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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方過,光禿禿的枝桠上冒出幾片嫩嫩綠葉,奶白色的花蕾點綴其間,在仍帶着微薄寒意的春風裏顫顫巍巍。

莫封骁的腳步走過長廊,視線卻定在那植在廊外、不小心生進廊裏的杏枝之上。

聽聞喬家夫人愛杏,喬老爺便在府裏植滿杏,依眼前狀況看來,的确如此。

深園裏有一大片杏林,風一吹,繁花晃曳,怕是會關不住滿園春色吧?

這想法才掠過,他的思緒便被深院中傳來的吵雜聲吸引,循聲望去,只見深院中一群奴仆圍在一棵剛抽新芽的老杏樹下,不知嚷着什麽。

還沒瞧清,在一旁領行的喬府總管暗抑着心裏的忐忑,恭聲喚道:“莫公子,這邊請。”

莫府有兩人是喬府上下怠慢不得的貴客,一位是莫府太奶奶,一位便是這位莫公子莫封骁,亦是自家小姐未來的夫君。

說起莫府,可是京城響當當的人家,做的是文人生意,開設的“潤寶坊”裏賣的文房四寶貨源,皆來自各地的上品,加以皇帝親題墨寶禦賜匾額,成了騷人墨客、朝中大臣采辦文房四寶之處,也是入京赴考書生才子必臨之處。

除了京城本鋪,大江南北各地也設有分鋪行號,每年年終歲時彙整的帳目數量驚人。

喬府做的是水路貨運生意,名下曾有上百艘載貨大船,可惜一次遇上風災,損失了船及貨物後元氣大傷,經營了三代的生意逐漸沒落。

莫公子與小姐的婚約是由兩家太爺訂下的,雖然喬府不如以往風光,卻未見莫府有取消婚約的打算。

幾個時辰前,莫府太奶奶才過府作客,這會兒連莫公子都過來了,莫不是要談親事?

總管暗暗揣想,卻又急得冒冷汗。

不知道莫公子會在這時候出現,他家小姐正在園子裏“忙”着,若讓人瞧見小姐那模樣……唉唉,似乎不太好。

總管暗暗斂住思緒。此時最要緊是将莫公子領進廳,別讓小姐吓壞了未來的夫君哪!

未料這念頭才閃過,園裏忽地又傳來一聲驚叫——

“啊、啊啊——小姐,您別動、您別動,我讓春蟬去拿木梯、秋雁拿長竿,您別動啊!”

一心懸在眼前的紙鳶上頭,攀在樹上的人兒努力伸出手,盯着自己就快碰着紙鳶邊的嫩指,痛苦地嚷嚷:“彩、彩荷你別嚷,我、我就快、快……快勾、勾着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主子離那卡在枝桠間的紙鳶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啊!

“我的好小姐,您別逞強啊!”站在杏樹下的丫頭急得快哭了。

分神瞥了聲音哽咽的丫頭一眼,喬沁禾出聲安撫。“彩荷乖,沒事,我行的,你要對我有信心,別哭喔!”

話一落下,大姑娘繼續為那咫尺之距努力着。

發現總管驚慌地頓住腳步,莫封骁跟着再次停步,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他挑了挑濃眉。

那杏樹上,礙眼地伏了一坨有粉有綠的布料。

那不是花、不是葉,垂下的衫袖被春風吹得忽上忽下地擺蕩,反倒似染布坊裏初絞色的彩布,正懸晾着風幹。

彩布襯着澄透的藍天,顏色賞心悅目,但聽丫頭們的嚷嚷,莫封骁定睛再瞧才明白,樹間那坨布料,應該……是喬家千金。

挑起濃俊的眉,莫封骁詫異不已。這位小姐居然野到爬樹?!

驚愕尚不及消化,一聲尖銳的尖叫再次沖入耳膜——

“勾、勾着了啊!啊——”

那興奮的嗓音尚未訴盡,莫封骁便瞧見她一手抓着紙鳶,身子直往樹下墜。

姑娘的春衫、未梳成髻的墨發随風飄散,那身影仿佛随風墜落的花瓣,讓莫封骁的心無由地悸動了起來。

“小姐、小姐——”

彩荷見狀,急急喚了幾個丫頭,拿出早備好的厚棉被攤開,一人抓着厚被一角,朝着主子墜下之處拉開。

大張的被瞬間形成一處安全空間,但人一墜下,四個丫頭卻因受不住下墜的力道,瞬間倒得歪七扭八。

“唉呀!不好!”

見這狀況,總管忘了身邊的貴客,趕忙翻過長廊護欄,急急朝着園裏而去。

莫封骁靜靜杵在原地,看着園子裏慌亂的情景。

突然,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那被護在厚被中的人兒在衆人的簇擁下站了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

任丫頭們圍在身邊緊張地喳呼,她拿起紙鳶,視線不經意瞥向那杵在長廊間的身影。

莫封骁的視線與她交會,映入眼底的臉容白嫩淨雅,教他莫名地心顫。

太奶奶常說喬家小姐長得好,是比花還嬌美的人兒。

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那張嫩白臉容上是兩道如柳孅眉,鼻梁秀挺,杏眸水燦如星,如同花瓣般的唇豐潤嬌嫩,僅是唇角輕揚,笑顏宛如嬌花初綻,美得讓人無法移視。

“久叔,那是誰啊?”斂住笑,喬沁禾好奇地問。

聞言,總管循着主子的視線望去,發出一聲驚呼,趕忙奔回貴客身邊。

不知總管為何急成那樣,喬沁禾好奇地想趨近,卻聽見奶娘微繃的嗓由另一端傳來。

心一提,喬沁禾連忙躲到四大丫頭身邊,道:“彩荷、春蟬、秋雁、翡翠,快、快掩護我!”

奶娘四處尋不着她,又見她未梳髻、散着一頭發,要是被逮個正着,鐵定又要叨念一頓。

“小姐,不行啊!雲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看起來似乎、似乎很生氣……”彩荷擋在主子身前,話說得結結巴巴。

“你們別說瞧見我了,知不知道?”

喬沁禾開口警告,拎起裙擺、矮着身子,偷偷地、迅速地在杏林間移動。

總管遠遠看着主子有失閨秀儀态的行徑,錯愕得瞪大眼。

這、這……主子是存心讓未來夫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嗎?怎麽他愈是要避開,主子卻愈是要展現“不同”的一面?

不知總管在心中哀哀叫苦,莫封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視線卻定在喬家千金身上。

只見她以頗不雅的姿勢遠離杏林後,迅速跑開,一頭未受束縛的青絲與彩衣随風飄舞,竟為黯淡的杏林添了抹旖旎春色。

空氣裏浮動着一股淡香,也不知是早開的杏花,或是她身上的味道……讓他很難不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只是……像這樣一個性子未定、養在閨閣的姑娘,真的撐得起莫家那遍布大江南北的文人生意嗎?

莫封骁皺眉沉思,再次懷疑太奶奶的決定。

喬沁禾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才出了杏林便被奶娘逮個正着,押回閨閣梳頭換衣。

“瞧你這野性子,還像個姑娘家嗎?”

雲嬸看着她長大,一個水潤潤的美人兒愈漸出落得标致,性子卻越來越活潑好動,她不由得邊替主子梳頭邊嘆氣。

喬沁禾刻意放軟語調,甜甜地開口。“奶娘,人家就只是……舒舒氣嘛!”

喬府上下皆知,杏林是爹爹為了悼念已逝的娘所辟建,對每一棵杏樹格外寶貝,像她這種讓紙鳶卡在樹上的事,是萬萬不能讓雲嬸知道,否則絕對會被叨念得耳朵長繭。

即便她天天聽訓聽慣了,心裏雖受教,偏偏管不住,非得要做些一般姑娘家不會做的事才快活,她自個兒也挺無奈的。

聽主子讨饒意味甚濃,雲嬸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就舒舒氣?敢情小姐是長了翅膀,才會舒氣舒到杏樹上頭去了?”

姣好的臉容一愣,喬沁禾心虛地嘟囔。“唔……就……不小心嘛!”

“你啊!鬼靈精怪,一離開我眼前就添亂,若是夫人還在,鐵定要怪罪我沒好好看顧你、教好你規矩。”

喬沁禾悄悄吐了舌,一邊陪笑臉說:“奶娘,您就別念了成嗎?您不是說太奶奶在廳裏,要我趕緊過去嗎?晚些再聽您訓,好嗎?”

奶娘訓她的功夫一流,絕對有辦法花幾個時辰數落她一日由晨起到睡前的不合宜事有幾件,若任奶娘這麽訓下去,她什麽人都不用見了。

“你啊——”

“是!我聽懂了,受教了,以後爬樹的事就交給彩荷、春蟬、秋雁、翡翠去做。”

可憐的丫頭,不是她這個做主子的愛支使人,為了讓雲嬸歇歇口,她只能搬出她們當擋箭牌。

雲嬸不解地皺了皺眉。“沒事讓那四個丫頭爬樹做啥?”

“紙鳶……”險些脫口說出實情,她急忙改口,問:“奶娘,你說我是換上紫色衫裙好呢?還是杏黃色比較好呢?”

“穿海棠紅那套。那顏色的衣衫最能襯出小姐的膚色,小姐的氣色瞧起來會更好。”

喬家小姐雖不是自己親生的,但畢竟是一手帶大的娃兒,自然希望她在外人展現的是知書達禮、才貌雙全的一面。

尤其……等會兒見到的不只是莫太夫人,還有未來的夫君啊!

替主子梳好發髻,她立即轉身自紅木矮櫃中取出那套海棠紅衫裙。

不知奶娘心裏的打算,喬沁禾爽快地颔首。

她和一般閨女又有一點不同的是,她向來不太介意該穿什麽衣衫、梳什麽發髻,薄粉胭脂也不用,只求舒心就好,“女為悅己者容”這話壓根兒與她無關。

任奶娘将她打理得漂漂亮亮後,喬沁禾三步并作兩步,迫不及待擺脫奶娘。

見那纖影走得比飛的還快,雲嫂忍不住出聲提醒。“步子放慢些,別總是莽莽撞撞的。”

“是,知道了。”

喬沁禾受教地應聲,勉為其難地緩下腳步,踽行在長廊上,心思因為又要見着莫太奶奶,瞬間沉靜了許多。

自從家裏沒落後,往來的人不多,府裏也不若以往熱絡,但這莫府的太奶奶卻是每十天便會來府裏一趟。

爹說,她已經許了人家,将來是要嫁進莫府成為當家主母。

莫太奶奶跟着莫太爺大半輩子,商業上的記帳算數是頂尖的,一個月裏總會挑上幾日過府替她授課,為的就是讓她日後能盡快輔助丈夫。

說是授課,其實說起來更像是訓練,一開始她是抗拒的,但爹說莫府太爺對喬家有如再造恩人,她與莫公子這門親事等同還恩。

她約略知曉上一輩的恩情牽扯,但拿自己的終身還恩,心裏說不怨其實是假的。

偏偏莫太奶奶是個慈藹又明理的老人家,耐性極好,待她也極好,幾次來往之後,她已經把莫太奶奶當成自家奶奶看待。

夫家該學、該記的生意買賣種類繁雜,可難懂的記帳算數,她已在極短的時間裏學會了,因此莫太奶奶常誇她聰明,腦筋夠清楚,只是有時她心裏仍有疑惑,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扛起家業的本事……

在她的思緒幽幽轉轉之際,喬沁禾的腳步也定在接待賓客的廳堂前。

莫太奶奶一瞧見她,立即招手喚了喚。“沁兒,太奶奶可盼着你了,快進來、快進來。”

雖每隔一段時日就能見到這丫頭,但她一見着喬沁禾就歡喜,臉上淨是掩不住的笑意。

喬沁禾進了廳,見着爹親與莫太奶奶,福身請安。“爹爹安好、太奶奶安好……”懸在嘴邊的話,因她瞟見廳裏另一張生面孔而頓了。

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挺拔,一張俊臉明朗英挺,濃眉如劍、俊鼻挺直,最吸引人的是他那雙如黑夜般的眸幽黑深邃,仿佛瞧不見底似的……

唔……剛剛她在園子裏瞥見的人是他嗎?

莫太奶奶笑呵呵道:“沁兒,這是封骁,你未來夫君。”

未、未來夫君?!喬沁禾看着那表情淡然的男子,倒抽了口氣。

自從莫太奶奶決定到府裏為她授課後,她便不時聽到關于自己未來夫君的種種,說他無論外貌、人品皆是人中之龍。

她以為關于他的好,是莫太奶奶愛護孫子的片面之詞,甚至單純地認為,離嫁進莫府還有幾年光景,也沒必要早早揣想他的一切,擾了此時的快樂。

因此,關于他的事她總是過耳就忘,萬萬沒想到今日便會見到他……

他的模樣比她以為的還要好,若臉色沒繃得那麽緊,薄唇別抿得那麽直,他應該更是好看。

只是……倘若他真是方才她在園裏瞧見的那個人……那她完全不似大家閨秀的行徑,不就讓他給瞧盡了嗎?

“小姐有禮。”莫封骁起身,朝她揖了揖身。

他的未來娘子似乎與方才在杏林裏的姑娘很不一樣。

在杏林時,她笑得燦爛、墨發未束,行為自然放縱,完全不像個閨女,但才多久,她仿佛變了個人,不只打扮合宜,聲嗓柔軟,連那如嬌花初綻的笑顏也轉為柔笑,看起來就是個氣質娴雅、性情溫婉的千金小姐……

為何?

莫怪城裏的人把喬、莫兩家的親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說喬府巴着莫府這門親不放,為的就是藉有財有力的親家搏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由喬家千金人前人後的表現,他竟有些相信這些議論了。

這是一場對喬家極為有利的親事……一思及此,莫封骁的臉色沈凝了幾分。

“公子有禮。”

喬沁禾福了福身後偷偷觑了他一眼,意外發現他冷峻的臉似乎黯了些,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閃着她辨不清的冷光。

他在生氣嗎?為何生氣?

“是時候該回府了,沁兒,你和骁兒陪太奶奶走段路吧!”

這是莫太奶奶心裏打的如意算盤。

自從兒子與媳婦在多年前遇劫身亡後,孫兒當時驚吓過度,竟卧榻一年不起,脾性也越發冷淡。

之後,在城裏“一氣門”門主的協助下,孫兒才漸漸能下榻,她因此将孫兒送至“一氣門”習武強身,卻料不着他居然練出心得,作出不願繼承家業的決定。

至今,他的決心未變,“一氣門”門主更是有意将門主之位傳給他,為了這事,莫太奶奶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該讓小倆口快快成親,讓喬沁禾想辦法将他的心給攏回家裏。

“沁兒,替爹陪你太奶奶走段路。”

喬老爺揚聲,看着相貌堂堂、儀表不凡的未來女婿,心裏與莫太夫人有着相同的期許。

喬家的事業雖是沒落,但憑着幾十艘載貨大船送貨也已能養活一大宅子的人,加上無子繼承事業,人漸年邁,他已無當年拓展事業、伸展鴻鹄大志的野心。

唯一只盼女兒圓了長輩們的心願,能有個好歸宿。

“是。”喬沁禾溫馴地應了聲,一手攙挽着莫太夫人的手步出廳堂。

還好,有莫太夫人隔在她和他之間,她心裏便沒那麽忐忑不自在。

莫封骁默默的站在另一側,其實有些無奈。

一大清早,莫家總管便來口訊,要他過府接莫太夫人回府。

當時他就納悶,太奶奶出門以轎代步,為何要他走這一趟?

在喬府小坐了片刻,他大抵猜出太奶奶的用意,就是要讓他和喬沁禾見上一面吧?

可他不懂的是,就算他與這嬌滴滴的喬家千金見上一面又如何?太奶奶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腦中思緒紛亂,他不斷聽到身邊兩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聊着。

不難發現太奶奶是打從心底喜歡喬沁禾,在莫府,太奶奶十分嚴謹,有着令人敬重的威儀,莫府上下、太姨娘及庶出的叔叔嬸嬸,沒有人不怕她。

但是有喬沁禾在身邊,太奶奶的嚴謹神态不再,溫和親近的笑意不斷,看起來就像一般人家的奶奶,而不是執掌莫家百年家業的當家主母。

莫封骁暗暗打量着喬沁禾,充滿疑惑。她到底有什麽魅力,可以如此讨太奶奶歡心?

驀地,莫太夫人的腳步一頓,視線定在長廊外的杏樹,滿是感慨地開口。“骁兒,你說太奶奶等得到杏花開嗎?”

聽出老人家略帶惆悵的口吻,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

“太奶奶!”

這極具默契的一喚,讓兩人不禁望向對方,彼此的視線就這樣地交會。

喬沁禾畢竟是女兒家,被他這麽定定地一瞧,無法抑制地羞紅了粉頰,垂眸不敢看他。

莫封骁因為她粉頰染霞的嬌怯模樣,心跳無由地加快了許多,極不自在地別開眼。

莫太夫人佯裝專注地看着眼前的杏林,也不點破,只是暗暗在心中竊笑。

或許莫家先祖有知,早定了喬沁禾來當她的孫媳婦,為她度過莫家有子卻無人可托繼家業的難關吧……

“一夜春風至,說不準過兩天就能見到杏花開了,對吧?沁兒。”莫太夫人側過臉笑問。

想像着眼前那片茂密的杏花林,片片花瓣無聲無息地随風飄舞的美景,喬沁禾因為身邊男子而悸動的心緒漸漸平息。

“嗯,等杏花開滿枝頭,沁兒再差人通知太奶奶過來賞杏。”

“好,待杏花全開,你們倆再陪太奶奶一起看杏花,好嗎?”

“好。”莫封骁颔首,沒敢違逆。

即便她天天聽訓聽慣了,心裏雖受教,偏偏管不住,非得要做些一般姑娘家不會做的事才快活,她自個兒也挺無奈的。

聽主子讨饒意味甚濃,雲嬸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就舒舒氣?敢情小姐是長了翅膀,才會舒氣舒到杏樹上頭去了?”

姣好的臉容一僵,喬沁禾心虛地嘟囔。“唔……就……不小心嘛!”

“你啊!鬼靈精怪,一離開我眼前就添亂,若是夫人還在,鐵定要怪罪我沒好好看顧你、教好你規矩。”

喬沁禾悄悄吐了舌,一邊陪笑臉說:“奶娘,您就別念了成嗎?您不是說太奶奶在廳裏,要我趕緊過去嗎?晚些再聽您訓,好嗎?”

奶娘訓她的功夫一流,絕對有辦法花幾個時辰數落她一日由晨起到睡前的不合宜事有幾件,若任奶娘這麽訓下去,她什麽人都不用見了。

“你啊——”

“是!我聽懂了,受教了,以後爬樹的事就交給彩荷、春蟬、秋雁、翡翠去做。”

可憐的丫頭,不是她這個做主子的愛支使人,為了讓雲嬸歇歇口,她只能搬出她們當擋箭牌。

雲嬸不解地皺了皺眉。“沒事讓那四個丫頭爬樹做啥?”

“紙鳶……”險些脫口說出實情,她急忙改口,問:“奶娘,你說我是換上紫色衫裙好呢?還是杏黃色比較好呢?”

“穿海棠紅那套。那顏色的衣衫最能襯出小姐的膚色,小姐的氣色瞧起來會更好。”

喬家小姐雖不是自己親生的,但畢竟是一手帶大的娃兒,自然希望她在外人展現的是知書達禮、才貌雙全的一面。

尤其……等會兒見到的不只是莫太夫人,還有未來的夫君啊!

替主子梳好發髻,她立即轉身自紅木矮櫃中取出那套海棠紅衫裙。

不知奶娘心裏的打算,喬沁禾爽快地颔首。

她和一般閨女又有一點不同的是,她向來不太介意該穿什麽衣衫、梳什麽發髻,薄粉胭脂也不用,只求舒心就好,“女為悅已者容”這話壓根兒與她無關。

任奶娘将她打理得漂漂亮亮後,喬沁禾三步并作兩步,迫不及待擺脫奶娘。

見那纖影走得比飛的還快,雲嫂忍不住出聲提醒。“步子放慢些,別總是莽莽撞撞的。”

“是,知道了。”

喬沁禾受教地應聲,勉為其難地緩下腳步,踽行在長廊上,心思因為又要見着莫太奶奶,瞬間沉靜了許多。

自從家裏沒落後,往來的人不多,府裏也不若以往熱絡,但這莫府的太奶奶卻是每十天便會來府裏一趟。

爹說,她已經許了人家,将來是要嫁進莫府成為當家主母。

莫太奶奶跟着莫太爺大半輩子,商業上的記帳算數是頂尖的,一個月裏總會挑上幾日過府替她授課,為的就是讓她日後能盡快輔助丈夫。

說是授課,其實說起來更像是訓練,一開始她是抗拒的,但爹說莫府太爺對喬家有如再造恩人,她與莫公子這門親事等同還恩。

她約略知曉上一輩的恩情牽扯,但拿自己的終身還恩,心裏說不怨其實是假的。

偏偏莫太奶奶是個慈藹又明理的老人家,耐性極好,待她也極好,幾次來往之後,她已經把莫太奶奶當成自家奶奶看待。

夫家該學、該記的生意買賣種類繁雜,可難懂的記帳算數,她已在極短的時間裏學會了,因此莫太奶奶常誇她

聰明,腦筋夠清楚,只是有時她心裏仍有疑惑,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扛起家業的本事……

在她的思緒幽幽轉轉之際,喬沁禾的腳步也定在接待賓客的廳堂前。

莫太奶奶一瞧見她,立即招手喚了喚。“沁兒,太奶奶可盼着你了,快進來、快進來。”

雖每隔一段時日就能見到這丫頭,但她一見着喬沁禾就歡喜,臉上淨是掩不住的笑意。

喬沁禾進了廳,見着爹親與莫太奶奶,福身請安。“爹爹安好、太奶奶安好……”懸在嘴邊的話,因她瞟見廳裏另一張生面孔而頓了。

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挺拔,一張俊臉明朗英挺,濃眉如劍、俊鼻挺直,最吸引人的是他那雙如黑夜般的眸幽黑深邃,仿佛瞧不見底似的……

唔……剛剛她在園子裏瞥見的人是他嗎?

莫太奶奶笑呵呵道:“沁兒,這是封骁,你未來夫君。”

未、未來夫君?!喬沁禾看着那表情淡然的男子,倒抽了口氣。

自從莫太奶奶決定到府裏為她授課後,她便不時聽到關于自己未來夫君的種種,說他無論外貌、人品皆是人中之龍。

她以為關于他的好,是莫太奶奶愛護孫子的片面之詞,甚至單純地認為,離嫁進莫府還有幾年光景,也沒必要早早揣想他的一切,擾了此時的快樂。

因此,關于他的事她總是過耳就忘,萬萬沒想到今日便會見到他……

他的模樣比她以為的還要好,若臉色沒繃得那麽緊,薄唇別抿得那麽直,他應該更是好看。

只是……倘若他真是方才她在園裏瞧見的那個人……那她完全不似大家閨秀的行徑,不就讓他給瞧盡了嗎?

“小姐有禮。”莫封骁起身,朝她揖了揖身。

他的未來娘子似乎與方才在杏林裏的姑娘很不一樣。

在杏林時,她笑得燦爛、墨發未束,行為自然放縱,完全不像個閨女,但才多久,她仿佛變了個人,不只打扮合宜,聲嗓柔軟,連那如嬌花初綻的笑顏也轉為柔笑,看起來就是個氣質娴雅、性情溫婉的千金小姐……

為何?

莫怪城裏的人把喬、莫兩家的親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說喬府巴着莫府這門親不放,為的就是借有財有力的親家搏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由喬家千金人前人後的表現,他竟有些相信這些議論了。

這是一場對喬家極為有利的親事……一思及此,莫封骁的臉色沉凝了幾分。

“公子有禮。”

喬沁禾福了福身後偷偷觑了他一眼,意外發現他冷峻的臉似乎黯了些,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閃着她辨不清的冷光。

他在生氣嗎?為何生氣?

“是時候該回府了,沁兒,你和骁兒陪太奶奶走段路吧!”

這是莫太奶奶心裏打的如意算盤。

自從兒子與媳婦在多年前遇劫身亡後,孫兒當時驚吓過度,竟卧榻一年不起,脾性也越發冷淡。

之後,在城裏“一氣門”門主的協助下,孫兒才漸漸能下榻,她因此将孫兒送至“一氣門”習武強身,卻料不着他居然練出心得,作出不願繼承家業的決定。

至今,他的決心未變,“一氣門”門主更是有意将門主之位傳給他,為了這事,莫太奶奶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該讓小兩口快快成親,讓喬沁禾想辦法将他的心給攏回家裏。

“沁兒,替爹陪你太奶奶走段路。”

喬老爺揚聲,看着相貌堂堂、儀表不凡的未來女婿,心裏與莫太夫人有着相同的期許。

喬家的事業雖是沒落,但憑着幾十艘載貨大船送貨也已能養活一大宅子的人,加上無子繼承事業,人漸年邁,他已無當年拓展事業、伸展鴻鹄大志的野心。

唯一只盼女兒圓了長輩們的心願,能有個好歸宿。

“是。”喬沁禾溫馴地應了聲,一手攙挽着莫太夫人的手步出廳堂。

還好,有莫太夫人隔在她和他之間,她心裏便沒那麽忐忑不自在。

莫封骁默默的站在另一側,其實有些無奈。

一大清早,莫家總管便來口訊,要他過府接莫太夫人回府。

當時他就納悶,太奶奶出門以轎代步,為何要他走這一趟?

在喬府小坐了片刻,他大抵猜出太奶奶的用意,就是要讓他和喬沁禾見上一面吧?

可他不懂的是,就算他與這嬌滴滴的喬家千金見上一面又如何?太奶奶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腦中思緒紛亂,他不斷聽到身邊兩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聊着。

不難發現太奶奶是打從心底喜歡喬沁禾,在莫府,太奶奶十分嚴謹,有着令人敬重的威儀,莫府上下、太姨娘及庶出的叔叔嬸嬸,沒有人不怕她。

但是有喬沁禾在身邊,太奶奶的嚴謹神态不再,溫和親近的笑意不斷,看起來就像一般人家的奶奶,而不是執掌莫家百年家業的當家主母。

莫封骁暗暗打量着喬沁禾,充滿疑惑。她到底有什麽魅力,可以如此讨太奶奶歡心?

驀地,莫太夫人的腳步一頓,視線定在長廊外的杏樹,滿是感慨地開口。“骁兒,你說太奶奶等得到杏花開嗎?

聽出老人家略帶惆悵的口吻,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

“太奶奶!”

這極具默契的一喚,讓兩人不禁望向對方,彼此的視線就這樣地交會。

喬沁禾畢竟是女兒家,被他這麽定定地一瞧,無法抑制地羞紅了粉頰,垂眸不敢看他。

莫封骁因為她粉頰染霞的嬌怯模樣,心跳無由地加快了許多,極不自在地別開眼。

莫太夫人佯裝專注地看着眼前的杏林,也不點破,只是暗暗在心中竊笑。

或許莫家先祖有知,早定了喬沁禾來當她的孫媳婦,為她度過莫家有子卻無人可托繼家業的難關吧……

“一夜春風至,說不準過兩天就能見到杏花開了,對吧?沁兒。”莫太夫人側過臉笑問。

想像着眼前那片茂密的杏花林,片片花瓣無聲無息地随風飄舞的美景,喬沁禾因為身邊男子而悸動的心緒漸漸平息。

“嗯,等杏花開滿枝頭,沁兒再差人通知太奶奶過來賞杏。”

“好,待杏花全開,你們倆再陪太奶奶一起看杏花,好嗎?”

“好。”莫封骁颔首,沒敢違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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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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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