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4)

“我是想着,”方洋承欲蓋彌彰的解釋,“今晚上他們可能會好好聊聊,我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

此刻多說無益,林肖加大馬力,驅車駛回自己家。

“我洗好了,你去吧。”方洋承從浴室出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直接倒在床上,看上去要睡着的樣子。

公寓當然不止這麽一個房間,三室兩廳,其中一間被用來改作書房,主卧和客卧房間面積都很大,但是很早之前,林肖為了不分房睡,将客卧用來做了雜物間。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方洋承會跟以前一樣和自己同床共枕!林肖走進浴室,看着成雙的漱口杯,杯子上還有水滴,牙刷也跟自己的是一個款式,只不過自己的是黑色的,他的是藍色的。

林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藍色的牙刷,擠牙膏,開始漱口。

他想象着方洋承在這裏洗澡的樣子,狠狠給自己來了一發,神清氣爽地走出去,床上已經空空如也。

林肖一愣,走出去,方洋承已經在沙發上躺得上好,玩起了手機,眼睛微眯,看起來不一會兒就要睡了。

林肖心裏一哽,“不睡床嗎?”

方洋承放下手機,“你說呢?”

“我睡沙發吧,”林肖走過去,“今晚上睡好一點,明天去萊阿精神也好點。”

“那敢情好。”方洋承倒不推辭,站起來,抱着枕頭就往卧室走。

林肖:“……”

他有些不甘心的跟上去,不肯相信方洋承真對他這麽狠。

“不睡覺,看着我做什麽?”方洋承已經又躺好,将林肖的枕頭扔給他,看着屹立不動的林肖有些莫名又有些心知肚明地問道。

林肖不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匆匆走到床頭,床頭櫃上有幾本書,他走過去開始翻找,“睡前要看看書,上次有本沒看完的。”這樣的強詞奪理,方洋承轉過頭,擡起林肖的下颔。

卻意外地看見林肖眼眶有些紅,方洋承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唔,沙發也不好睡,林天王身子嬌,還是睡床吧。”

林肖眼睛一亮,但緊接着,方洋承在床上滾了一圈,将被子全部裹在自己身上,像一只大型毛毛蟲,也不看林肖,兀自玩着手機。

林肖會意,到客廳去把沙發上的被子給抱進來。

自從方洋承離開以後,林肖幾乎都不敢奢望還有這樣的場景:他和方洋承蓋着被子在同一張床上純聊天。

兩人就娛樂圈中一些事互換着信息,相似的圈子很快就沒有八卦可聊,兩人又陷入長久的沉默,但是誰都沒有閉眼,開口說睡覺,就這麽靜靜躺着,享受這麽片刻的靜谧。他和方洋承在娛樂圈喧嚣浮沉多年,這樣的心境已經很少了,公寓在頂樓,高而無聲,房間內兩人的呼吸聲交錯。

方洋承轉過頭,“吶,林肖,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放棄我吧!”

林肖幾乎是驚坐而起,轉過頭看着方洋承的眼睛,真如海洋溫柔地承受一切,不驚波瀾,無聲将自己淹沒卻不願得到救贖,他也不需要救贖。

方洋承本身就是他的救贖,是他灰暗人生裏的一束光,向來是說誇父逐日,而于他卻是正好相反,這一束光一直追着他,不論他走到哪裏,他都竭盡一切為他照亮,他一直站在方洋承的光下,卻還以為是自己在追逐光。

多麽愚昧無知!林肖閉上眼,重又躺下來,方洋承的呼吸就在耳邊,輕輕緩緩。

方家!

林肖幾乎就要說出口,以此來挽救這個心灰意冷即将離開自己的光。

除夕夜那天,方洋承哭泣的身影卻浮現于眼前。林肖心中微嘆,家人?他林肖是沒有家人的,而方洋承卻是有的。多年前,年輕氣盛的他們抛棄一切,來到陌生的城市。

不!

是他自以為他們抛棄了一切,林肖嘴邊泛起一絲苦笑,他林肖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平白無故得了一個方洋承,還說自己抛棄一切,真是大言不慚!而方洋承卻不一樣,他是方家最被看好的繼承人,他有錢有勢,還有,家人!

林肖沉默,這束光已經追了自己太久,是他束縛了方洋承,他的确自私,在除夕夜之前,他想了很久,想了千百種方法可以方洋承回到自己身邊,并且和方家徹底斷絕關系,其中不乏告訴他,自己當初受方家所迫放棄他的真相,畢竟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不一樣,方家要奈何他還是需要好好思考的。

但在除夕夜之後,他開始反思自己的所做所想,他似乎真的沒有好好去了解過方洋承,他只是沉浸在方洋承的庇護裏,只是……

只是太心安理得了!

方洋承沒有聽到回答,心中幾分苦澀幾分了然,閉上眼,背過身,“睡吧!”

林肖喉嚨動了動,側過身,面對着方洋承微微蜷縮的背影,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樣擁他入懷,最終輕嘆一聲,放下了手。

方洋承睜着眼,看着地上的手影懸在自己上方,而後又隐在自己身後,他微微一動,伸出手指,虛虛環攏,一如以前将林肖伸過來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裏,背後是林肖熱烈而有力的心跳。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有些晚,林肖今天要趕通告,不能去機場送方洋承,又或許是給自己一些冷靜的時間。

方洋承沒說什麽,吃過林肖煮的早飯便自己開車去了機場。

林肖追出去,已經沒有人影,“連再見也不說?”林肖無法掩飾失落地回到家中,被子已經疊好,床也整整潔潔,方洋承一直都有整理床鋪的習慣,其實身為方家的繼承人,方洋承盡管一直都有所掩飾,但是在細節和小事上卻永遠掩飾不了那種從身子骨裏帶出來的優良品性。

林肖靜靜看着,突然走上前,扯開疊好的被子,發了瘋一般将被子胡亂扯一通,像是在否定什麽一般搞亂了整潔的床鋪,最後林肖力竭倒在床上,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可理喻。

安靜的房間突然響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最後哽咽而不成聲。

……

錦生他們下了飛機,連軍在出口張望了一番,口裏還數着秒:“8、7、6……”

錦生莫名,“你數什麽?搞得像是安了爆炸裝置。”

旁邊的工作人員警覺地望了這邊一眼,穆霖珏拉了拉錦生,友好地朝那工作人員笑了笑。

“3、2……”連軍還嘀嘀咕咕地數。

“1”字剛落音,就看不遠處飛奔而來一個人影,錦生和穆霖珏只覺眼前一晃還沒看清楚,就見連軍被那人影撲了個滿懷,連軍被撞得向後兩步,但卻穩穩接住。

“阿軍!”少年清潤的聲音歡呼道。

連軍将少年扒開,對錦生和穆霖珏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那少年,“這就是洛恩。”然後向洛恩介紹道,“阿生,穆霖珏。”

洛恩這才發現還有人在旁邊,白皙的臉龐紅了個通透,藍紫色的眸子透出一絲羞赧,但面上卻收了笑容,面無表情,冷聲僵硬道:“嗯,走吧,已經準備好了。”

錦生和穆霖珏被他這巨大反差搞得一愣,對望一眼,跟着他走。連軍搓搓手,表示不好意思,“啊,他有些害羞。”

錦生和穆霖珏同時點頭,穆霖珏微笑,“看得出來。”

洛恩走在前已經同手同腳了。

“不過真的是很漂亮的眼睛。”錦生真心實意誇道。

連軍驕傲地昂起頭,“嘛,那當然。”

……

“天王,不住酒店?”助理匆匆趕來,看着面有倦色的林肖問道。

林肖搖搖頭,“回家,你們路上也要小心,今天辛苦了。”

助理面帶促狹,“回家啊……家有佳人啊!”

林肖苦笑,揮揮手,開車離去。

今天一天都在趕通告,為自己的電影做準備,現已時至淩晨1點,想必方洋承他們早已到了萊阿,卻沒有給自己打電話,他一定在為昨晚的事生氣吧。

林肖不禁加快了車速,為什麽一定要回家?

家中并無一人,反而徒惹傷懷,林肖想着,或許這是懲罰,一個人去面對空無一人的屋子,漆黑無光。

林肖開門,有些僵硬地換了鞋,直接光腳走在地板上,現已五月,地板倒也不涼,林肖仍覺寒意從腳底而起,他沒有開燈,直接進了卧室,像一具毫無感情的行屍,脫衣服,進浴室,花灑冰冷的水直澆而下,林肖打了一個寒顫,閉上眼,對自己心道:這是懲罰。

過了很久,林肖才走出浴室,光裸着全身,身上還有冰冷的水珠,他也不管不顧,直接倒在床上。

“啊!操你大爺啊!”

一聲驚叫響徹全屋,林肖一個激靈,全然清醒,看着眼前怒意沖天的方洋承,讷讷無言。

“你,你沒走?”

“眼睛用來吃——唔!”

林肖猛地湊上去,狠狠吻住了方洋承,冰冷的自己碰上溫暖的唇,林肖幾乎在幻象裏看見一直處于混沌黑暗的誇父睜開眼,冰冷帶着寒意的嘴唇輕輕吻住了那束溫暖柔和的光。

懇求他為自己停留,而逐日,而棄杖,而道渴而死。

他沒有這樣做,也後悔沒有這樣做,但幸得此生遇見方洋承,這束光一直一直為自己停留。

作者有話要說:

☆、跟蹤

“這是你們說的靳程鯉嗎?”衆人回到連軍在萊阿的家,洛恩從書房拿出一張照片。

錦生接過來一看,照片上靳程鯉正扶着躺在地上的中年人,似乎在做急救。

連軍有些驚訝,“阿鯉一般不會被允許出門的吧,怎麽會被拍下來?你們那麽快就查到了?”

洛恩搖搖頭,“這是前幾天在網上發現的視頻,這個人正在搶救那個中年人。”洛恩指着照片上的靳程鯉。

照片有些模糊,但只要是熟悉靳程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是哪條街?”穆霖珏問道。

洛恩攤攤手,又從書房裏拿出幾張照片,“我的人已經找到賀昉了,他的确是跟靳程鯉住在一起。”

“而且,自從那次之後,我們的人都沒有看見賀昉和靳程鯉出過門。”洛恩轉過頭看着連軍,“你這次去就是去找他?”

連軍點點頭。

“他就是那個你的偶像?”洛恩望着他,“帶你走過一段艱難的歷程?”

“可是他已經有戀人了。”連軍當然知道洛恩在擔心什麽,直接一竿子打死好了。

“我可以理解成另外一個意思嗎?”少年藍紫的眸子微微黯淡。

“?”不明所以的連軍看了錦生一眼,又看向洛恩。

“要是他沒有戀人,你就會……”洛恩說不下去。

連軍立着三指,“我發誓啊,他要是沒有阿生,我根本都不會和他說上話,最多有個他的簽名冊!”

洛恩的臉色稍稍一緩,就聽連軍接着沒心沒肺地說:“而且,我以前還真沒想過這些,我一直想的都是努力賺老婆本兒,娶個女人生個大胖小子的!”

即便是憨傻如阿生,冷情如穆霖珏也聽出此話不妥,面上有些尴尬的彼此看了一眼,又見洛恩的臉一下又變得蒼白,緊咬着嘴唇,也知事态不好,都不由自主往後小退了一步。

只見連軍突然在洛恩蒼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但現在你看我老婆本兒還在,老婆和小子卻都有了,多劃得來!”

洛恩愣住,連軍笑道:“只可惜錯過了我兒子的童年,但是幸運地是還好沒有錯過我老婆的少年!”

洛恩頓時紅了眼眶,顧不得外人在,撲進連軍懷裏。

錦生和穆霖珏都驚呆了,簡直是情話裏的金玉良言。

“你錄音了嗎?”穆霖珏問道。

“沒有,”錦生說道,“等下拿小本記下來。”

“……”

“我已經派人去盯了,但是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回過神來,洛恩耳根子泛紅,生硬地轉着話題。

“為什麽?”錦生有些急切,本來想着這麽一去,只要找到人,何愁帶不回來。

“因為,”洛恩擡起頭,看向錦生,“賀昉身邊有雇傭兵。”

幾人俱是一愣,穆霖珏皺眉,“果然是百足之蟲麽。”

盡管洛恩會中文,但畢竟一直生活在萊阿,不解其意,看向連軍,連軍摸摸他頭,“就是跟你一樣。”

洛恩繼續說道:“但是他身邊一直只有一到兩個雇傭兵保護,查不出來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哪方的雇傭兵。”

“如果有雇傭兵,很容易造成火力沖突,”洛恩說道,“所以我不希望你們親自去。”因為你們親自去,連軍肯定也要跟着去,洛恩神色不變,自己戀人的性格是什麽樣兒,他最清楚不過。

“難道我們在這兒坐以待斃?”錦生問道。

洛恩皺眉,“什麽叫坐以待斃?我們明明更占優勢。”

穆霖珏也勸道:“要不就等等吧,賀昉也不會對靳程鯉作出什麽事來的。”

連軍點頭,“我們會加派人手,争取調查出到底是哪方的雇傭兵接了賀昉的活兒。”

目前也只有這個辦法,錦生無奈,只得道:“但是你們要行動的那天,請務必帶上我,我不會惹麻煩的。”

……

賀昉的感覺很敏銳,在去超市回來的路上覺得不太對勁,加快了腳步往家趕,現在萊阿整個陷入炎熱狀态,賀昉這般少出汗的人到家時,也已經是滿頭大汗。

打開門,靳程鯉接過他手上的東西什麽也沒說,又去做着自己的事,賀昉無奈,他們之間的交流已經很少了。

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而且一人還得倚仗另一人才能生活的兩人卻是幾乎無交流,靳程鯉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賀昉卻是想說不知該從何說起。

“小魚,我們最近可能又要搬家。”晚飯時,賀昉對靳程鯉說道。

靳程鯉自那天出去後就沒再出過門,聽了這話,不由一愣,最後點點頭,繼續吃飯。

“不過還好沒什麽東西要帶走。”賀昉故作欣慰。

“我也沒必要。”靳程鯉放下碗看着賀昉。

賀昉避開他的視線,開始收拾碗筷。

賀昉仍然不肯放過他,靳程鯉眼神一黯,屋裏的空調有些老化,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雖然說是最近,但令靳程鯉沒料到的是賀昉竟然晚上就準備離開。

靳程鯉放下手中的書,賀昉在卧室打了個電話,不知說了些什麽,出來時,就對靳程鯉說道:“我們現在就走吧。”

“這麽急?”靳程鯉嘴上疑惑,心中了然。

那天在街上,他借口出去幫助那人,不過是看到了圍觀的人們手中拿着手機正在拍視頻。他亦不是老古董,自然知道為什麽現在的人這麽熱衷于拍照或者拍視頻,而不是在第一時間想着辦法救人。

他很慶幸自己還基本懂得一點關于中風的急救知識。

當初程東元大病,在醫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的自己沒事就在醫院瞎逛,也看到學到皮毛,沒想到還真起了作用。

雖然這麽說,但是靳程鯉還是站起來,準備出門。換洗的衣服什麽的根本就不會再要了,賀昉總是有渠道,在他們到達下一個地方之前,準備好一切東西。

現在他只需要跟着賀昉出去就是了。

樓下已經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候命,靳程鯉坐上車才發現前面有個人,他微眯着眼,賀昉落魄至此還有司機,難道只是自己低估他了?

賀昉坐上車來,和那人簡單交流了幾句,說的是英語,靳程鯉不是很懂英語,自然聽不懂口音濃重的司機在說些什麽。賀昉冒的單詞又很少,靳程鯉不知道此行目的,卻能大概猜到此行原因,希望是自己想的那一種。

阿生找到他了。

約摸四十分鐘後,車在一個小巷口停下,賀昉牽着靳程鯉走下車。

靳程鯉環視四周,“到了?”

賀昉笑道:“你看這像住人的?”

四周皆是殘牆破瓦,看起來似乎又回到了貧民窟。賀昉牽着他跟着那個一身腱子肉的司機在黑暗的巷道裏左穿右穿,很快靳程鯉就迷了方向。

只聽得司機叽裏咕嚕對賀昉說了什麽,賀昉點點頭,便見那司機轉身離開,賀昉牽着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

“為什麽非得帶着我?”靳程鯉問道,“如果你放棄我,大可在這裏贏得你自己的一番天地。”

賀昉沒說話,握緊了靳程鯉的手,腳步加快。

突然遠處響起一聲槍聲,聽不真切,但靳程鯉肯定那就是槍聲,他往後看去,賀昉卻拉着他,小跑起來。

“到底怎麽回事?”靳程鯉有些氣憤。

賀昉沒說話。

靳程鯉用力掙了掙,手卻在賀昉手裏牢牢握着,“是阿生吧,是阿生來找我了吧?”

黑暗裏傳來賀昉一聲輕笑,笑音剛落,又傳來槍聲,靳程鯉全身發麻,這槍聲聽起來就像是在自己身後。

槍聲過後,賀昉輕聲道:“你以為呢?”

靳程鯉知道是阿生來找自己了,那剛才的槍聲?靳程鯉心下一驚,停下腳步,被賀昉硬生生地拉着往前踉跄了兩步,才停下來。

賀昉轉過頭,眼裏嘲諷,“怎麽,怕他死?”

靳程鯉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賀昉你瘋了?”

靳程鯉開始使勁掙脫賀昉的束縛,賀昉卻是步步緊逼。突然腰間被人頂住,靳程鯉愣住,剛才的司機已經倒回來,此刻正用槍抵着自己後背。

“Go!”身後頗具威脅性的聲音傳來,靳程鯉無奈,只能向前走。賀昉卻對身後那人搖搖頭,後背的壓力一下消失,那司機繞到靳程鯉前方,目光如炬。靳程鯉已然明白司機不是普通司機,賀昉此番準備可謂萬全。

所幸,他們的安身之處就在前方不遠,又拐了兩個彎,到了一個破舊的四層小樓下。

他們踩着有些老化的梯子上到四樓,樓間燈光昏暗,一層和三層根本沒有光,走到四樓,賀昉摸出鑰匙打開門,靳程鯉才發現那個司機已經沒有了人,什麽時候走的根本就不知道,靳程鯉估計着大概是受過訓練的雇傭兵。

沒有想到賀昉現在還有財力去雇傭這樣的人,靳程鯉跟着賀昉進了屋,心裏想着。

“還想着走嗎?”屋裏陳設極為簡單,一張床,兩張椅子,便什麽也沒有了,賀昉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好整以暇問道。

“除非你殺了我!”

賀昉不置可否。

“為什麽非得是我?”靳程鯉想不通,在他和賀昉真正認識之前,他只是聽過這人的名字,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之間還會有這樣的瓜葛。

沉默了很久,賀昉神色莫名,“我曾經撿了一只小貓,很用心地照顧它,但是它還是把我抓傷,然後跑了,我很傷心,賀慶連就重新買了一只貓給我,很乖很聽話,但是我把它從窗戶扔了下去。”

靳程鯉皺眉。

“那只撿來的小貓,其實我觀察了它很久很久,才決定将它帶回家,然後試着慢慢馴服它,每有一點新的進步,我都會很高興。新的小貓不會給我這樣的感覺,征服的感覺。”賀昉坐在破椅上,卻猶如高登王座,“在我第一眼看到你,那種久違的感覺便又升騰而起時,我就知道這真的很不容易了,因為那麽久了,還會有這樣的感覺。”

“人跟貓不一樣。”靳程鯉良久之後,輕聲道。

“是不一樣,”賀昉似乎贊同,“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街邊的一家小飯館裏,裏面兩個大男人巴巴地盯着電視,裏面放的是你演的《葛生》,葛生葛生,瘋魔癡嗔!都說在見靳程鯉第一眼,會被驚豔到,我也不例外。”

“然後我親眼看到你,然後我準備再等等,好好培養你的野性,你看起來溫良恭順,可卻難以馴服,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慢慢,慢慢征服你,這世界上一定沒有比這更刺激愉悅的事了。”賀昉眼裏突然有了詭異的光。

“可是還沒來得及逮住你,你卻消失了。”賀昉輕聲道。

“再見到你,你……”賀昉不再說下去,屋裏靜得可怕。

……

“雇傭兵不止兩人,”洛恩接了個電話之後,對他們說道:“大概在八人左右,我派去的人全部受了傷,應該故意留人的。”

“賀昉還有這個財力?”穆霖珏有些驚訝。

“這是萊阿。”洛恩有些得意的樣子。

“明天我會加派人手,一定保證将靳程鯉給你送回來,”洛恩摟着連軍的肩膀,“這下行了吧?”

連軍無奈,“還是讓他們注意安全。”

洛恩突然表情慎重起來,“不過他們現在藏身的地方是Flea,找起來很困難,而且對我們的人很不利。”

“跳蚤巷?”連軍說道,“那麽複雜的地勢,他們不怕自己會迷路嗎?”

穆霖珏搖搖頭,“不會的,賀昉既然選擇藏在那裏,就說明他已經胸有成竹。”

錦生說道:“只能在萊阿抓到賀昉,如果他跑出去了,就再難抓到他。”

連軍深以為然,“畢竟萊阿才是我們的主場嘛。”

錦生暗暗握拳,他一定,一定不能再讓任何人帶走他的小魚兒。

……

第二天,洛恩找了相對于比較熟悉跳蚤巷的人去,待在書房,靜待事态發展,穆霖珏坐在旁邊,品茶。

“不好!”連軍突然進來,“阿生呢?”

穆霖珏站起來,冷聲問道:“不在房間?”

連軍搖搖頭。

穆霖珏表情冷戾,“幫我準備兩套裝備。”

洛恩驚于穆霖珏突然的氣勢迸發,竟乖乖地準備好了,也沒發問。看着穆霖珏坐上車,直奔跳蚤巷而去,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Empire的當家人。

連軍在一旁摸摸他頭,安慰他,“你還早着呢!”

“你不去?”洛恩看向他。

“唔,”連軍看向遠方,“我相信他們,也相信阿鯉不會任由賀昉割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沖突

靳程鯉是被槍聲驚醒的。

醒過來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賀昉不知去了哪裏。

他走到門邊,門被反鎖了,但所幸還有窗戶,靳程鯉往下一看,四樓還不算特別高,旁邊有根水管,只要小心點,應該可以順利到地面。

他下意識地想逃,甚至沒有想過賀昉為什麽不在。

安全到達地面,靳程鯉看向曲折的巷子,心裏暗自祈禱,希望自己能順利地出去,而不是在這巷子裏迷路。

但好運總是難以捉摸的,靳程鯉走了一段路之後,發現自己迷路了,這時槍聲也逐漸小去,雙方像是停火了一般等待着時機。

靳程鯉幾乎都可以聞到空氣裏陰謀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前行。

但是很快他就看見了賀昉,正藏在一堆貨物後,手上拿着槍,表情冷戾。靳程鯉沒有出聲,悄悄地往後退。

“小魚!”

身後賀昉驚呼出聲,靳程鯉撒腿就跑,沒跑出幾步,便被撲倒在地,耳邊同時響起一聲槍響和賀昉在耳後的悶哼聲。

“小魚兒!”錦生的聲音有些不合時宜地響起。

靳程鯉轉過頭,錦生站在他們身後,神情焦急而擔心。

“你沒事吧?”錦生跑過來。

靳程鯉搖搖頭,就見賀昉舉起手槍指向錦生,這麽近的距離正中心口,靳程鯉将賀昉往旁邊一推,槍聲響起,錦生捂住自己的胳膊,靳程鯉松口氣。

再看賀昉,那遠處而來的子彈将賀昉的膝蓋擊了個粉碎。

靳程鯉看了錦生一眼,問賀昉,“你的雇傭兵呢?”

“合約已經結束了。”賀昉輕聲道,有種悲涼的意味。

“小魚兒,我來背賀昉,我們可以先出去。”錦生上前一步。

靳程鯉看着他,“阿生,你到前面去看一看有沒有人。”

錦生不知靳程鯉用意,但還是走到前面去,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巷子并無一人。

“沒有——”錦生愣住,待他返回,靳程鯉和賀昉卻是真正沒有了人,他跟着地上綿延的血跡而走,沒一會兒,血跡也沒有了。

他趕來,趕到這錯綜複雜的小巷,子彈擦耳而過,他都不覺得害怕,靳程鯉一定在等他,他知道,他只顧在這裏找就是了,盡量不重複自己走過的路就是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靳程鯉的,現在他卻覺得害怕,靳程鯉帶着賀昉離開,而不是接受自己的幫助,他感到害怕。

手上的槍一次也沒有用過,但是他知道該怎麽上膛,怎麽射擊,他的學習能力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但是現在他真想找到賀昉,一槍崩了他!

……

靳程鯉扶着因為失血和疼痛已經開始神志不清的賀昉随便進了一間沒有人的空房。

“你得去醫院。”靳程鯉只能做個簡單的包紮,看着賀昉強大的意志仍然支撐着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

“你為什麽不跑?”賀昉聲音輕輕的,“那個人已經來接你了啊。”

靳程鯉知道現在阿生一定是心裏百般滋味沒一樣好的,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你救了我。”他說道。賀昉救了他,他不能放着賀昉不管。

“你大可以跟着他,然後送我去醫院。”賀昉“好心”提議。

靳程鯉搖搖頭,“我會送你去。”

面對固執的靳程鯉,賀昉也很無奈,“好。”

“等這陣子過去了,我們就走,你再堅持一下。”靳程鯉安慰道。

賀昉不置可否,轉而道:“我們來談談吧。”

“你少說些話。”

賀昉輕笑,抽動的肌肉又牽扯到疼痛的神經,賀昉嘴角一抽一抽的,靳程鯉在一旁緊張地守着。

疼痛緩過去後,兩人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讓氣氛有些尴尬。

“為什麽就非得是阿生呢?”良久,賀昉終于開口,“我們明明也在一起那麽長的時間。”

靳程鯉一愣,沒想到賀昉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說:“我不知道。”

為什麽非得是阿生?

無論是失憶的靳程鯉還是冷靜理智的靳程鯉,為什麽就非得認定是阿生?

靳程鯉默默思考着,阿生好如一張白紙,是自己給他添上了人生的第一筆色彩,從那一筆色彩開始或許就已經不可回頭,緊接着,越來越多的色彩呈于其上,卻并不都是好的。

可他依然一心追逐着自己,甚至不惜踏入社會這個大染缸。

賀昉看靳程鯉陷入疑惑的眸子,有些好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無論是失憶的你還是沒有失憶的你,心都是一樣的。”

靳程鯉轉過頭靜靜看着他,“阿生心細卻又莽撞,聰明卻又無知,但無論是哪一個他必定都是為了我,賀昉你卻不一樣,你終究是自私的。”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賀昉擡起眼皮。

靳程鯉微嘆,“沒有資格,我們都很自私。”

說完,又是沉默。

賀昉似乎有些累,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靳程鯉中途起身到門口去看了一眼,然後又回來,坐在賀昉身邊,亦是沉默不語。

“你為什麽不走呢?”賀昉說道,“現在我放你走了。”

靳程鯉看也不看他,“我會走的。”

賀昉勾起嘴角,繼續養神,好似腿上的疼痛已經消失,只有越發蒼白的臉頰和滾落而下的豆大汗珠顯露出此人正經受着何種的痛苦。

靳程鯉于心不忍,“就先不去醫院了,去診所吧。”

說着,艱難攙起賀昉,靳程鯉這才感受到賀昉整個身子都在輕微發抖,靳程鯉咬咬牙,将賀昉背在身上,走了出去。

“賀昉,你跟我說話,千萬別睡覺。”靳程鯉一邊走,一邊說道。

賀昉在靳程鯉耳後輕輕呼氣,像是在笑一般,“說什麽,說最後的遺言?”

“放心,不過是腿不要了,我還死不了。”

“那你就說說話吧。”靳程鯉還是繼續堅持。

背後卻沒有了聲音,賀昉溫熱有些急促卻斷斷續續地呼吸撲灑在靳程鯉脖頸間,良久,靳程鯉幾乎懷疑是自己耳朵出現幻覺。

“我舍不得你。”

賀昉聲音幾不可聞。

靳程鯉不再說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很快找到了一間小診所。這所小診所很明顯就是貧民窟的專用醫院,黑漆漆的髒兮兮的,但靳程鯉已經顧不上那麽多,将賀昉放在唯一一張小床上,賀昉已經陷入昏迷,迷迷糊糊地說着胡話。

“醫生?”靳程鯉朝沒有人的診所喊着,“有人在嗎?”

過了一會兒,裏間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從裏間走出來一個中年人,用英語問道:“有錢嗎?”

靳程鯉不是很懂,但能聽出Money這個詞,大致能明白其意,掏出賀昉的卡,遞給那中年人。

那人擺擺手,表示不要,靳程鯉趕緊念出卡的密碼,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賀昉。

那中年人頓了一下,拿着卡走出去,過了一會兒,眯着眼睛帶着笑,似乎很滿足地又回來,搬出醫療設備,準備給賀昉手術。

靳程鯉松口氣,待在一旁,看來這人很滿意卡裏的數字。

……

靳程鯉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賀昉的病床邊,睡得脖子生疼,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睡過去之前,是那人收拾好東西,告訴他已經弄好了。

賀昉還沒有醒過來,臉色依舊蒼白,眉頭微微蹙着,沒有了平時的氣定神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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