條腿是靳程鯉與生俱來般,甚至比魚尾更渾然天成。

這似乎才是真正的他吧,阿生想。

阿生還看了看靳程鯉耳後的魚鰓,魚鰓也沒有了,只留下兩顆朱痣,一邊一顆,像是魚鰓留下的痕跡。

朱痣顏色純正,不大不小的生在耳後,看着很是喜人,阿生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床上的人不舒服地動了動腦袋才收回手。

又為靳程鯉緊了緊被子,阿生心裏異常滿足的出了門,靳程鯉生了病,家裏的藥也不多,他需要去打漁,拿到鎮上去換錢再買藥。

……

靳程鯉依然陷在一片混沌裏,胸口被壓得難受,喉嚨也是疼痛難耐,一會兒像是在火裏,一會兒像在冰裏。

突然一個溫暖源出現,他靠上去,覺得很舒服,至少火裏來冰裏去的趨勢減緩了。

緊接着自己好像被放進了溫水中,靳程鯉想睜眼卻眼皮猶如千萬斤重擡不起來。有人在搓自己的背、胸口、手臂、大腿,他能感知到一切,還能感知到一股很苦很苦的水流進自己嘴裏,他慌不擇路地只能咽下去,咽下去反而喉嚨的灼熱感便消失了,胸口也不再那麽悶。

靳程鯉放松下來,沉沉睡去。

再睜眼時,靳程鯉很沉默,看過無數次的屋頂,他當然一眼便能認出來。

他翻身倒下去,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間,他真的很絕望。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不斷掙紮起來。竟不知不覺間,發現了自己真的有了雙腿,而銀白色的魚尾卻繼續往深處落去,像是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扯着它一般,輕盈的魚尾不往上浮,而是向下沉去。

海神收走了自己的魚尾?靳程鯉被子的雙腿動了動,他又伸手去捏了捏,質感很好,就像阿生的一樣,靳程鯉終于再也憋不住,嘴角微微上勾起。

阿生回來時,靳程鯉還在看小屋屋頂又來了兩只小蜘蛛,正在艱難結網中,從搭主線到最後,靳程鯉看得津津有味,但仍是抵不住腹中愈發強烈的饑餓感。聽見阿生回來的腳步聲,靳程鯉趕緊閉上眼,裝作假寐。

阿生今天很好運,打到了平時很少能捕到的咕咕魚,這種魚不僅漂亮而且肉質鮮美,可以換很多錢。

進門看見靳程鯉還在睡,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有些燙,但明顯是在退燒了,于是也不打擾他,輕手輕腳地換下衣服,拿上澡布,準備去外面擦擦身子,再煮飯。

正蹑手蹑腳着,屋內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咕咕”,阿生一愣,眼中笑意漸濃,轉過身,走到床邊看着床上人兒閉着眼,嘴唇緊抿着,但仍然飛快紅起來的耳根子,緊接着就是臉,最後紅到了脖頸上才算完。

屋內一片寂靜,阿生靜靜等着靳程鯉睜眼,他要好好跟他解釋清楚,說對不起。

靳程鯉始終不睜眼,阿生忐忑的心逐漸變涼,失望地嘆了口氣,小魚兒是不會原諒他的。

他蹲下身,也不顧靳程鯉是否醒着了,控制不住地低聲抽泣起來。

“哭個鬼啊!沒被你哭死也被你餓死了,聽見我肚子叫,還不去弄吃的!”靳程鯉身體依然很虛弱,但用盡力氣吼出來的兩句也不算氣勢太弱。

阿生一愣,“噌”地站起來,沖到靳程鯉身邊,像條小狗一樣望着他,身後的尾巴搖個不停。

靳程鯉“啧”了一聲,不耐煩地翻了個身,閉上眼。

阿生有些難過,但更多的是開心,他拍了拍靳程鯉的背,有些不舍地又看幾眼,忍不住又把目光放在了靳程鯉不小心露出的腳上,白白的腳讓他心裏癢癢的,但最終阿生還是出去了。

“殺條咕咕魚吧,得給小魚兒好好補補”阿生心想着,抓了一條咕咕魚起來,手起刀落。

今天的魚稀飯似乎出奇的香,飯還沒做好,靳程鯉就忍不住地坐起來,肚中饞蟲作祟,讓他忍不住地想先嘗為快!

阿生進來布置桌子,好讓不便下床的靳程鯉在床上吃得更方便些,進屋看到他已經坐起來了,趕緊走過去,拿起一旁的衣服給他披上:“怎麽坐起來了?”

靳程鯉把頭一偏,阿生見靳程鯉還是不肯理他,只好收回還想拍他背的手,悻悻道:“我給你把桌子撐起來,就能吃飯了。”

靳程鯉不答話,垂着眼,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眼,阿生看不清他在想什麽,只好出去将飯菜端進來。

“這是咕咕魚,只有我才能捕到的魚哦!”飯桌上,阿生見靳程鯉十分喜歡今天的稀飯和燒魚,得意地說道。

這麽一說,就見靳程鯉的筷子慢了下來,阿生的眼神一黯,急忙道:“我明天要去鎮上給你買些藥,你跟我一起嗎?”

過了一會兒,靳程鯉才搖頭,手上動作又加快了起來,不停往嘴裏送着飯菜。

阿生見他神色如常,吃飯也沒少,就不再說什麽。吃完飯,阿生收拾了碗筷,外面天也已大黑,阿生在燈下補網,靳程鯉在旁邊睜着眼看屋頂的蜘蛛。

屋內沉默得令人難過。

阿生邊補網,邊想起以往這個時候,屋頂上沒有蜘蛛,靳程鯉也不會去關心屋頂上有什麽,只會扒着他不停念叨,讓他說海裏有什麽有什麽。

像只小蜜蜂,阿生嘴角微勾。

靳程鯉剛好一斜眼,瞄到阿生的笑容,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因為他剛才也在想,他動了動腿,嘟着嘴巴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拖鞋

已經有些晚了,靳程鯉身體還很虛,早已是昏昏欲睡。阿生幫他擦拭了今天捂出汗了的身子,換了一床被子,把另一床拿出去曬着。這麽一通下來,靳程鯉眼睛都快睜不開。

弄完這些,阿生收拾着東西,準備出去。

“你去哪裏?”靳程鯉見他要走,強撐起身子,問道。

阿生答道:“你先睡,我出去看看船,明天要到陸上去,我要先檢修。”

怎麽可能?靳程鯉撇撇嘴,心裏自然是不相信,但也沒說什麽,點點頭,“哦”了一聲,躺下睡了。

“吱呀”,阿生将門關上,靳程鯉才郁悶地咬着嘴唇又坐起身來,“啧”靳程鯉煩惱極了。

他依然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海神不僅收走了他的魚尾和作為人魚天賦,還把身為人魚的記憶給剝奪了,靳程鯉痛苦地想着。

沒有人魚的天賦,就不能為阿生帶來魚群,阿生依然不可能要他,靳程鯉有些想哭。

當時他掙紮着浮出水面後,開始試着游泳。

靳程鯉本來就是會游泳的人,只是他不記得了而已,所以,本能驅使下,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還是能游走的。

他想告訴阿生,卻遠遠聽見阿生那聲吼叫,一時間愣在那裏,看着阿生開着船離開,他急忙跟上去。

還好以前的運動能力還尚存,身體素質也還算不錯,當然還得算上靳程鯉相當驚人的意志力,硬是咬碎一口牙,一直跟着。

游到深夜,靳程鯉腦袋已經有些昏沉,看着阿生走向小屋,他加快了速度,好不容易爬上岸,卻因為體力透支,暈了過去。

醒來,阿生對他的态度除了高興似乎沒有多大改變。靳程鯉十分害怕,怕阿生待他病好後,再趕他走。

他希望能留下來,當時在船舷上說的那番話不是真心話,他想告訴阿生,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靳程鯉反而睡不着了,翻來翻去,靳程鯉終于還是起身,披了件衣服,出了門。

走到海邊,小船旁邊還真的有個忙忙碌碌的身影,靳程鯉走過去,“阿生。”

阿生轉過身,看是他,站起來迎上去,“你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他皺了皺眉,從船上拿出一條毯子給靳程鯉披上。

然後,不知該說什麽兩人同時沉默了。

靳程鯉好像經海水泡了泡,變得成熟了些,也或許是失憶症狀減緩了些,靳程鯉坐在沙灘上看着阿生忙東忙西地檢修着小船。

“出海前你就檢修過了,現在有什麽好修的?”靳程鯉終于看不下去阿生在那兒故作忙碌地敲來敲去。

阿生果然尴尬地停手,轉過身來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靳程鯉卻不再看他,看向空曠的海面。過了一會兒,身邊傳來溫熱的氣息,阿生來到他身邊坐下,擋住了一些風,聊勝于無的作用,但也不自覺的讓靳程鯉的心中一暖。

“對不起。”阿生開口道。

最終還是阿生先開口,靳程鯉本來是有些難過,但尾巴沒了的開心更勝于被抛棄的難過。

或許是因為他潛意識裏就一直認為阿生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他一直就這麽等着阿生解釋。

現在聽了這句,靳程鯉不自覺的撇了撇嘴,心中卻開始委屈起來,不自覺地就開始胡扯,“哪裏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沒有找到魚群,弄得尾巴也沒有了。”

阿生趕緊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靳程鯉“哼”了一聲。

阿生說道:“當時我看見你在水裏掙紮,人魚也會有無法游泳的一天?我覺得那是海神在懲罰我,我舍不得看着你如此,我想着若是将你歸還,海神或許會重将天賦賜予你,你也不用這麽跟着我……”阿生說不下去了,抿着嘴。

靳程鯉看向阿生,愧疚痛苦的眼神就那麽明明顯顯地展現出來,單純如阿生,根本就不懂得這樣不對自己的情緒加以掩飾是有多麽危險。

阿生突然伸手抱住靳程鯉,把頭埋在靳程鯉的肩窩裏蹭了蹭,深吸一口直到滿鼻都是靳程鯉的氣息,才開口道:“小魚兒,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

靳程鯉使勁兒拍了一下他,“你還舍不得,如果我尾巴不掉,我就真這麽死了,你舍不得?”

阿生蹭起來,扭了扭,“你別生氣,別生氣!”

靳程鯉撇撇嘴,一下就焉兒了,說道:“我現在尾巴也沒有了,魚鰓也沒有了,阿生我再也不能回家了,大海不要我了。”

阿生急忙道:“我要你,我要你,小島就是你的家。”

靳程鯉斜了他一眼,“不了,你別又騙我,我要自己去找個小島!”

阿生道:“這裏哪裏還有什麽島,就只有這座島才能住人了!”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片海域的島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幾百個,有人煙的不說上百也有幾十了。

靳程鯉長長的“哦”了一聲,馬上厲聲說:“你看,你又騙我!”

阿生一愣,沒想到靳程鯉突然聰明得能給他下套了,有些不知所措,強硬道:“反正就是不行,必須住在小島上!”

看着靳程鯉眼中又一閃,他急忙補充道:“住在小島阿生的家裏!”

靳程鯉撇嘴,無賴道:“阿生是誰,我又不認識!”

阿生見他耍無賴,沒得法,定定盯着他,也不說話了。

靳程鯉等了一會兒沒有回聲,轉過頭就看阿生像條小狗狗一樣盯着他不放。

“……”

靳程鯉被他盯得發毛,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阿生也不躲,長長的睫毛在靳程鯉手心掃啊掃,掃得靳程鯉心颠颠兒地直顫。

“唔,住他家也不是不行,但是就算我什麽也不做,他也不能趕我!”靳程鯉說道。

捂着眼睛的手被阿生輕輕握着放下來,阿生凝視着他的眼睛。

“絕對不會!”阿生輕聲說。

雙眸深邃如海。

修船什麽的果然是個借口,二人坐了會兒,海風吹過來,靳程鯉裸露着的皮膚就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緊接着一個大噴嚏就打了出來。

阿生這才趕緊抱起阿生往小屋走去,順便還責怪道:“這些話什麽時候說不一樣?非得現在出來說,出來也不多穿幾件衣服。”

靳程鯉撇嘴:“哼,到時急不死你!”

自己已經有雙腿了,但阿生還是下意識地就把他給抱起來,靳程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掙紮着要下來自己走。

阿生随即把他放下來,他又有些失落,說放就放!

靳程鯉撇撇嘴,“哼!”

結果才走一步,就又被阿生抱起來,腳上的拖鞋被取下來放進靳程鯉的懷裏。

“好好抱着我,我可只有這一雙鞋!”阿生叮囑道,眼中卻是有些狡黠的笑意。

靳程鯉呼了阿生後腦勺一巴掌,撇嘴,伸手,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摟住了阿生的脖子。

阿生赤腳走在沙灘上,一如以往,兩個人走,卻只留下一串腳印深深陷下去。

靳程鯉也沒有想到自己就那麽容易原諒阿生了,當然自己也有一點點的錯。睡覺時,靳程鯉才扭捏道:“阿生,在甲板上說的那些話我不是真心的。”

阿生的臉蹭了蹭靳程鯉柔軟的短毛,低聲說:“我知道。”

靳程鯉點點頭,這才沉沉睡去。

阿生動了動,感受着與平時不一樣的溫度,小魚兒的尾巴沒有了,兩條腿也是少有的漂亮,與自己的不一樣,更白更瘦一些,阿生經不住用自己的腿去蹭了蹭。

已經睡熟的靳程鯉哼哼了兩聲,阿生又趕緊停下,看他并沒有醒,這才松了口氣,将靳程鯉摟緊了些,也呼呼睡去。

……

第二天一早,阿生是被燙醒的,懷裏像是抱了個火爐般,阿生摸摸靳程鯉滾燙的額頭,拍了拍靳程鯉的臉,把他叫醒,靳程鯉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覺得頭昏腦脹,渾身又冷又熱,抱着阿生,閉上眼就要往阿生懷裏鑽。

阿生松開他,下床趕緊弄好早飯,又把藥備齊,靳程鯉還在床上迷糊着,臉被燒的紅彤彤的。

看着靳程鯉難受,阿生心裏也難受,想着今天就就着這些藥吃了算了,他得待在家裏好好照顧靳程鯉才是。

但是這些藥雖然還沒過期,可在小島這樣的地方也放不了多久,勉強還有點藥性,可效果實在是不怎麽樣。

昨晚上就不應該出去的,有什麽事屋裏說不是一樣的嘛,阿生暗自懊惱着。喂靳程鯉吃了飯又吃了藥,藥裏有些安眠成分,阿生看着他沉沉睡過去時已經中午了。

阿生帶着兩個馍馍趕緊上了船,争取晚上就能回來。再帶點吃的回來靳程鯉就不用再等着他做飯了。

傍晚時,靳程鯉才醒過來,又餓又渴,桌上有幾個阿生留下的果子,靳程鯉直接拿起來就啃,阿生能将果子放在這兒,就說明果子是洗幹淨了的,緩解了腹中饑餓,靳程鯉這才将衣服穿好,走出門。

霞光萬裏,雲若彩錦。整個海面都是絕美的金色,靳程鯉走上前,海浪輕輕親吻着他的腳尖。

靳程鯉突然朝遠方揮手,眼中笑意溫暖。從光芒中逐漸駛近的小船,好如從夕陽中駕船而來的神祗。

船近了,停下來,阿生從上面跑下來,一把抱起靳程鯉,轉了個圈,“小魚兒,你怎麽出來?”

不等他回答,阿生又繼續道:“你不知道,我在船上就看到你跑過來對我招手時,我有多高興!”

靳程鯉被他抱着轉了個圈,心裏大窘,掙紮着要下來。

“你帶了什麽回來?”靳程鯉問,踮起腳向他身後望去。

“我賣了咕咕魚和其他的,因為只有我一個人賣咕咕魚,所以賣的很好。”阿生說,臉上有些得意。

阿生牽着他,走到船邊開始往外搬東西,邊搬邊說:“我買了兩雙鞋、褲子、衣服、米,蔬菜,水果,你要吃的藥,還有些吃的,我都嘗過了很好吃……”

阿生說一樣搬一樣,大大小小堆在沙灘上,靳程鯉在一旁翻翻撿撿。

鞋是膠拖鞋,看上去質量很好的樣子,一雙粉紅的上面有一個拿着氣球的小女孩,一雙藍色的上面是個抱着玫瑰花的男孩,對此刻沒有什麽審美水平的靳程鯉來說看上去還不錯。

褲子衣服都是很簡單的樣式,摸上去還算舒服。

米、蔬菜、水果、藥……靳程鯉撇嘴,阿生忽然湊到他跟前,從身後拿出一個木盒子。

靳程鯉接過來,阿生說:“我在鎮上一家小店裏看到這個了,我覺得很好看,給你!”

靳程鯉一打開,音樂聲便悠悠響起,上面一對戀人在臺子上相擁着轉動。靳程鯉驚喜地望向阿生,阿生不好意思地笑:“這下面還可以裝你的項鏈。阿生伸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下面的暗格。”

“裝得下嗎?”靳程鯉問。

阿生點頭:“嗯嗯,我用手比過。”

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八音盒,沒有繁複華麗的裝飾,小人也是劣質的塑料,不僅嘴巴的顏色怪怪的,眼睛也都不對稱,一大一小的,音樂也是有些跑調的致愛麗絲。

但二人卻視之如珍寶,世間再無可與之相交換之物。

靳程鯉和阿生一人拿着一部分東西向小屋走去,阿生直接蹬掉了自己胡亂編的草鞋,換上了藍色的拖鞋。看了看靳程鯉腳上夾着的已經被海水浸泡得看不出顏色的拖鞋,後跟已經被踩爛了,于是讓靳程鯉也把拖鞋扔了,換上新的。

新拖鞋穿在腳上,底子比舊拖鞋、比草鞋都要厚,兩人穿着都有些小小的別扭。歪歪走了兩步,兩人對望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阿生蹲下身,“上來,我背你回去。”

靳程鯉走過去伏在他背上,手裏僅拿着藥和衣服,蔬菜和米都沒有拿,就放在原地。

阿生說:“這些我可以過會兒再來,我要先把最重要的送回家才行。”

靳程鯉倚在阿生的肩上,轉頭看見夕陽已經落下,天際仍然流光萬彩,這邊天空卻已經有皓月隐現。

靳程鯉的腳得意地一甩一甩,咧着的一嘴白牙特別閃,腳上的粉紅拖鞋更閃!

這麽閃?一看就知道很開心啦!

作者有話要說:

☆、告知

電話

越洋電話

穆顯在電話這邊小心措辭,要表明自己沒辦成事但絕不是因為自己是蠢貨的原因還是很需要文學功底的,穆顯從來不掩飾自己是漢語言文學專業高材生的身份。

他撥電話前,就已經措了好幾天的辭,此刻才覺萬無一失,這才小心翼翼地跟穆霖珏做着報告。

“半年時間,你就給我這個?”穆霖珏在電話那邊,問道。

穆顯喉嚨一哽,聽見這話簡直就想立即飛到K國,在穆霖珏面前剖腹自盡,以表自己字字真心、句句泣血的心!

“少爺,我們已經搜了所有的島,甚至整片海域都被翻遍了,如果不是被魚吃了,就是被人藏起來了。”穆顯解釋道。

“被誰?”

穆顯沉默,他犯了大錯,沒有證據胡亂猜測,他哪裏去知道靳程鯉被誰藏起來了!

穆顯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少爺,您還是回來吧。”

穆霖珏輕哼了一聲,說道:“自己去領罰吧。”

“是。”穆顯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一時愣住,他是該領罰的,穆霖珏一向賞罰分明。

這一次為了瞞住程東元,穆家施加壓力和金錢控制住了所有相關媒體和知情人,靳程鯉失蹤的消息絕無其他人知道。同時,穆霖珏一半是為了和程東元好好在國外度一次蜜月出了國,一半是為了穩住他,不讓他回國,在找到靳程鯉之前。

當然,穆顯現在仍然很懷疑度蜜月才是那個真正占了百分之九十的理由。

可是,這個蜜月一蜜就是半年六個月,穆霖珏還好,他倒巴不得就這樣一直蜜下去,但是程東元已經要蜜得發瘋,照他的原話是這麽說的:“穆霖珏,你再不讓我回國讓我天天對着你這張臉我真的會反胃吐你一臉,然後再潑你硫酸的!現在我對着頭豬,都比對着你好!”

當然程東元為這句話付出了肉身的慘痛代價,盡管精神上的爽快尤登極樂,但照樣會被鴕鳥樣的程東元強硬忽略。

現在穆顯打來的這通電話,不知在無形中拯救了誰。

穆霖珏挂了電話,繼續淡定面不改色地翻看着當天的財經報紙,其實這家財經報并沒有多大看頭,對經濟分析也有一種隔空探花的感覺。但這是程東元強烈要求一定要定的報紙,上面全是外文,程東元看不懂,只能讓穆霖珏先看,看了再翻譯給他,程東元向來聽不過二十分鐘就會睡着,所以穆霖珏只用看一個版面就夠了。

浴室裏傳來嘩嘩水聲,程東元還在洗澡,穆霖珏在心中默數了三聲,浴室裏随即又傳來程東元嘹亮的歌聲,“百靈鳥……”

穆霖珏心覺好笑,放下報紙閉了眼,默默在心裏意淫着程東元在花灑下勻稱修長的身材,等他出來,他要把他這樣這樣,還要那樣那樣!

但今晚注定不能實現。

穆霖珏坐在床邊,看着程東元裹着浴巾出來,胸前還有水珠子滑落,穆霖珏口幹舌燥,只覺那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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