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0)
感受永遠不變,靳程鯉唇角微勾,那就是安心。是只有阿生才能賦予的安心感,讓靳程鯉每一次新的感受有了基礎,從而再去體悟新的感受。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阿生起身去拿帕子,用熱水為靳程鯉清理着。
阿生動作很溫柔,靳程鯉半眯着眼慵懶得像一只被順着毛的貓,阿生心裏這麽覺得,手上卻是越發輕柔起來。
收拾幹淨,阿生去看了看小倉庫,敲了敲門,沒有人開,想來是連軍在等暴風雨停的時候睡着了。
阿生去弄了點東西,和靳程鯉你喂我我喂你的慢慢吃完。
阿生又抱着靳程鯉躺下,閉上眼,“我們睡會兒,再去岸上買點東西我們就離開這裏。”
靳程鯉點點頭,往阿生懷裏拱了拱,閉上眼,心滿意足地睡過去。
……
賀家。
“現在是暴風雨,他們一定會找避風地方停靠,”賀昉條條是理的分析道,“而且,已經在海上漂了這麽多天,也該采購補給了。”
很懂眼色的屬下心領神會,接過話頭:“有集市點的只有幾個大島了,我們會一一搜尋。”
“速度要快,”賀昉白皙修長的十指交叉着,“不然魚兒又該溜回大海了。”
比起賀慶連,說實話,賀家下屬更怕的卻是賀家大少爺賀昉。
賀慶連雖然也是老狐貍一只,可被自己兒子治得這麽服服帖帖——哪個更有手段,不得而知。
不同于賀慶連那一點就着的炸藥包脾氣,賀昉的性子清冷,顯山不露水,哦,不,應該是不顯山不露水,就給你看一片詭谲多變的茫茫雲海,幾句話搞得你暈頭轉向,不知不覺話就說了出去。
賀慶連手段一向在明,說什麽就做什麽,心思好猜,吩咐下來的指令又清楚明了,往往下屬都能給其辦得妥帖得當,不失禮不誤事。
偏偏生出個好兒子,說話講個半截兒,偏生還很含蓄,永遠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上永遠都是無波無瀾的眸子。這讓下屬難以猜透自家大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麽,吩咐下來的事,自己還得在腦子琢磨個半天,才能勉強把事情給辦好。
要是這麽下去,遲早有一天,這賀家屬下得提前“地中海”。
但是不食人間煙火好似才下凡間,也不識人間五谷的賀昉才不管自家屬下是不是要提前“地中海”還是“地中湖”。
他只關心一件事,就是靳程鯉旁邊的男人是誰!
賀昉已經盯着這幾張照片看了很久,上面全是一些偷拍,靳程鯉光着腳丫在沙灘上撿貝殼的模樣、靳程鯉眼神溫潤的看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向大海揮着手,像是在和海中的精靈說着再見一般。
也查了靳程鯉近期資料,得知靳程鯉好像是失憶了,而且還失心瘋地認為自己是條人魚。
賀昉一邊心疼靳程鯉,一邊暗笑這也只有靳程鯉這樣的人才會相信自己是條魚了。
不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只是賀昉将其歸為罪魁禍首——阿生,都是因為阿生,靳程鯉認為自己是條魚,現在還跑回去找他,接着又下落不明。
賀昉越看越生氣,偷拍的照片也有阿生的身影,兩人擁抱笑鬧,看起來很是親密。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曾經強制性喂養的一只小貓,後來小貓跑了,自己找了很久,發現它在一個小男孩的懷抱裏,正蹭着小男孩的臉,很是親密,他躲在一旁看着,臉上還帶着貓咪的抓痕,突然覺得臉上的抓痕很疼很疼,疼得他想撕下自己的臉皮。
但是,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賀昉抿了抿嘴,将照片置于一旁,“找到他,他身邊的人生死不論。”
下屬眼神閃了閃,但還是沒說什麽,答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賀昉閉上眼。
那人的笑容就在眼前,這麽多年過去,什麽都會變,唯獨他的笑容不會變。依然那麽溫暖幹淨。
依然讓他感到驚豔。
不同于第一次的驚豔,每一次都會讓賀昉有着新的感受,甚至是每一次回想,都讓他有着全新的感受。
子曰:溫故而知新。
作者有話要說:
☆、木盒
“阿生,天放晴了。”靳程鯉一覺醒來,外面陽光萬丈,海面泛着粼粼波光,天空澄澈如洗,一場暴風雨将所有的污濁洗盡。
他戳了戳阿生健美的胸膛,身上酸軟無力,阿生在幫他輕輕按摩着。
“再等一會兒,”阿生的手不輕不重地按着靳程鯉的腰,“先幫你按按,我不應該這樣的,你吃不消。”
阿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愧疚,靳程鯉被他按摩得很舒服,他眯了眯眼,在阿生的鼻尖上響亮地啵兒了一下。
“那我今天要喝骨頭湯。”
阿生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點頭,繼續幫靳程鯉按摩着不用想也是酸軟無力的腰。
連軍自己起來弄了點吃的,看時間也應該出海了,這才敲門進來喊阿生。
阿生已經穿戴好,靳程鯉也穿着阿生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像是睡衣,不過還真就只睡覺的時候穿。
“你再躺會兒?”阿生将靳程鯉抱在懷裏。
靳程鯉搖搖頭,“我幫你們。”
連軍有些驚訝朝靳程鯉怪叫,“你還能幫我們?”
靳程鯉聽言,臉瞬間就燒了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最後惱羞成怒地瞪着連軍。
連軍被他瞪得不自在,舉起雙手吐吐舌頭表示投降。
阿生打圓場:“你在旁邊看看就好了,還是不要亂動。”
“現在才下過雨,海上風景實在不錯。”連軍讨好地在一旁連聲附和。
靳程鯉下意識地撇撇嘴,後面還腫着,要說幫忙,其實還真的做不了什麽。盡管他經驗比連軍要豐富,但是,連軍學得也很快,就這麽幾天,動作卻越發娴熟,已經足夠幫上阿生,可以說,不需要靳程鯉了。
靳程鯉也不想一直就在裏艙待着,于是阿生讓他在不礙事的地方待着,看看海看看人,看什麽都行,就是不要亂動。
靳程鯉看着忙忙碌碌的阿生,眼睛微眯。
此時的阿生赤着上身,上面布滿了痕跡,他也落落大方不做掩飾,像是在昭告着什麽一樣。那些紅紅的抓痕和紫紅紫紅的吻痕就那麽密密挨着,像是一朵暧昧的花,綻放着獨屬于人類本能的甜味。
靳程鯉發覺自己越看臉越燒,他對阿生有着不可抵抗的癡迷,而這一切只建立于當初他對阿生的依賴。
依賴向來是最可靠又是最不可靠。
連軍向阿生擠眉弄眼,那小眼神兒表示什麽是再清楚不過了。阿生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不錯,謝謝你。”
說着,又将一大堆死沉死沉的纜繩塞給他,連軍促狹的眼神一下轉為無語,開始着手清理纜繩。
手上動作不停,眼神也不忘瞟向靳程鯉那邊,然後連軍的眼神又變得促狹起來,對阿生道:“你看,阿鯉也看你呢,臉紅紅的,肯定還在回味昨天那滋味兒!”
阿生不好意思說他們今早還做了,說不清靳程鯉到底是在回味哪一次……
他點點頭,眼裏透着滿足的笑意。
都說了阿生不傻!
他不是不知道靳程鯉對離開他這種事這麽惶恐只是因為依賴而已,而且這樣的依賴僅僅是建立在靳程鯉失憶的情況下。
這樣的依賴不過是一層薄薄的蟬翼,一觸即破。
阿生兩年時間裏,都在對這層蟬翼不斷加固加厚,他自己也說不清什麽時候開始這樣做。
或許是還有魚尾巴時的靳程鯉偶爾眨巴着眼睛看他的某一個瞬間,看進了他的心裏;又或許是自己抛下靳程鯉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讓自己有所頓悟……
又或許……阿生想了想,初見靳程鯉時,他完美的側顏、顫動的睫毛、微勾的唇角、曲線優美的背脊……他其實記不得自己當時是否注意到了這些微不可描的細節,但這一切都足夠讓他為之瘋狂。
而最後,腦海中林林總總一閃而過的影像最終只留下一個畫面,阿生回想着在水中散開的血液。
被靳程鯉的血染紅了那一片海水,從一個點開始散開,像是在春天經歷一朵花的綻放,徐徐的,完美怒放,等待總是急不可耐,初開卻是讓你驚豔。
阿生看着那朵血花綻放,就在自己身前,花朵深植于靳程鯉閉着眼皺着眉蒼白的臉頰之上。
他幾乎不敢去觸碰,或許他就是在那麽一刻那朵花不僅開在了海上,還開在了阿生心裏。
以血滋養着血,盛放而不萎謝。
直至昨日。
在靳程鯉真正接納阿生的那一刻,阿生才覺那朵花算是真正綻放了,滿植于心室壁之上,刻進了阿生流淌的激動的血液裏。
他知道,這份依賴已經厚不可拆了。
或許還沒有轉化成真正的愛,盡管靳程鯉對他這麽說了,但不過是失憶後的靳程鯉唯他是瞻而已。
而現在,他相信靳程鯉就算恢複記憶,重回以前據說聰明不可一世的靳程鯉,他也會對阿生說喜歡。
喜歡可以慢慢熬成愛。
這一生很短,阿生必須抓緊時間将這份依賴轉化;這一生又很長,足夠阿生賴在靳程鯉身邊慢慢熬。
那個據稱是靳程鯉舅舅的人将帶給靳程鯉全然不同的世界,當初靳程鯉被帶走時,阿生還很害怕,可是現在,他挺直了背,下巴微微昂起,說不出的驕傲和堅定。
可是現在,他還怕什麽!
小魚兒的目光可是一刻不離他呢!
船慢慢駛向大海,海天交接處金光萬丈,阿生抱着靳程鯉走到船頭,看向空曠無際野的大海,只覺眼前亦是幸福生活的康莊大道。
他和靳程鯉齊齊邁步向前。
靳程鯉突然被抱到船頭,對此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阿生的懷抱安全又溫暖,他靠在上面,跟他一起看向泛着粼粼金光的海面。
像是天神撒了一海的鑽石。
“阿生,”連軍突然走過來,朝船的左側海面指去,“你看。”
有船駛過來,看速度似乎還很快,阿生心下預感糟糕,快步将靳程鯉抱到裏艙去,一邊對連軍道:“我們回到島上去。”
連軍趕緊跑去掌舵。
阿生拐了個方向,沒有回到裏艙,而是将靳程鯉放到小倉庫,“你在這兒等我,無論發生什麽,只要我不進來,你就不許出來!”
靳程鯉抓住他的衣角:“我們把項鏈還給他們,我想回到我們的小島上去。”
阿生點點頭,“我知道,但是八音盒是你的。”
靳程鯉勉強笑了笑,阿生與靳程鯉額頭抵着額頭,靳程鯉低低垂着眼,掩住掩蓋不了的擔憂。
阿生輕吻着靳程鯉的眼睛,這雙眼睛無論在什麽時候都很動人。
“我們馬上就回小島上去了。”阿生聲音溫柔而堅定,靳程鯉點點頭,對他不容置疑的語氣感到稍稍安心。
阿生轉身走了出去。
小倉庫的光線有些暗,即便外面此刻光芒萬丈的樣子,但在小倉庫裏,靳程鯉仍覺得有些暗,他想打開倉庫的門,讓陽光透進來。
他的思維阻止着他的手指活動,這麽一刻,他竟有些憎恨自己如此乖巧地聽阿生的話。
他只是想讓陽光透進來一些而已,這裏有些昏暗的光線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想阿生應該會原諒他,畢竟陽光是大家都所需要的。
他身子都已經稍稍立起了,但是他的思想卻是像滔天大浪一樣鋪天蓋地地打來,又将他打回了床上。
靳程鯉有些洩氣地坐在床上,死死盯着那道阿生說了不能開的門,渴望他會自己打開,讓陽光進來,當然如果是阿生進來,那更好!
阿生完全可以替代陽光,阿生自己就是一個太陽,靳程鯉想着,并在心裏祈禱那道門自己打開。
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很喧鬧的聲音,小倉庫隔音并不好,但聲音聽起來還是嗡嗡的,靳程鯉屏息靜氣,摒除了一切聲音,等待着那道門“啪”一聲自己打開。
“咔噠”
原來小倉庫門打開的聲音不是“啪”,而是“咔噠”,靳程鯉想着。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陽光透了進來,從一縷到灑滿整個房間,靳程鯉都還有些不可置信,他動了動因為僵硬而有些酸痛的脖頸,眼睛因為不适應突然進來的陽光而微微眯着。
門口的人背着光,面容隐在陰影裏,看不清。
時間像是停了一會兒,在靳程鯉的感覺裏,那人從靜止的圖像裏活過來,慢慢朝他走來。
“阿生。”靳程鯉這麽喊着時,他已經清楚看見他不是阿生。
是一個陌生人,他不認識。
或許他認識,不過是以前的靳程鯉認識,他在穆霖珏家中時就有這樣的問題,所有人都與他相熟,像是親密的人一般擁抱他,對他說着一些可有可無的話。
但對他來說,都是一群陌生人說着不走心的話,圍觀着一只叫做靳程鯉的猴子。
他還知道猴子,這倒讓靳程鯉自己都感到驚奇。
“我不是阿生,”那人走進來,在他面前蹲下,聲音不複清冷,而是溫柔得不可思議,“我是賀昉。”
靳程鯉眼皮也不擡,起身向外走去。
賀昉站起身來,拉住他,靳程鯉掙脫不開,只能由他這麽拉着,只聽他聲音裏有一絲無奈:“我知你不認得我了,可你都不願看我一眼?”
靳程鯉大度地擡起眼皮給了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沉默不語。
“你不要出去,或者等會兒出去?”賀昉聲音溫柔的打着商量。
陽光覆在靳程鯉赤着的腳上,有一種很舒服的暖意,靳程鯉搖搖頭,無聲地拒絕了這個溫柔的商量。
賀昉也不勉強,伸過手捂住靳程鯉的眼睛,“那好,你不要看,我們出去。”
他的手心冰涼,不似阿生的溫暖,輕輕捂着靳程鯉的眼睛,動作小心而溫柔。
腳背仍是溫暖,寒意是從腳心向上,迅速竄上了心髒,随着冰冷的血液流遍全身,靳程鯉在溫暖的陽光裏卻覺凍住了全身。
寒意徹底。
靳程鯉忍不住退後一步,又撞進身後不熟悉的懷抱,賀昉好整以暇的調整姿勢。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将靳程鯉籠于其中,他閉着氣,幾乎不能呼吸。
賀昉的手還沒有放下,似乎在等待靳程鯉自己将眼睛閉好湊上去,靳程鯉看着那白皙修長的手,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絞刑臺,也是這麽冰冷的,靜靜等在那兒,等着犯人一步步走上去,而後利落又幹脆的結束。
現在,這手在陽光下泛着瑩白的光,像是神聖的刑臺等着靳程鯉自投羅網。
靳程鯉睜大了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字:“不。”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呼出的氣剛好吐進靳程鯉後頸,順着脊椎向下,靳程鯉不寒而栗,身子僵硬得微微顫抖。
賀昉将手放下,“好,就這樣出去?”
他無條件地順從靳程鯉的一切要求,輕輕摟着靳程鯉的肩膀,感受到臂彎下僵硬而顫抖的身體,心裏有些不愉,但想了想是靳程鯉的身體在他臂彎下,而且是将永遠在他臂彎下,他心情又愉悅起來。
只要說到永遠,他有把握足夠将這僵硬軟化。
軟玉溫香滿懷,但非得是靳程鯉不可了,賀昉長年寒冰冷凍的眼底多了幾分暖意。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他終是将人攬入了自己懷中。
小倉庫到甲板上不過短短一段距離,外面站着三個陌生人,看見他們出來都躬身行禮。
靳程鯉機械地向前邁着步子,賀昉在他旁邊安靜跟着。
“阿生!”
直至看見被人壓在甲板上的阿生,靳程鯉才像活了過來一般,尖叫着要沖上去。
阿生掙脫不開,看見靳程鯉被帶出來,他加大了力氣,竟然練家子些制不住。
靳程鯉撲過去,不敢看阿生鮮血直冒的腦袋,定定看着阿生眼睛,“阿生?”
“我沒事,”阿生露出個寬慰的笑容,“小魚兒,他們要的不是項鏈。”
靳程鯉有些疑惑。
“我們要的是裝項鏈的盒子,”賀昉拿着裝着項鏈的八音盒走過來,“這是你的。”
他将八音盒遞給靳程鯉,靳程鯉搶過來,小心地護在胸口,賀昉神色不明,轉而道:“裝項鏈的盒子?”
阿生冷硬道:“我已經說過了,被我弄丢了!”
“項鏈已經很值錢,要盒子幹什麽?”一旁被壓得死死的連軍吼道。
賀昉示意一旁的屬下将項鏈拿出來,“看看這項鏈有多值錢。”
“啪——”清脆的一聲,連軍和阿生都有些傻眼,看着地上零碎的鑽石碎塊,哦,應該叫玻璃碎塊,那顆珍珠也碎成好幾塊,看着有些凄慘。
“很逼真對吧?”賀昉輕笑,像是在對靳程鯉解釋一般,“老頭子為這個可費了不少功夫,這條項鏈是為了掩人耳目放在木盒子裏,其實盒子才是真正寶貴的東西。”
古堯木,看上去很不起眼的一種樹木,卻是千年成樹,深山之中千裏得一株。木為棺,則保屍身不腐,墳頭長青;木為器,則淡香持久,蟲鼠不蛀。
可古堯木還分雄雌兩種。
但雄雌兩株往往相隔千裏,雄東雌西,加上樹木品相本身普通,就算找到了雄雌其中一株,知道或東或西就有另外一株,也是很難找到。
而且若是毀其一株,另一株也會在三日之內死去。
這卻不是古堯木最奇特的地方,它之所以被奉之為神樹,卻是因為它的木心。
古堯木木心是最為奇特的存在,不是所有的古堯木都會有木心,這一點實為難解。木心長于雄雌二木之間,一根小木樁,呈墨黑色,據說是在地底深處,古堯雄雌兩木的樹根是有一根會彼此相纏,最後在交集出會生出一根木頭,那就是古堯木心。
它的傳說分很多,但是最根深蒂固的是長生不老。
賀慶連自然不會相信這個流傳得最廣的長生不老版,但是他相信古堯木心能治病,他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
現在,他需要古堯木心來治病。
木心一成,多方争搶。為了保護古堯木心,賀慶連将其做成一個不起眼的盒子,除了墨黑就再無其他,裏面裝了個假得很逼真的項鏈,很多人不識貨,如果被搶了,必定丢了盒子要項鏈,這是本能。
但是他卻算漏了一項,要是盒子被丢得找不着了怎麽辦。
而現在,就面臨着這個問題。
賀昉看着一心只望着阿生的靳程鯉,心裏有些不爽。他伸出手,用食指指尖輕輕擡起靳程鯉的下巴,将他的臉轉過來對着自己。
那雙眼裏全是擔憂和驚懼。
賀昉在心中微嘆,“我對盒子有沒有無所謂,我是來找人的。”
阿生心下一沉,做着這番動作,口中又是這麽一番話,意思是什麽不言而喻,但卻不同于程東元的到來。
眼前這個人讓阿生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混亂
很多年後,連軍再說起那一天發生的事,他仍然不怎麽回憶得很清楚,只記得一個細節了,就是阿生死死拉着靳程鯉不放的手,緊接着刀刃砍在上面噴薄而出的鮮血,落在他臉上那溫熱的感覺。
……
“我們離開這兒?”賀昉眼神溫柔,指腹在靳程鯉下巴上輕輕撫着,誘哄一般,對着靳程鯉輕聲道。
阿生目眦欲裂,“混蛋!”
靳程鯉掙脫開賀昉的手,“我要和阿生一起。”
賀昉道:“你一直很聰明,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你知道的。”
靳程鯉搖頭,抱住阿生,“我不知道!”
賀昉湊上去對靳程鯉額頭上落下一吻,靳程鯉還來不及躲開,賀昉退後一點,看他愣愣的,像是吓呆了一般,眼神裏又是驚懼又是茫然。
阿生在一旁咬牙切齒,奈何賀昉帶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死死壓着阿生不敢有絲毫松懈。如果不是他們此刻處于對立面,他倒是很想結識這位身體素質極好的小夥子。
賀昉瞟了眼還挂在阿生脖子上的靳程鯉的手,神色不變,眼神依然溫柔,迅速出手。
“小魚兒!”
“阿鯉!”
阿生和連軍齊齊驚呼出聲,靳程鯉眼前一黑,軟倒在賀昉懷裏。
賀昉一把将靳程鯉橫抱起,準備離開。阿生眼紅如獸,竟潛力爆發,掙脫開了壓制,沖上去,死死拉住靳程鯉的手。
靳程鯉的手有些冰涼,阿生死死拉着,不肯放開。賀昉轉過身,懷裏的人臉色有些蒼白,盡管自己出手是恰到好處的力度,但還是不能避免會對他造成傷害。
賀昉有些心疼地低頭吻了一下靳程鯉的額頭,看着他緊閉的雙眼,眼睫就像刷在自己心上一樣,令人顫動。
這一幕無疑是刺激了阿生。他紅着眼,揮拳就去。
賀昉神色不變,在拳頭即将到來的那一刻,阿生被制住了。
賀昉厭惡地看了看,阿生還拉着靳程鯉不放的手,“砍了!”
一旁的人雖然對賀家少爺的行事作風有所耳聞,但這耳聞都是耳聞的賀家少爺做事頗留餘地,一般不趕盡殺絕,但現在看來,其實這句話還是有待斟酌的。
“賀少,很容易傷着靳先生。”那位壓制着阿生的人忍不住出聲提醒,畢竟他對好苗子一向憐惜,不忍看他就這麽廢去。
“你會傷着他?”賀昉不答反問,氣勢有些淩厲,看來這一回是當真心狠,應該說向來心狠,只是這一回表現出來。
那人咬着牙搖頭,向一旁的人使着眼色,讓他們過來壓住阿生,他要自己親自動手。
連軍臉都白了,急忙喊道:“阿生,放手!放手!”
阿生明白他們要幹什麽,可他就是不肯放,靳程鯉的手這麽冰,他舍不得,舍不得放開。
他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和他來搶靳程鯉,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每一個來和他搶靳程鯉時他都搶不過。
第一刀下來時,阿生只感覺到了微微刺痛,刺痛之後,便是鮮血噴濺。
“阿生,你他媽放手啊!”連軍在一旁怒聲吼道,“放手啊!”
阿生哪裏還聽得進去,鮮血不僅落在自己臉上,還落在了靳程鯉潔白的手臂上,點點血花。
第二刀、地三刀……所有人都驚呆了,阿生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怕是再不能用了,他卻還是沒有放手,該是何等的意志力。
“是刀鈍,還是人鈍?”賀昉心裏嗤笑,聲音淡淡的。
砍了好幾刀,都還沒有砍斷一只手,手下留情那是必然的,下刀的人聽罷心下一驚,想是斷不能再留情了,可是這麽好一棵苗子……
那人暗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苗子可以再找,自己命沒了,就是再好的苗子也沒了!
他把刀柄微微捏緊,準備挑一個角度,順着整齊利落切下去,這樣在短時間內只要沒有太大變故,在切口組織還未壞死的時間內将其接好,複原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
他現在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只希望在他下刀前,這個年輕人能夠想通,提前把手給放了。
看這架勢,怕是這一次要來真的了,連軍心下一涼,費盡所有力氣一樣大吼:“阿生你他媽放手!”
阿生眼神堅毅,隐隐看去不知是被鮮血的原因還是什麽,竟有些泛紅,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卻令人心生敬佩。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為另一個人做到如此,再或者說已經很少有人能擁有這樣的心志。
但是很快就能感覺到,阿生堅定的眼裏透出一絲疑惑,而後轉為絕望。
下刀的那人正準備砍下去時,就發現阿生的手慢慢松開了靳程鯉,已然是血肉模糊的手臂無力地垂下。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愣。
一直堅持着不放的阿生竟然放手了?
而後,有些人開始從敬重轉為輕蔑,說到底還不是害怕斷只手。但就算沒有斷手,這只血肉模糊,已經可見森森白骨的手又能比斷手好到哪裏去?
連軍從心裏感到慶幸,還好阿生放手了,一個男兒在大好年華斷手斷腳,他不是沒有見過,混在江湖上的人,有今日沒明日的。
但是無論是斷手還是斷腳,他都沒有見過有人重振生活希望,振作起來的,電視上放的那些能自己彈鋼琴還能畫畫的,都是特例罷了,這世上多的是碌碌無為人,不會成為特例。
如果阿生失去了靳程鯉又失去了一只手,他不敢保證一向樂觀的阿生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只有賀昉一個人心知肚明這是怎麽回事,他面無表情地抱着靳程鯉大步離開,“丢進海裏。”
本來以為這下賀家少爺應該稍留餘地了,但卻聽他冷冷抛下這麽一句話,就回到了自己船上,背影當真是高貴冷傲。
船上的人沉默不語地開始遵從命令行事,拿人錢財,加上保命罷了。
盡管他們都知道,這會兒把鮮血長流流得跟個血筒子一樣的阿生給丢進海裏意味着什麽。
這片海域并不是絕對安全,更何況他們此時還在海域中心,丢下去,阿生的鮮血将以不可抑制的速度擴散出去,可能不一會兒就已經被分食而盡。
連軍在其一旁,又如何能夠幸免?
兩人被丢下去時,連軍閉上眼,享受着入水那一刻的舒爽,這或許是他生命最後一刻的爽快了。
而阿生卻是睜着眼,被海水包圍的那一刻,自己就如堕入母體一般,好似羊水的海水密密覆過來,溫柔而靜谧。
像是儀式一般,阿生看着海水被自己分開,又緊跟着合攏,好似從未分開一樣。
自己的手臂已經被生澀的海水刺痛到麻木,只有鮮血保持了流動狀态,将阿生眼前的海水以一種奇妙的形态染紅。
阿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敲暈靳程鯉時,從靳程鯉腦後冒出來的鮮血,也是像這樣染紅了那一片海水。
“原來從水底看,更美。”阿生想着。
他現在已經說不清楚,他心底裏是對不起靳程鯉多一些,還是感到幸運多一些。他突然能感受到,當初他不要靳程鯉,希望他回到大海裏時,靳程鯉的感覺。
就像他現在這樣吧。
絕望得認為死亡是唯一的良藥。
可是,靳程鯉後來出現在小島的沙灘上?
阿生突然睜大眼,靳程鯉當時沒有想過要死,而是為自己成為了人感到高興?
那剛才……
阿生突然顧不上許多,在海上風風雨雨了這麽許久,他的水性不是一二般的好,他拼命向海面上浮去。
他冒出頭的位置,正好背離了船上的人,是視線死角。但是他的血已經在海水中擴散,說不定已經有許多生物聞味而至。
他必須盡快找到庇護。
他盡量忽略了手臂上一陣陣撕心的疼痛,拼命朝岸上游去。
……
賀昉抱着緊閉眼睛的靳程鯉走到船艙內,把他放到床上,順勢側躺下來,眼神溫柔地看着靳程鯉,手指輕輕撫摸着他光滑的臉。
“比之前瘦了。”賀昉喃喃道,手指輕輕捏了捏靳程鯉臉上不多的肉。
過了一會兒,賀昉心裏覺得好笑,也懶得繼續裝下去,反正這船已經在回程的路上。
他的手帶着一絲涼意慢慢滑過靳程鯉的肌膚,最終到了腰上,賀昉收緊抱着靳程鯉腰的手,把頭放在靳程鯉的肩膀上,對着他的耳朵輕輕吐氣。
像是得到了一個好玩的玩具般,賀昉心裏十分滿足。
他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說不明的笑意:“我就說你很聰明的,但是聰明過頭就不好了。”
然後他微微起身,看着懷裏的人眼睫不由自主地顫動,但還是倔強的不肯睜眼,他越發覺得有趣。
他一直知道靳程鯉很有趣,但真正把人抱進懷裏了,才發現靳程鯉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有趣。
“你現在失憶了,”賀昉對着靳程鯉的耳朵輕聲道,“那我來教你一句話,有沒有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
靳程鯉的眼睫又動了動,賀昉輕笑:“沒有聽過,但是你這麽聰明,一定知道什麽意思咯?”
等了一會兒,像是終于做好心理準備了一般,靳程鯉緩緩睜開眼睛,眼裏一片清明,沒有絲毫暈過去後醒來的茫然樣子。
賀昉知道他是在裝暈,應該說後來是在裝暈。
他的手勁是恰到好處,會使靳程鯉暈過去,但害怕這種強制性擊打會傷到靳程鯉,他在出手時還是留了力道。
如果不出意外,靳程鯉暈過去後,差不多是在他說斷阿生手時醒過來的。因為賀昉很明顯的能看見,他話一落口,靳程鯉拼命壓制卻壓制不住的顫動的眼睫毛,眉頭也因為下意識的緊張和擔心而微微皺了起來。
看不出來的才是傻子,更何況賀昉不是傻子。
靳程鯉睜開眼,也不看賀昉,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也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非要讓自己和阿生分開,程東元是這樣,現在這個什麽賀也是這樣。
他沒有睜眼,但是他感受到了阿生落在他手臂上血,已經從溫熱變得有些涼,他還能感受到阿生死死拉住他的手,很用力,讓靳程鯉感到有些疼痛。
而這痛感讓他感到一絲安心,至少阿生不願放棄他。
但是他也知道,這一次就像上一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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