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徘徊在母親房間門口，仍然猶豫着到底該不該敲響她的房門。上一次這樣做是什麽時候呢？我努力回憶着，卻發現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咚、咚、咚”，三下清脆的敲門聲，禮貌得甚至有些拘謹。緊接着，那個熟悉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請進。”

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海蓮娜？”母親揚起眉，臉上帶着沒能掩飾住的驚訝。

我點點頭，有些僵硬地站在她面前。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即使多年未曾造訪，這個的房間還是古怪地熟悉。

“怎麽了，海蓮娜？有事嗎？”見我不說話，母親反而先開口了。

“嗯…”我支吾着，琢磨着怎樣提出自己的請求才不會顯得那麽突兀，“你知道西爾快要結婚了嗎？西爾維亞·史密斯，我的朋友。”

“當然，”母親笑了一下，“我收到請柬了。但很遺憾那天我已經有了安排，沒法參加她的婚禮了。”

“那你知道我是她的伴娘嗎？”我咬了咬嘴唇說。

“哦？”驚訝如同漣漪，在她的眼睛中散開，“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收到一張邀請函而已。也難怪，你們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真為你高興。”

“所以我想問一下…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冠冕…去參加她的婚禮？”我滿懷希望地擡起頭，一看到母親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很抱歉，海蓮娜，我的回答是‘不行’。”

“拜托，為什麽不行？”即使一開始就不抱太大希望，聽到這簡單直接的拒絕還是讓我十分洩氣，“我小時候你就不讓我碰你的冠冕，可是我現在已經不小了。我不會弄壞它的。”沮喪顯而易見，我已經無法控制住語氣中懊惱的成分了。

“她要求你這樣做了嗎？”

“沒有。”

“那在她的婚禮上，你為什麽會需要我的冠冕呢？”

“只是為了顯得鄭重一些，人能有幾次當伴娘的機會呢？還是在自己最好朋友的婚禮上…”我小聲為自己辯解着，卻覺得底氣越來越不足。

“可是海蓮娜，你不應該戴着冠冕去參加你好朋友的婚禮，更何況是作為伴娘。”

“為什麽？又是出于某些不能告訴我的原因嗎？”我不甘心地說，一絲抵觸的火苗燃了起來。

母親看了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麽要戴着冠冕去參加她的婚禮呢？”

“我已經說了，我只是想表示一下重視而已。”

“通過佩戴冠冕嗎？”

“沒錯。”

“不會是想炫耀一下？”

有什麽東西擊中了我，但卻被我忽略了。

“沒有，”我看着地板執拗地說。

“即便如此，孩子，你還是低估了冠冕的力量，”她憂慮地看了我一眼，聲音變得有些沉重，“我曾告訴過你，冠冕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裝飾品，記得嗎？它被太多人觊觎，也因此收獲了太多本不該有的名望。你戴着冠冕參加她的婚禮，不論是作為伴娘還是一個普通的賓客都過于耀眼。引人注目不是伴娘該做的事情，婚禮唯一的主角只有新娘。”

“好吧好吧…你永遠都很有道理，”我無可奈何地說，起身準備離開，但是母親叫住了我。

“海蓮娜，你找我來就只為了冠冕嗎？”

“是的，”我背對着她說。她語氣中的一絲希冀讓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事實的确如此，我也不想再編造什麽了。

“那再等一等，如果你需要首飾或者什麽別的東西，我還有一些別的，”她把我拉到她的梳妝臺前打開櫃子，仿佛是為了彌補剛剛的過錯一般。大大小小的盒子顯露出來，數目着實讓我驚訝了一下。光看盒子，也知道其中有些一定價值不菲。

她一邊打開盒子，一邊留意着我的表情。深色的絲絨襯托着絢爛的寶石，不見得華貴，卻無一不精美。母親的珠寶并不少，只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她佩戴這些。

見到我一直無動于衷，她不由得顯露出一絲懊喪。

“都沒有喜歡的嗎？”她說着，抖了一下魔杖。也許是用的力氣稍微大了一點，靠裏面的幾個盒子飛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旁邊一個灰蒙蒙的木盒子。盒子滾落在地，松動的搭扣彈開，一個銀色的帶鏈子的東西掉出來。

“這是什麽？”我迷惑地說，伸出手去撿，但是母親迅速揮了一下魔杖，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之前就把它收走了。

“沒什麽，”母親的聲音突然冷下來，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不能看看那個嗎？”

“不可以，”她簡潔地說。

“可那好像是個肖像項鏈？”

母親沒有回答我。“如果沒有你喜歡的就随便拿一樣吧，你會需要件像樣的首飾。”克制的聲音竟然含了一絲毫無道理的愠怒。

她遞給我一個盒子，我知道那裏面是一串精巧的蛋白石項鏈，但是我沒有接。

“不用了，”我用同樣生硬的語氣說，“太奪目的東西不适合給伴娘。”随即，轉身離開了。

掩上房門的那一瞬間，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琳琅滿目的首飾熠熠生輝，但她卻唯獨盯着那個年代久遠的木頭盒子有些失神。