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4)

他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慢慢走出來,又慢慢坐到沙發上,這才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賀昉。

“你這樣看我,”賀昉眯了眯眼,“你在用你的雙下巴勾引我?”

靳程鯉作勢要打,賀昉扯過他的手,一把把他拉入懷裏,其間用力過猛,又扯了一下腰,賀昉臉白了白,但沒吭聲。

“被你勾到了。”賀昉頓了一下,等腰上的鈍痛過去了,才開口說道。

靳程鯉臉上一紅,但還是很不情願的:“我要減肥。”

“為什麽?”賀昉問,手上還控制不住地捏捏靳程鯉腰上軟軟的肉,靳程鯉被他捏得癢,不停往後躲。

“你說為什麽?”靳程鯉橫了他一眼,頗有嗔意。

賀昉心頭一蕩,身形一動,腰上一痛,心裏一嘆,只好說道:“我覺得這樣很好啊,這樣看起來氣色很好。”

“我原來這些全是肌肉的!”靳程鯉捋起袖子秀出自己胳膊上軟糯的肉肉。

賀昉捏了捏,點頭表示:“以前硬硬,現在手感好多了。”

靳程鯉見無論如何都說不過他,心裏暗自下了決心,他要自己減肥,“我不管,你看着我減就好了,不要說話。”

賀昉知道他意思,只好妥協,“好吧,我給你安排一個營養師?”

靳程鯉表示不需要,但賀昉同樣在心裏暗自下了決心,既然靳程鯉不要營養師,那他自己可以去學,自己就是他的營養師,這樣豈不是更好?

靳程鯉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

于是轟轟烈烈的減肥運動就在他們才回國的第二天開始了。

清晨一大早,早就把晨跑鍛煉不知道抛到什麽地方去了的靳程鯉又開始了晨跑,賀昉本來想陪跑,但是虧在腰不行,只好在家裏說是做好早飯等靳程鯉回來。

靳程鯉少少地吃了點東西,出去跑步了。

現在才發現這個小區還是很大的,而且隐蔽性很好,幾乎看不見每家窗戶裏是什麽樣,都被茂密的樹木擋住了,即便現在是冬天,常青的樹木除了顏色變深了,葉子卻沒有掉幾片。

小區綠化做得很好,像是在公園一般,靳程鯉邊跑邊欣賞,跑着跑着腳步就慢了下來,靳程鯉呼呼喘着氣,準備去前面坐一會兒。

走到那兒,才發現是一大片銀杏林,現已是冬天,樹上的銀杏葉早已落光了,地上的銀杏葉也開始變色了,并不好看,有種冬天特有的蕭瑟感,但是靳程鯉能夠想象十月秋光時,這裏有多漂亮。

只是不知道明年十月自己還在不在這裏了。

靳程鯉眯着眼,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又慢慢跑回去。

賀昉首先打電話去問了一個營養師,又下樓去小區的超市買了一堆東西,然後按照他所說的方法,開始熬粥,這麽一番折騰下來,賀昉覺得自己的腰更疼了。

所幸,靳程鯉晨跑回來時,賀昉剛剛把還冒着熱氣兒的粥端上桌。

“你先去洗澡,粥要等它涼涼,出來就差不多。”靳程鯉冒着一身寒氣的進屋,賀昉走過去幫他把外套脫下來,“衣服給你準備好了。”

靳程鯉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就進浴室了,賀昉倚着桌子,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很想念那時失憶的靳程鯉的,小孩子一樣,但是小孩子真的很可愛啊。如果是那時的靳程鯉,他一定會撲過來,給自己一個吻,然後說:“阿生,你最好了!”

想想那語氣,賀昉眯着眼回味,但是再想想那稱呼,賀昉睜開眼,面上有些不悅,那還是這樣的靳程鯉比較好,至少知道自己是誰。

浴室嘩嘩放着水,靳程鯉抹去鏡子上的霧氣,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的确有些胖,以前的肌肉現在都有些不可見了,而且連受打擊的自己身體素質也不如以前,才跑這麽一會兒,就累得氣喘籲籲。

靳程鯉想起自己被程東元賣掉那次,後來程東元帶着他逃跑,他們不知道跑了有多遠,但當時靳程鯉根本感覺不到累,自己那時候才多少歲啊,十四?十五?

那時候吃了上頓兒沒下頓,營養不良的自己居然能跑那麽遠,可能現在的自己都不如那時候了,現在這算什麽樣兒?

靳程鯉轉了個身,走到水下面,開始沖澡。

算營養過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

盡管現在很流行過洋節,但春節這一最隆重的傳統節日,仍然是每家每戶都非常重視的。

過年意味着團圓。

不論怎麽說,團圓應該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期待的美好意象。

除夕那天穆家大宅将前所未有的熱鬧,所有人都會回來,包括穆老爺子。

穆老爺子精神一向很好,不喜歡一直待在家裏,将事情交待給穆霖珏後,就一直在世界各地瞎跑。

對于穆霖珏和程東元的關系,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什麽都比不上自己兒子乖乖繼承家業強,如果能有這麽一個人能夠管住自己也很好。

反而他對靳程鯉的興趣多過對程東元,程東元倒是樂得自在,他每次見老爺子都心裏發怵,老爺子說一句話,他能颠來倒去想半天想出無數層意思出來,又拿不準到底哪個才是老爺子真意。

盡管穆霖珏已經跟他說過很多遍,只要老爺子不生氣,他說的話都是字面意思,但基于二人最初的關系和老爺子的态度,程東元還是會下意識地去想。

而靳程鯉沒有這方面的壓力,性子又頗符合老爺子的口味,在一部分程度上,穆霖珏和程東元二人的關系也都有靳程鯉的功勞。老爺子不滿意他們兩個人,靳程鯉就各種順着毛摸,總能讓老爺子露出個笑臉,然後放過穆程夫夫。

所以每次回來,老爺子第一個找的就是靳程鯉。

而賀昉這邊,雖然有親戚,但畢竟不是什麽家族事業,賀家人各有其的發展,并不互相打擾,過年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就很好了,有些親戚已經很久不見了。

而在國外養病的賀慶連也發話,今年過年他不回來,賀昉也不要去看他,他在國外感受不到那麽濃重的過年氣氛,所以也不想過年。

所以除夕那天,賀昉跟着靳程鯉去了穆家。

果然,一進穆家門,靳程鯉就被老爺子宣去了,賀昉無奈,不過穆家人還算比較好相處,有些高傲但不自負,賀昉并無興趣結交,坐在角落獨自品嘗着手裏的雞尾酒。

靳程鯉還沒走進書房,老爺子就已經出來了,看見靳程鯉臉上樂呵呵的,“小東西,好久不見啊!”

靳程鯉走上前,“好久不見,老爺子氣色很好啊。”

穆老爺子笑得很爽朗,他就認為誰說這句話都帶三分假,就靳程鯉說出來讓人覺得真心真意。

“過年嘛,人逢喜事精神爽!”穆老爺子打量了靳程鯉一番,眼中意味促狹,說道,“小東西,你氣色也不錯嘛!”

靳程鯉面上一紅,下意識伸手摸摸自己的雙下巴,這番動作又逗得穆老爺子哈哈大笑。

“小東西,有沒有興趣陪着我這老東西走一圈?”穆老爺子問道。

靳程鯉哪裏有拒絕之辭,跟在老爺子身旁慢慢朝花園走去。

一路上都有過來拜年的人,老爺子記性很好,即便是有兩年未見的人他也一樣記得住,還能順帶問問其家裏人情況,這倒是讓靳程鯉隐約明白為什麽穆老爺子會在年紀輕輕時将穆家推上輝煌,得到那麽多人的敬意。

有人對跟在老爺子身旁的靳程鯉也有些興趣,多看了幾眼,大多數人都只是覺得眼熟,就是不怎麽想得起來,近三年過去了,靳程鯉的面貌或多或少有些變化,曾經演戲時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稚氣而今已然消失。

老爺子也不說明,光是樂呵呵,靳程鯉也在後面安靜等着老爺子寒暄。但還是有些舊識的。

當初穆霖珏和程東元二人的事情鬧得也還蠻大,至少在穆家可是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甚至當時還有很多人開始揣測震怒中的老爺子是不會将繼承人名義給穆霖珏的。

而是會給穆老爺子的弟弟,穆霖珏的叔叔——穆江。

穆江很有能力,也有野心,但過于偏重陰謀論,所以一直不是很受喜歡,包括老爺子。

他倒是有興趣跟穆霖珏争一争,他只比穆霖珏大幾歲,可以說同是老爺子兒子,穆霖珏哥哥一般的存在,但老爺子最終還是選擇了穆霖珏,這讓穆江很不滿,離開了穆家。

但是今年過年,他又出現在了穆家大宅,而且看上去春風滿面,像是遇見了什麽喜事兒,人問他,他也故作神秘,搖頭不肯說。

穆老爺子早就聽說了穆江這天的表現,現在穆江湊過來拜年,其實他一來就已經來書房打過招呼,可現在又來,穆老爺子只好停下來,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大哥,”穆江熱情地招呼道,“是要出去轉一圈啊?”

穆老爺子還沒回答,就聽穆江又自問自答:“也是,這屋子裏太悶了,屋子再大,人多了也會悶。”

穆老爺子心裏清楚知道這幾年穆江的在幹些什麽,無非是自暴自棄地吃喝玩樂,拿着穆家分紅,倒也不愁吃喝。

可最近一段日子,卻沒有任何穆江的消息,像是他在有意避開穆家一般,自己悄悄行事,這讓穆老爺子不得不有些警覺。

但是他相信穆霖珏會處理得很好,甚至比他還要好,所以他的警覺僅限于,穆江接下來說的話。

穆江晃了一下頭,像是這樣能把混亂的思緒理清楚一般,看向靳程鯉:“喲,這不是鼎鼎的大明星靳——”他望着天,一副冥思苦索的樣子。

穆老爺子眯了眯眼,看向一旁安安靜靜等着的靳程鯉,同他所預想的一樣,靳程鯉面上依然溫和,并沒有因為自己弟弟的失禮而感到或者是表露出絲毫的不快。

無論是真心還是虛假,這份難得的平心靜氣在現在的年輕人中已經很少有了,更別說是見過底層艱苦和上層浮華的年輕人。

穆老爺子心裏很是欣賞,不由地又對靳程鯉多了幾分好感,同時心裏也在納悶,怎麽把這麽個好苗子給帶大的程東元那小子又是剛剛相反的呢?

穆江想了半天,才故作模樣的恍然大悟,“哦,是靳程鯉!”

靳程鯉點點頭,“穆爺爺好。”

穆江:“……”

穆老爺子:“……”

按輩分來說,穆江是穆老爺子的弟弟,穆霖珏的叔叔,而靳程鯉作為穆霖珏的便宜侄子,也該喊穆老爺子一聲爺爺,與穆老爺子同一輩分上的穆江也就該被喊爺爺。

心理上來說,無緣無故被人喊喊爺爺,總還是有種莫名的優越感。

但是以現在情況來看,穆江本就是與穆老爺子同父異母的兄弟,兩人相差的年歲是可以做父子的年紀,也不得不從另一方面感慨一下他們兄弟二人父親的精力之旺盛。

穆江可以說是和穆霖珏一起長大的,好似兄弟,對于靳程鯉也可以說是跟穆霖珏一樣,看起來像是叔叔的樣子。

但是靳程鯉就像是在故意噎他一般,頂着一張同樣年輕的臉喊着同樣年輕的爺爺,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如常地讓穆江幾乎認為靳程鯉倒是真心實意的就想這麽喊他一聲。

正要就這麽“順便”受了,旁邊跳出來一個人,就是程東元。

早已提過“侄兒總是肖舅八分樣兒”,即便是兩人性格再不相同,程東元和靳程鯉站在一起時,總還是能夠一眼看出兩人關系自是親屬,且為血緣關系緊密的親屬。

但也是因為兩人性格不同,程東元跳脫,靳程鯉內斂,而模樣雖是肖象,但總還是能一眼辨出二人不同來。

一模一樣的眼睛,總是時時時刻都透露着不同的情緒。

穆老爺子看着叽叽喳喳沖上去對着穆江嚎個不停的程東元,再次在心中感慨,自己兒子三觀筆直的正,怎麽就看上了這個怎麽着都歪的“兒媳”?

靳程鯉倒是并不大驚小怪,恢複了記憶的他自然知道穆江曾經還是程東元的救命恩人,準确地說不僅是給了命,而且還給了程東元希望。

希望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但就是這樣的東西,失去了,可以讓程東元差點一步跳下護城河;重新得到了,程東元就又恢複活蹦亂跳的樣子。

要說穆霖珏最大的情敵才不是靳程鯉之類的想翻船也翻不了的小陰溝,而是這個看上去怎麽都會翻的“大江河”!

穆霖珏對這個情敵的重視程度已經到了嚴格遵守“能避則避,能不提就不提”的對待情敵基本原則。

“穆大哥,你怎麽來了?”程東元有些興奮。

其餘三人齊齊黑線,對着輩分什麽什麽的稱呼真是混亂,也不知道是程東元平白無故給自己升了一輩,還是自發地給穆霖珏降了一輩。

餘光瞟到這邊情況不太對的穆霖珏趕緊走過來,剛好聽見這一句“穆大哥”。

叫得還真親熱,穆霖珏在心裏默默別扭着,還給自己升一輩兒,給我降一輩兒!穆霖珏暗暗握緊了手裏的高腳杯。

“來看看。”穆江和程東元碰了個杯,順手刮了一下程東元的鼻子。

雖然已經老大不小了,但是程東元還是很不好意思,臉有些羞紅,穆霖珏走過來,伸手攬過程東元,用鼻子看自己的叔叔,有些幼稚地宣告着自己的主權。

穆老爺子眯着眼等待一出好戲,靳程鯉朝不遠處正向這邊張望,又不知道該不該湊過來的賀昉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看戲。

賀昉走過來,正看見程東元掙脫穆霖珏一幕,程東元瞟了瞟穆江,又看了看穆老爺子,小聲道:“你先放開我!”

穆霖珏起初也沒有多用力,但是又不想在情敵兼叔叔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暗裏加大了力氣,将程東元往自己摟,看上去就像是在秀恩愛般,程東元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在欲拒還迎地往穆霖珏身上湊。

穆霖珏很是得意。

穆江看着在這方面獨占欲極其變态的侄兒和在一旁看好戲的幾人,面上有些無奈。

想當初,穆老爺子話不定時,他的确是想與穆霖珏一争高下的,當然也這麽做了。對程東元,那只是個意外,想着還是一個得力的棋子,可不知不覺間,就把程東元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還是比穆霖珏高一輩兒),反而為了這個棋子,毀了整場棋局。

後不後悔,只有穆江自己心裏清楚。

可他是眼睜睜看着程東元的一系列變化的,要他再怎麽下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的了。

“小元。”穆江朝程東元舉了舉杯,遙遙一碰,眼裏雖然笑着,卻是意味不明。

穆霖珏直覺不對勁兒,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程東元很用力的地一點頭,“嗯”。

穆霖珏:“……”

穆江朝穆霖珏笑笑,也舉了舉杯,轉身離開。

穆霖珏:“……”

看着穆江十分欠扁的背影繼續游蕩到人群中去了,穆霖珏真的很想不顧儀态沖上去大聲質問,或許可以邊打邊質問他倆在搞什麽鬼!當然,他也這麽做了,只不過他剛上前邁了一步,就被程東元拉住了。

程東元警覺地拉住他,問道:“你幹什麽?”

“你才要坦白你幹什麽!”穆霖珏還是想揍他的情敵兼叔叔,或許叔叔什麽的都不重要,穆江就是他的頭號情敵。

程東元無奈,“他說今天晚上想和我聊聊天,很久不見了,應該有很多彼此都不知道的有趣的事兒之類的……”

穆霖珏:“……”

他真的不想再說些什麽,只想揍死穆江了。他的小幺什麽時候這麽能察言觀色,在他看來,剛剛就只是遙遙舉了杯!

“就從一個舉杯你能理解出這麽多?”穆霖珏有些氣悶,聲音有些低沉,“你什麽時候——”

穆霖珏想了想,想不出一個好的詞兒,善解人意?

“當上了肢體語言學家了?”

這個好!穆霖珏在心裏拍手,轉過眼,靳程鯉微笑着閉上了嘴,也朝穆霖珏一舉杯,表示不用謝。

穆霖珏:“……”

程東元看向穆霖珏:“你他媽要是不放心,也來?”

穆霖珏正想點頭,就聽下一句話來了,“反正,我走哪兒你哪兒跟着,就我去鬼門關的時候,你不僅沒跟着,還親自推了我一把。”

說罷,程東元一口喝幹自己杯子裏的形似酒的不明液體,無非是穆霖珏親自聘用的營養師專門為程東元配制的營養液什麽的,然後,搖着空蕩蕩的高腳杯轉身離開。

“……”

穆霖珏默了,看戲的幾人也默了。

穆老爺子屬于長者的沉默,不懂也要裝懂,沉默方顯其睿智。

靳程鯉沉默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他清楚知道其中過節,但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又有什麽資格置喙,這些事情,無非還需何人系鈴何人來解罷了。他知道,這一直都是程東元心中的一個心結。

賀昉沉默純屬是因為大家都沉默,他不知其中原委,但看這形勢也不是什麽春光燦爛型的,只好沉默。

穆霖珏面上并無表情,眸子裏亦是無波無瀾,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将酒杯遞給靳程鯉,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靳程鯉接過酒杯,聲音淡淡的:“我舅舅可跟我不一樣,你的‘對不起’分量太輕了。”

穆霖珏抿了抿唇,最終什麽也沒有說,轉身離開。

穆老爺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看靳程鯉神情溫和,好似局外人一般不招惹一身腥臊,但他知道靳程鯉肯定知道什麽,他嚴肅地咳了咳,“小東西,還走不走這一圈兒啊?”

賀昉也不好得罪穆家長輩,摸了摸靳程鯉的頭,便讓他去了。

穆老爺子和靳程鯉便又慢慢走到了花園,花園裏也有些人,想過來拜訪老爺子,又看老爺子似乎在身旁的年輕人談着事情,又不好打擾,只好能閃則閃。

穆老爺子看着這一片被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即便是在冬天,亦是梅香撲鼻,映雪輸暗香。

“小東西,小元最親近應該是你了吧?”穆老爺子開口問道。

靳程鯉不答話,等着穆老爺子的下文。

“他們倆的事兒你多少都該知道點,我這個長輩好歹活了這麽大歲數了,”穆老爺子語氣滄桑,“不說其他,單是人生閱歷也是豐富許多,經驗那也是必不可少的,必要時能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不少的建議啊。”

一番話說得苦口婆心,靳程鯉在心裏默默黑線,說白了就是您老人家想聽八卦罷了。

但是靳程鯉還是理了理思緒,以一個旁觀者回憶當初的事情。靳程鯉溫柔但是再是理性不過了,盡管程東元是他舅舅,但在他看來,一個巴掌拍不響,當初兩人皆是有錯罷了。

這也是老爺子欣賞他的一個原因,重感情但絕不失去理性。

講個故事嘛,哪裏來的那麽多傷春悲秋、是非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慕程

被穆霖珏包養之前的那幾天,程東元感覺自己每一天都生活在煉獄,自己的生活從來沒有這麽糟糕過,只是因為自己反悔,将靳程鯉和賣靳程鯉的錢,雖然不多,但還是一起帶走了。

現在卻只能帶着靳程鯉和錢躲在一間郊區的小屋子裏,原來的小屋被發現了,已經不能再住,這間郊區的小屋子是程東元很早以前發現的,沒有人來,但是一直像是有主人一般,有床有桌的,東西還比較齊全。他們每隔一周就要在深夜時走很遠的路到一個24小時便利店去買東西做補給。

那錢程東元一直很謹慎地用,因為自己身上是真的沒錢,可這錢畢竟是昧良心的錢,他不好意思用,可是更舍不得死。

他自己也不記得那天是怎麽就走錯了路,走了比往常更久的時間,但始終都還沒見到那個小便利店時,他才隐約察出不對。

在認路方面,他一向不如靳程鯉。本來他也只去過一次便利店,平日都是靳程鯉去的。可是靳程鯉已經連續兩天一直發着低燒,也不知道便利店有沒有最常見的感冒藥,總之今天是程東元去買東西。

盡管靳程鯉還給他畫了一幅地圖,仔細講解了怎麽走,可便利店真的很遠,程東元聽到後面幾乎是不可抑制地走了神,然後現在就是走錯了路。

他發現不對時,只好按着剛才自己走過的原路倒回去,可是走着走着,倒回去的路也走錯了。

程東元愣了很久,才承認自己的确是迷路了。

深夜一兩點,程東元抱着胳膊在街上走着,沒有手機,看到了一個破爛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電話的電話亭,程東元又發現自己身上只有百元大鈔。

他還從來沒有這麽希望過這百元大鈔能變成一元硬幣。以前他都是倒過來想的。

靳程鯉那磨人的小崽子還發着燒,他們昨天就吃光了最後一點面包,本來想着晚上就可以出來買東西了,哪裏想得到,程東元居然迷路了!

在電話亭下面蹲着,程東元又餓又冷,正反思着自己這一生怎麽如此悲催的時候,一聲車鳴吓了他一跳。

程東元被車光刺得睜不開眼,但在那瞬間他就反應過來,起身就跑。

“你跑,我馬上就把這小子給他們玩兒,”身後聲音懶懶散散的,“玩兒死算在跑了的舅舅身上。”

程東元停住腳步,轉過身,靳程鯉一張小臉通紅,被人提着領子,兩眼無神。

程東元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被人給找到,還差兩天才一個月,但是那個酒吧經理可不這麽想,“程東元,A市是再找不到比你會躲的人了。”

程東元扯扯嘴角:“五哥,你是擡舉了,這人外有人呢!”

五哥點頭,“唔,對啊,所以我找到你了。”

程東元:“……”你倒是不謙虛。

領子被提着很不舒服,靳程鯉難受地哼了一聲。

五哥轉過頭:“喲,這麽會叫?尤物果然就是尤物嘛!”

程東元臉色有些難看,知道這一劫自己是躲不過了,搓了搓手,強撐着谄笑道,“五哥,我們說我們的事兒,關小孩兒屁事兒啊!”

“诶,這話說的,”五哥“啧”了一下,“我和你說的還偏偏就是這小孩兒的事兒,放了他,那我找你幹什麽?”

周圍幾個人哄笑起來,眼神有些暧昧地看着臉蛋通紅,反而別具風情的靳程鯉,程東元咬咬牙,“我去做,你放了他!”

五哥看了看他,程東元皮囊子也是很好,倆叔侄一模一樣的眼睛,盯着人看,不出五秒,都會把人看臉紅,他朝周圍人吩咐道:“帶走!”

程東元被推着上車,其中一個人突然道:“诶,對美人好一點!”

其中意味不禁讓程東元打了一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五哥笑得很是開心,“還是三福懂得憐香惜玉。”

推着自己的那人果然手上力道松了許多,正想反抗的程東元還來不及轉身,懷中就接了個滿懷,靳程鯉紅着小臉,看起來很不正常。

程東元一晃神兒,就被推上了車,車後座有些擠,程東元抱着靳程鯉坐在中間,兩邊一邊一個人守着他們。

程東元這時才察覺到靳程鯉的身體溫度真的很不正常,很燙,連着兩天的低燒,終于轉變成了高燒。

程東元知道自己跟這群人說,他們是斷斷不可能帶着靳程鯉去醫院的,他只好自己見機行事。

“小崽子,你最好給我挺着!”程東元附在靳程鯉耳邊,低聲說。再看左右守着的人,沒有反應,他們并沒有聽見,程東元松了口氣。

“看什麽?”坐在程東元旁邊的人,據說是叫三福,突然轉過眼,跟程東元撞了個正着。

“看你能幹不能幹咯!”程東元一愣,深呼吸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媚。

這句話暧昧不清,像阿福這種人只能往一個方向想,程東元的眼睛被車窗外閃爍的光線弄得明明滅滅,勾人心魄。

三福的呼吸有些急促,另外一個人悶聲笑出來,“三福可是最能幹的,你怕是受不起!”

話音一落,全車人都笑起來。

程東元用腿蹭了蹭三福,“來試試?”

看三福眼裏的欲望越來越明顯,程東元也有些驚訝,他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麽能勾人。

他湊過去,用氣音在三福耳邊說話,輕輕呼氣,氣息就落在三福脖頸之處,騷人心癢,“保證你欲仙欲死!”

三福:“……”

他一個用力,将程東元按在後座,急切地解着程東元的褲子,脫到一半,然後又去解自己的褲子,褲子也不脫,直接掏了出來就要湊上去,嘴巴也湊過去,像豬拱食一樣急不可耐地咬着程東元細嫩的脖子。

程東元皺着眉,從身後掏出自己的小刀,刀不大,但是很鋒利,足夠割喉致命。全車人都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一場好戲,并不阻止。

已經感覺到腿間有東西頂着自己,程東元忍住想要幹嘔的沖動,握緊了小刀。

“唔,走啊你!”一直昏昏沉沉的靳程鯉突然伸手用力推開三福,張開手臂護着程東元。

一時之間,大家都有些愣,程東元默默把小刀收了回去,五哥終于開口:“三福,回去再搞,現在像個什麽樣子!”

然後他轉過頭,對程東元厲聲道:“你少搞些花樣,小心被玩兒死,跟着就是你那寶貝侄子!”

三福尴尬地收起自己那東西,程東元瞟了一眼,“唔,不錯。”惹得三福差點又給他壓上去,五哥咳了兩聲,三福悻悻地一屁股坐在一旁,緊貼着門,眼睛看着程東元,開始自己豐衣足食起來。

程東元被人這麽看着,也沒有絲毫地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穿上自己的褲子,然後抱着靳程鯉,一臉無所謂。

不過程東元心裏還是感動的,靳程鯉那樣的情況只能說他是下意識的,而下意識的動作卻是保護自己,程東元眼裏熱熱的。

車子在酒吧後巷停下,程東元被人壓着下了車,靳程鯉還是被人呢提着領子跟在後面。

壓着程東元的人就是三福,程東元走得有些慢,故意靠近了三福,一邊走一邊蹭,蹭得三福火起,一把把程東元壓在牆上,慢慢靠近。這已經是到了他們的地盤,所以大家都等于沒看見一樣,從一旁走過去。

“悠着點。”五哥從三福旁邊走過,拍了拍三福的肩膀。

靳程鯉掙紮着想要過去,眼睛紅紅地看着程東元,壓着他的人獰笑着鉗緊了他,“別慌,馬上到你。”

五哥皺了皺眉,又吩咐了一句:“悠着點!”

“悠着點可就不好玩了。”程東元的聲音從三福身下傳來,有一種莫名的冷戾。

五哥轉過頭,正看見三福的屍體轟然倒下,脖頸出汩汩冒着鮮血,眼睛睜得大大,嘴巴不停蠕動,吐着血沫子,像是死不瞑目般最後說着誰也聽不懂的遺言。

在大家都還怔愣之時,程東元沖過去,将靳程鯉抱過來,比着刀對着五哥,“放我們走,錢已經給你們了,幾百塊錢相信五哥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五哥點點頭,“我是無所謂這錢,只是你這态度讓我很不爽啊!”

程東元聞言不對,向後一退,撞到一個人身上,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拳打倒在地,他将靳程鯉推到一邊,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又有幾個人走過來。

血的味道又刺鼻又好聞,程東元艱難呼吸着,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他幾乎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并沒有什麽味兒,但就是在鼻間萦繞,揮之不散。

……

穆霖珏第二次見到程東元,就是這副半死樣子,浴血而伏,旁邊有個小孩兒哭得傷心又絕望。

他是對渾身裹着紗布,活像個木乃伊的程東元這麽說的,程東元很感激他,穆霖珏的條件也就順理成章地同意了。

靳程鯉的高燒差點燒壞腦子,好在治療及時,就沖這一點,程東元對穆霖珏也是極其感激,而言聽計從的。

“跟我走?”這是穆霖珏的原話,雖然語氣是疑問句,但是拿來的東西又說明了這句話實則是個肯定句。

穆霖珏手上的東西是靳程鯉的戶口和學校證明。程東元很受震撼,權力和金錢究竟可以給人帶來多大好處或者是便利,這或許是他根本想不到的。

穆霖珏買了一套複式公寓,為靳程鯉請了家教,并送他去上學,順着靳程鯉的年齡,讓他去讀了高一。他精心照顧着程東元的身體,無微不至,程東元很惶恐,不知道自己的好運氣是從哪裏來的,幾乎就像一個炸彈一樣,炸開了,他很怕自己在夢醒之後,發現自己其實是一片血肉模糊。

在程東元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之後,穆霖珏拿出了潤滑劑,他才真的相信好運來了。

他,程東元,只需要用身體就可以換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不需要去問五哥和那個被自己殺死的三福怎麽樣了,因為他将在這個人的保護之下不受傷害,而靳程鯉也可以繼續上學,過本應該過的生活。

他相信就算不久之後,穆霖珏玩膩了,也會給他一筆很不錯的遣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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