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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平白無故的重逢，每一次相遇都是一段故事的開始。只有命中注定的緣分才能讓我們在分離七年之後還能再次見面。這種想法曾經一度讓我着迷，甚至讓我都忘記了根本不曾相信命運。也許人就是這樣，在該相信的時候懷疑，在不該相信的時候卻偏偏開始憧憬着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我不斷對比着記憶中的帕裏斯和現在的帕裏斯，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比以前的英俊多了。記憶中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小男孩，肩膀厚實，體格健壯。亞麻色的卷發亂蓬蓬的，顴骨和鼻尖上長滿了淡褐色的雀斑。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他整個人都被拉長了一樣，個子高了很多。肩膀寬闊，雙腿修長。圓圓的面頰變得輪廓分明，卷發也不再亂糟糟的。我只記得他的目光友善而且值得信賴，卻第一次留意到他眼睛的顏色很好看，如同倒映着天空的湖水，不帶一點雜質。

我很喜歡和帕裏斯呆在一起的時間，但我們已經無法像小時候那樣天天碰面了。他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幫助父親照料新進的馬匹，給即将回國的弟弟準備成婚的新居，甚至在他難得的空閑時間裏，身邊還時常寸步不離地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帕裏斯說她是鄰居家的小女兒，在她父母進城買賣時候臨時照看一段時間。

“你可真忙，”我掃了一眼帕裏斯，轉而打量着這個小女孩。她身材小嬌，一頭金發，抿着嘴唇盯着我，神情抵觸，似乎很不樂意的樣子。我矮下身子用一種很溫和的語氣問她的名字，一生中大概第一次對小孩子表現出難得的耐心和友好。結果這個小丫頭把眼睛一轉，根本沒有理會我，反而仰起頭問帕裏斯：“她是誰啊？”

帕裏斯頓時有些尴尬，“有點禮貌，莉蓮。這個姐姐家不住在村子裏，所以你不認識她很正常。她叫海蓮娜，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了。”

“可是我不想和她見面，我只想跟你出去玩。”

“別這樣，友好點。海蓮娜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再說出這樣的話。”

莉蓮絲毫沒有表現出友好的意思。她直直地盯着我，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我們都大吃一驚的話：

“你不會是個巫婆吧？”

帕裏斯很生氣，我則瞬間被嗆住了。巫婆？雖然我明知道在麻瓜眼中這是個侮辱性的稱呼，但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我有那麽老嗎？

“誰教你這樣說話的？”他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莉蓮，快道歉！”

帕裏斯義正辭嚴的樣子有趣極了，我拼命忍住想笑的沖動，臉上的肌肉都要僵硬了。我知道我應該表現出一副很受傷害的樣子，可莉蓮說的是實情。雖然我明知道這個小丫頭不可能真的知道我是女巫，但是被人當面這麽說我竟然絲毫不緊張，還能饒有興趣地看熱鬧，我自己都有些驚訝。也許是因為我和帕裏斯已經相識太久，完全不擔心魔法之類無關緊要的區別會阻礙我們的友誼了吧。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莉蓮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掃了我一眼，對着帕裏斯繼續說：“奶奶常說，森林裏經常有老巫婆用巫術把自己變成年輕貌美的姑娘，然後把災禍和疾病帶給被她們迷惑的人。我是擔心你才這麽說的。”

誰能忍受這樣惡毒的指控呢？更何況還當着我的面。我有點生氣了。無知的人總是喜歡懷着惡意去揣測自己不了解的事物，麻瓜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他們竟然能憑空捏造出這樣荒唐又愚蠢的故事，還一代一代地傳遞下去。最可氣的是，我竟然還不能為自己辯解。無法當場駁斥這些謬論，真是太讓人惱火了！

“夠了，莉蓮！你今天是怎麽了？我說過了，海蓮娜是我的朋友，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她怎麽可能是女巫？”帕裏斯真的生氣了，語氣變得很生硬，“你姐姐教給你的禮貌都忘記了嗎？”

“好了好了，”莉蓮撅起嘴，似乎有點委屈的樣子，“我就是随便說說，開個玩笑都不行嗎？”

“這樣的事情怎麽能用來開玩笑？”帕裏斯看上去并不滿意，轉向我，臉色才終于緩和了一些，“真是對不起，海蓮娜。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麽了。都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她從老人那裏聽故事聽得太多了。你別放在心上。”

“沒關系的，”我嘴上應着，心裏卻在想着別的事情。帕裏斯也是一個麻瓜，他也相信這些鬼話嗎？如果我告訴他，巫師根本不是那樣的，魔法也并不可怕。他會相信我，還是會相信他從小聽到大的故事？如果我告訴他，我真的是個女巫，他會怎麽想呢？如果說這些都還是以後才能弄清楚的未知數，但有一點可以确定：莉蓮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都覺得帕裏斯是上天的恩賜。我清晰地記得，他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為我掃清了心中充塞的陰霾，成為我晦暗的童年中的一抹亮色；他第二次的出現，又是在我畢業之後百無聊賴的日子裏，讓我重回特威德的生活不再那麽乏味。如果沒有莉蓮的打擾，我們在一起的時光真的堪稱完美。躺在樹蔭裏看書、閑聊，品嘗新鮮的覆盆子和桑葚，或者就是坐在草坡上靜靜看着下游的村莊裏升起袅袅炊煙。他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成為朋友，又在我期待愛情的時候，以一個各方面都很完美的情人的姿态出現。青梅竹馬，久別重逢，我喜歡上帕裏斯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現實以一個小女孩的姿态警告了我，一切并不如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我逐漸意識到，我和帕裏斯中間一直存在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站在不同兩側的兩個人可以交談、可以見面，卻永遠無法真正地站在一起。而跨越鴻溝的過程卻又充滿危險，多少男巫女巫就是在奮力沖破阻礙的過程中跌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種種念頭在我的腦海中萦繞盤旋，讓我真的有些不安。但同時我也在努力說服自己，帕裏斯不是那樣不通情理的人，他了解我，也并沒有流露出太強烈的對于魔法的偏見。我單純地以為，只要我們可以跨越這道鴻溝，就能彌合這兩個并不連續的世界。只是我沒有料到，我們之間真正的阻礙根本不止這些。

正在我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意外的好消息讓我暫時放下了憂慮。

像之前任何一個普通的早晨一樣，我坐在梳妝臺前梳頭，馬上準備下樓吃早飯。這時，一只貓頭鷹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落到我的面前。

西爾來信了。

我解下紙卷打算早飯過後再看，可貓頭鷹竟然撲閃着翅膀把紙卷再次叼到我面前。什麽消息，她這麽着急地想讓我知道？

我有些困惑地打開紙卷，第一行字映入眼簾，手腕一抖差點把信紙掉在地上：

“親愛的海蓮娜，我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